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其實真有點想做上海女婿
(1)
我將臉藏在酒瓶後面,沒想到聶曉丹還是揪着我的衣領把我給提拉出來。
“聶曉明,你竟然來這個地方鬼混?你是徹底墮落了沒救了!”
杜康替我出頭了:“喂喂,你是誰呀你,聶曉明來這裏玩,你不也來這裏嗎?半斤八兩的,你憑什麼指責人家?都是年輕人,下班以後來這裏和朋友喝酒都不行嗎?”
“朋友?”聶曉丹嗤之以鼻,將杜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說曉明這麼老實的一個孩子,怎麼就學壞了,讓我在這個地方碰到他了,敢情是攤上你這樣的狐朋狗友了。”
“別以為你是女的就可以說話不留分寸,拜託你刷乾淨牙再來說話。”杜康也是一刻薄的主兒。可是他弄不清楚現在遇到的對手是誰。
果然,彪悍的聶曉丹拿起桌上的酒,劈頭就沖杜康的臉上灑去:“讓我刷牙我先替你洗個澡,渾身臭熏熏的是從那個豬圈裏鑽出來的大黑豬?”
“你……”杜康抹把臉,臉都氣成了豬肝色,那兩個女孩見勢不妙趕緊撤離,我只得站起來賠笑着說:“姐,別鬧了,杜康,這是我堂姐聶曉丹。”我尷尬地替他們做介紹。
可是堂姐還是不依不饒,指着杜康說:“我算是看清楚你的為人了,你在帶壞我堂弟,我告訴你,你以後離我堂弟遠一些。聶曉明,你還愣着幹什麼,跟我走!”
杜康沖我張張嘴:“她是你堂姐?”
沒錯,面前這個穿着黑色起白花的緊身弔帶裙,長相清秀、氣質高雅、打扮得風情萬種卻異常嚴肅的女人,就是大我一歲的堂姐聶曉丹。她既是一位作家,還兼着在電台做情感熱線節目的主持人,言辭犀利,對男人常常不留情面,28歲依然待字閨中的“剩女”。我真沒有想到,我第一次來“黑白森林”,就會遇到她!
見我不動彈,堂姐走過來,提起我的耳朵,不管不顧地生拉活拽,硬將我給提拉了出去。
“姐,姐,你給我留點面子行不?大庭廣眾下,你還當我是幼稚園的小朋友嗎?”我求着她。
我們聶家就是這麼祖傳的陰盛陽衰,小時候都是我的堂姐堂妹們在外面闖禍打架,我則在書桌旁老老實實地念書。每每三個人打架,我是被欺負得最慘而且最沒有人同情的那一個。別人家都重男輕女,我們家是重女輕男,被姐姐妹妹欺負哭了,大人們還要說:“瞧這小子,多沒有出息,長大了準是一個‘妻管嚴’。”
堂妹現在倒出落得越發斯文大方了,唯獨這個堂姐,變得更加潑辣,這女人一旦腦袋瓜好使,再加上有那麼點才華,就不怎麼安分,對男人更是橫挑眉毛豎挑眼,看誰誰不慣。我承認我有些怕她。
杜康跟着出來,大約也被堂姐的惡劣氣勢給鎮住了,帶着點討好語氣說:“姐姐,其實我們真的啥都沒有干,曉明他讓女朋友給踹了,我帶他來這裏放鬆放鬆,我們真的沒有做什麼壞事。再說,你不也來這裏散心嗎?你能來,我們怎麼不能來呢?”
