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上)
“剛不是才通過電話,怎麼還跑過來?”諸盈詫異地把門拉大點,走出去招呼。
寧檬一頭霧水,“誰打電話?”
諸航猛吞口水,捧着頭呻吟,“姐,你聽錯了,是小艾!”
“小艾?”寧檬叫了起來,“她手機昨天在公車上給人摸去了,我和周師兄前一刻還在她那安慰呢!”
諸航額頭現出三條黑線,沉默吧,發高熱的人胡言亂語是會被原諒的。
諸盈到沒注意這些,年輕英俊的男子更引人注目的,“這是?”
“大姐好!我是諸航的師兄周文瑾。”周文瑾溫文爾雅地自報家門,“出國三年,我一直都記得大姐的那道椒鹽排骨,又香又脆。”
“還敢說,”寧檬一臉不屑,“豬帶給我們嘗的,給你中途全部劫去。”
周文瑾輕笑,朝房間飛快地瞥了一眼,連忙又收回視線。
諸盈立刻敏銳地嗅出這位周師兄對諸航的不同,她禮貌地說道:“這樣啊,下次去我家,大姐做一大盤給你們吃個夠。”
“謝謝大姐。諸航身體不舒服?”裏面那人沉默得異常。
“嗯,着涼了,剛從醫院回來。”
“是被那個變態主編給害的吧,”寧檬哼了聲,“小艾聽馳騁的同事講了,咱們豬給人欺負了,幸好一個路過的什麼首長撥刀相助,不然那天就春光無限好。但馳騁的馬總也沒放過那主編,說要撤回那破雜誌的廣告。”
“航航,這事是真的嗎?”諸盈最見不得妹妹給人欺負,心頭的火突地就竄上來了。
諸航嘆息不是一兩聲,很佩服莫小艾和寧檬這一千隻鴨子,什麼事給她倆一說,芝麻都會成西瓜。
“姐,沒那麼慘,你看我現在不是還在這喘着氣么。”雖然喘的很虛弱。
“大姐,我方便進去看下諸航嗎?”寒喧過了,周文瑾終於能直奔主題。
“哦,進去吧!”諸盈回頭看諸航穿得挺齊整,側了側身子。她沒讓寧檬進去,關於周文瑾,她有話要問。
寧檬等於是周文瑾的鐵粉,又見證過諸航與師兄曾經的“風花雪月”,趕緊抓着機會,把周文瑾誇成本世紀第一痴情男。
“美國有許多大公司找他,他都沒理,一心只想回國,為啥呢,豬在這兒呀!當初,豬輸給他,臉上掛不住,三年沒理他,他都沒往心中去,一直等着豬!大姐,別看豬嘴硬,她想去哈佛,其實也是想和他一起,對不?”
諸盈有點散神,“他為航航回國?”
寧檬頻頻點頭,“是呀,豬都不肯見他,他只得找我幫忙,我今兒是特地陪他過來。相思都快成災了,呵呵!”
諸盈轉過身,周文瑾站在諸航的床邊,諸航頭低着,扳着手指玩,倔強地不肯與他對視。
諸盈的心情一時非常複雜,有欣慰又有心酸。
還記得航航在襁褓中,哪怕嘴裏含着奶嘴,一看見她,便丟下奶嘴,朝她笑,撒着嬌要她抱。
彷彿那還是昨天的事,怎麼一眨眼,航航都成大姑娘了,被這麼英俊優秀的男子追求了。
航航遇到一個言而有信的人,沒有一去就杳無蹤影。等待雖然很痛苦,只要有期限,再長都能忍受。
天下的男子不是全都薄情,終有一兩個重情的,她的航航很幸運。
諸盈笑了,再看周文瑾,眼中的光澤和剛才已不同。
“沒吃飯吧?”她問寧檬。
寧檬實事求是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一會下去吃,航航這裏什麼也沒有。”
“這多不好意思。”
“你們對航航這麼照顧,應該的。我正好也要向文瑾打聽下哈佛那邊的情況,等航航過去,可以準備充分點。”
寧檬偷笑,才一會功夫,大姐的稱呼就變了,“大姐,周師兄都回國了,幹嗎還讓豬過去?”
