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愚笨的天才
從那天開始,一直到高三畢業,他每天都畢恭畢敬給許栩買早飯,好在許栩記得給他錢。
“游遠,我把錢給你,兩百塊,沒了你再問我要。”
“太多了吧。”
那是整整兩張一百的,是單打獨鬥時期游遠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不多不多,我天天都要吃好吃的,就靠你了。”
許栩充完大款就走了,內心卻在狂喜:好吃的,校外的好吃的,我來了!
游遠成了管家婆,管着許栩這個敗家子,他產生一種異樣。
我不會是在帶孩子吧?媽媽離家出走,獨自撫養有智力障礙的小女兒?
不是!
做出搖滾的甩頭,把念頭甩掉,游遠耳朵靈敏地聽見走廊上女生們的尖叫,轉過去看到了混亂製造者。
江為謙穿着校服,拉鏈拉到鎖骨,劉海有些長,蓋住自己睏倦、不耐煩的眼神,只低着頭跟着班主任走,路過三扇透明窗,來到了講台上。
他回來了,那個總是和自己競爭一二名的數學天才,游遠聽到來自遙遠戰場的鼓點聲。
咚,咚,咚。
有一頭沉睡的獅子在撕咬,在掙脫。
“怎麼是他,香菜賊!”
許栩咬牙切齒,游遠給他傷上加傷,“你不記得一周前,班主任說他要回來了?”
“他就是那個保送清華,還回來上課的討厭鬼?”
呃,你要這麼說也對,游遠沉思一秒,點頭。
“可惡!他就是為了讓我們這些差生不活,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我們?”
雖然還沒上課,隨着班主任到達講台上,所有廁所的、睡覺的、吃東西的全都歸檔,疑惑又痛不欲生地看向講台。
江為謙單肩背着雙肩包,雖然校服穿得規矩,但態度散漫,班主任親呢地安排他,學生們都看出了一種他的不屑一顧,其實是不在乎。
彷彿在說:我保送了,還來上課,可不是為了你們這些沒什麼感情的同學。
游遠想起兩天前在火鍋店相遇,他說的話—回來歇歇,算是懂了,他真是回緊張的高三來放鬆一下的。
跟這些還需要高考的一起。
想到這,游遠也不敢主動搭訕了。
“這就是之前跟你們說參加完競賽要回來的同學江為謙,江同學雖然已經保送了清華,但還是心繫母校,想要和同學們一同奮鬥,所以大家有什麼不懂的題,和不清楚的知識點,老師們沒空的時候,大方地向江同學提問,他一定會回答你們的。”
班主任說完,驕傲地看向江為謙,江為謙勉為其難地點頭,真是屈尊了。
許栩撇嘴:“誰敢問他題呀?不對,就要問他!”
一句話,許栩就生出了妙計,“看我不煩死他,他肯定會看在老師的份上,不會直接拒絕同學,哈哈哈哈。”
班主任:“江為謙,你就做靠窗的第四排吧。”
許栩站起來,“老師,我這裏有個空位,讓江同學坐這裏吧。”
配合自認為乖巧的微笑,班主任轉頭看江為謙自己的抉擇。
於是他再次邁着大步,走到老師給他安排的位置,無視熱情的許栩同學。
“我近視,還是不要坐太後面。”
“江同學為了學習都近視了!那真是,要不要坐第一排?”
班主任討好的嘴臉,所有人都看出了一種捧吹。
“不用了。”
江同學很冷漠、無情。
老師一走,同學們就嘩啦啦地圍了過去,打招呼、套近乎,根本不信邪。
“都讓一讓。”
許栩跟保齡球似的,撞開一隻只保齡球瓶,“江同學,我有個數學題想讓你幫我看一下。”
許栩終於走到輿論焦點,拿出自己白白凈凈的數學輔導書。
江為謙吝嗇地給了書頁一眼,轉頭:“笨蛋會傳染。”
一聲落下,許栩懵逼,所有保齡球不知是在躲避許栩這個瘟疫,還是從江為謙的話看出了什麼,相繼找了借口離開。
“江同學,我想起還有卷子沒做,我們沒下次再聊。”
明明是你單方面說話,哪能算聊天?
