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對銀耳環的不同命運
(1)
今天是周六,也是段黛兒結婚的日子,一大早,我就開始清理一些舊物,將段黛兒以前送給我的東西統統清理出來。
我和段黛兒在一起5年,合照拍得很少,僅有的幾張卻都能帶來深刻的回憶。看着照片上笑容如花的女孩,真心痛她為什麼會狠心放棄掉這段感情。我拿出火柴,點燃了照片,那些照片很快就化成了灰燼。我蹲在地板上,感覺心揪得生疼生疼的,人生就是這樣,一路走去,總需要不斷丟掉一些東西,童年、青春、愛情……所有的這一切,我們稱之為成長。
林咿呀的房間裏沒有動靜,眼看着時間漸漸朝婚宴預定的12點12分邁去,她卻還沒有出來露個臉,難道她忘記了昨天晚上對我說的話了嗎?
我在她門口徘徊着,又將耳朵湊近門口聽裏面的動靜,哪曾想門卻嘩啦一聲開了。林咿呀說:“聶曉明,你偷窺嗎?”
我看着面前的林咿呀,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女孩呢?
她穿的是一件無肩帶的白色雪紡裙,戴了頂波浪卷的假髮,整個人和平時的清純相比又多了幾分時尚的氣息。臉上化了淡妝,銀灰色的眼影令她的大眼睛增添了神秘媚人的韻味,唇綵帶着淡淡的透明光澤,讓人有想要咬一口的慾望,小小的耳垂上懸挂着兩顆如水滴形狀的耳環,搖搖晃晃的,更增添了一絲頑皮的蠱惑。在那瞬間,我的腦海里一閃,總覺得這模樣彷彿在哪裏見過,有幾分熟悉的感覺。我不由得說:“林咿呀,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總覺得你很眼熟。”
她嘆了口氣,手裏握着我所熟悉的墨鏡,說:“也不知道真的該不該陪你去,為了爭一時的面子如果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那也太……”
我疑惑不解地問:“會帶來什麼麻煩呢?”
她笑而不答,戴上墨鏡說:“我們走吧!豁出去了。聶曉明,誰讓我欠了你的人情呢?”
她換了一雙鑲鑽的閃閃發光的高跟鞋,輕輕挽上了我的胳膊,笑着說:“公主配青蛙的旅途開始了。”
換了是平時我一定會反駁,可是現在,站在光彩照人的她的旁邊,我確實有些淡淡的自卑,我搔搔頭皮說:“算了,咱們別去了。”
她詫異地問:“怎麼了?我都準備好了,怎麼又不去了?”
“誰都不會相信你是我的女朋友的,這一看就是假的嘛,人家肯定以為我是從哪裏把你租來的。”
她笑起來:“傻瓜,你租得起我嗎?走吧,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做什麼事情都優柔寡斷的。”
“我能不優柔寡斷嗎?我對你做的那麼乾脆的一件事情,向你表白,還不是被你直接了斷地拒絕了,還不如優柔寡斷玩曖昧呢!”
她有些生氣了,紅紅的小嘴撅了起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你走不走?不走就算了,我還懶得去了。”
我們走到公寓樓下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車停到了我們的面前,見我一副詫異的表情,她笑嘻嘻地說:“我們都穿得這麼隆重,打車去不像話嘛,我叫了個朋友開車來接我們去。放心,他不會多嘴的。”
我認出這輛車就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送林咿呀來我這的車。我納悶地問:“你不是說那人在追求你嗎?”
“他是在追我,但是他不敢多話的,我的事情他不敢管。”
果然,我們上車以後,林咿呀告訴“司機”我們去的酒店,“司機”瞟了我一眼,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開車,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我疑竇頓生,這個林咿呀,為什麼我感覺她越來越神秘,你說她是無業游民吧,她雖然手裏好像是沒有什麼錢,可是那做派可一點都不像沒有收入來源的,居然還有“司機”隨時可以供她調派;你說她是千金小姐吧,怎麼就和容大為那樣的社會渣子混在一起?
忽然,一個念頭浮出腦海,是的,只有一個可能了。難怪她會拒絕我,而且拒絕的時候還說是“為了我好”。瞧她長得又這麼漂亮,還怎麼可能不是呢?