“女人與男人落差不能太大,那樣的感情更長久。”
寧檬笑,大姐這話好深奧。
諸航快把被面給揪爛了,非常非常的難堪,她沒和周師兄這麼家常地呆過,更令她崩潰的是,那人只直直地看着她,一句話都沒說。
如果他問身體好點沒?她回答好象加重了,我想睡會。禮貌又周全,大家各自退場,觀眾也不累。
那人不肯配合,度秒如年,也不知多少春秋就這樣浪費了。
“對不起。”
諸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彷彿不認識似的。
“昨晚口不擇言,誤會你了,對不起。”前面是縮句,現在是擴句。
“我們之間雖然沒有任何承諾,但是在我心中,卻一直謹守着一個承諾。姚遠是和我同期去哈佛的委培生,我們跟隨同一個導師。看着她,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她是你,那該有多好。”
於是,你不知不覺就把她與我混淆了?
諸航把手放進被窩,有點發冷。她想起曾經在陽台上見過一男一女挽着進公寓的背影,想起在湘菜館他手中拎着的女式包包,想起射擊場裏姚遠對他的維護。豬,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不到邊。
“每一個新學期開始,我都早早地打聽哪裏有出租的房子,去查中國過來的留學生名單,希望裏面有我等了很久的那個名字。深夜從機房回來,獨自走在路上,想着以前的時光,你無法想像那種失落。輸,並不可怕,也不丟臉。只要是你,輸一輩子我都願意。得知委培的消息時,特別想與你分享,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想說就能說。如現在你問我具體做什麼工作,我要麼是用謊話搪塞你,要麼就是沉默。我有阻止過你參加甄選,但你的個性根本什麼也聽不見,也分辨不出我話中的意思,我只能眼看着我們生分、疏離。如果那時我向你表白我的心意,你只會當作是我在憐憫你,你會毫不猶豫地拒絕。我想分別也許能讓你冷靜,我以為我們的基礎很結實,結實得任何人都擠不進。當我看到首長對你----那麼愛護,我血沖頭腦----你還是和從前一樣,什麼也不解釋,故意激怒我。看我出糗,開心嗎?”
不是不解釋,而是沒有辦法解釋。
她和首長的法律關係。
他和姚遠的熟稔。
她不是美少女戰士,無畏無懼。
“這一天一夜,簡直像是地獄到天堂,幸好聽小艾說了你在酒店被欺的事,才知你和首長相識的經過,我----終於活過來了。還在生我的氣?”周文瑾苦笑,“看在我在首長面前那麼丟臉,也該消消氣了。今早,我又跑去責問首長,還被他訓斥了一通。其實我並不是個衝動的人,不知為什麼,扯上你,腦袋就不聽使喚。”
從前的周師兄又有幾份輪廓顯山顯水,要講不感動那真的是騙人。但---心裏還是堵堵的,是麻球吃多了?
彷彿捧在掌心裏的沙,害怕一不留神,就會漏凈。
“航航,能起床和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嗎?”諸盈站在門口問道。
“我沒胃口,你們去吃吧!”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知道什麼能讓諸航胃口大開。”周文瑾神秘地朝她擠了擠眼,“等我一會。”
“他對航航到是很了解?”諸盈擰眉。
“必須的。”寧檬笑道。
諸盈進來摸摸諸航的額頭,“那你睡會,我帶寧檬和文瑾去吃個飯。”
諸航點點頭。
周文瑾微笑,整個人在淡淡的光影里彷彿有種時光倒流的失真。
她托着下巴,怔怔出神。
外面雪開始下了,地上和樹上已落了一層白。風很大,雪借風勢,打得眼睛都睜不開。
三人就在附近的家常菜館點了幾道菜,周文瑾只吃了幾口就走了。
寧檬撇嘴,“大姐,你瞧瞧周師兄真的是見色忘友,我幫了他這麼大的忙,他剛正眼都沒看我,走時也沒說再見,心裏只裝着你家豬。”
諸盈笑笑,“文瑾確實有點過份。”