聶曉丹傲慢地斜視着他一眼:“你跟我比?你拿什麼跟我比?我來這裏是體驗生活觀察社會黑暗面然後寫文章賺稿費的,沒想到你們就是我遇到的黑暗面,居然恬不知恥地在那裏調戲年輕女孩,尤其是你,”她用力拍打我的脊背:“怎麼,也想學人家玩*?哪天讓你染了性病我看你去哪裏哭去?聶曉明,我會告訴你爸爸的,別以為你長大了聶家人就管不住你了,我告訴你,一樣抽死你。”
“別別別,姑奶奶,我求求你,別告訴爸爸,不然我哪有臉再去見他們。姐,我真的是第一次來,求你了,求你了,行不,你想要什麼,我給你買。”我急了,可憐巴巴地苦苦哀求她。這種事讓父母知道了真的是沒有臉見人了。
我沖杜康眨巴眼,杜康眼珠轉了轉,語氣沉重地說:“姐,你別再逼曉明了,女朋友剛甩了他,你現在又威脅他,曉明的脾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挺脆弱的,萬一想不開那什麼從樓頂跳下去,你們聶家不就絕後了嗎?養他到現在這麼大也不容易是不是,給他留條活路吧!”
這話不是在咒我嗎?
沒想到反而有了點效果,堂姐的面色緩和了一些,白了我一眼,說:“你就這麼點出息,聶家人的臉都讓你丟沒了,不就是跑了一個女人嗎,我堂弟一表人才,還怕沒有女孩願意嫁?行,堂姐給你介紹一個好女孩。就明天,明天我給你電話。”
杜康嬉皮笑臉地說:“見者有份,姐姐也給我介紹一個嘛!”
聶曉丹對他的印象一定很差,輕蔑地扯扯嘴唇,綻放出一絲冷笑:“你,一邊涼快去,就你這樣也就配在這裏找找風塵女子。還有,別姐啊姐的叫,我可不是你的姐姐。”
她打開她的綠色QQ車門,對我說:“走,姐送你回去。”
見我磨蹭,她冷着臉說:“怎麼,還想回‘黑白森林’?要不要我讓你爸爸來這裏接你回家?”
我只得乖乖跟她上了車。
我沖杜康揮手的時候,他的眼睛竟然盯在我堂姐的身上,唇邊有一絲隱約的笑意,見我在瞄着他,他收回視線,沖我詭異地一笑。
堂姐一邊開車一邊說:“曉明,你以後少跟這人來往,瞧他賊眉鼠眼的樣子就不像一個好人,別把你給帶壞了。”
“杜康是我大學的同學,前段時間銀行不是要我們攬儲嗎,他給我弄了50萬過來,很講義氣的。其實他人不壞。”
“壞不壞你懂什麼,姐姐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還要多。”
我鬱悶地說:“你也就比我大一歲,幹嘛說得這麼老氣橫秋的,你會看人,怎麼也沒有看到給我找一個姐夫回來,我還等着姐夫請我吃飯呢!”
我堂姐只交往過一個男朋友,後來莫名其妙地分手了,那個男人很優秀,所以拔高了堂姐的眼光,現在稍微次一點的男人她眼角都不帶掃一下。其實按我們的要求來說,追求她的那些男人里有不少是鑽石級別的,可是堂姐就是看不上,也絕對不肯遷就。
比如我老爸就曾給她介紹過我們銀行里一個中層管理幹部,33歲,年輕有為,因為事業耽誤了婚姻。可是堂姐和人家接觸了幾次就回信拒絕了人家。理由是那個男人吃飯的時候砸吧舌頭,受不了……你說人家吃飯砸吧舌頭這算個什麼破毛病,可我姐硬說那人看上去風度翩翩,還懂得為女人拉椅子讓座,可吃飯砸吧嘴巴讓他露了原形,說明這個人的紳士風度是裝出來的,說明他虛偽。你說,從一個人吃飯怎麼就能看出一個人虛偽?
還有一次,有個據說是什麼大刊物的主編想和我堂姐拍拖,被我堂姐一巴掌揮老遠,說搞文字的男人沒有一個靠得住的,因為只有多情的人才可以寫文章。女人多情也就是心裏意淫意淫而已,可是男人多情很可能會拋妻棄子的。
得,我覺得我堂姐看書看多了,走火入魔了。如果她再這麼下去,很可能會到40歲還嫁不出去的。
可是全家人着急就我堂姐自己不着急,她還振振有詞地說:“女作家分兩種,一種是婚姻很幸福的如席慕容瓊瑤,一種是婚姻很不幸福的如張愛玲。如果不能做到前者,至少可以逃開避免做後者。”
堂姐的經典語錄怎麼說也說不完,我只是不明白,一個愛情荒蕪的女人,怎麼就可以寫尖酸刻薄的愛情專欄在電台上做心理按摩師給迷途的人們指點迷津呢?她不也在守株待兔等着我未來的姐夫瞎子摸象撞上來嗎?
