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精準預言
在不同的環境、不同的需求、不同的生存策略下,不同的生物也進化出了不同的結構。與植物不同,對於動物而言,觀察並了解當前所處的狀況和周圍的環境,是非常重要的。那往往直接關繫着它們的生死存亡。大部分生活在有大氣、有光線的星球上的動物,大部分都會進化出偵測光波或聲波的能力,也就是視覺和聽覺。
與這兩者相比,嗅覺往往是一種較為次要的偵查手段。嗅覺在處理突發事件時沒有視覺反應迅速,也不能像聽覺一樣能夠迅速判斷出震動物體的所在位置。不過,在另外的一些方面,嗅覺也有它獨特的優勢。
嗅覺的本質,是偵測空氣中微不可見的細微粒子,並分析出它所代表的訊息。這些極為微小的粒子在大氣內幾乎無處不在。物質之間的碰撞、摩擦,或是任何輕重不等的接觸,都會製造出這樣的一些粒子來,而許多物質本來也正是以類似的方式存在,包括氣體在內。由於體積微小,且材質大相逕庭,它們極難被用視覺偵測到,更不可能被聽覺發現。
這些粒子不像聲波或光波那樣稍縱即逝。它們會持續停留在原地一段時間,直到它們隨着氣流的變化移動到其他地方去——也許是隨着不斷向上的氣流進入平流層,也許是隨着一股颶風飄到數千公里之外,也許是隨着某隻生物的呼吸進入到它的身體裏。
當嗅覺系統捕捉到這樣的粒子,就能通過它的成分來了解它來自什麼東西,以及這個東西是否就在附近。如果嗅覺系統更加敏銳的話,還能通過分析它的其他特點,來獲取更多的信息。
作為一種具有特定用途的低等蟲族,小型工蟲的嗅覺經過了極端強化。雖然沒有聽覺和視覺,但單就嗅覺的敏銳程度來看,它們甚至比創造自己的高等蟲族還要厲害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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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餐后,泰倫準備出發了。
泰倫的主餐看上去只是幾顆深紅色的小圓球,體積不比眼球大多少,恐怕還不夠一隻飢餓的魚人吃的——實質上,構成它們的變形蟲所消耗的生物資源,差不多等於三具完整的魚人屍體——這些生物資源足以用來‘製造’兩、三隻小型兵蟲了——經過了複雜的變形過程,它們最終變成了這樣的幾顆小圓球。它們的實際價值遠比看上去要大的多。
這一次,他很認真的確定了下一步的前進方向。
根據小型工蟲收集到的信息,這些可以暫且稱之為‘魚人’的不友好生物,應該來自兩個不同的國家或其他社會組織。在與自己的部隊發生衝突前,一夥魚人殺死了另一夥,並吃掉或至少試圖吃掉它們的屍體。兩伙魚人分別來自兩個方向,可能是因為分屬不同的社會組織,或是食物匱乏,或是相互之間有私怨,也或者還是其他可能帶來矛盾的因素——總之,兩伙魚人在這裏相遇,並相互戰鬥,其中一夥殺光了另外一夥,並把屍體當做戰利品。
這倒是和蟲族有點像。
去和已經確認為具有敵意的生物交流,顯然並不明智。泰倫並不懼怕與這些生物發生衝突,但他還是希望能遇到一些更為友好的原生物種。
社會性生物總是會更喜歡居住在有同類的地方。所以,泰倫決定沿着另一夥魚人留下來的氣味開始追蹤,希望能找到更多的魚人。雖然他遇到的第一批活着的魚人就是充滿敵意的,但作為一種具有原始文明的社會性生物,它們的其他同類說不定會對蟲族抱着更友好的態度——或者,更糟糕一點,另一夥魚人的同類,也是如此的充滿敵意——那也正好。
泰倫需要大量的生物資源,用於製造他現在迫切需要的移動基地。這些生物資源顯然不能憑空出現。作為和平主義者,泰倫不打算一視同仁的屠殺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物,來獲得自己急需的生物資源——不過,如果那些生物主動攻擊,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和自己的同類相比,泰倫的確顯得更為溫和,但他在本質上還是一位典型的高等蟲族。他可以容忍一些帶有敵意的舉動,但如果對方產生明確的敵意並真的發動攻擊,他的忍耐也就到了極限。
典型的蟲族思維模式中,從來沒有諸如‘無辜’或‘憐憫’之類的概念,只有‘需要’和‘獲取’,以及‘殺死所有阻擋自己的生物’。
在戰鬥中受傷的小型工蟲已經基本恢復完畢。在充足的生物資源的供應下,被砍斷的肢體全部重新生長了出來,背上和身上的傷口也癒合了。它們現在就和剛剛誕生時一樣健康、完整,隨時可以再次參加戰鬥。雖然小型兵蟲比小型工蟲更適合作戰,但由於前者的數量只有後者的1/3,在獲得更多的生物資源前,難免還要讓這些資源收集者干一些本職之外的工作。
