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棠咬着下嘴唇。
心裏說不清是驚喜還是驚嚇。
一片寂靜中，顧衡又問了一遍：“你怎麼在這裏？”
江棠撓撓頭，斬釘截鐵的重複道：“買燒烤！”
顧衡頓了頓，眸光落在她面上：“我的意思是，寢室門禁時間快到了。”
江棠恍然大悟。
我倒！
今天是工作日啊！
說順路也不行……這裏離T大還是挺遠的。
果然不能撒謊，不然一個謊言套着另一個謊言。
慚愧、內疚和羞恥交織在江棠心頭，實在是憋屈的很，一點也不好受。
江棠躲閃視線，囁嚅道：“……我請假了。”
顧衡神情間露出一絲古怪之色：“為了買燒烤？”
“……”
她抿了抿嘴唇：“順便買燒烤。”
顧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向前看去，攤位上的林亦已然挑選好食材，裝在盤子裏正遞給攤主。
江棠一副做錯事挨罵的樣子佇立在眼前，頭也不敢抬一下。
他目光閃了閃，隨口道：“你最近怎麼沒來上課了？”
江棠渾身一抖：“……身體不太舒服。”
顧衡：“怎麼了？”
江棠欲哭無淚：“就是，頭有些暈。”
顧衡挑眉：“真摔到腦子了？”
“……”江棠不想反駁了，摔到就摔到吧。
夏夜清爽的涼風也降不低江棠臉上此刻的溫度。
她不想再回答顧衡的任何問題。
江棠瞅準時機，趁着顧衡又即將開口前，迅速搶先一步：“老師，你怎麼也在這邊？”
語速很快，顧衡愣了愣。
她呼了一口氣。
他解釋道：“我朋友車在附近拋錨了，我過來接他。”
原來如此。居然還有個助攻。不然這麼大個城市也能這樣偶遇，也是有夠狗血。
不遠處的攤位人聲鼎沸，酒瓶碰在一起的聲響尤為突兀。
江棠手不自覺抓緊，手心裏粘粘的。她滿腦子找話題，卻遲遲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幾天心中想的皆是顧衡疏遠自己的眼神，她還沒準備好以什麼樣的姿態來面對他才能不遭到厭惡。
顧衡也在思忖。
江棠今天看起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怕極了他。他在思考，自己之前是不是有哪裏沒做對。
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兩人只是獃獃的站着。
林亦其實一直用餘光在觀察他們。
見他們兩兩相望，卻不開腔。他站在攤位這邊都能感覺到尷尬。
他嘴角抽了抽，走過去，好心替他們解圍。
“那個，我的烤串快好了。學妹你點了嗎？”
江棠倏然清醒。
……她好像還沒點。
她瞄了一眼顧衡：“那老師，我先過去點菜了。”
顧衡點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江棠慌慌忙忙的轉身，跑向燒烤攤。
林亦旁觀着，這會兒目視着江棠的背影，用肩膀撞了撞顧衡。
調侃道：“你這學生，還挺漂亮的嘛。”
漂亮嗎？顧衡望了一眼遠處側着身子急忙點菜的江棠。不置可否。
他垂眼看了下林亦：“你別打她主意。”
林亦：？
他被口水嗆了一下：“我只是客觀的評價一下，我對這種小妹妹沒有興趣。”
顧衡收回視線：“那就好。”
林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連這個也要管？
江棠把食材遞給老闆的時候，林亦的烤串已經烤好了。
他和顧衡一同走了過來。
兩人皆是相貌氣質不凡，不少食客們都在偷偷看他們。還未到近旁，江棠就感受到了一股強氣壓。
江棠讓出位置，脊背僵硬，半天憋出一句：“老師學長，你們慢走。”
語氣姿態恭敬的像個服務員。連攤主也沒忍住側目瞥她。
林亦輕笑了一聲。
顧衡亦是勾了勾唇角。
江棠回過味來，臉漲得通紅，只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夜裏的風將她寬鬆的衣服吹的鼓鼓的，顯得人小小一隻。她低着頭，露出白皙細長的脖頸，和略微泛紅的耳朵。
林亦覺得她這模樣柔弱可愛，莫名激發出心中一陣保護欲，他看了眼時間，好心問道：“時間有點晚了，需要我們送你回家嗎？”
誒？！
她沒聽錯吧？
江棠滿臉錯愕，腦袋混亂之際，哆哆嗦嗦的說：“這、這如何使得！”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紅唇微張，配合著臉側的一抹緋紅，嬌俏可人，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
林亦越發感到有趣，湊近她：“怎麼不使得？這叫愛護學生、愛護學妹。”
他向來願意充當護花使者。
江棠呆愣着，又不由自主抬眼看了一眼顧衡。
他站在林亦身旁，同樣望着她，沒什麼表示。雙手插兜，有些漫不經心。
江棠遲疑了一下：“謝謝學長，不用麻煩你們了，我家就在附近呢。”
“這樣啊，太可惜了。”林亦沒再繼續說什麼。
趁着他們說話的功夫，老闆已經將林亦的烤串打包好。
充滿着孜然、辣椒的包裝袋被遞到他們們面前。