此刻,我的話又戳中了她的心事,堂姐不高興地說:“我的事情你少操心,還輪不着你這小毛孩操心。明天我給你介紹個好女孩兒,你給我打扮得光鮮靚麗的來,還有,吃飯的地方不能太寒酸了,我看就蒙娜麗莎西餐廳吧,女孩都愛吃西餐,圖個情調。”
我應了一聲,相親,這還是頭一回,我和段黛兒是自己認識的,這麼一談就談了5年,沒想到5年以後已經是大齡青年的我還是得走上相親的路。
到家了,堂姐看看我家窗戶,疑惑地問:“怎麼你房子裏有燈?”
我趕緊說:“糟糕了,今天出門的時候可能忘記關燈了。”可不能讓我姐知道我房子裏還藏了個女人,她一定又會疑神疑鬼的。
好在堂姐知道我一貫有些馬虎,沒有再追問,開車徑直去了。
我打開門,走進去,看到家裏又變了個樣。
我的沙發挪了個地方,而穿着白色睡裙的林咿呀此刻正睡在地板上不停地打電話,見我進來裝沒有看見。
我氣呼呼地把沙發又拖拽回原來的地方,還一屁股坐了上去,用行動警告她,這個家是我的,不要你管。
林咿呀掛斷電話,回頭對我說:“你的客廳太小了,這個沙發不適合放在這裏,你看挪個地方,顯得地方空曠了很多,你可以在這裏買一個單獨的沙發椅,看電視什麼的都方便一些。”
“關你什麼事,這是我家,你只是客人,我愛這麼擺沙發,你管得着嗎?”
“我實在是受不了你的審美觀,天天住在這樣一個沒有品味的房間裏我實在受不了要憋屈死了我。”
“憋屈?如果不是我收留你,你現在只怕已經被你的男朋友給綁架回去了。你覺得委屈你就去住賓館呀,對面就有家五星的,開着大門等着大小姐你呢!你走吧,走之前能補償點水電費給我更加好。”
林咿呀翻了個白眼給我,不說話了,我知道她的錢肯定還沒有劃過來。不過,說真的,其實家裏有個人鬥嘴也挺好的,至少我不會東想西想不會自己折磨自己了。
忽然,她惡毒地笑了,說:“聶曉明,你收到紅色*了,要破財了。”她獻寶一樣拿出一個紅色的信封給我,上面印了一個大大的囍字。
我的心忽悠一下沉了下去,那筆跡,是如此熟悉,不會這麼快吧!才跟我分手幾天而已,怎麼就趕着結婚,做人也太絕了一點吧?
我慢慢打開信封,露出一張紅色的請柬,上面果然寫着段黛兒的名字。
我眼前一黑,站立不穩,癱倒在地。
我躺在床上,林咿呀替我端了杯水進來:“瞧你這點出息,女朋友要結婚了,多大的事兒啊,她不是跟你好了5年嗎?她最好的日子都給了你,你佔了多大一個便宜,還在這裏自艾自怨的,想不通就別想了。”
“女人真狠毒啊,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女人怪男人花心其實都是女人逼男人變壞的。你說我和她好了5年,我什麼都讓着她,寵着她,一心一意想跟她過下半輩子,這倒好,她不聲不響變了心,這邊剛甩了我,那邊馬上和別人結婚。你說她怎麼就做得那麼絕呢?居然還送我一張請帖,想讓我送紅包!”
林咿呀噗嗤一聲樂了:“你這個人,到底是傷心愛人結婚了,新郎不是你呢,還是傷心你的紅包錢啊?”