周文瑾坐了三站的路,去夜市買了碗牛肉粉絲,叮囑老闆牛肉多幾片、辣油多一勺,回來時是打了車,這樣比較快。
下了車,埋頭只往前走,一輛黑色的吉普跟在他身後駛進了小區。
卓紹華仔細地辨認着樓號,找到諸航租住的那幢樓,他停下車,摸出手機正要撥號,視線一滑,發覺公寓電梯口的感應燈亮了,燈下站着一人,正要進去。
那人提着個膠袋回了下頭。
他看着,慢慢把手機合上了。
前所未有的疲憊。
嬰兒室里還亮着燈,唐嫂拿着諸航買的變形金剛對着帆帆晃來晃去,小帆帆打着呵欠,並不感興趣,聽到汽車聲,兩隻眼睛倏地瞪大。
“帆帆媽媽好點沒?”唐嫂問進門的卓紹華。
他把肩上的雪花撣落,勉強笑了下,“吃了葯睡著了。”他在樓下呆到周文瑾出來、諸航屋裏的燈熄了,才離開的。
“那就好。”
“麻煩你了,去休息吧,晚安!”卓紹華脫下外衣,把帆帆抱進懷裏。
帆帆頭偎着他的肩,已是困得不行。一挨着床,帆帆就閉上眼睛。卓紹華親親他的小臉,把被角掖好,低聲說:“帆帆乖,不要亂動,爸爸出去抽支煙,很快就回來。”
尼古丁不是個好東西,但卻有解悶除煩的功效。剛剛出門太着急,他忘了帶煙。
下午在國防大學的課剛結束,突地接到西昌發射中心的急救電話,中心的主伺服器被黑客入侵,上百台電腦癱瘓,中心與空中飛行的幾個衛星失去了聯繫。他急忙回部里,指揮專家們關閉了中心的全部網絡,先進行安全升級,再查找問題。
一直忙到九點,開了車來看諸航,不放心那孩子的病。如果姐姐還在,那就再打個電話好了。即使見不着面,離她近些通電話,心也舒服點。
他自嘲地苦笑。最近這樣幼稚的事情越來越情不自禁了,可是卻又樂在其中。
人心是貪的,嘗到一絲甜蜜,不知覺的就會想要更多,就會產生錯覺,會聯想到永遠這個詞。
他沒辦法用理智去控制自己,對於這孩子,他唯有任由情感泛濫,哪怕失落,哪怕糾結,哪怕會悵然若失。
帆帆吮吸着嘴唇,彷彿答應他了。
他把床前的燈光調柔,走了出去。沒披外衣,迎風打了個冷戰。就在走廊上點了根煙,慢慢地吸着。
北京的冬夜太冷了,手腳很快就沒什麼知覺,只有大腦飛快地工作着。
第二天,部里立刻召開緊急會議,新進人員也參加。視頻連線發射中心,那邊的安全負責人彙報了升級的情況。卓紹華詢問損失,負責人苦惱地說暫時沒發現數據被竊,損失估算不出來。
視頻關掉,卓紹華掃視了下全體人員,“失去聯繫的四個衛星里,有三個是供通訊使用的,另一個是軍用。上世紀的99年,喬納森詹姆斯入侵美國國防部的主伺服器,獲取了數千份機密信息,以及控制國際空間站上生活環境的價值一百七十萬美元軟件,所以情況非常嚴峻,部里決定去現場勘察。”
他拿起一張紙,念了幾個名字,都是部里的一級安全專家,“這次你們帶隊,立刻去機場趕住西昌。周文瑾中尉和姚遠中尉隨同前往,有什麼問題嗎?”目光落在周文瑾身上。
周文瑾大聲回答:“沒有,首長!”
卓紹華點點頭,“二十四小時保持聯絡,散會。”
姚遠走在最後,有點憂心忡忡,生怕自己不能勝任,卓紹華鼓勵地拍拍她的肩:“解決這樣的突發事情,多年的作戰經驗固然可貴,但決定性的勝利還是在於出奇、創新。IT技術是日新月異的,世界上著名的黑客未成年的可是很多。我非常相信你們的表現。”
“我爭取不讓首長失望。”姚遠臉通紅。
步出會議室,眼角的餘光瞥到周文瑾站在走廊盡頭打電話,他緩緩閉了下眼,快步離開。
這一天,又是忙到夜深才回家。
積雪把院中的盆栽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原來的一點痕迹。牆角堆了個雪人,胡蘿蔔做的鼻子,戴了點破草帽,肯定是勤務兵們為了小帆帆堆的。如果諸航在,雪人肯定會堆得比這好看多了,他摘下雪人的草帽,很堅信。
躺下前看了下手錶,那孩子該睡了吧,一天沒有電話,也沒見着人,渾身都不對似的。
早晨起床,唐嫂把帆帆抱走,他換衣準備上班,聽到客廳里的電話響了,唐嫂接的。
走出卧室,他看見帆帆趴在話機上,把個話筒咬得濕濕的。
“他把這當媽媽了。”唐嫂忙把他抱起,對卓紹華笑道。
“諸航來電話了?”
