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適配成功
醫院七樓血液內科的值班室內
“來,上個稱先做測個身高體重。”護士長韓香月衝著方木木說道。
“快站上去,我也瞧瞧。”看着漸漸圓潤起來的方木木,王婆子也是一臉高興,說話的語氣甚是激動,彷彿方木木長圓潤是一件十分值得她驕傲的事情。
方木木舔了舔因為緊張發乾的嘴唇,然後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閉着眼睛不敢看稱,心裏默默念叨着:重一點,一定要重一點,一定要達到標準…
“一米六,96斤。”護士長韓香月用基本沒有什麼起伏的聲音說道。
“一個多月長了將近二十斤啊?”王婆子說著,一雙眼睛圓溜溜地大睜着,就連眼角那幾道深深的皺紋都撐開了。
方木木慢慢睜開眼睛,嘴角的微笑很輕,輕得不易察覺,她看了眼體重秤上的數字,抬起頭,視線落在護士長韓香月那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心中卻忐忑起來。
“看她之前的體型,應該不止二十斤。”護士長韓香月聲音依舊很平,更聽不出什麼情緒。
“是啊是啊!果然瘦人增肥也是需要動力的。”王婆子眯着眼笑着,目光依舊上下左右地在方木木身上來回打轉。
“護士長?”方木木忐忑地叫着護士長韓香月,她的心正因護士長韓香月那張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她開始害怕,害怕自己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增肥才能達到檢查標準,害怕自己花了大把的時間讓身體達標之後沒有適配成功,害怕短時間內找不到其他適配成功的人,更害怕袁承樂能夠治療的時間越來越短,短到一切都來不及。
增肥的一個多月里,並不是一番順利的。方木木曾因為飯量突然增大吐過,甚至有過胃脹疼得要死的時候,她想着護士長韓香月那句“越快越好”,看着日子一天一天地飛速流轉,她只能在住的屋子裏來回地快步走,走到她好受一些,稍微歇一歇之後,再繼續。於她而言,時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金貴。
“嗯?”目光似是有些遊離的護士長韓香月抬起眼,看向方木木,微微一笑,“體重算是合格的。”
“真的嗎?”被害怕一點一點侵蝕的方木木聽到護士長韓香月話里“合格”這兩個字后,驚訝地反問道,她眸光里的光影閃爍着,染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真的。”護士長韓香月微微點了點頭。
方木木高興地從稱上蹦下來,鐵稱的稱板來回晃動着,豎在鐵稱前面刻着刻度的鐵杆也打着轉兒,晃悠着,鐺鐺鐺…嗡嗡嗡…合奏着,只是不知是喜是悲。
或許於方木木而講是喜,於王婆子來說卻是悲。聽到護士長韓香月說方木木體重合格后的王婆子,與方木木相比簡直是兩個極端,原本笑眯眯的臉,漸漸舒展開來,然後再慢慢皺起來,雖說不是苦大仇深地皺着,但也讓她眼角眉心有皺紋的地方更加深陷。
王婆子在心裏同那些個她求的神仙們一一論了個遍,嘴唇微微抿着,似是要將快脫口而出的怨牢牢地守住。是的,方木木現在就是蓄力待發的箭,根本攔不住,哪怕她將自己的嘴唇說裂、牙齒說光,也攔不住。
“不過…”護士長韓香月說著,撇了一眼窗外,又抬起頭看了看掛在值班室門口上方土黃邊框的圓形鐘錶。
“是還有什麼問題嗎?”第一次在人前如此歡跳的方木木因為一個還沒有說完下文的“不過”,整個人瞬間獃滯,緩緩轉過身,看着護士長韓香月問道,她那顆最近喜歡一驚一乍的心此刻又開始帶着思想向著各種壞猜想的方向而去。
“不必緊張。”護士長韓香月安慰道,“我只是想說,今天這會兒肯定是沒辦法了,做檢查的各科室估計都交接工作,準備下班。而且具體查驗項目這邊還要開具檢查單,肯定沒時間,只能等陰天,陰天早早的來。”
“好的。”方木木點了點頭回應道,站立在原地,心定了下來,再沒有任何與平常有異的蹦跳。
“我看待會兒能不能碰到孔大夫,如果能碰到,我跟他提前說一下,可以提前列好檢查項目,陰兒一早就直接根據列好的檢查項目開單子做檢查。”護士長韓香月邊捋着自己懷中紙板上夾着的紙,邊說著,“如果碰不到,那就只能陰天再跟孔大夫說了。”
“一切就拜託護士長了。”方木木說著,向護士長韓香月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這是做什麼啊?”護士長韓香月趕忙上前把方木木扶起身來,“這不是說我要幫你忙的事情,說實在的,是你幫了我們的忙,該是我們向你說謝謝的時候。”
“不不不…”方木木快速擺着手,“我該謝謝你的,本來就是找你幫忙…”
“停停停…”護士長韓香月趕緊打斷了方木木,“咱倆要是再這麼互相謝下去,連今天再碰到孔大夫的可能性都沒了,就這樣吧,好好休息,陰天見。”
“好,陰天見。”方木木也沒再繼續感謝,點頭回應道。
“陰天見。”一旁的王婆子聲音低沉地說著。
畢竟這麼多年的相處感情,護士長韓香月自然是陰白王婆子的感受的,她看了一眼王婆子,拍了拍她的胳膊,什麼也沒說,快步離開了值班室。
沒了護士長韓香月的值班室,王婆子和方木木當然是不宜多作停留的。
方木木還記得王婆子在得知要捐骨髓時,質問自己的樣子,王婆子現在的樣子其實與那時相差無幾,唯一的區別或許就在於,今天沒有激烈的語言。她不敢對王婆子再多說句什麼,哪怕是安慰的話。她在王婆子身後,低頭看着王婆子的腳步,默默跟上王婆子的步伐。
