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蜀中唐門·肯教童子練功忙
吱呀——
天剛剛蒙蒙亮,唐門總舵的門就被推開了。
“文伯伯,我來找您練功來了!”公孫桃下戴着虎頭小帽,蹦蹦跳跳,笑盈盈地跑進唐門總舵的大門,“舅舅也在啊。”
“昨天幹什麼去了?怎麼沒來?”唐文正在和林驅虎切磋武功,見公孫桃下進門,便放下手中的兵器,走上前來,一臉嚴肅地問。
“昨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公孫桃下還有點委屈,“我娘給我喝了一碗湯,就睡過去了,一覺醒來就到今天了。我想到,之前答應伯伯,要我天天都來練功,但是昨天本來是第一天,我卻沒有來,今天怎麼都得補上,就立馬過來了。”
“你這孩子,聽你這麼說,看來還是有點上進心。”唐文笑着,拉着公孫桃下的手走進屋子裏,“既然昨天睡了一天,今天感覺怎麼樣呢?”
“沒問題的!”公孫桃下拍着自己的胸脯。
“桃兒,你今天這帽子,倒是挺別緻的啊!”林驅虎走在後面,伸手就要去揭公孫桃下的虎頭小帽。
“不行!”公孫桃下連忙按住腦袋,轉頭望向林驅虎,“娘說了,這帽子不能摘!”
“為什麼?”
“不知道,娘沒告訴我,反正就是說不能摘。”
“好好好,隨你隨你,不摘就不摘。”林驅虎像孩童開玩笑一樣,把手背到背後。
唐文把公孫桃下領進一個空蕩蕩,黑魆魆的房間裏,鎖上了門,點上了四周的油燈。公孫桃下不知是怎麼一回事,眼巴巴地望着唐文。唐文從袖子裏取出一支鏢,攤在手心,說:“今天,文伯伯就教你唐門第一大絕技,就是這個,環扣蜻蜓鏢。”
“真的?”公孫俍便伸手去拿那隻鏢,卻被唐文手一收,撲了個空。
“別著急。桃兒現在還不是耍這個的時候。今天你第一次來,那自然就要從抓蚊子開始練起。”
“抓蚊子?”
“對,就是練你的眼力和預判。”唐文說著,提過牆角的一個籠子,“這籠子裏有一百隻三天沒有吸過血的餓蚊子。我要脫光你的衣服,再把這些蚊子全放出來,你就要去打這些蚊子,盡量不要讓自己被咬到。兩個時辰后,你再出來,若是還有半個蚊子在房裏飛,那我就要罰你!”
“不是要教我射太陽嗎?”公孫桃下有些泄氣,“怎麼拿我喂蚊子了?”
“桃兒乖。”唐文蹲下身子,摸了摸公孫桃下的頭,“正因為你要射太陽,才要從這最簡單的打蚊子開始。”
“好吧。那你脫我衣服吧!”公孫桃下眼睛一閉,腦袋一昂。
於是公孫桃下被唐文扒了個精光,除了頭上的虎頭小帽外,身上不着一絲。唐文笑着,又打開裝蚊子的籠,霎時間,一百隻拇指頭大的蚊子齊刷刷地湧向公孫桃下。唐文就趁這當口,閃出房間,從外面鎖上了門。
見這群餓蚊子來勢洶洶,公孫桃下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伸手亂拍。他一拍掌,就有五六個蚊子的屍體紛紛落下,但更多的,則是緊緊貼在他的後背胸口,貪婪地吸着血。不過片刻功夫,他的身上就被叮出了數十個包——看起來不像是人身上長包,而是一堆蚊子包中鑽出了個小孩兒來。
漸漸地,蚊子被拍死了三四十隻,公孫桃下的身上也愈發癢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往身上胡抓亂摳,這一抓,更不得了——蚊子包越抓越大,也越來越癢。並且少了手的揮擊,這些蚊子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桃兒,癢嗎?”唐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癢死我了!”公孫桃下一邊抓着後背,一邊朝門外發著牢騷,“好癢,好痛!伯伯,求你放我出來吧!”