“你眼珠子滴溜溜在我身上轉來轉去,又在想什麼呢?”林咿呀轉頭問我,正好遇上我的視線。
我吭哧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問:“林咿呀,你拒絕我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比如……”
她眉毛一挑,有些不高興地說:“沒有什麼比如,就是覺得你不合適,所以拒絕你。這個話題說了我們不許再提。”
“其實如果你真的是某個達官貴人的小蜜什麼的,我也不會介意的,做朋友就做朋友好了。”
“你說什麼呀?你腦瓜里怎麼成天凈想着這些事情,你這是擺明了看不起我啊,認為我就只能給人家當二奶小蜜做花瓶是嗎?你可真沒有眼光。難怪你的女朋友不要你,你這個人確實腦袋裏少了根弦。”
我嘟囔着:“你不也一樣看不起我嘛,我沒有眼光,平庸,笨,行了吧!要不你也不會拒絕我了。”
她卻笑起來:“你雖然笨,不過你不笨我也不會跟你這樣的人做朋友了。”
“為什麼?”這下輪到我驚訝了。
她嘆了口氣,眼光投向車窗外,幽幽地說:“如果你身邊的人都是成了精的人,都是成天在算計別人的人,你就會明白我現在的感受。聶曉明,你是唯一可以讓我放鬆下來的朋友,可是我不知道……這樣的感覺,還可以保持多久。也許我跟你去參加婚宴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她的話讓我有些不明白,她比我年輕,看她的模樣又那麼清純,怎麼說的話卻顯得如此滄桑。
我向她保證:“咿呀,我不認識你的朋友,也不知道你的圈子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這些我也不感興趣。但是我向你保證,我聶曉明第一次在你面前是什麼樣的人,以後在你面前就是什麼樣的人,永遠不會改變。不管是做朋友還是做什麼,你對我好,我便也會對你更好。”
咿呀沒有說話,也許我這樣笨笨的表白予她來說已經是平常的事,向她求愛的人一定排長隊呢!可是這些話是發自我的內心深處的,不管她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說出來就會做得到,即使她並不在乎。
良久,才聽到她淡淡地回答:“知道了啦!”
我們到達“聖羅蘭”大酒店的時候,正好是12點,遠遠的,就看到穿着婚紗的段黛兒和她的新郎站在門口迎接客人。
“聖羅蘭”大酒店是寧城首屈一指的五星級酒店,能在這裏辦酒當然是一種榮耀。我的心裏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很難說段黛兒的離去是對是錯,她如果嫁給我,我一定沒有這個能力在這酒店舉辦這樣一場婚禮。可是生活,並不是只是一場婚禮這麼簡單啊!
即使有對她深深的愛,即使會用一生的呵護做補償來彌補物質的不足,也許女人也不會懂得珍惜。
或許是感應到了我的失落,林咿呀輕輕挽住了我,帶着我朝前走去。她猶豫了一下,慢慢摘下了墨鏡,露出她美麗皎潔的面容。
我們走到段黛兒身邊,我看到段黛兒怔住了,她的目光飛快地從我身邊劃過去,落在林咿呀的臉蛋上,久久沒有移開。別說她,就連段黛兒的新婚老公,身邊負責接待的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咿呀的身上。
我忽然有些緊張了,氣氛有些不對啊,怎麼回事,就算林咿呀再漂亮,也不會引起這麼大的動靜,難道這些人早知道我是段黛兒的前男友,早已做好準備“接待”我了?
林咿呀卻鎮靜地微笑着說:“恭喜新娘子,新郎!”然後她幾乎是扯着我的胳膊命令我去禮金台上交禮金。
有人遞上來喜煙,眼光卻瞟在林咿呀的身上,她淡淡地笑着,彷彿早已習慣這樣被人注視。
我們朝裏面走去,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我依然可以看到周圍不斷有人瞟來目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見我一副東張西望不安的樣子,林咿呀替我夾了點涼菜,說:“別像個鄉下人一樣行不?該吃吃,該喝喝。我已經給你掙夠面子了。”
“我是覺得奇怪,咱們有這麼扎眼嗎?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家這麼注意,好像我成了新郎了。”
林咿呀抿嘴微笑:“哪裏是‘我們’扎眼,就你一個人引人注意呢!你是新娘的前男友啊,居然大搖大擺地來這裏喝喜酒。”
“可是,我怎麼感覺好像這裏的人個個都知道我是她前男友一樣,我們當初可沒有見過這麼多人啊!”
