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夜談
潯着冬至日將到,清雅臀部傷漸好些,但還是只能每日伏於床榻上。
晚間翠荷在帳中給她敷完葯,又將她襦裙整理好,收拾一下旁邊的藥劑盒子,將她扶起:“姑娘,您慢些!翠荷瞧着您的傷口稍結疤了,應當很快便會好!”
她微微笑,伸了伸胳膊:“也不知這葯是在那個鋪子買的,用着真當不錯,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過說來,我傷口也不是很大,如今我自是可以慢慢試着坐下了。”
翠荷低着頭笑笑,又道:“是哎,姑娘體格康健,才數日便好了,前些日子翠荷是瞧着姑娘行動不便,晚來也會受其疼痛,實在是心疼至極!”
清雅將她兩手一拉點點頭:“知道,我知道翠荷對我好!”
兩人嬉笑,片刻之後清雅便站於書案前看書,又輕輕的伏於鋪絨毯的低椅上,忽而想起那日李石杖責她,對自己母親說的話——“此女多次忤逆不孝,與你也脫不了干係,難道你想讓她步你的後塵嗎?”
她疑惑不解,轉而問:“翠荷,你可知道姐姐少時的往事嗎?”
翠荷在整理着她的畫作,聽到此問,便停下手:“翠荷哪裏知道,姑娘忘記奴兒是五歲才入府的!”
翠荷將那畫作捲起,收到畫簍中,又看了一眼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問:“姑娘,您怎麼了?怎的問到這些。”
她將書輕放於書案上,捏起了兩耳的垂辮:“也並無何事,只是聽得那日爹爹說不讓我步姐姐的後塵,我是想着,姐姐少時有何故事呢?”
翠荷將簍里的畫作數了數又說:“姑娘多想了,大娘子乃駙馬爺的親妹子,自是從小德行養成好,不會有何不堪往事,主君或許隨口一說罷!”
“總覺得姐姐有什麼事瞞着我,其實我幼時還聽過清茹說我不是爹爹親生女兒,你想想,能有如此言語的必是翠桃啟之,而翠桃乃是先前娘子的貼身侍女,她會知一二吧!”
“姑娘,您真多想了,三姑娘小孩子脾氣,或許是為了氣你隨意編造的。”
她看翠荷如此認真,也想着她說話不無道理,也就未有再追問了,只接了一句:“好罷!”
翠荷看她安心又將書本拿起之後,便微微笑了一下。
她看了一會書覺得眼睛有些疲乏便走於床榻前,將床頭的木櫃打開拿出一木盒,木盒裏裝有許多信,足足一指厚,她細心翻開那信封,邊讀邊甜蜜笑着。
翠荷見狀便打趣:“姑娘每日都要看看這些信,可見姑娘對岐王殿下情意有多深!”
“他百忙之中都不忘給我寫信,自是對我也上心啊!”她如同沉溺於蜜罐,對完顏亮的情意一發不可收拾,她歪着頭每看一句便更多一分喜歡。
“清雅,清雅!”隨着恭人漸清晰的呼喊聲,她立馬將桌上信件一張張收起再放回匣子裏。
恭人隨後便由着莫櫻攙扶了進來,看着她慌張神色,便問:“清雅,你方才做什麼?”
她佯作沉靜無事發生,撈撈頭笑道:“並無什麼,女兒剛寫字呢!”
恭人細打量她一番,才說:“晚間,你爹爹邀你表哥哥與嫂嫂過來一同用些膳酒,他們好不容易從遼陽回,你便要敏銳些。”
她聽后靈光一閃,欣喜十分:“嫂嫂也來?”
“是,國妃娘娘也來,清雅你便好好聽着,你表哥哥挂念着你呢!雖說我自是不願意讓你入皇門的,可你表哥哥卻是待你極好的,他沉默寡言,性子明達,你萬不可衝動不擇言,對他不敬。”
“知道了,我怎會做如此之事。”
恭人整整她的衣衫,又將她雙手拉住:“傷口處可好些了?”
她點點頭:“好多了,如今都可以慢慢試着坐下了!”
恭人看了一眼翠荷滿意答:“那便是荷兒與惜意照顧得當,你必是毛毛躁躁的。”
“你如此歡愉,那便換件明爽的衣裙來,你哥哥嫂嫂瞧着也開心!”
“是!”她答過便捏着小辮靜靜瞧着恭人。
她又忽想起李石說的話,便問:“姐姐,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做姑娘時的故事,為何那日爹爹說萬不可讓我步了你的後塵?”
恭人眼神躲閃,生怕她多想,又追根刨底,她抬頭笑眯眯的答:“我都不記得了,你爹爹衝動之間口不擇言而已!”
“是啊!姑娘,翠荷也是與您這樣說的,主君許是那日過於衝動了!”
她聽兩人都這麼勸,又問:“姐姐,其實幼時,我還聽清茹說我是野孩子,不是爹爹親生,她說是翠桃親自告訴她的,翠桃乃先前大娘子貼身侍女,清雅想……”
恭人即刻便打斷了她:“清雅,哪裏的事,幼言稚語怎可當真!”
“可是,我一想便覺奇怪,好端端的為何要這般說我,或許姐姐有何事相瞞?”
恭人細細整理她的衣衫:“清雅,你是我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你是李石親女這是事實,你若不信便去問了你爹爹。”
“那為何爹爹獨對我如此嚴厲?我與他便像是后爹繼子一般。”
恭人自是思緒打了一圈,明明知道那李石對她薄情寡義,還要予以安慰:“瞎說什麼話,你爹爹自是望女成鳳才會如此,要不然他也不會給你許了你表哥哥如此好的人家!”
她瞪大眼睛來:“姐姐,你以為這是好人家?”
“雍國府乃先祖三太子府邸,自是家底殷實篤厚,祿兒也是一表人才,怎的不是好人家,雖說我這做娘的希望你自己做個正頭娘子,可細想來,人家雍王那是出了名的沉靜明達,自是不會差,多少姑娘想入他府都想瘋了,你倒是不願意。”
她卻顧自搖頭嘆息:“若中意,即便是布衣一黨,我也敢嫁,若不中意,便是他為九五,我也不嫁,細想來,爹爹如此為何不讓清茹入府?論樣貌,她自是比我出眾許多。”
“瞧瞧你說的什麼荒唐話,你若嫁了布衣,便還不知道這會寧城的人兒該如何看咱們李家呢!還有啊!清茹,你爹爹自是會為她選好人家的,指不定與你相當,你為姐姐如何能讓妹妹壓一頭。”
“這有什麼好爭的,各有各的福來,這些事都要爭我便覺得無趣。”
恭人緩緩站起來,走於那衣櫥旁:“罷了,日後再說,走一步看一步罷!”
“反正我與爹爹,算是父女之情早已破裂了,便等着哪日泯滅吧!”
恭人敲了敲那衣櫥的門道:“便不說了,莫要多想,你趕快換身衣裳來,你表哥哥不時到了。”
恭人囑咐了兩三句便走出了,她在翠荷的服侍下換上了一襲素色厚齊腰厚短襖來,肩頭上疊了一層雲肩,又圍了白鼠毛領來,自上垂下濃髮,前片做小環垂兩耳,發間簪有絨絨珠釵。
她提裙正與翠荷往宴房走,卻路轉時瞧見了完顏雍獨立與廊邊小亭,他一襲素色大袖衣裳在身,與清雅不約而同穿了同色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