我瞪了她一眼,都說漂亮的女人心狠,果然啊,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能取笑我。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不打算去,我去就是傻子。”
“換了是我,我就會去,還會帶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一起去。”
我想了想,鬱悶地說:“這樣做當然好啊,至少替自己爭了臉面回來。不過我去哪裏找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我的朋友段黛兒都認識,說真的我認識的女孩子裏,還沒有幾個漂亮的。除非……”
見我盯着她看,林咿呀慌忙擺手:“我不會去,也不會幫你這個忙的。”
的確,林咿呀真是合適的人選,年輕漂亮,身材又好,又會打扮,如果帶着她去赴宴,沒準把新娘子的風頭都搶光了。可是……她憑什麼幫我啊?
“算了,知道你也不會幫我的。”我有些沮喪,還是不去好了,還可以節約紅包錢。
林咿呀卻真誠地說:“曉明,我不是不願意幫你,而是不能幫你,也許我幫你還會給你帶來麻煩。”
我擺擺手:“行了,你不用解釋了,明天我堂姐給我做介紹,如果那女孩看上我了,長得又漂亮,我也有人選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一怔:“相親?”
“是的。”說真的,那一刻我心裏忽然有種怪異的想法,希望她嘲笑我或者阻攔我去,沒想到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只笑着端着空了的水杯默默走了出去。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我對自己說,聶曉明,你可別想多了,她那樣一個女孩,怎麼會看得上你?
她能和你住在一個屋檐下,是因為她當你是朋友。如果你有什麼別的想法,也許她二話不說馬上就搬走了。
可是,天天和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孩在一起,我又是一個正常的男孩,怎麼會沒有想法呢?我又不是柳下惠。
我閉上眼,心想,奶奶的,也不知道誰有福氣娶林咿呀。
(2)
第二天下班以後,我換上淺藍色的卡度襯衫,系了一條紅色格紋的領帶,將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然後直奔蒙娜麗莎。
我走進卡座,一眼就看到堂姐面對我而坐,另外有一個穿着白色襯衣配上紅色薔薇亞麻半身裙的女孩背對着我。從背影看,女孩顯得很文靜。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展露出笑臉,輕快地走上前去。
聶曉丹瞧了我一眼:“來得還挺快的嘛!來,我來給你們介紹介紹。這是我堂弟聶曉明,銀行會計,這是喻蓉,福娃幼稚園的漂亮幼師。”
我和喻蓉對視了一眼,我能看到她清澈的眼裏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這是否代表第一關我通過了?
喻蓉是一個圓臉女孩,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笑起來非常可愛,頭髮卷卷地染了一點點栗色。雖然她看上去不像段黛兒那麼時尚,但我承認她的清麗更加讓人難忘。
如果不是因為在她之前認識了林咿呀,我想我一定會一見鍾情的。可是因為林咿呀的外表實在太出色了,讓我現在遇到任何女孩子都有點免疫力,所以此刻的我內心是無比沉靜的。
堂姐替我們安排了牛排,然後她拿起手袋,對我們說:“我就不陪你們了,我還要去電台主持節目呢,你們自己聊。”又對我眨巴眼,鼓勵我加油。
我送堂姐出去,堂姐臨上車時,回頭對我說:“喻蓉是一個好女孩,你可要認真交往。她父母都是教師,出身書香門第,這樣家庭出身的女孩子最可靠。明白了嗎?”
我笑着說:“姐,你不是最反感世俗的東西了不,怎麼現在也變得這麼俗氣了,先考慮人家的出身家庭條件什麼的。看來我親愛的姐姐原來也不能免俗。”
“對於你這樣的俗人只能拿俗世的那一套來對付你。其實我現在對愛情還真有了新的認識,你還別說,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什麼門當戶對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這出身書香門第的人她就是比一般家庭的人有素質,脾性好,包容性強。我不啰嗦了,你自己去把握,不過你可要抓緊了,聶家的香火還要靠你續傳呢!”
切,原來我堂姐是一個表面思想現代其實內在比我還傳統的女人,什麼香火不香火的,這老掉牙的話如果出現在她主持的節目裏還不被人投訴?