林咿呀不再說話,默默低下頭去,彷彿有什麼心事一般。
那場喜宴吃得有些難受,我實在有些受不了別人的目光注意,我不明白明明是段黛兒結婚,為什麼我和林咿呀彷彿成了主角一樣。
我去了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到好幾個小孩子圍在林咿呀的身邊,竟然拿出本子來請她簽名——有這麼誇張嗎?
見我來了,林咿呀皺眉說:“我有些不舒服,我們先走吧!”其實我也待不住了,也不管什麼禮節不禮節的,牽着林咿呀的手就朝外走去。
迎面卻遇到一個手拿相機的年輕人,那人盯着林咿呀看了一眼,忽然眼神一亮,大聲問:“你是林咿呀?”
林咿呀沒有回答,甩開我的手,大步朝前奔去。我回頭望望那個年輕人,卻見他已經拿起相機,沖林咿呀的背影咔嚓咔嚓拍起照來,見我望着他,鏡頭也沖向我。我趕緊轉過身,急忙跑了出去。
林咿呀已經坐在車裏了,見我來了,“司機”就發動了車。
“那人是誰?他怎麼認識你?”我納悶地問。
林咿呀戴着墨鏡,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能感覺她有些微微的生氣,她生誰的氣?
忽然,她大聲沖我吼道:“就是你,為了你的面子,讓我拋頭露面,還不知道人家會怎麼亂寫亂編造。瞧,我的耳環都跑丟了一隻。”
果然,她的耳朵上少了一隻耳環。
我有些莫名其妙:“你說什麼呢?什麼亂寫亂編造,你有什麼可以亂寫亂編造的?你以為你是什麼大人物嗎?再說,來這裏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我可沒要你來。”
她繼續不滿地嘟囔:“總之是你不對。”
我也有些生氣了,這林咿呀也太任性了吧,我哪裏得罪她了,不就是被人注意一些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也許人家是因為覺得你漂亮所以關注度高了一些而已。有必要衝我發火嗎?我也不想的,我也不願意被人當熊貓一樣參觀!
我看到司機從後視鏡里瞟視着我,頓時覺得有幾分懊惱。林咿呀的脾氣有些讓人捉摸不定,一忽兒高興一忽兒發火,處處都要人圍着她去哄着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幹嘛哄着你。既然說好了大家是朋友,我幹嘛在她面前要低三下四的?
這麼一想,我的脾氣也上來了,我對司機說:“讓我下車。”
林咿呀說:“下什麼車?不許下,沒準還有人跟着呢!”
“你以為你是明星啊,人家要跟蹤你?林咿呀,我們是朋友關係,我不是你的僕人,別對我這麼大聲說話,別以為我不介意。今天你幫我的忙,我謝謝你,可是那不是我要求的,是你自己自願提供的,我不知道什麼事情惹你不高興了,讓你要板著臉呼喝我。我告訴你,我不伺候你,我也有火!讓我下車!”我大聲嚷起來。
林咿呀板著臉,沖司機說:“讓他下去。”
車停下來了,我下車,還想說點話,車卻一溜煙地開走了。
我衝車屁股吐了口口水,手機卻烏拉烏拉地響了起來。
杜康嚷着:“曉明,我告訴你,今天段黛兒結婚,請了我,我沒有去,夠意思吧!”
我沒好氣地說:“你沒去,我去了。”
“什麼?你去了?聶曉明,你真夠爺們的,做人做到你這樣真夠義氣,女朋友變成人家的老婆了,還親自上門祝賀,你的心胸真不是一般的博大,都趕上黃河之水了。”
“就別挖苦我了,好歹和她處了5年,還是應該祝她幸福的。”
“曉明,你堂姐她是什麼情況。”
我一愣,這個話題,也拐彎得太厲害了點吧!
“打聽我堂姐幹嘛?你該不是對我堂姐有想法吧?我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我堂姐眼睛都不會掃你一下,靠邊站去。”
“你堂姐長那麼漂亮,怎麼還沒有結婚呢?”