“癢就對了。我教你,你不要去管那些蚊子如何叮咬你,只要穩穩站着,心靜下來,眼睛只管盯着蚊子飛的方向,看準時機,一抓一個準兒。像這樣,蚊子就會越來越少,身上也就不癢了。”
“心靜下來,盯着蚊子飛的方向……”公孫桃下一邊在心裏默默念叨着,一邊老老實實地照着做。他儘力克制住自己,忍住癢,儘可能地放下心中的芥蒂,不再去發牢騷,像一棵小樹一樣站立着,全身上下除了眼神,其他的都一動不動。
他盯着眼前恣意飛舞的蚊子,良久,似乎看出了蚊子下一步飛向的軌跡,便伸出手,飛快一抓,再攤開手,拿到油燈下一看,手心正中果然是一點鮮紅的蚊子血。
“原來是這樣。”他明白了,便如此循環往複,雙手翻飛。不一會兒,空中果真就沒了蚊子的身影。
“怎麼樣?有心得吧。”唐文開門進來,身後跟着的是王五和馬六。
見唐文進來,公孫桃下終於放鬆緊繃的神經,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過了許久,他才回答說:“蚊……蚊子,都沒了。伯伯,我厲害吧!”
“你倆去數數。”唐文命令身後的兩人。王五和馬六就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拿着鑷子,一隻一隻地夾起地上的蚊子屍體。唐文則打開一瓶藥膏,往公孫桃下身上細細塗抹。
“稟舵主,我這裏有五十三隻。”王五數完自己盤中的蚊子。
“我這有四十七隻,正好一百隻蚊子。”馬六也說道。
“是嗎?”唐文拿過馬六的盤子,從中夾起一隻蚊子的屍體,對公孫桃下說,“桃兒今天幹得不錯,打死了九十九隻蚊子。這一隻,怪他自己貪,吸血太多,把自己撐死了。”
“算它運氣好。”公孫桃下卻驕傲起來,“它不自己撐死,我就打死它了。”
“穿好衣服,回家去吧。”唐文把衣服遞還給公孫桃下,“明天我們還打蚊子。”
“還來?”公孫桃下一下子站起來。
“當然!等你這樣連續抓蚊子抓一個月後,伯伯就不點燈了,讓你摸黑抓。要是黑燈瞎火的桃兒也能把一百隻蚊子抓完,那才算是練到家了。”
聽了這話,公孫桃下差點驚掉了下巴。
公孫俍家,庭院之中,桃樹叢下,公孫俍捧着自己的陰陽雙魚刀,向何平陽授業。
“陽兒,你認識這刀么?”公孫俍問道。
“當然認識!”何平陽伸手摸了摸刀身,“這是俍叔隨時都背在背上的刀子!。”
“對,這刀名叫‘陰陽雙魚刀’,有着一套專門的刀法招式。從今天起,我就教你這套刀法,你學會了,好劈這桃樹枝。”
“可是。”何平陽摸着腦袋,“只要用刀都能劈開木頭,又為什麼要學刀法呢?”
“不是這樣簡單,等你的刀法招式學好了,我再教你一些內功。刀法的最高境界,就是要手中無刀,心中有刀。你學到後面,自然就懂了。那時候,你便是空着手,也能整齊地劈下這桃樹枝,而這一切,都是內功的功勞。”
“真的?”
“當然。”
“那俍叔就教我用刀吧!”何平陽說著,想當然地伸手去拿公孫俍手中的刀。
“不。”公孫俍連忙收刀回鞘,“這刀是我的,不是給你用的。等你學到後面,俍叔再送你兩把刀。至於現在,還要從最基本的開始學。”
“那練什麼呢?”何平陽不明白。
“你看好!”公孫俍走到桃樹之下,挽起袖子,並不抽刀,但手做出握刀的姿勢,對準最粗的那根枝幹,一下子劈下去。彷彿是有一陣風一樣,空氣中劃過一聲響,枝幹應聲倒落。撿起一看,斷面整齊無比。
“俍叔好厲害!”何平陽不停地喝彩。
“這隻能算是小把戲。陽兒練個一年半載,也能做出來。”
“俍叔教我!”
