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冷漠
他本抬頭仰望着那紅梅,察覺有人走來,便稍作回頭,瞧見了全身縞素的清雅,他見她斂鬟而退了幾步,便上前來與她說話。
“清雅!便是巧了,咱們都穿了一樣色兒的衣裳!”
她稍稍垂着眸子,又斂面而答:“咱們女真族尚白,服素衣是常有的事。”
“瞧瞧你,孤王與你久別重逢,難掩情意,便是與你說上些趣話,你也要如此正經的。”
她聽他柔情輕話,不禁與他對視兩眼:“表哥哥是最了解我直爽的性情的,我自是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那倒是,你自小純粹堅韌,倒是許多年都未有改變的。”
他關心備至:“身上的傷口可好了些?孤王聽翠荷說起,你晚間還是會疼痛不止。”
她聽后撇了一眼翠荷來,翠荷便立馬垂下了頭,退到一旁。
“無大礙,不影響着平日裏做事。”
翠荷頷首道:“姑娘,大王可記掛着您呢!便早早就送來了上好的創傷葯來,奴兒這幾日都給您細細塗抹着。”
她稍轉頭來:“怎的這般小事還要叨擾了大王了?”
完顏雍連忙接下:“莫要怪罪了她,是孤王自個送來的,這還不是記掛着你嗎?若不是孤王主動問起,你這姑娘便是一點苦都不願說。”
“我本不是多金貴的人兒,小傷小痛也不是什麼大事,倒勞煩表哥哥掛記,清雅在此謝過了!”
他往前一步來,將雙手輕輕搭在她的玉肩上:“都告知了你,不要如此客氣着了,咱們之間本是無嫌隙的。”
她瞧他進一步,便斂鬟而退一步,又抬起眸子來瞧着他,那眼中橫波,便靜的如春水,泛不起一絲漣漪。
她左右小看片刻,問道:“表哥哥,怎的不見嫂嫂來?”
“你嫂嫂在屋裏與舅娘和弟媳說著話,孤王一個大男人也插不上嘴,便出來轉一圈,順便等等你,”說罷,完顏雍便要伸手去摸她那泛紅的面頰。
她見狀往後退一步,讓他撲了個空,又噗嗤一笑,抿嘴而斂面來:“表哥哥自小文韜武略,才貌過人,是姑娘家圍着追着長大的,怎的到了女兒窩,還會有插不上嘴一說。”
“你自是最了解孤的,孤王不善言辭,也相對寡言少語,平日裏在男兒窩裏都說不上幾句,莫說女兒窩了。”
“我倒是瞧著錶哥哥話還挺多的,表哥哥通曉詩書,說的話都是些文詞華麗好聽的話。”
只瞧着再往前一步,靠近她來,後方乃是紅柱,她也無法再退,只由着他偉岸身姿靠近,貼近她的素衫。
翠荷見狀立馬低頭一笑退了下去。
她佯作輕鬆,扶住後面紅柱斂面而答:“表哥哥!”
“孤王是分人的,對妹妹,自然是坦蕩自如的,想來孤王只有兩個姐姐與一個弟弟,卻沒有妹妹,孤王是把你當做自己親妹妹的。”
“清雅何德何能能與郡主相提並論的,本是庶族又才貌鄙陋,便是哥哥不嫌棄着便是好的了!”
他見她萬般謙虛,便伸手扶了她雙肩來:“清雅,孤王便是喜歡你這嘴上謙虛着,內心卻如韌葦一樣的姑娘,從不輕易服軟,其實清雅你很聰敏,樣貌也是如這枝頭梅花一般,含苞待放還未摘!”
她靜視他英俊面容,又內心躁動不安起來,寒風拂過她面頰,吹散着她面上的髮絲粘於他的手上,愈加顯的影亂純潔。
他只覺一時間沉醉不知了,便面頰浮上一絲紅暈來,他走於庭院之中,伸手輕折了一隻紅梅在手,又回到廊中置於了清雅玉指間:“來,花兒要自然襯托姑娘的妍麗之姿,如今這支梅兒被孤王摘了,便不屬於他人了!”
他話中似乎別有深意,清雅礙於兄妹之情,便也只能默而不語,她輕攜梅枝靠近了面龐,白皙肌膚與紅梅相襯,又壓眉一笑,嬌俏可人。
他一見,只覺無法言喻,又稍掩了面,側過了身子道:“清雅!”
她抬頭答:“唉,表哥哥!”
“你往後便來孤王府邸住吧!便如幼時一樣。”
她稍立又道:“便不去了,幼時其實是我無知,如今長大了,便知道注意些了。”
“你我親表兄妹,打小的情意需要注意什麼?幼時孤王還未成婚,你便天天貼着孤王,如今便是這套說辭了!”
