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選擇
這個夢相當真實，古寂能清楚感受到自己體力的消耗，腳步也變得越來越慢。
黑色的雨水除了能把人染黑之外，似乎還有別的影響，能夠干擾人的情緒，使其做出更加偏執的舉動。
這種真實感讓古寂開始有些懷疑這不到底是不是夢了，冷那傢伙越來越不靠譜了，現在他的話只能信一半。
漸漸的，眼前的道路變得寬闊且陌生，他穿過一層黑霧，看到地面上開始有屍體出現，神色慌亂的行人穿梭在黑雨中，又哭又笑，宛若一個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倒塌的建築，冒着煙的汽車，尖叫哀嚎的普通人，發瘋的動物……
整座城市已經徹底崩壞。
古寂望向身後，一隻黑色怪物猛然撲倒一個路人，那人慘叫着，還來不及掙扎，就被大片一擁而上的黑影覆蓋。
慘叫聲不絕於耳，等到怪物四散開去時，原地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
幾乎只是一瞬間，下一個受害者就被撲倒在地，怪物一起將其啃食，屍骨上看不到半點血肉。
這種“不浪費”的行為拖延了怪物的速度，這讓古寂多少喘了口氣。
“要完全啃乾淨一具屍體才會攻擊下一個人嗎？”他用餘光看向身後，忍不住吐槽道，“這些東西還知道搞光盤行動？”
可下一秒，他的心便沉了下來。
要知道這一切都是曾經發生過的情景，如果這場黑霧和這些怪物出現在新海區……
覆蓋一整座城市的霧區，根本無處可以躲藏，想想都令人絕望。
他的情緒受到干擾，再加上體力消耗很大，速度越來越慢，在狹窄的街道東拐西拐，依舊沒有擺脫成群的怪物，終於在一道矮牆前被追上。
黑色的怪物擠在巷口，渾身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背後的大嘴不停開合，露出牙縫裏的殘破衣服和血肉。
好在它們不懂得謙讓和排隊，暫時還擠不進來。
古寂將女孩放下，發現她的手臂和腿都有詭異的彎折，似乎真的受過傷。
“你快走吧。”
女孩低垂着頭，語氣平靜，長發遮住灰暗的臉，看不清表情。
“那你呢？”
“我隨意就好了。”女孩的聲音壓得很低。
“我這麼走了你可就要被吃了。”
“嗯，不用管我，你走吧。”
古寂看到女孩挪了挪身子，擋住了怪物巷口。
擠作一團的怪物眼看着就要衝過來，背部的大嘴看得讓人心悸。
然而此時的古寂並沒有多少恐懼，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女孩，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就好像自己以前經歷過類似的一幕一般，一樣是關於逃和不逃的抉擇。
那時候……我是怎麼選的來着？
怪物近在咫尺，在冷裝死的情況下，此刻的古寂如果想活命，只有一個選擇。
丟下女孩，翻牆逃命。
這牆並不算高，以他的身體素質，可以很輕鬆地翻越過去，而留下這個女孩，說不定還可以作為拖延怪物的食物……
這樣的想法在出現時便瞬間熄滅。
但毫無疑問，拋下女孩離開是最明智的選擇，雖說這是夢境，但如果在夢裏死了，說不定就真的死了。
他想到了之前王帥等人的情況，身上壞死的血肉或許就是在夢境中被怪物啃食掉的地方……
怪物近在咫尺，該做出選擇了。
古寂深吸一口氣，他和這女孩素不相識，本就沒必要跟她同生共死，更何況她本身就是一個怪物，說不得跟那些怪物還是一夥的。
不管怎麼說，這只是一個夢境罷了，正常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但古寂遲遲沒有動作。