“好!”公孫俍說著,轉身去了屋內,不一會兒,取出了一套書具。
“這是幹什麼?”
“你是女孩子,自然也不能學男人的那些魯莽招式。”公孫俍一邊擺着書具,一邊解釋着,“你要練巧勁,招式要輕靈,我思來想去,倒不如從書法練起。先在紙上寫,練出蒼勁的筆勢之後,就用木頭寫。能寫個七八分過後,我再傳你內功。等你有了‘入木三分’的功力過後,我再教你用刀。”
“好吧。”何平陽雖然有些不太樂意,但還是聽話地拿起了筆。她想,從小父親就教自己寫字,這書法豈不簡單。
整整一個月,無論天晴下雨,公孫桃下總是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就來到唐門總舵。唐文見他如此好學的勁頭,也暗暗讚歎。開始練功后的第三十一天,唐文仍舊把公孫桃下領進那間熟悉的房間,仍舊脫光了他的衣服,照例放出了一百隻蚊子,但不點燈了。
有了之前抓蚊子的經驗,公孫桃下已經能從容應對了。雖然年幼,但他悟性極高,儘管房間伸手不見五指,但他已經懂得,通過聽蚊子的聲音,來判定位置。這樣一來,不到半個時辰,一百隻蚊子就喪生於他掌下——用的時間,甚至比點着燈還要短。
唐文見了,不由得欣喜,就讓他穿上衣服,再進房間,放出了一百隻不咬人的飛蛾——飛蛾不會撲人,飛行的聲音也極小,打飛蛾比打蚊子更難。但公孫桃下仍是從容不迫,細細地聽着飛蛾扇動翅膀的細微聲音,再主動出擊。不過一個時辰,一百隻飛蛾也全被打死。
至於何平陽,雖然不像公孫桃下那樣,每天都早早起來練功。但在晚上,她回了家,總是會加練許多。因此,每天早上她都會帶給公孫俍一疊厚厚的字紙。公孫俍拿着何平陽的作品,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端詳,越看到後面,就越滿意。一個月後,他就讓何平陽直接在木板上寫字。
何平陽毫不猶豫地拿過筆——畢竟,有着一個文人出身的父親,她從手剛能握住筆的年紀,就開始練字,加之這一個月更加刻苦的練習,不管怎麼寫,都是手到擒來。不過一會兒功夫,木板寫完了,公孫俍一塊塊拿過來,看着這些字,雖然稚氣未脫,但已有蒼勁之神。又拿過刀,把這些木板一一剖開,果然都入木三分。
如此一來,唐文就教起了公孫桃下正兒八經的環扣蜻蜓鏢,公孫俍也為何平陽專門打了一對柳葉短匕——這對短匕,正適合何平陽這樣的清婉女子。三年過去,兩個孩子漸漸長大,公孫桃下的環扣蜻蜓鏢和何平陽的陰陽雙魚刀法已經掌握得十之八九了。
見各自的徒兒都進步飛快,唐文和公孫俍都很欣慰,後來就在一起教起了他們,還時不時地讓他們倆相互切磋——當然,都很難分出勝負。
像這樣,又是三四年過去,公孫俍長成了劍眉星目的少年,何平陽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而唐文和公孫俍的所有武功,他們都學了差不多一半了。
“兄長,還記得當初我們約定的比試么?”這天,教完兩個孩子后,公孫俍問唐文。
“記得,不過我還沒想好,到底怎樣才能讓他們倆孩子分出個高下,又不至於惹得他們扯皮。”
“兄長不是說過,輸贏不重要,只要兩個孩子能學好就行了。”
“話雖如此。”唐文笑道,“但他們倆可是對冤家,要是比到最後,他們互相不服,那也不好看。就怕到時候,落得某兩個人一樣的下場。”
“什麼人的下場?”公孫俍聽得不明所以,連忙追問。
“你,和林曦的下場!”唐文一字一頓。說完,哈哈大笑,倒背雙手,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