泰倫讓5隻小型兵蟲排在隊伍的最前端,15隻小型工蟲緊隨其後,排成了一個便於快速移動的隊形,開始沿着另一夥魚人留下的氣味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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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沼澤地區的魚人部落間,通常使用一種由處理過的沼澤植物、骨頭和天然染料製作而成的圖騰來劃分領地,部落與部落之間的圖騰通常是絕不相同的。當魚人見到陌生圖騰時,就會知道,自己即將進入另一個部落的地盤。
入侵此地的魚人部落摧毀了一些原住部落的圖騰,並樹立起了自己的——這是一種**裸的宣戰行為,原住於此的魚人部落當然不會示弱。
雙方在勢力範圍交界的地方爆發過不少衝突。它們總是想找機會把對方的圖騰拔掉,然後換上自己的,可惜對方也總是抱着同樣的想法。雙方都派遣了一定數量的魚人戰士,在勢力交界區域保護己方的圖騰,并力圖破壞對方的圖騰。不過,在那些雙方領土沒有交差在一起的區域,就沒有魚人專門負責保衛了。只有偶爾經過的巡邏隊會確定一下,那裏的圖騰是否遭到破壞、是否還在原地。
有什麼可值得保衛的呢?附近的食物都遭到了破壞性收集,這片地區也沒有什麼河流經過,其他魚人部落完全沒必要打這裏的主意。雙方心知肚明。這是一場只屬於兩個魚人部落間的衝突,再沒有第三者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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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倫是第一個看到那根柱子的。
無論是隊伍最前面的小型兵蟲,還是緊隨其後的小型工蟲,都無法‘看到’東西。
追蹤着那些魚人留下來的、模糊的氣味,泰倫和他的部隊一無所獲的在爛泥中前進了大約半個小時,才終於在地平線上發現這樣一個明顯的人造物體。
這根柱子的主體由某種細長的、淡黃色的沼澤植物構成。有某種生物將這種沼澤植物收集起來,又經過了乾燥處理,最後才豎在這裏。柱子的高度有約1.5米高,上面塗抹着許多意義不明的圖案,多是由深黑色的顏料描繪。柱子的頂端裝飾着一顆完整的魚人頭骨,旁邊還插着幾根似乎是腿骨的骨頭,骨頭上還掛着些用沼澤植物製成的繩子。繩子的另一端低垂下來,一直垂到靠近地面的位置上,又沒有真正的碰到地面。
顯然是某種作為標記或藝術品而被放置的東西。既然有這種東西存在,就意味着距離放置它的生物不遠了——這種用沼澤植物製造的柱子,顯然沒有木頭或石頭質地的那麼堅固。它應該需要定期維護才能保持完好——另一項發現也能從側面證明這一點。
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些許微弱的火光。
它們一定就在那裏。
泰倫思考了一下,決定讓自己的部隊改變隊形,以一個更有利於發動攻擊的姿態前進。他希望那些魚人是友好的,不過,有了前面的例子之後,他還是決定先做好戰鬥準備。
從低等蟲族通過嗅覺得到的信息來判斷,前方有大量的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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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人部落中,一場祭祀剛剛結束。在日暮的時候,魚人祭司將一隻被俘虜的、敵對部落的魚人開膛破肚,用它的鮮血作為祭品,呼喚無處不在的自然之靈。
年輕的魚人祭司時而對着天空、時而對着地面、時而對着圍攏在周圍的其他魚人,低聲自言自語了好一陣,才拿起石質的匕首,用力砍下死去已久的祭品的一根肋骨,並割下了祭品身上的幾塊鱗片。它將鱗片放進自己嘴裏,同時一手拿着匕首,一手高舉那根肋骨,大聲呼喚着自然之靈,做了幾個儀式性的動作,用力將肋骨拋上天空。
肋骨在空中飛了幾秒,重新回落到地上,砸在了魚人祭司的腳邊。魚人祭司將嘴裏咀嚼着的鱗片吐在肋骨上,仔細的凝望着這些東西,以期理解自然之靈向自己傳達的意思。其他參加祭祀活動的魚人紛紛保持安靜,等待祭司做出預言。
“毒水!”
十秒鐘后,魚人祭司抬起頭來,大聲喊道:“毒水流過來了!”它將匕首拋在地上,大聲叫嚷着。“毒水!好多的毒水!朝這裏來了!”它指着被拋在地上的匕首,指着匕首尖銳一頭所指向的方向喊道:“堵住毒水!堵住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