林亦開心的接過，抱在懷裏。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被熏上味道，笑眯眯對江棠告別：“那我們先走了，你回家路上要小心。”
江棠點了點頭。她的烤串還沒好，她還得在這裏等着。
林亦喜笑顏開的拿着他的夜宵往回走。
剛才一直沒有動作的顧衡，並沒有隨着他一起走。他站在原地，看着江棠，沉吟片刻：“真的不用送嗎？”
江棠一怔。
幾秒后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心跳忽地加速，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真的不用，老師，我家就在那邊。”
說著，還用手指指了一個方向。
她不是推脫，這點距離確實用不着送。
雖然……她內心是有點想被送的……
江棠強制壓出這個念頭，擺出自認為最鎮定的表情，看着顧衡說：“謝謝老師，我會注意安全的。”
顧衡點點頭：“那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
江棠望着顧衡遠去的背影，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她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臉蛋，呆立在原地了一會兒，隨即悄悄的笑了。
眼睛彎彎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心情像是剛剛吞下了一顆糖，滋味說不出口的甜膩。
***
回到家中，放着吃了一半的燒烤，江棠抱着手機坐在沙發上。
她的父母出門散步了，這會兒客廳里就開着一盞落地燈，安靜的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她打開微信，就這麼盯着聊天框幾秒，復關上。
這樣重複動作，來來回回五六次。
眼見着牆上的鬧鐘，時針又移了一格。
江棠終於下定決心。
她打開顧衡的微信，在對話框中打上一句話。
薑糖：老師，我已經安全到家了。
江棠安慰自己，雖然顧衡並沒有表示讓她報告自己的到家的消息，但是作為一名熱愛學習、尊師重道的學生，應該自覺向老師報告行程，省的他擔心。
就算他並不擔心，自己這一個舉動，應該……也並不突兀。
江棠飛速按下了發送。
然後像是被燙到手一般，丟下手機。
她隨手拿了身側的抱枕，盤腿坐着，將它抱在懷中。
良久后。
‘叮’地一聲響。
江棠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咳了咳，裝模作樣的拿起手機。
顧衡：好。
“……”
江棠的動作有一刻的僵硬。
也是哈，除了‘好’以外，也沒什麼好發的。
江棠從鼻子中哼出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在期待些什麼。
她變得意興闌珊起來。
扔掉手機，她躺在了沙發上。眯眼眼睛看着天花板，嘟囔了一句：“不開竅。”
***
第二天，江棠像個沒事人一樣來到T大。
江薛打着哈欠走進來，看見江棠后，波瀾不驚地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他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江棠出現在這堂課上。
瞧她這樣子，說出去不是T大的學生都沒有人信。
江薛趴在了課桌上，趁着還沒上課，趕緊小睡個十分鐘。
江棠才不會讓他得逞。
她推了推江薛趴着的腦袋，沒話找話聊：“你們這幾天上課怎麼樣？”
“要你管。”江薛依舊將自己埋在手臂中，半天才慢悠悠的回答。
江棠其實也沒什麼心情，她單手支着下巴。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要不你給我補補？”
江薛渾身抖了抖，坐起身，嚴肅的建議道：“其實你可以找顧衡幫你補。”
江棠眨着眼睛，面不改色的說：“我怕打擾他。”
“鬼話連篇。”江薛嗤笑一聲，又趴了下去。
江棠心中也是這麼想的。
她注視着講台，琢磨待會兒要怎麼開這個口。
這時，另一旁的空位上坐下一個人。
江棠本在專心想事情，突然被打擾，便心神恍惚地瞥了那人一眼。
這一眼過去，她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腦中的思緒從搭話顧衡變成了：旁邊這人還蠻帥的……
正在胡思亂想中。
“姐姐。”
什麼聲音？這麼耳熟。
江棠順着聲音找過去，發現這聲‘姐姐’居然是身邊那個不認識的帥哥發出的。
她又瞄了他一眼。
心想，真是太敏感了，人家明明不是在叫我。
話說，剛剛那聲音還真的挺耳熟的……
她坐正身體，開始思考這個聲音究竟哪裏耳熟，倏地。
“姐姐？”
又響起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