我的手機有一個來電提示,我沖杜康說:“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堂姐給我打電話了,你等等。”
聶曉丹劈頭就問:“喻蓉那邊怎麼回事,人家一直等你的電話呢!你是沒有看上人家還是怎麼的?非要我這個姐姐來主動問你。”
“哪有那麼快,又不是情竇初開的玲瓏少年了,總得回去多想想,消化消化唄。”
“還有什麼好消化的,這麼好的女孩你現在打着燈籠也找不到了,人家喻蓉對你印象挺不錯的,說你很體貼細心,你還送了她一束花。我們家的笨小子追女孩其實也不怎麼笨嘛!”
我急了:“姐,我送給她的是向日葵,花語是一生的友情。沒有別的意思。”
“不管你送什麼,總之現在人家女孩對你有意思了,你要好好珍惜。今天晚上我不用去電台,晚上我替你約她出去。就這樣,晚一點我給你電話。”不等我回話,聶曉丹就把手機掛斷了。
再次接通杜康的電話,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他知道,杜康忽然變得興奮了:“聶曉明,晚上我跟你一起去約會。”
“怎麼?你對我那個相親對象有意思?”
“什麼呀,我是幫你呢!你想呀,你一個男的,她們兩個女的,氣氛會多尷尬?我去一個,肯定好玩一些。對了,我家不是給我在月亮島買了一處結婚用的二層小別墅嗎,一直沒有去住過,不如晚上我們去那邊燒烤,反正有地方住,條件還不錯,怎麼樣?”
我想了想,悶悶地說:“再說吧,不知道我堂姐願意不願意。我晚點和你聯繫。”
掛了電話,我想了想,這裏離步行街挺近的,便朝那邊走去。
我在“海盜船”銀飾店轉悠了一圈,看中了一副耳環,彷彿和林咿呀丟失的那副耳環很像,也是水滴形狀的。問問價格,正好打折,最後只用80元錢就買了下來。
雖然有些惱怒林咿呀的喜怒無常,但她畢竟是因為我而丟了一枚耳環,賠給她也是應該的。
其實,自問自己的內心,送喻蓉鮮花或者請她吃飯,都是一種禮節往來,可是為林咿呀買小禮物,卻是發自內心的舉動。只要她能開心,我便能舒一口氣。
我回到家裏的時候,林咿呀的房間門緊緊關閉着,我敲敲門,柔聲說:“咿呀,對不起,剛才我脾氣大了一些。我給你買了耳環,你看喜歡不喜歡。”
她嘩啦一聲拉開門,臉上余怒未消,眉頭緊緊蹙起來:“原來你也會耍這一套?”
“什麼這一套?”我有些莫名其妙。
她冷笑着從我手裏拿過那個裝有銀耳環的盒子,瞥了一眼,嘴角流露出輕蔑的笑,撕開包裝盒,拿出一枚放在手心裏掂量着:“銀耳環?聶曉明你真是一個土包子,不識貨,我丟的那枚耳環是鉑金鑲鑽的,我哥送給我的禮物,你就是買100個這樣的銀耳環也不值上面的那一顆鑽石。”
我本來熱情似火的心情一下被澆滅了,面對她帶着蔑視的眼神,我想起了離我而去的段黛兒,原來所有的女人都一樣,都物質,現實,都對窮男人的殷勤不屑一顧。
林咿呀說:“所有的男人都一樣,惹女人生氣了,就買點東西來哄她開心,當我們是什麼呀,小孩子呀?你的道行太小了,人家可是送車送房呢,你這算什麼?也太小看我了吧?”
我捏緊拳頭,對自己說:聶曉明,你真的是自取其辱。
我沒有和她辯白,默默地從她手裏拿回盒子,轉身朝外走去。
她在身後問:“喂,你去哪?”