我回到卡座上,牛扒已經上來了,喻蓉等着我一起吃。
我笑着說:“快吃吧,餓壞了吧?我可有點餓了。”
她文雅地切着牛扒,大眼忽閃忽閃的:“你跟你堂姐長得還有點像。”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這是誇我長得好呢,還是諷刺我長得有幾分女氣啊?不過我們家,我,堂姐,我堂妹,三個人是長得有點像,可能我們家族的基因比較強吧!但我和堂姐堂妹們的性格可不一樣,我沒她們那麼霸氣。”
喻蓉笑嘻嘻地說:“看得出來。”
我見她的杯子裏沒有水了,叫來服務小姐,替她加滿了水:“牛扒很油膩,多喝水可以沖淡一下。”
她輕輕“嗯”了一聲:“看來你很會做飯?”
“別的不敢吹噓,這個我倒敢承認,我挺喜歡烹調的,而且喜歡做花樣,我覺得做出一桌飯菜來,然後看着別人大快朵頤的模樣,我覺得很有成就感。”我說完這句話,覺得有些失言了,小心翼翼地問:“不過可能你們女孩子不喜歡男人成天圍着廚房打轉。”
“沒有啊!我覺得挺好的,居家男人最可靠了。”她補充說:“其實我老爸就是你這樣的人,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廚藝。”
那一刻,忽然覺得面前這個女孩確實不錯,平易近人,通情達理又溫柔可愛……堂姐看來真沒有介紹錯。
可是忽然間,心裏掠過另外一張臉,尖尖的下巴,大大的頑皮眼睛,大小姐的做派,唉,她此刻在幹嘛呢?不會又在搬我的沙發吧!
正想着,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我急忙說了句“對不起”,拿着手機到外面去接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一個女孩清脆嬌柔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聶曉明,我餓了,想吃飯,你帶我出去吃飯吧!”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我提高聲音說:“我又不是你的僕人,你想吃飯自己去吃啊,樓下好多餐館。我現在在忙呢!”
“忙什麼?”
“我……我昨天不是告訴你了嗎?”
“相親?那女孩長得啥樣,有我長得好嗎?”
我差點沒笑出來:“林咿呀,你真的是坐井觀天,寧城可是出美女的地方,你不會以為你這個外地人會把我們的寧城女孩都比下去吧?”
她聲音變得懶懶的:“我不關心別人,我只關心我的晚飯怎麼解決。聶曉明,我要餓死了……你再不回來,就只能眼睜睜看着我躺在你們家的地板上活活餓死了……”
我有些發怔。
林咿呀是上海女孩,早就知道上海女孩是天下第一的會撒嬌,可是沒有想到功力竟然這麼高深,即使隔着長長的電話線,我也根本就無法抵抗。
我的理智還在進行微弱地抵抗,林咿呀又“發功”了:“曉明……你的心怎麼就那麼狠啊……我早上和中午都沒有吃東西呢!就等着你帶我去吃頓好的,我好想吃魚啊……唉,像我這樣的小可憐是不會有人憐惜的了……”
“行了行了,我這就回,帶你去吃魚,行了吧?怕你了。”我收了線,發愁該怎麼對喻蓉說呢!得罪了喻蓉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背後可有我堂姐啊!
我想了想,咬咬牙,該死的林咿呀,逼我做一個不良青年。
看到旁邊有家花店,我進去買了一束代表友情的花束向日葵,包紮好了,再重新回到蒙娜麗莎。
我將花束遞給喻蓉,有些歉意地告訴她:“對不起,我銀行里還有點事情需要我去加班處理,不能陪你吃飯了。這束花送給你,希望你能喜歡。”
喻蓉接過花,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意:“謝謝你,其實我也吃完了,我們一起走吧!”她竟然一點責備的意思也沒有。換了是段黛兒,一定會和我吵鬧不休的。看來,喻蓉果真是一個有修養的女孩兒,只是是我不對,我在撒謊欺騙她。
我送喻蓉上的士,掏出50元錢塞給的士司機。喻蓉伸出頭來說:“還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呢,怎麼,是不想留給我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把號碼告訴她,看她存在了的手機上。的士絕塵而去,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長長呼出一口氣,心情不知為什麼反而變得輕鬆了。
我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了。剛推開門,就見林咿呀穿着嫩黃色的小背心和7分長的水磨蘭牛仔褲迎接着我,笑嘻嘻地說:“帶我去吃魚吧!”
