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怪物
大雨依舊下個不停，天空變得越發昏暗，眼見兩人走得越發偏僻，古寂終於忍不住開口。
“對了，你說的地鐵站在哪？”
“嗯？”女孩一愣，紅撲撲的小臉上還殘留着笑意，“不就在前面……”
她指着前方，可那裏除了一片略顯老舊的房區，什麼都沒有。
“怎麼會……”女孩的神色變得獃滯，“怎麼不一樣了……”
古寂警惕地看着她，什麼都沒有說，餘光掃向四周，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周遭逐漸有稀薄的黑色煙霧出現。
不對，那不是煙霧，而是霧氣，黑色的霧氣。
它像是隱匿在了雨中，悄無聲息的蔓延擴散，將這整個城市吞噬。
女孩依舊處於一種迷茫無措的狀態，好半晌才有所動作，竟是直接走入了雨幕之中，看着陌生的景象發獃。
“不該是這樣的。”
她呢喃着，臉上滿是茫然。
而在古寂眼中，雨中的女孩形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那是一個只剩下頭顱的“骷髏人”。
衣裙下的身軀變得乾瘦，只剩下一個骨架，灰白色的骨頭摻雜着腐朽的氣息，有些地方印有清晰可見的牙印，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食過一般。
本來姣好的面容變得灰暗，眼眶中只剩下眼白，無神而獃滯，看起來分外恐怖。
而對這一切變化，女孩像是渾然不覺，只是一步步走進傘下，幾乎就要和古寂貼在一起。
“為什麼變了呢……”
她低垂着腦袋，聲音格外陰冷，一如傘外的冷雨。
古寂裝作沒有看出她的異樣，問道：“你男朋友在嗎？”
女孩突然扭頭，灰白的眸子死死盯着他，古寂甚至聽到了骨頭扭動的聲音。
“在的，都在的。”女孩低聲開口道，“就在前面。”
古寂點點頭，舉傘跟着女孩向前方走了幾步，來到一個矮房前。
門輕而易舉地便被推開了，嗆鼻的灰塵讓古寂忍不住掩住口鼻，片刻后才看清屋裏的景象。
人，都是人，一屋子的死人。
他們臨死前的神色各異，但死狀卻相當統一，身體有不同程度的殘缺，剩下的肢體上血肉不全……彷彿是被什麼東西活活啃食而死。
他甚至看到了王帥的屍體。
再一次見到那麼多死人，古寂只是愣了一下，居然沒有感到太多的害怕。
這些屍體的身軀都很扭曲，臉上的痛苦栩栩如生，像是才沒有死去多久一樣。
“他們一直這裏都在等我，無論我什麼時候過來。”
女孩陶醉般地看着它們，聲音有種異樣的溫柔。
古寂遲疑了一會，問道：“你……你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嗎？”
“我怎麼了？”
女孩像是有些疑惑，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看向古寂，臉上帶着虛假的笑容，可還不等她開口，門外就突然有奇怪的聲音響起。
古寂來到屋外，只見本來透明的雨水已經變成了令人害怕的黑色，如同揮灑的墨點，天空因此變得更加昏暗。
黑色的霧氣徹底包圍了這片區域，幾乎難以視物。
不遠處的黑暗中，一連串紅點突兀的出現，一閃一閃，像是某些東西的眼睛。
古寂面色一肅，眼見着紅點慢慢變大。
不多時，一些古怪的生物出現在雨幕中，那是一群伏地前行的黑色人形怪物，成年人大小，頭上只有眼睛，沒有其他五官，背部位置有一個裂口，像是一張緊閉的大嘴。
暮色和黑雨成了怪物的天然隱蔽，這種生物不存在於古寂的認知之中，在呼喚冷無果后，他決定暫時撤退。
女孩站在他身後，眼中像是看不到那群奇異的怪物，只是用蒼白的眸子死死盯着前方的古寂，神色詭異。
“既然對方送了自己一路，那我是不是也該送他一程呢？應該的吧，畢竟我一向知恩圖報……”
女孩這樣想着，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還傻笑呢？快走。”
古寂突然丟下袋子，牽住了她的手，轉身就向著身後的空曠處跑去，另一隻手則舉着傘，將雨幕隔絕在外。
他此時的思路很簡單。
既然女孩喜歡演，那就先假裝看不出來，和她相安無事，畢竟一旦撕破臉皮，說不得處境就變得更加危險了。
“該死的冷，坑了我就裝死……”
黑色怪物在第一時間追了上來，速度飛快地伏地前行，背部的裂口洞開，露出裏面的好幾排銳利牙齒。
古寂被嚇了一跳，他算是知道那些屍體身上的咬痕是從哪來的了。
這傢伙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女孩懵了。
往常那些人都是看到自己就跑，哪有拉着她跑的？被古寂死死抓住，她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如同提線木偶般地被拖着走。
怪物步步緊逼，就在古寂兩人跑到一個拐角的時候，女孩突然栽倒在地，跌入了雨幕中。
古寂已經跑到了幾米開外，見手裏抓着的白骨手臂不見了，心裏居然還覺得還有些不得勁。
“話說這算是我第一次牽女孩子的手嗎……”
女孩像是受了傷，坐在雨幕里捂着腳，頭髮遮住面孔，看不清表情，但那痛苦的哀嚎聲怎麼聽怎麼假。
她分明是故意的。
在女孩身後不遠處，一群怪物已經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
古寂僅僅只是猶豫了一瞬，便急忙跑回去拉住了女孩的手，剛想把她拉起來，卻聽見後者痛呼道：“別別，我腳扭到了。”
古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見怪物越來越近，他突然一笑，丟下手上的傘，蹲下了身子。
“快上來，我背你。”
“好，那你先走……啊？”
女孩有那麼一秒鐘的失神，隨即默不作聲地爬到了古寂背上，手臂盤到了他的脖子上。
“我看你這個樣子，沒想到還挺沉的，該不會骨質增生吧？”
古寂背上女孩就拼了命地往前跑，邊跑還邊忍不住感慨：“所以說鍛煉身體很有必要啊。”
黑色的雨水如同墨水，沒多久便把他淋成了黑人，而奇怪的是，他身上的女孩卻沒有沾上雨水。
“這是雨水還是墨水……”
古寂心中嘀咕，他當然看得出女孩有問題，但他更願意將她當成一個普通人。
一個經歷了災難的普通人。
因為冷又詐屍了。
“某種扭曲的業力與夢境交織，重構了曾經出現過的情景。”
說完這句話后，他就再次陷入沉默，但古寂有些明白他的意思，這或許是過去發生過的場景的扭曲呈現。
“冷這傢伙一直在坑我，像是在引導什麼……”
女孩有些看不透古寂的路數，看着身下健步如飛的古寂，她顯得有些茫然，很久沒有說話。
“這雨水不能淋的。”
半晌，她終於出聲提醒道。
“小雨而已，男人怎麼會怕被淋濕呢？”古寂回頭一笑，黑色的皮膚在這一刻彷彿與黑暗的環境融為了一體，張嘴只能看到潔白的牙齒。
“噗！”
女孩灰白的臉抽搐了一下，像是在憋笑，可笑容很快便隱去。
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