“晚上我不回家,你自己鎖好門。”我的語氣比冰還冷。
我站在人潮洶湧的街頭,感覺自己是如此的寂寞。我喜歡的這個給我帶來七彩陽光的女孩,這個在電單車上清唱《甜蜜蜜》的女孩,原來,和別的女孩也沒什麼不一樣。
她可以對我微笑,可以向我訴說她的煩惱,可以告訴我她有多麼在乎我這個朋友,可是,她的心扉永遠對我是緊閉的。我們就像兩根永遠不會相交的鐵軌,我以為我們依靠得很近,卻其實根本沒有交疊的時候。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天天在一起,你卻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更不知道她的心裏是否有你。
我在心裏,森森地對自己冷笑。
(2)
我沒有想到,聶曉丹竟然同意了杜康的提議。
杜康開車,我們先去接聶曉丹,然後接了喻蓉。
杜康今日倒穿得十分的清爽,一件淺藍色的耐克T恤,配一條白色的休閑褲,腳上穿一雙匡威的鞋子,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和他平時弔兒郎當的模樣完全不一樣。而堂姐也是一身休閑裝束,弔帶的枚紅色小背心將她玲瓏剔透的身材凸顯得恰到好處,白色的7分馬褲露出瘦小的小腿,都奔三的女人了,看上去卻像一個剛剛20出頭的小女生。倒是26歲的喻蓉顯得有些拘謹,穿了一身白色及膝棉裙,見到我,她的圓臉上綻放出暖暖的笑意,對我的好感流露無遺。
汽車一路奔馳,向城市的西邊奔去。
月亮島坐落在寧城的西邊郊區,這裏靠近寧城河,依山傍水風景如畫,但卻沒有完全開發。因為離市區有些遠,地價還沒有漲起來,所以杜康家以很便宜的價格在這裏買了一套小別墅。
月亮島上住有不少農民,島上隨處可見種滿了菜的菜地,靠近河的地方還有許多野生的柳樹,許多有閑人士周末的時候會來這裏釣魚。
金橋別墅區里人煙有些稀少,停泊的車輛也不多。杜康的小別墅從外看去,藍白色的牆面,種滿了綠草的小院子,歐式的壁燈,倒也顯得靜謐。只是鐵門上栓着把鎖,顯然告訴別人這裏一直沒有人住。
杜康打開鐵門,聶曉丹抱怨:“這房子多久沒來人了,裏面不會到處都是灰塵吧,別住不了,晚上又得臨時趕回城裏去。”
杜康急忙解釋:“沒有沒有,我媽和我爸上周來這裏住了幾天,沒有多少灰塵,放心吧!”
他打開房門,投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客廳,裝修得金碧輝煌,傢具也一應俱全。我心裏不禁有幾分羨慕,唉,同人不同命,瞧人家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的那房子和人家的比起來,就是一個草窩呀!
我和喻蓉參觀起杜康的別墅,唯獨我堂姐對這些不感興趣,她這個人就是這樣,若對一個人沒有興趣,就對他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興趣。
一樓是客廳、餐廳、廚房,還有一間工人房,二樓則有一個帶大陽台的主卧室,還有兩間帶露台和飄台的客卧室,另外就是麻將室和衣帽間了。房子的格局還是不錯的,通風、光線明亮,只是若只有杜康一個人居住,倒也寂寞。難怪房子裝修好了他不願意搬過來住。
杜康討好地對聶曉丹說:“晚上你住最大的那間主卧室,小喻住一間客卧室,我和曉明住另外一間。”
我不滿地說:“我不想和你一間,主卧室的床那麼大,可以睡兩個人嘛!要不,杜康你睡客廳的沙發,我們是客人,你要以禮相待。”
聶曉丹說:“行了,就這麼安排吧,你們兩個大男人就委屈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和杜康從車廂里拿出烤肉和一些燒烤材料,架在草坪上。此刻天色才剛剛暗淡下來,天邊還有一線血紅的夕陽。我問杜康,“就在院子裏燒烤,物業的會不會來管啊?”
杜康說:“這裏的物業形容虛設,沒事,放心,這裏的業主就是這裏的老大,我們自己注意點就行了。對了,你堂姐喜歡吃什麼?肉類還是小菜類?”
我吃驚地笑着:“你小子不會真的對我堂姐動了心思了吧?你這個花花公子,可不要調戲我堂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她這個人凶是凶一點,可為人很正派,良家婦女呢,不是你在外面認識的那些路邊的野草野花。”
“行了,我知道分寸。我是想追你堂姐,認真的,不是玩的,怎麼,你怕我當你了堂姐夫,你沒有面子嗎?”