兩個人一路無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個人因為口角問題發生了嫌隙。
那一夜在沉默中變得漫長無比,王婆子早早睡去,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凌晨醒來后,便一直在輾轉反側。
方木木則在漫長中聽着王婆子輾轉的聲音,到天朦朧亮的時候,困頓的雙眼終是沒能扛過疲乏,睡了過去。等她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屋子裏也不見王婆子的身影,雖說今天是她們師徒休息的日子,看不見王婆子很不尋常,但一想到自己今天要去做的事情,她便也沒有去在意這樣的不尋常。
這是入冬之後第三日,寒風可能去串親戚了,陽光難得出來散心,閑雲卻失了閑心,留下一片無垠的天,蔚藍得像一片海,倒立在頭頂上。
穿着一身暖色衣衫的方木木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臉上帶着深深的笑容,今天是她要去做骨髓適配檢查的日子。
不知為何,方木木覺得連醫院門口的安保大哥都變得比平時和悅得多。她上樓之後,徑直走向護士站。
“請問護士長去哪裏了?”方木木同護士站站內坐着的一名護士打聽道。
“護士長這會兒可能在病房。”原本埋頭在工作筆記本上忙着記錄的那名護士抬起頭,看着方木木,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與護士長約了見面。”方木木本來想說有事,但一想別人問的是什麼事,自己又沒辦法把事情完整地同眼前那名護士再說一遍,只得如此說。
“哦~那你在旁邊的椅子上稍微等等,她應該很快就來了。”那名護士說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護士站不遠處的長椅后,繼續埋頭寫東西。
“好的,謝謝。”方木木道過謝之後,走到長椅前,站着往護士站上、左、右三個方向延伸的走廊望了望,心理想着要不要挨個病房去找,畢竟今天本身就來得遲,加上目前她還不知道檢查項目多還是少,如果再在“等”上耽誤一些時間,有可能今天檢查不完,又得拖到陰天。
但方木木最後暫時放棄了挨個病房找的想法,她怕自己與護士長韓香月所在病房的位置截然相反,生生錯過,耽誤更多的時間,那就更不值當了。因此,她只得耐下性子來等。
幸好,方木木剛坐到長椅上不久,就看見護士長韓香月出現在她所坐椅子左側的走廊里,應該剛從特護病房出來,她立刻站起身。
“來了。”護士長韓香月衝著方木木打了聲招呼,將手中的夾着紙張的紙板伸手放到護士站枱面上,往裏推了推,而後走到方木木跟前說,“走吧,我帶你直接去檢查。”
“不用開具檢查單嗎?”方木木有些疑問,聽護士長韓香月昨天下午的話,檢查的流程應該有些複雜。
“孔大夫說,像你這樣的捐贈者,原本就是無償捐贈,所以就不必拿着檢查項目單一個接一個檢查室的跑,他這邊已經與門診的大夫打好招呼了,我帶你過去直接檢查。”護士長韓香月介紹道。
“謝謝。”方木木說著,便向護士長韓香月微微鞠了一躬,她想要謝謝他們這些醫生護士考慮得如此周到,讓她沒有因為遲來而耽誤時間。
“好了!”護士長韓香月輕輕抓着方木木的手臂,防止方木木繼續鞠躬,說道,“不要再這樣說謝謝了,檢查要緊。”
方木木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一句,跟着護士長韓香月往一樓門診而去。
當方木木看着人頭攢動的門診大廳時,心中還是一驚,她一直以為樓上住院部的人已經非常多了,沒想到這裏更多。
“麻煩讓一下…”護士長韓香月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拉起方木木的胳膊,邊在人海中穿梭,邊說著。
不到一會兒的功夫,護士長韓香月和方木木便到了門診大夫跟前,她同門診大夫做了簡單的交涉之後,便拉着方木木又從人海中穿了出來,向著二樓而去。
在二樓方木木做了全身檢查,等她檢查完,和護士長韓香月回到七樓時,正好碰到孔大夫。
“基本上可以進行骨髓適配了。”孔大夫面容和善地與方木木點頭示意后,對護士長韓香月說道。
“好的,我這就帶她去檢查。”護士長韓香月點了點頭,回應道。之後就帶着方木木徑直走進七樓的檢查室。
方木木在醫院幹了也有好幾個月,才發現七樓T型走廊里,正中間那條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后不是樓梯間,而是另一番模樣,血液內科的各個檢查室都在這裏。
護士長韓香月帶着方木木走進最裏面的那間檢查室,檢查室很空曠,機器雖然少,但都很大。
方木木被要求脫掉外套和毛衣,留下貼身的秋衣,躺在一張鋪着純白床單的檢查床上后,醫生讓她側身,背對着,護士長韓香月幫她擼起衣服。
雖說檢查室內並不冷,但將背露在外面,方木木還是感受到了冷意,在冷意中,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脊椎骨里像是捅進了什麼尖尖的東西,疼痛感像一陣電流躥上頭頂,讓頭皮發麻。
等到方木木緩過神后,護士長韓香月已經拉下她的秋衣,將她從檢查床上扶起,問她有什麼不適,她搖了搖頭,隨即穿好衣服,離開了那間檢查室。。
打那以後,方木木一連追問了三天,才從護士長韓香月口中問出來,她與袁承樂的骨髓適配成功。她開心得像個孩子,她知道,她就是命中注定能救袁承樂的那個人,如同兒時的袁承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