“嗯,感冒好一點了,今天再掛點水。說想聽聽帆帆的聲音。帆帆聽見媽媽聲音,只顧傻樂,也不吱聲。”
他用手帕替小帆帆拭拭口水,眼波溫柔蕩漾:“帆帆,知道嗎,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寶貝。”
帆帆噗地一聲,吐出一串串泡泡。
諸航下午這一覺睡得綿長而安心,身子雖然有點虛,但頭不沉了,鼻子也通了,去洗手間跑了幾趟,眼前也沒金花四射。竊喜地拍拍頭,總算明天能好好的進考場了。
諸盈傍晚送來一隻西瓜,煮了鍋粥,還給諸航帶來一個好消息。
“爸媽今天打電話過來,說北京軍區有人到鳳凰帶新兵,可以順便捎他們一塊過來。他們兩年沒見你呢,想得不行。”
諸航在枱燈暖暖的光線下有些失語,“坐火車?”
諸盈搖頭,“好象是軍用飛機,爸媽都樂壞了。”
一口西瓜咽進肚中,清涼甘甜,直入心肺。
諸航明早要考試,諸盈讓她早點睡,只呆了一會就走了。
門關上,諸航就摸電話。
剛撥通,那邊就有人接了。
“是我。”她吸了吸鼻子。
“嗯!”
首長好像在走路,話筒里迴響着腳步聲。
“我-----想問,搭軍用飛機一般需要什麼條件?”
“把門打開就行。”
這句回答不亞於汶川八級大地震,“哪個門?”
門鈴已經在響了,搶在室友發飆前,諸航先沖了出去,懷着羞愧的心情扭開門鎖。
“又是誰?”室友的忍耐是有限的。
諸航小心地笑。
“如果是男人,麻煩出去見面。”室友臉臭得像大便。
諸航耷拉着頭,把門拉開。門外站的是男人,還不止一個。
小的那個生怕別人忽視,風帽一掀,咯咯笑得像個小傻子。
卓紹華二話沒說,把帆帆的風帽又拉好,牽着諸航,去馬路對面的一家錦江之星開房。
諸航關門時特別用力,因為室友居然敢把小帆帆拒之門外,她恨上這個沒有人性的女人了。
登記的時候,她搶着遞過卡,“我來。”
卓紹華微笑,由着她。
最開心的是小帆帆,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大廳中央的水晶燈,還羞澀地對着俏麗的總台小姐抿嘴笑笑。
“沒有行李嗎?”總台小姐訝異地問。
“沒有,我們只呆幾小時。”諸航接過門卡。
真是奇怪的一家子,總台小姐嫣然一笑。
電梯裏只有他們一家,她懷有幾份內疚小小聲地嘀咕:“這麼冷幹嗎過來,還帶着小帆帆,打個電話就行了。”
“你明天要考試,我們給你加加油。”眷戀地凝視着那張小臉,氣色還好,這一病,又清瘦了點。
“上樓時有沒遇到我姐?”
他點頭,“有遇到,但沒打招呼。”在轉彎處迎面碰上,一下就認出來了。諸盈特地側過身子,給他讓路。他禮貌地頷首,諸盈對他笑了笑。
諸航得意地皺皺鼻子,“我姐姐是美女!”
他笑,諸航和姐姐有幾份相像,他偏心,覺得諸航更漂亮。
普通的標準間,兩張床中間放了張茶几,設施很簡單,到是潔凈得很。
卓紹華把帆帆放在床上,諸航脫了鞋擠了過去,“我爸媽來京,是不是你託人幫忙的?”
“只是順便。”卓紹華輕描淡寫地回答。找出電水壺,煮了一壺水。
“你以權謀私。”諸航解開小帆帆的斗蓬,壞傢伙去了束縛,手腳動個不停。
“你擔心嗎?”他給她倒了杯水。
她小心地把杯子挪遠,不讓小帆帆碰着。
“我的力量太單薄,只能口頭擔心。”她拉着兩隻小手做起體操來。
他也坐了下來,兩人中間夾着小帆帆。“考試準備得差不多了吧?考前不要喝太多的水,早晨路面結冰,車不好開,要提前出門。”
她默默打量他。
“想說什麼,說吧!”他看她一眼,嘴角噙着安寧的微笑。
“黨啊,親愛的媽媽!”你簡直對我太體貼入微、面面俱到,不是親娘,勝似親娘。
他探身敲了她一下,“調皮!”