“我也要回去做錯題集。”
早不做晚不做,偏偏這個時候?
可許栩才不是罷休的主兒,“老師說要團結同學,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沒你聰明就要被侮辱嗎?”
江為謙不以為意,智商很高的他當然知道同學們的用意,也看穿了許栩的計策,她可不是來問題的。
“你看錯了,我只不團結你一個。”
離開的同學們一個個耳朵都豎起來了,心中為許栩默哀一分鐘,然後又熱情友好地把眼光投向江為謙。
因為保送清華,他成為了所有學生的英雄。
“哼,我才不稀罕你給我講題呢,香菜賊,你的智商就是偷火鍋店的香菜漲的,總有一天你會被香菜神唾棄的。”
許栩飆完狠話,走了。
江為謙細細咂摸她說的話,香菜神?暗笑:她是真傻子。
叮鈴鈴,上課鈴響了。
這節課是數學課,許栩一見數學老師的臉,就把腦袋藏進桌簍里,不敢被勢力的張老師看見。
意外地,張老師心情很好,沒有針對昨天的數學測試大發雷霆。
許栩把只有62分的數學卷子藏起來,希望老師完全忘卻這件事。
“江同學回來了?”
張老師明明早已知道,還是做出驚訝的表情,江為謙輕輕點頭,老師如獲至寶。
“江同學回來是大家的幸運,我們總分150的試卷,還有人考60分,可不得抓緊時間惡補一下。”
許栩鴕鳥上身,腦袋低到塵埃里,簡直要埋到屁股底下。
“是不是啊,許栩?”
砰鐺。
許栩突然被指名道姓,腦袋撞到了桌簍底板。
哈哈哈哈哈,同學們露出嘲笑。
許栩捂頭抬起,跟前排回頭看熱鬧的江為謙對視。
看什麼看!許栩皺鼻子裝狠。
江為謙翻白眼,收回可憐她的目光,換上冷漠,心理還念叨,許栩倒打一耙。
張老師從第一題選擇題開始講起,事無巨細。以往她才不屑講這麼簡單的題,總是直接到選擇題最後一問。
今天奇了怪了。
而且她還在教室里到處轉悠,皆以江為謙為半徑教授,對他一動不動面對桌上試卷的聽課態度很寬容。
許栩得以抓緊機會多聽,比平時收穫很多,心裏很高興。只見她的試卷上,第一頁寫得密密麻麻,第二頁開始就光滑如新。
許栩:我的智商只允許我深度鑽研第一頁。
等張老師講到後面的大題時,許栩的心已經飛到教室外了,從高二下開始,她就沒上過體育課了,此時的她好想打乒乓球啊……
神遊到江為謙的背影,許栩左右搖晃,在每一個張老師眼神沒落在他身上的時候,看老師的乖寶寶到底在做什麼。
啊!乾淨的試卷,比許栩考試時候的白卷還要亮眼,江為謙甚至連名字都沒寫上一個。
怪胎。
“好的,今天就講到這兒了,下課!”
張老師個子不高,人有點微胖,喜歡穿直筒連衣裙,頭髮低低挽個丸子。
背後看起來跟學生似的,所以她特別喜歡穿尖頭高跟鞋,走起路來咔咔咔咔,老遠就能聽見聲音。
終於走了…許栩把卷子放到游遠桌上,“遠哥,救我,我想及格。”
游遠拿起大名鼎鼎的62分試卷,眼皮眨了一下,抬頭很是認真地說:“你告訴我,對的這五個選擇題,你是做的還是蒙的?”