一些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中閃動，他頓時心煩意亂，總感覺有什麼事被自己遺忘了，卻又不敢去捕捉那些轉瞬即逝的記憶碎片。
他害怕回憶過去。
女孩依舊低垂着頭，安靜地看着雨水彙集的地面，白骨手臂抱住毫無血肉的膝蓋，眼睛中看不到任何情緒。
一直沒有動靜，想來那傢伙應該已經翻牆走了吧……
也不知道來個告別什麼的……
本就該是這樣的，我也從來不奢求會有人救我，但果然……
還是會失落的啊。
她抬起頭，灰白的眸子中，映照出一張含笑的臉。
那是一張被雨水染黑的臉，在暮色中幾乎看不清臉，只看得到潔白的牙齒。
“還好你比較輕。”
那傢伙這樣說著，蹲下身子把她抱了起來，用力舉上矮牆。
“抓好了！”他出聲提醒，像是看不到身後已經撲上來的怪物。
女孩一怔，下意識地點點頭。
骨臂用力，抓緊了牆沿。
……
處理好女孩，古寂連忙起身翻牆，他的動作很快，可就是這點時間的功夫，怪物已經沖了上來。
一隻怪物飛身跳起，用力抓住古寂的腿，背部的大嘴開合，帶起了大塊血肉。
古寂悶哼一聲，狠狠踹着怪物，可又有怪物擠了過來，它們的力氣很大，眼看就要把他拉下去。
好在關鍵時刻，一隻骷髏手臂抓住了他，把他拉了上來。
“呼……”古寂坐上矮牆，咧着嘴罵了一句，和女孩對視一眼，心有餘悸道，“差點就沒了。”
他不敢耽擱，因為怪物是人形，說不定也會翻牆，只好忍着左腿的劇痛跳到了牆的另一側，然後把女孩抱了下來。
放眼看去，牆后的場景讓他一愣。
這裏本該是一處街道，卻變成了陌生的環境。
安檢門，傳送帶，上下并行的樓梯，還有牆邊的購票機器……
古寂睜大眼睛，這不就是電視裏說過的地鐵站嗎？
“果然是夢，居然真的到地鐵站來了。”
他四下打量着，這裏看上去很正常，燈光明亮，地面整潔，一切設施似乎都在正常運行。
唯獨沒有人。
而就在古寂四處打量的時候，女孩也在看着他，面無表情，灰白的眸子裏看不到色彩。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地鐵站突然湧入了很多人，他們神色慌張，對古寂兩人視而不見，拚命往前跑，擁擠着下了樓梯，擠到站台邊，焦急等待着下一班地鐵趕緊到來。
黑霧從地鐵口緩緩湧入，這些人的的神色也越發慌張，顯然是遭遇到了怪物。
打算乘地鐵逃命嗎，也算個辦法吧……
見此，古寂背上女孩，一瘸一拐地走下了樓梯，擠到了人群末尾。
這些人似乎看不出古寂背後女孩的異常，只是不時看向樓梯口，似乎在擔心怪物什麼時候會會衝下來。
地鐵始終沒有來。
眾人亂了陣腳，有人哭泣道：“完了，外面有好多怪物，它們遲早會衝進來的！”
“會被吃掉的，都會被吃掉的……”
人群騷亂起來，恐慌的氣氛感染了所有人，有些小孩子被嚇得哭了起來。
“別他媽鬼叫了！”一個壯漢突然怒吼，大聲道，“我發現那些鬼東西有個特點，那就是只有在完全啃完一具屍體后，才會攻擊下一個人。”
眾人安靜了下來，卻有些不明白這能說明什麼。
而壯漢則是很快用實際行動解答了大家的疑惑。
他身邊站着不少人，圍成一團，還帶着些棍棒，似乎是一個小團體。
他們目光灼灼地掃視着眾人，很快便從人堆里拉出一個瘦弱的女人，完全不顧她的哭喊，打斷手腳，將其丟到了樓梯口的位置。
黑霧蔓延。
不多時，衝進地鐵站的怪物一擁而上，在女人的慘叫聲中將其分食。
目睹了這一切，眾人這才明白了壯漢話語中的意思，一時臉色大變。
他打算用別人的性命來拖延時間！
很快，又一個人被打斷手腳丟到樓梯口，繼續延緩怪物推進的速度。
眾人心驚膽戰地看着，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被拖出去的人。
再一次看到這樣的畫面，女孩內心早已沒有了波瀾。
她看向古寂，只見後者面無表情，拳頭卻悄然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