第19章 方便

夜間的寒氣漸漸消散無蹤，溫暖舒適的晨風中，青枝嫩草徐徐晃動。芙莉歌筆直地騎在馬，長發如金色波浪飄逸在空中，蕩漾起伏，映着燦爛的霞光。

“前面就是維西村了。”她微微側過身，向旁邊說道。舉止優雅，顯得既有禮貌又不過於熱情，有一種溫和而毫不做作的坦率。

在少女左側，與她並駕而行的是一輛敞篷馬車。車夫和兩名沉默不語的保鏢之間，坐着一個外表憨厚的中年男子。他個子不高，身材有些發福，下巴厚厚的一層脂肪隨着馬車顛簸而顫動。中年男子用手帕不斷擦着額頭的冷汗，臉色發白，嘴唇鐵青，似乎暈車的癥狀很嚴重。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這條路實在太難走了……有機會的話，還是讓你們大人修一修的好。這樣對日常出行、還有我們這些商人，大家全都有好處。”說完，他抬手指了指身後。在馬車後面，遠遠跟着一列車隊，還有十餘頭耕牛慢悠悠地走着。

“您的意見，我一定會向領主轉達的。”少女扭頭望向旁邊，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顯然並沒有多大的把握。

關於道路修繕的事情其實早先就已經商討過，結果卻是被羅迪一語否決：“村民外出的次數並不頻繁，即使道路暢通，又有什麼用處呢？反而會招惹來冒險者和投機分子的覬覦。潛入到魔獸森林中探索寶藏，惹了麻煩隨時抽身就走。而你我卻不得不固守在這裏為他們善後！這種便利，我寧肯不要！”

法師大都是習慣離群索居、靜心搞研究地人，不喜歡喧鬧的環境，更不喜歡被素不相識的人打擾，所以刻意與外界隔絕的做法很常見。不過……

“不過這種觀點，實在不適合一個本該銳意朝氣的年輕人！”芙莉歌暗暗嘆息。有時候，羅迪就像個飽經世故的垂暮老者。渾身散發出一種陰鬱而沉重的滄桑，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地秘密，自己的生活……”少女搖了搖頭，長發泛起波浪般地顫動，就像她心中的惆悵。就在此時，一記沉悶的響聲震動空氣，好似平地驚雷。胯下的馬匹頓時止住腳步，刨着蹄子。不安地躁動起來。

芙莉歌急忙彎下身，在馬耳旁輕聲安撫幾句，然後直起身，注視聲音傳來的方向。

商人抬頭望天，晴朗的藍天萬里無雲。他嘴裏喃喃道：“還沒到雨天，怎麼就開始打雷了？”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霹靂。

不詳的陰影浮心頭，芙莉歌一聲清喝。猛抖韁繩向前飛奔而出。“我先走一步！”

“喂！”見少女地背影逐漸遠去，商人摩挲着下巴，蒼白的臉色驟然紅潤許多，轉動的雙眼中閃爍着玩味的神采。

“還真是個熱鬧的地方呢！哈根，跟去看看！”

車夫應了一聲，手中長鞭甩了個清脆的響聲。催促馬匹加速前進。

依照村民的指點，芙莉歌縱馬疾馳，趕到了村東的密林外。那裏，塵煙滾滾，金戈喧囂，巡邏隊地士兵們正平舉長矛，同突如其來的怪物對峙。

鱗片一樣的皮膚長滿了顆粒狀的腫塊，蓬鬆的毛髮從頭頂往外長出，長長的手臂甚至能伸到腳面……

是巨魔！三隻巨魔！

不過此時，經過一連串陷阱地伏擊。醜陋的巨怪早已經遍體鱗傷。粗糲的皮膚被撕撕扯開數道可怕的創口。毛髮凌亂散落在地，手臂或者殘缺。或者折斷半截，路出白花花的骨茬……

但這些創傷全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在那綠色的精瘦身軀里，蘊含著令人驚異乃至痛恨的強大力量和恢復力。這就是叢林巨魔，出沒在山林間的可怕夢魘，野蠻殘暴的掠食者。

“地那一隻不知死活，其它兩隻雖然受了傷，但仍然具有戰力！它們地傷勢正在回復！”只在短短一瞬間，芙莉歌便意識到目前地局面。“不能給它們喘息的機會！”

少女兩腿一夾馬肚，加速地同時抽出了長劍。伴着雨點般急促的馬蹄聲，她從側面殺入戰場。

“啊哈！我們的小姑娘回來啦！”卡瓦拉高聲喊道，巨大的斧頭閃起灼目的紅光，好似籠罩了一團紅色的雲朵。在破空的尖嘯中，他如隕石般猛向前沖。一斧劈出，從向下將巨魔的手臂斬斷。隨後他橫跨半步，雙手微微轉動長柄，反向一撩。彎曲的斧刃立刻勾住敵人的腳踝，再一拉，頓時將它挑翻在地。