許栩搖頭,“都不是。”
游遠大鬆一口氣,“那就好,還有救,我們慢慢…”
“是我擲骰子搖的。”
咔嚓。
什麼東西碎了,你可以說是游遠的心,也可以說是游遠的三觀。
“許栩,高三了,你還擲骰子?”這麼幼稚的做法,小學生都會唾棄你。
“那三短一長選最長,三長一短…”
“打住!我們從頭開始吧,你坐這兒。”游遠拉過來她的板凳,許栩安靜如雞,一旁傾聽。
游遠從第二題開始,“這題主要是考函數的單調性和最小值,你看這條線是往上的…”
許栩頻頻點頭,聽話的小雞崽兒。
課間十分鐘,每個書桌三五成一個小團體,多數在吹牛,只有少數的幾個在學習。
以往王大壯是一個,但今天她從教室進門位置的第一個,穿過大半個江湖,來到了江為謙的桌前。
早讀因江為謙高冷氣質吃癟的眾人,熱情消退了些,江為謙靜靜地翻開一本孤獨星球的旅遊雜誌在看,純粹的藍色,乾淨又清冷。
像江為謙本人。
王大壯:“為謙,你回來了?”
江為謙抬頭看到來人,繼續沉浸在圖片中,只喉嚨微微發出一個,“嗯。”
“法羅群島?”藍色的圖片下方寫着圖片所屬地點,王大壯探頭,想要看清楚雜誌上的字眼。
江為謙直接關閉開頁,“什麼事?”
尷尬找到了王大壯,“沒事不能跟你說話嗎?我們可是老同學。”
“我們不熟。”
“我知道你經常出去比賽,但我們初中三年是同桌也,怎麼不算熟?江同學,過分了哈。”
王大壯假裝嗔怪,露出人生唯一次撒嬌。
任誰都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表示拒絕和撇清關係了,可偏偏江為謙不是個高情商的人。
他是謝耳朵式的人,天才和討厭鬼集於一身。
“請不要偷看我的雜誌,我的書第一個看的必須是我。”
王大壯從站起身走向江為謙的那一刻就吸引了所有同學的注意,更不要說江為謙正常音量包裹的狠話,在寂靜的班級里是多麼震天響。
人人的嘴裏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算得上是年度大新聞了!
王大壯是誰啊?那是男生不能靠近三米的厭男魔女,長着一張港女臉,留着平尾黑色齊耳短髮,粗眉倒立,脾氣暴躁。
她居然主動跟男生說話!還撒嬌、套近乎!
過年了。
噗嗤。
“哈哈哈哈,王大壯你也有今天!”
是的,沒有眼力見,在這個時候還敢大聲寡氣嘲諷的,是許栩,跟所有大氣不敢喘的同學鮮明對比。
“又是你!”
王大壯的眼神射過來,許栩吐舌頭,才不管你心情怎麼樣,我該說的就是要說。
“狐狸精。”
王大壯說許栩,她不是第一次這樣說她,在她眼裏,所有諂媚地跟男生說話的都是在潛意識裏求關注,媚男權,想要獲得特權優待。
許栩早就被說的沒有脾氣了,任她說,反正自己不會缺斤少兩哦。
許栩只是對着江為謙來一句,“她,沒有女孩子樣哦,好凶。”
“你!”王大壯伸出一根手指警告。
“你們,能去別地兒吵嗎?打擾我看書了。”江為謙謹慎地,仍舊沒有打開雜誌,心怕旁邊的人偷看了。
“好的,不好意思江同學,我們打擾你了。”王大壯斜視許栩,暫時不跟她開戰,昂首挺胸走了。
許栩卻不挪窩兒,“她臉皮比我還厚呢,也算是個人才吧,但還是比我差了那麼一點兒,你說是不是,香菜賊?”
許栩笑着,跟江為謙眼神匯聚,江為謙笑不出來,“請你離開。”
“哼,討厭鬼,王大壯喜歡你真是倒霉。”
許栩吐完槽就走了,不跟他計較,而他卻在聽到許栩的這句話,開始陷入沉思。
那個女生喜歡他?王大壯?
這名字好像有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