她沒有問我相親的情況,我也沒有說什麼,帶着她朝外走去。
我在樓下的電動車出租店租了台電單車,回頭招呼她,卻見她又戴上了墨鏡。我納悶地問:“別人怕陽光,你怎麼怕月光?”
她咯咯笑起來:“是啊,我眼睛有點毛病,在月光下看東西有點刺眼,所以要戴墨鏡。”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毛病。
她坐上電單車,手輕輕地環住了我的腰,我開動車,一邊開一邊說:“要吃到最新鮮的魚只有去河邊,寧城河往西走,那裏有一線船隊,餐館就開在船上。他們的魚都是當天網上來的,又新鮮又肥美,價格也很便宜。”
她的頭髮披散下來,風吹着她的髮絲,回頭望去,戴着墨鏡的臉依然皎潔無比。我心裏一動,因為分心手輕輕搖晃了一下,電單車也跟着晃動起來,她尖叫一聲,身體隨着電動車的動蕩朝我擺過來,柔軟無比的胸部輕輕靠在了我的背後。
像被電擊了一樣,我的臉騰地紅了,心裏卻又竊喜無比,彷彿像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少年,初次和喜歡的女孩親密接觸。
月光柔柔地傾灑在前方的小路上,風兒吹拂,淺淺的雲彩在天際盡頭慢慢漂浮,沉靜的寧河水一路向東奔流,空氣里每一個角落都綻放着甜蜜的氣息。路上的行人越來越稀少,燈火一盞盞點亮了夜色,整個世界是如此靜謐,就彷彿只剩下了我和她一樣。
忽然,我聽到她在身後哼起歌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開在春風裏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
你的笑容這樣熟悉
我一時想不起
啊~~在夢裏
夢裏夢裏見過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
你的笑容這樣熟悉
我一時想不起
啊~~在夢裏……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帶着些許磁性,聽起來令人不知不覺就沉浸其中。
我問:“咦,你居然會唱這麼老的歌。”
她在身後咯咯地笑着:“你覺得我們像不像電影《甜蜜蜜》裏的男女主角,騎在一輛破單車上,穿過城市的街角。這感覺真的很奇妙。”
我笑着說:“你是不是在誇我長得像年輕時候的黎明呢?”
“去你的,你真笨,一點情趣都沒有。”前面的路有些不平整,她的手更緊地擁住我,能讓我感覺到她的依靠,這讓我笑得正如歌里寫的那樣“甜蜜笑得多甜蜜”,真希望這條路能變得更加崎嶇一些,真希望這條路永遠也不要走完。
終於看到了漁船。我將車停好,和林咿呀拾級而下,這條通向河邊的小路坑坑窪窪不是那麼好走,野草漫過台階還將部分路面淹沒了。我回頭望了望林咿呀一眼,沒有猶豫,輕輕牽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原本是縮成一團,漸漸的,終於放心地放開,任我握着,帶着她一路朝河邊走去。我的心裏感覺甜絲絲的,直覺告訴我,林咿呀信賴我,並且並不討厭我。
我們隨便挑了一處漁船,老闆人很厚道,說可以駕着漁船去河的中心兜兜風。
我們一邊吃魚,一邊在水裏漫遊。魚很新鮮,只是放多了辣椒,我看到林咿呀的眉頭漸漸皺起來,這才想起身為上海人的她一定不慣吃辣。於是讓老闆拿來一杯乾凈的水,將魚片放在水裏洗了一下,才夾到她的碗裏。
林咿呀偏着頭看着我,笑着說:“聶曉明,你還真像上海男人,心細,體貼,溫柔。”
我凝視着她美麗無比的眼睛,鼓起勇氣說:“這輩子我不可能再投胎做上海人了,不過也許可以做上海人的女婿。”
她一怔,沒有回答我的話,偏過眼光,眺望着茫茫的水面,兩隻白色的鳥從水面騰空而起,直飛藍天,遠處有船鳴着汽笛聲飛快地駛過。
良久,她方幽幽地說:“聶曉明,其實你並不了解我,你說這些話太衝動了。”
我隔着桌子,伸出手去,握住她擱在桌上的手:“那你給不給我機會讓我了解你呢?就只要一句話。”
她卻輕輕地掙脫了我的掌握,淡淡地說:“你是不是喝多了,有些說胡話了。”
我們點了兩瓶啤酒,還沒有喝完,我怎麼會喝醉呢?她這明顯是在拒絕我。
我有些沮喪,拿起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僵了。
她卻一點要解釋的意思都沒有,還是徑直夾起魚片吃起來,根本不管我的情緒。
我沒好氣地說:“你有什麼了不起的,沒有工作,沒有錢,還找了個吃軟飯的男朋友,我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氣。”
她“啪”地放下筷子,惱怒地瞪着我:“你還有完沒完,聶曉明,今天晚上吃飯的氣氛都被你破壞了,我是拿你當朋友,信任你,可是我們之間也只能有友情了,不會有其他,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合適,你不是我喜歡的那盤菜,你明白不明白?”
