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雨中的女孩
日近黃昏。
古寂打着呵欠從辦公桌上爬了起來，揉了揉發酸的胳膊，見診所空空如也，不由嘆了口氣。
“今天還是沒有客人嗎……”
他起身走到診所門口，街道上除了雜亂丟棄的煙頭酒瓶，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心說今天的時間又算是白費了
他脫下白大褂，剛打掃完診所，就接到了古箏的電話。
“古寂，家裏沒油了，你下班記得去買一些啊，還有，順便買些可樂回來，菜也隨便買一點吧……”
“東西最好去南街的超市買，那裏的東西挺好的，而且還不貴，我還有超市的會員卡來着，可以打八折呢，要不你先回來一趟，拿着會員卡去買……”
“對了，今天診所的生意怎麼樣啊……”
“回來再說。”
古寂嘆息着掛斷電話。
古箏姐都受傷了，怎麼還是那麼嘮叨，要是受傷的是嘴就好了……
成天就惦記着喝可樂，早晚有一天胖死。
可一想到古箏保持了許久的苗條身材，他又覺得這個詛咒不太現實。
他準備鎖門，看了看一碧萬頃的天空，想了想又進診所拿了把傘，這才轉過街角，跨過早就倒地卻一直沒人清理的警示牌，向著超市方向走去。
“奇怪，總感覺好像忘了些什麼……”
……
古寂來到超市，找到油和蔬菜，正準備去拿幾罐可樂，就聽見幾個穿着校服的學生在說話。
他們年紀不大，看上去應該是高中生，一邊挑選東西一邊聊天，似乎在抱怨演習的事。
霧氣的危害巨大，為了保障市民安全，新海區每個月都會要求各區組織開展防霧演習。
毫無疑問，學校對學生的安全很是重視，除了市區演習之外，他們往往還會自行組織演習，以期在危急時刻能讓學生及時逃離。
本意是為了大家的安全，學生大多也都理解，但卻不是很能接受。
“最近的演習實在太頻繁了，警報聽得我差點耳鳴。”一個男生抱怨道：“學校是不是閑得沒事幹了。”
“確實，天氣好就算了，今天那麼大的太陽也要演習，害我流了一身汗。”
“說是防霧演習，但我們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霧氣，除了浪費精力沒有半點意義。”
“唉，聽說下周還有演習呢。”
“什麼？”一個女孩挎着臉說道，“下周好像溫度挺高的。”
“都別說了，趕緊買點東西回去吧。”有人看了看時間，開口說道。
這人手裏拿着幾瓶飲料，其他人也都拿着些吃的喝的，看樣子像是打算搞什麼聚餐活動。
不過今天是周末嗎，古寂突然有些茫然。
“東西買得差不多了，走吧，他們該等急了。”
古寂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看來這些傢伙還不明白霧氣的危險啊，他覺得有必要勸導一下年輕人。
想到這裏，他攔住幾人的去路，面帶微笑。
後者則都用一種警惕的眼光看着他。
“演習是為了大家的安全，不然關鍵時刻可能會喪命哦。”他俯身看看幾個學生，認真道，“我姐之前有個朋友，他就不喜歡演習，霧氣出現時也不當一回事，沒有及時逃出去。”
眾人不知道這個突然攔路的傢伙為什麼要提這個，互相對視一眼。
“然後呢？”有人問道。
“還能有什麼然後？”
古寂瞥了說話者一眼：“然後那天我姐接了個電話，讓我也跟着過去，去的就是她這個朋友家裏……”
他舔舔嘴唇道：“含淚吃席。”
眾人一愣，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那些飯菜的味道還不錯，”古寂像是沒有看見幾人的表情，回味道，“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吃到……”
幾人被古寂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毛，竟不約而同的退後幾步，腦海中產生了同一個念頭。
這傢伙該不會想着去我家吃席吧？
想到這裏，一人擠出笑容道：“你們還真別說，演習挺好的，起碼能鍛煉身體，我現在身體就健康了不少。”
眾人連連點頭，覺得他們應該遇到了神經病，急匆匆地離開，連錢都差點忘付了。
見大家似乎都明白了，古寂有些欣慰，這才對嘛，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提高些警惕，怎麼去能面對這危險的世界？
他很快選好東西，大包小包地提着準備回家。
然而回家的路還沒走到一半，天空就忽然變得昏暗起來，殘陽被厚厚的烏雲遮擋，細密的雨珠連成一串，從空中撲向大地。
“居然下雨了，奇怪……”
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古寂不慌不忙，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雨傘，加快腳步向著家裏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帶傘，似乎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