清雅頷首微垂雙眸:“如今表哥哥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比以前。”
“孤王都說了無妨,咱們如幼時一樣不好嗎?”
“我…”
“便這樣決定下來了,孤王已與舅公商量過了,不日孤王便派了人接你了!”他說完便走近了清雅來,又欲圖伸手去撫摸她的面頰。
清雅聽后,內心深處難受萬分,卻也不敢發了一通脾氣來,唯恐傷了和氣。
她立馬便後退一步,別過臉,退到一旁去:“表哥哥,我真不知如何對你說才好!”
她又提着小裙子順着小亭轉了一圈,走到欄杆旁而立:“表哥哥為何如爹爹一般當我是個木頭人兒,想如何便如何,便隨意替我做了決定了?”
他被她這番話刺痛了些:“孤王何時替你做決定了?這不是來告知你了嗎?”
“可我有自個的思想,我不想去!”
他聽后沉靜片刻,斜過頭來:“你有什麼思想?你還這般小,自是有舅公與孤王做主即可啊!……孤王便明白了,你如今是忘了我們幼時情分。”
他垂眸有些許失落,清雅見他沉靜,便走到他身邊,抬頭望着他的眸子:“表哥哥,您也說了,咱們是親表兄妹,您在我心裏和我的兄長奎可是一樣的。”
他又向前一步來,她便即刻倚在了紅漆闌上。
“你便以為孤王對你只是兄妹之情?”
“不然?”
“那你可知,你在孤王心中的地位?雖說你表嫂嫂,陪孤王走過了那段缺乏溫暖的日子,可清雅,你自幼給孤王的歡喜,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孤王若是不將你領進了家門,便是要失意一輩子。”
“可這遙遙六年,沒有清雅,哥哥不是過的很好嗎?”
他又見她絲絲不悅,自個面頰也泛起了怒氣來,他語氣加重了:
“過的很好?非要孤王說了實話來嗎?孤王在遼陽六年,每兩月便會遙遞一封家書於舅公,除了問問李家事宜,便是字字句句都關心着你,可你這姑娘的心腸便是鐵打的,除了前兩年寫着歪歪扭扭的字來回幾書,此後,再無你關懷之語。”
“我,我自是怕哥哥誤會去了啊!”
他語氣更加沉重:“誤會?你如今連實話都不肯說了,你是因誤會嗎?明明是你自己移情別戀。”
“無關與他人何事,是我自個長大了,我覺得我應當做自個想做的事。”
“你想做的,便沒有與孤王的一事嗎?你幼時可是說過,最想的便是留在孤王的身邊啊!”
清雅聽他這麼一問便又轉過身來:“表哥哥飽讀詩書,竟是連這個理都不懂,哥哥你心中已有了人,我算什麼,古言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也,雖我也不是什麼寶貝人兒的,但我自個明白,我萬不可插足了哥哥嫂嫂的闔家之歡。”
他輕聲輕語:“何來的插足一說,你若入了國府來,你嫂嫂高興還來不及。”
“瞧着孤王為親王,次天子一等,府中媵妾眾多,她們一個個都婉順的很,也無你這般倔,又不是讓你過什麼窮苦日子。”
她聽這些話聽的暈頭轉向,直直的靠在了紅柱子上:“我自小便不是什麼婉順之人,哥哥若真喜歡着我應當放我自由不是?何必咄咄相逼。”
他聽后眸子一沉,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又斜頭瞧着清雅堅定的眸子,便暗自神傷。
又待一會,他望着那梅兒說:“你乃臣子,孤王為王,孤王若要你入國府,你不可違令。”
“哥哥真當要如此相逼?”
“是你先逼孤王的。”
她頷首低眉苦笑:“我本以為,表哥哥疼惜清雅,自會事事為清雅思考,卻未曾想過哥哥和爹爹是一樣的人兒,做起事來,不擇手段。”
聽到她這樣言語,他便心中火辣辣的,也是萬分愧疚感浮上,他又征了征:“清雅,你怎要如此執拗?”
她聽后,征了好久,慢慢提起裙子伏地作禮:“大王,小女告退。”
說罷她便朝着那宴席的地方走去,可那完顏雍轉身上前一把拉住了她,將她雙手緊握,貼近她素衣,低頭而道:
“清雅,孤王害怕你如此冷漠。”
她征了一下,目光在他雙眸中流動,又低眉着掙脫了,完顏雍又再次拉起並握的緊緊。
清雅只覺渾身不舒服,卻也只由着他拉着,兩人抬頭靜瞧着那紅梅樹逶迤下,奇花熾烈,在這茫茫白雪中,獨成美景。
她目光皆是漠然,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而他卻未有看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