我語氣柔和下來:“你倒說說看,我哪裏不好,讓你看不上?”
她掃了我一眼,悶悶地說:“你哪裏都好,只是不合適我。我喜歡霸氣的男人,喜歡成熟的男人,喜歡年紀大我很多的男人,你樣樣不符合,既不霸氣也不成熟,年齡也就比我大了兩歲而已,我們只適合做朋友,其實做朋友有什麼不好?愛情容易破碎,而友情卻很牢固。聶曉明,你明白不明白,我是因為在意你所以才希望我們能保持這樣純潔的關係。”
哼,女人拒絕男人的理由真是千奇百怪,既然拒絕我了,為什麼又要做朋友,保持這樣不清不楚的曖昧對一個女孩子有什麼好處?
“行了,這個話題我以後不會再說了,反正你是看不上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工作都沒有,長得漂亮有什麼用,過幾年就是明日黃花了。”我細細嘟囔着。
林咿呀倒一點也不生氣:“是啊,你也知道我樣樣不好,就別再胡思亂想了,其實我也真的是為你好……唉,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另外一個女孩的臉,純真的帶着淺淺的笑意的臉,林咿呀,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人家還是幼師呢,有穩定職業和收入,更重要的是,人家好像對我還有那麼點兒意思。等我成了別人的丈夫,你可不要再來後悔,像我這樣的好男人你可真是打着燈籠也難尋了。
想是這麼想,心裏卻還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看着林咿呀俊俏的臉蛋,心裏竄起無名的妒火,奶奶的,也不知道以後誰能霸佔這朵鮮花,不管是誰,都是鮮花下的牛糞。
(3)
這天,我還沒下班,忽然接到林咿呀的電話,她聲音急促地說:“曉明,替我做件事,行嗎?”
都婉言謝絕我的求愛了,需要幫忙又想到我,你說這個女人臉皮怎麼這麼厚呢?
“啥事?”
“替我給點東西給容大為。”
看來他們兩個還沒有徹底斷絕聯繫。
晚上,我來到林咿呀和容大為以前住過的公寓,容大為已經在等我了。
我一進去,就把銀行卡放在桌上,轉身就走,和這樣的軟飯男待一起,我覺得噁心。
他卻開腔了:“哥們,也不坐坐?不想聽聽咿呀的那些事兒?”
我站定,回過頭,帶點厭惡的口吻說:“你不覺得你很無恥嗎?管一個女人要錢,你一個大老爺們,幹嘛不自己去掙錢,敲詐一個女人你也好意思。林咿呀的卡里就這麼2000塊錢了,你還找她要,你不是把她朝絕路上逼嗎?”