“去你的,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的尊榮,我堂姐怎麼會看上你?不過要追我堂姐先得討好我這個堂弟,就看你怎麼討好了。”
我們一邊聊一邊在草坪里架起了烤爐升起了炭火,喻蓉拿着我們帶來的東西在廚房裏清洗,只有我的堂姐真像來度假的人,躺在躺椅上不停地打電話。我反正已經習慣了她的做派,就是看不慣杜康一副屁顛屁顛的模樣,一會兒給她送杯冷飲,一會兒送上一碟零食。我心裏倒也稀罕,難得杜康這麼肯低下身子遷就哄一個女人,他是歡場裏的高手,一貫被女人們寵壞了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喜歡我堂姐的哪一點。
喻蓉真的手腳勤快,很快就將食物清洗得乾乾淨淨,和我一起將雞翅膀、雞腿、韭菜之類的東西串了起來,放在架子上烤。
我能感覺到她不時偷偷地注視着我,我的心裏充滿了矛盾。你說我對喻蓉完全沒有感覺那是假的,一個這麼美麗勤勞善良的女孩在身邊,我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會不動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她就會想起林咿呀。雖然林咿呀對我不冷不熱,雖然林咿呀拒絕了我,我承認我還是有些不死心。我沒有杜康的功力,可以同時和幾個女人交往,當我心裏有了人的時候,對另外一個就不會再主動。
我低着頭烤着雞翅膀,一陣風吹過,一股黑煙竄了出來,我咳嗽起來,喻蓉笑着說:“你要換個邊站,站我這裏來,風對着你那邊吹呢!”
我應了一聲,慢慢走到她身邊。她說:“你這個人是不是不太愛說話?還是不願意跟我說話啊?”
“哪有啊,你想多了,我是這樣的人,有點怕生。熟悉了就好了。”
“我以前怕生,不過現在好多了,幼師嘛,每天要跟小朋友打交道,那些家長們來來往往的,總要和他們說些事情,慢慢的就放開了。你喜歡小孩子嗎?”
她說話的時候,唇角帶着笑意,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狀,散發著親和力。月亮從雲層里透出光亮,四周安靜如詩,清風徐徐,忽然間,我焦躁的心也漸漸沉澱下來。
“我挺喜歡小孩子的,尤其是女孩,我如果以後結婚有孩子的話,希望能生個女寶寶。”
“噢?”喻蓉咯咯笑起來:“好像男人都更想生兒子,你倒挺特別的。”
“你不知道,我從小生活在水深火熱的環境裏,我堂姐、我堂妹都是又厲害又拔尖的人物,偏偏我這個人不夠聰明,不管是讀書還是學什麼書法啊、畫畫啊,拉小提琴什麼的,沒有一樣學會的。我一直生活在兩位姐妹的陰影下,所以我想以後一定要生一個優秀的女兒,替我爭口氣。”
喻蓉瞄了眼聶曉丹:“你堂姐人挺好的,沒有你說的那麼凶呢!其實你不了解女人,有的女人是表面上咋咋呼呼,內心卻單純如明鏡一樣,可有的女人表面看上去挺溫柔和善的,內心可能蠻有心機的。”
我一怔,想起林咿呀,她開始給我的印象就是又斯文又大方又溫柔和善,可是接觸久了才知道她喜怒無常,隨心所欲,高興了,可以陪你唱歌,不高興了就沖你發脾氣。而且拒絕別人表白的時候十分無情乾脆。
“想什麼呢?你的雞翅膀要翻邊了。”喻蓉提醒我。
我回過神來:“那你呢,你屬於哪類?你看上去也挺溫柔和善的呀?”
她抿嘴微笑:“我啊,你慢慢了解就知道了。”
我偷看她一眼,正觸到她也望向我的眼神。這句話可謂有所含義,慢慢了解,她希望和我有機會繼續交往。其實喻蓉真的是不錯,無論脾氣性格都和我合拍,我對她也不反感,只是,為什麼我在認識她之前要認識林咿呀呢?那個女孩給我的感覺更像一道閃電,輕易就擊碎了我的心臟。
你說我也是奔三的男人了,怎麼在愛情上還這麼不理智?閃電是多麼玄妙的感覺,稍縱即逝;真正的愛情不應該就像溫和的流水嗎?一切慢慢地來,慢慢地走,讓感情在流水光陰里悄然經受歲月的打磨,才會彌堅,散發出幽香……
可是,道理我明白,要做到卻不那麼容易。
喻蓉剛烤好雞翅膀,一直在偷懶的杜康就蹦了過來,端着盤子搶走了雞翅膀。我急忙上去阻攔他:“你這人怎麼這樣?想吃自己烤唄,人家烤了這麼久,就被你強取豪奪了。”
杜康躲閃着,嘲笑我:“聶曉明你這個人永遠重色輕友,不就一個雞翅膀嘛,你着的什麼急?是不是心疼小喻了?小喻,我告訴你,可不要讓聶曉明給輕易纏上了,多整整他!”