她嘿嘿笑,一低頭,發覺小帆帆很兇悍地把腳上的一隻鞋給踹掉了。她抓起他的小腳,撓了下腳心。小帆帆嘩地笑翻了,腳一抬,踢到了她的嘴邊。
“幹嗎,你的腳很香嗎?”她哇地一口,佯裝要咬小帆帆的腳。
小帆帆一縮,然後又踢去。
“臭啊,臭啊!”她捂着鼻子。
小帆帆踢得更凶了。
卓紹華看着兩人,輕笑出聲,“出來有一會了,看看帆帆有沒尿尿。”
諸航笨拙地解開尿片,摸摸還有點干,“沒有呢!”她對着小帆帆吹了聲口哨。
卓紹華制止已來不及了。
小帆帆脹紅着臉,一管水槍筆直地朝諸航的胸口射來,來勢很猛,方向很准。
諸航目瞪口呆,連閃躲都沒有,那尿一滴不拉全淋在她那件可憐的外套上。壞傢伙自己身上和尿片一點也沒沾到。
方便完的小帆帆更加靈活了,又把腳踢了過來。
“卓紹華少將,你到底管不管你兒子?”諸航哭笑不得揪着濕漉漉的前襟,咆哮如雷。
卓紹華很優雅地嘆了口氣,以十分溫柔的語氣說道:“憑什麼要我管,他不也是你生的嗎?”
諸航一愣,對哦,她也有教訓這壞傢伙的權利。袖子挽挽,指着那笑得人來瘋似的某人。
“卓逸帆,你聽好,作為一個未來的帥哥,要謹記:第一,不要隨便把臭襪子給淑女聞;第二,在淑女面前,不可以光着白花花的小屁屁;第三,看見淑女,要管好自己的口水。嗯?不聽老人言,吃苦在後面,你若再這樣肆無忌憚,日後就成一猥瑣男。”
卓紹華嘴角直抽。
如果有那麼一天,她能久留,那麼他應該會經常面對這樣的情形吧!
雖然令他啼笑皆非,但每一天都會因為他們而不同。在老得不能動彈的時候,可以慢慢品味這些回憶。他想,他坐在搖椅上,沐浴着夕陽,應該面帶微笑。她在哪裏?
懷裏?掌心?
他不能老得太快,不能太古板,不然就要被他們排斥在外,那如何是好?不行,他要融入他們,成為一體。
帆帆何其幸運,豬豬亦母亦姐亦友,在一起時,都是笑聲相伴,這樣的時光才叫童年。他的童年除了紀律就是目標,不知道遊戲是什麼滋味。歐燦常掛在嘴邊的話是:紹華,作為將門之子,你不能讓你父親和我失望。
可惜,他還是讓他們失望了,但他沒有愧疚感。
他相信,他的帆帆絕不會讓他失望的。
“還說來給我加油,哼,原來是來給我澆水。”諸航兇巴巴地朝壞傢伙揮揮拳。
小帆帆一點都不羞愧,依然晃着小屁屁、踢着小胖腿。
“諸航,是的,我和帆帆就是澆水來的。”他的神情突然很嚴肅。
“為----什麼?”諸航思維跟不上首長的轉變。
“哈佛太遠了,我和帆帆都自私地不想你走。最短是二年,長的話就不知了。再見面,帆帆不會還是這麼大,你一逗,不會對着你還這麼笑。說不定,他就不認識你了。這是你要的嗎?”
她沒說話,解開外衣去洗手間用熱水刷了刷,出來時,小臉綳得緊緊的。
歡笑的小帆帆識趣地停止了嬉鬧,吮着指頭,看看她,又看看他。
諸航把濕衣對着暖氣口,回過頭彎彎嘴角,又坐了下來。
“有時,我也會問自己,出國留學對我的意義到底有多重?我自己也沒答案。這幾年,我有堅持自學,在國外可能學得更系統些,但幫助不會有多少。如果是為一份薪水優厚的工作,馳騁不會屈就我。像比爾蓋茨,人家還中途退學創業微軟,博士生只能給他打工,學歷並不說明什麼。以前,出國是一個目標,我努力想達到,其他不多想。現在目標接近了,我卻感到茫然。但不管怎樣,試還是要好好考,諸航可是輸不起的。我寧可拒絕哈佛的錄取,也不願意是因為考試不合格被哈佛拒之門外。其他的,我需要時間認真想,也許有什麼特別的事讓我就放棄了。”
這才是真正的諸航嗎?自信、勇敢、要強,眼中的亮光璀璨奪目,賽過寒夜的星辰,叫他如何視而不見?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
真的是沒有任何雜念,就那麼自然地探過身,托起她的下巴,在泛着粉紅光澤的唇瓣上輕輕一啄。
因為很想,所以去做。
“好,什麼都不想,專註考試,考完陪爸媽好好過春節。”帆帆也該給大姨、外公外婆見見了。
很留戀唇齒間清新的氣息,但還是果斷地鬆開,來日方長!
她摸着唇,獃獃的發愣。
剛才那不是吻,是咬?
“這次是真正的加油。”他一本正經地抱起小帆帆,“帆帆,你說是不是?”
小帆帆嘟起小嘴,也湊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