他抽了口煙,嘲笑般地看着我:“她沒錢?太陽從西邊出來吧!哥們,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崇高把別人說得那麼卑賤,你傍上她不也是看上了她那點身價嗎?2000塊錢,給我塞牙縫都不夠,替我轉告她,如果不乖乖地拿10萬塊錢來,她和我那點破事我說不定嘴巴一張就都給掀出去了,就算她有一個呼風喚雨的哥哥又怎麼樣,他也救不了妹妹的名譽。”
我火了,“啪”地砸了下桌子,指着他說:“容大為,你不是寧城人吧,我告訴你最好不要惹寧城本地人,這裏我多的是兄弟,如果再讓我知道你欺負一個女人,我絕饒不了你。”
他翹起二郎腿,眼神蔑視地掃視着我:“嚇唬誰呀?就憑你?我容大為混江湖這麼久了怕過誰?老子一無所有爛命一條,只能怪林咿呀自己沒有眼光找了我,老子就是賴上她了,反正她離開我了我也成了廢物一個,活着也沒有意思,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誰也別想過好。”
我再也按捺不住,揮着拳頭撲了上去……
晚上,林咿呀替我拿雞蛋敷臉,埋怨地說:“你把卡給他不就行了嗎?才2000塊錢,犯不着和這樣的人生氣。”
“我是看不得他那副無賴的嘴臉。林咿呀,我真不明白,像我這樣的大好青年你看不上眼,你怎麼當初就愛上了容大為?還是一個靠女人養活的老男人。”
她沉默了片刻,眼神里掠過一絲陰霾:“我太傻了唄。”
“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其實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是有工作的,開始的時候他對我還是挺好的,很寵我,遷就我,也許是我慣壞了他吧……唉。”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一定還隱瞞了些事兒。
我想了想,很直接地說:“別怪我多嘴啊,你的生活圈子是不是很狹窄啊,這麼糟糕的男人你居然也會和他交往,你才25歲,不是那麼著急自己沒有人要吧!這個容大為,從哪裏看哪裏都配不上你啊!”
林咿呀說:“算了,別說了,過去的事情了,這個人我很快就會忘記的。我該怎麼感謝你呢,你又為我受傷了,瞧這臉都腫成包子了。”
我愁眉苦臉地說:“幸虧明天雙休了,不然又被領導看到我這個樣子,我一定會被記過的。”
她歉意地說:“真是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也只信賴你,相信你會全心全意維護我的。”
“既然知道我的好,幹嘛不……”我想了想,還是把後面那半截話吞了進去,我幹嘛再自找沒趣呢!這女人心根本就猜不透,你覺得她離你很遠吧,從她無意中的話語間你又可以感覺到她對你的親近和依賴;你說她和你相隔得很近吧,可是她又很明確地告訴你,和你只可能是朋友。
愛情,真是一件糟糕的消遣玩意。
我說:“我為你受傷,你怎麼補償我呢?”
她忽閃着大眼睛:“過幾天我的錢來了,給你買件名牌襯衣。”
“不用,你不是我女朋友,我不要你買衣服。”
“那……我替你做頓飯?”
“得,免了,你做的飯那是飯嗎,那根本是野菜餐,我不需要虐待自己的胃。”
“那你要怎麼樣?”
我壞壞地笑着:“我的臉被打腫了,你讓我在你臉上同一個地方親一下,就扯平了。”
“去你的,想得美。”她用力拿雞蛋戳我的面門:“你就只有這麼點花花腸子。”
她想了想,說:“明天是你的舊情人結婚吧,我可以考慮冒充一下你的女朋友,讓你有面子,這個補償可以不?”
我差點跳起來了:“你,你說真的?”
她有些猶豫,但還是點點頭:“做朋友應該相互的,你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那我也讓你感覺心情舒暢一些。”
我的心情果然變得異常舒暢,天,帶一個大美女出現在過去的女朋友的婚宴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炫耀的事情呢?就算臉腫成豬頭,我也是全世界最有面子的男人。
“不過,明天你可不許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只要你不出格,我都會配合你,保證天衣無縫,我演戲……可是最拿手了……”她詭異地笑起來。
剎那間,我感覺我的臉一點都不疼了,這段時間的陰霾情緒也一掃而光。我甚至期待明天的婚宴早早到來,彷彿那是我的婚禮一樣!
我就是這麼一個人,雖然容易憂傷,卻也容易得到滿足。我感覺,面前這位美得像天使一般的女孩,給我平淡的生活打開了一道窗,帶來了一束我從未接觸過的七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