緊接着，芙莉歌飛馬趕到。沉重的馬蹄毫不客氣地在那個巨魔的腦袋踩了兩腳，然後駿馬高高躍起，從另外一隻的旁邊掠過。長劍好似輕薄透明的蟬翼，在第二隻巨魔的脖頸處留下一道紅色細線。

片刻之後，第二隻巨魔的頭顱才滾落下來，臉還浮現着幾分驚詫和疑惑的表情。

先前摔倒的那個巨魔受到重創，不過並未完全喪失意識。它晃了晃仍在眩暈的腦袋，想要從地爬起來。然而突然之間，它身下的雜草瘋狂地生長蔓延，形成幾條綠色堅韌的藤索，一轉眼便牢牢束縛住了它的身軀。

在憤怒的吼聲中，旁邊灌木叢里突然跳出一個狗頭人，一邊手舞足蹈，一邊用半生不熟的通用語叫嚷：“這是寇伯乾的！這是寇伯乾的！寇伯立了大功！”

芙莉歌調轉回馬頭，正打算髮起第二次攻擊。不過見到這詭異的一幕，頓時身子連連搖晃，差點從馬掉下來。

“是是是，你立了大功……”民兵們鬨笑道。“就連這小東西，也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撿便宜呢！”

有狗頭人以身作榜樣，他們也不含糊，立刻一擁而。對於躺在地無法動彈的敵人，士兵們充分發揚了痛打落水狗的合作精神。掄起胳膊，甩開膀子，長矛短刀如雨點一般，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

不過巨魔的恢復力十分驚人。剛剛造成的傷口，轉眼間就又癒合了。

“我來灑火油！”一個粗黑矮胖的士兵從懷中掏出瓷瓶，將火油灑在巨魔的傷口。火苗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頓時止住了敵人傷口的癒合。

火焰與強酸，就是巨魔自愈能力的剋星。

眼見大局已定，芙莉歌從馬跳下來。她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那隻蹦來竄去、活力過盛的狗頭人，低聲向卡瓦拉詢問：“那隻狗頭人是哪來的？新搬來的村民嗎？”

巨漢撇撇嘴：“應該說是羅迪大人的寵物！雖然吵鬧，但也蠻識時務的。反正屈從強者是狗頭人的天性，只要看管好，它們翻不起多大浪！”

“它們？”芙莉歌聞言蹙起了眉頭。

“是啊。好像還有幾十隻的樣子。不過也不知羅迪大人是怎麼安排的，反正我只見過一次，然後就再也沒見到它們的影子了。”

“大人在哪裏，我要和他談一談！”

“奇怪，之前他還在這裏來着？”卡瓦拉將斧頭杵在地，轉頭看向四周。“啊，對了，剛才似乎還有一隻巨魔來着，不過……他不會是孤身追過去了！”

“啊？就他一個人？”芙莉歌不由地垮下了肩膀，無可奈何地嘆着氣。羅迪的想法實在與常人迥異，令她有種無力可施的感覺。

在護衛的簇擁下，商人站在不遠處，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一切。“看起來，這裏的領主並不是個墨守成規的人呢！”

腳下踩着鬆軟的泥土，在密林中飛快穿梭。光影斑駁，映在身不住跳動流逝。

“咦！”羅迪突然停住腳步。低下頭，巨魔的腳印延伸到這裏就突然中斷了，點點綠色的靈光閃爍，應該是某種法術擾亂了行走後留下的痕迹。

“見到風頭不對就立刻鞋底抹油，而且還能用幾個小伎倆遮掩……什麼時候巨魔也變得如此狡猾了？”感覺到對方不同尋常，羅迪並沒有畏縮，反而生出幾分一探究竟的念頭。

他俯下身，左手併攏四指插入到泥土當中。一道渾厚純正的力量在手中翻動，然後與大地產生了共鳴。

“土之靈※226;探察！”他低語道。

瞬時間，好像被風吹動一樣，腳下的泥土簌簌向四周散開，他的意識彷彿被拉扯到一個浩瀚無邊的橙色海洋當中。無數信息在眼前流淌，方圓數里之內的景象一覽無餘。泥土、岩石、植物根須、陳屍腐骨……

偏北方有一座低矮的小丘，在斜坡下方稀疏的灌木叢里，一個深青色的頎長身影正蹲伏在那，觀察左右之後，便懶散地躺在那裏。

羅迪從泥土中抽出手掌，緩緩直起身擦拭乾凈。

“找到了……”嘴角微微翹，他突然輕笑起來。“有了精魂作指引，確實方便許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