腦海中產生了些許疑惑，他總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
我睡着之前是在幹什麼來着，我記得好像有人來過才對……還有，冷怎麼也不說話了？
他一邊想一邊走。
與有所準備的古寂不同，街上的其他人都被老天的突然變臉嚇了一跳，瞬間成了落湯雞，沒一會，街道兩邊的商店裏和廣告牌下就擠滿了人。
放眼望去，還在大雨中行走的只有古寂。
“小哥哥，能幫個忙嗎？”突然，一個廣告牌下的女孩沖他招手，“送我到那邊就行。”
古寂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女孩。
衣着時尚，長得漂亮，身材也很棒。
分明沒有印象，但他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你是在叫我嗎？”
“是我。”女孩靦腆地笑了笑。
古寂深深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不幫。”
“謝……”
聽到古寂拒絕，女孩口中的道謝之語頓時卡在喉嚨，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下來。
她身邊站着不少躲雨的人，見此先是偷瞄了眼女孩的臉，又看了看徑直離開的古寂，心裏暗自搖頭，這傢伙大好機會都把握不住。
女孩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地，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猶豫片刻，咬牙就要冒着大雨衝出去。
就在這時，她看見那個拒絕她的年輕人又折返了回來，走到了自己面前。
女孩愣住了，獃獃的看着他。
“走吧走吧，我帶你過去。”
古寂一手拿着手機，像是正在打電話，另一隻手則將一半的傘挪到了女孩頭頂。
“行行，馬上回來，對，我帶傘了……我哪知道為什麼，未卜先知不行嗎？”
他將手機掛斷揣進兜里，然後瞥了身邊的女孩一眼，“你走不走？”
女孩這才反應過來，跟着古寂進入了雨幕之中。
古寂突然回頭看了一眼。
廣告牌下，一群落湯雞們面露笑意，看着傘下的一男一女，像是預見了一段美好的邂逅。
有人擺弄着手機，有人對出租車招着手，也有人在聊天，不時看看天空，似乎在憂慮雨什麼時候才會停。
他旋即收回目光，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就在古寂回頭的瞬間。
他背後的雨水懸在空中，飛馳的汽車停在原地，紅綠燈始終沒有變化。
時間彷彿靜止。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硬下來，表情冰冷而麻木，如雕塑般一動不動，只有眼睛還在轉動，死死跟隨着古寂的背影。
如同一群無人操縱的木偶。
……
“你要去哪裏？”
“前面的地鐵站就好，我男朋友在等我。”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同用一把傘，女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開口道，“真是太感謝你了。”
“不用謝，其實我打算走的。”
古寂很實誠，他之所以會回來，是因為冷之前突然說話了。
“你現在是在夢境之中，要想醒來就得帶上那傢伙。”
聽到這句話后，他很快回憶起來，他應該還在霧氣里才對，好像還睡著了……
“再信你一次。”
古寂知道，冷需要在自己推開白門之後逃離，或許會坑他，但應該不至於想要害死他才對。
“不管怎麼說，我都要謝謝你，地鐵站不遠，很快就能到。”
女孩笑容溫和，看上去毫無異常，但她說的話就是最大的異常。
新海區早就停止了使用地鐵，又哪來的地鐵站？
“嗯。”
傘外的雨幕越發密集，古寂的左肩濕了一大片，可他沒有在意，目光始終停留在女孩身上。
他摸不清自己的處境，心裏多少有些害怕。
“呀，你的肩膀淋雨了。”女孩很快注意到古寂被淋濕的肩膀，連忙歉聲道，“對不起啊，要不你把傘拿過去點吧。”
“小雨而已，男人怎麼會怕被淋濕呢？”
古寂豪邁一笑，既然女孩表現得很正常，那他就假裝自己沒有發現異常。
“嘩啦——”
一輛汽車疾馳而過，經過兩人身邊的水窪，猛然帶起大片雨水，濺到了古寂的身上。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噗！”
一旁的女孩突然笑出聲，但很快又強忍下來，小臉憋得通紅。
兩人沉默着向前走去，四周逐漸變得寂靜，車輛和房屋越發稀少。
“有這麼好笑嗎？”
古寂瞥了一眼還在憋笑的女孩，沒好氣地說了一句，隨後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老舊房屋，沉默很久才開口。
“對了，你說的地鐵站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