聶曉丹在那邊聽見了,不滿地嚷:“杜康,你又欺負我堂弟是吧,你嫉妒他是吧?人家和小喻好你嫉妒了,我告訴你,你可別挑撥人家……”
杜康的臉色頓時變了,討好地端着盤子,拿起啤酒,殷勤地送到堂姐的面前。
我走過去,拽着杜康:“你別懶了,走走走,一起燒烤,不然明天早上都吃不飽。”
或許是動作太大,一個盒子從我的口袋裏骨碌碌地滾落下來,滾落在草地上。
杜康眼疾手快,急忙撿起來,我一看,正是我買給林咿呀的那個耳環。她拿走了一枚,裏面只剩了另外一枚了。
杜康打開盒子,納悶地說:“咦,聶曉明,怎麼你買耳環只買一隻的嗎?”
我劈手奪過來:“關你什麼事?”
聶曉丹也奇怪地問:“這是女人的耳環,你是買了給小喻的吧?怎麼才買一隻呢?你讓人家怎麼戴?”
喻蓉端着幾個烤好的雞翅膀走了過來,飛快地看了我一眼,臉上飛起一團紅暈:“曉丹姐,你忘了嗎?我只有一邊耳朵有耳洞……”
聶曉丹“哦”了一聲:“是的是的,我想起來了,那次你讓我陪你去打耳洞,打了左邊的,你說太疼了,死活不肯再打右邊那個,所以你只有一個耳洞,也不怎麼戴耳環。這個細節居然也被曉明留意到了。”
我尷尬極了,沒想到這麼巧合的事情也被我遇到了。堂姐從杜康手裏搶過耳環,連通盒子一起塞到了喻蓉的手裏。
喻蓉瞥了我一眼,滿眼都是含羞的笑意。
我搓搓手,那句“對不起,這個耳環不是送給你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我默默地回到爐火邊烤着肉,喻蓉跟着我走過來,她低聲說:“謝謝你。”
“沒事,就是順手買的,不值錢。”
“我覺得挺好看的。你還真會買女孩子用的東西。”
我心裏一動,試探地問:“這是銀耳環,不值錢,怎麼比得了那些鑲鑽的鉑金耳環呢?”
她卻搖搖頭:“我覺得只要東西好看好用就行了,戴那麼貴重的東西,萬一丟了,或者被小偷看到搶走了,都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她不聲不響地戴上了那枚耳環,亮閃閃的,其實這個耳環還真的不錯,挺適合她的臉型的。我在心裏嘆了口氣,心想這枚耳環的姐妹可沒有這麼好的命,一定被林咿呀丟到垃圾桶里去了。
我摸摸手機,真希望能收到林咿呀的電話或者短消息,雖然明知道不可能,她那麼傲慢的一位大小姐,怎麼可能會主動和我聯繫呢?她根本就不會理會我今天會不會回家。
對於她來說,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和那位隨時可以供她調派的“司機追求者”一樣,我們既可以隨喊隨到,又可以隨時被遺忘。
既然如此,倒真不如放棄,和喻蓉這樣的女孩在一起,反而可以得到內心真正的安寧。這麼一想,心情又變得愉快起來。
回頭看去,只見杜康和聶曉丹不知道聊什麼已經聊得熱火朝天了,真的是佩服杜康,在女人面前他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永遠會有自在的表情。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喝了差不多一打的啤酒了。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月亮又躲到厚厚的雲層之下了,光線逐漸變得朦朧,院子裏的火光吸引了不少飛蟲撲了過來。喻蓉烤熟了一隻雞腿,用筷子夾到我嘴邊上,我輕輕張嘴,吃了半隻。
那就這樣吧,彷彿也沒有什麼不好。人人都有做美夢的權利,可是,夢終究是場夢,始終會有醒來的時候。聰明的人,絕對不可以把愛放在同一個地方,否則,夢一場后留下的只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