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魚人的口感與味道
泰倫和他的部隊沒有留下任何潛在的威脅。
或者,用另一種說法,他沒有留下任何戰俘。
四隻魚人在戰鬥中被殺,兩隻眼睛被酸液擊中、毫無抵抗能力的魚人在戰鬥結束后被處死,逃跑失敗的魚人在被拖回去后也得到了相同的待遇——典型的蟲族式戰術。即使敵人已經投降或開始潰逃,只要有可能,蟲族就仍舊會追上並殺死它們,將其變成生物資源。
蟲族從不熱衷於陰謀與謊言,但這並不意味着它們的敵人也是如此。與浪費時間在這些東西上相比,蟲族早就發現了更快、更簡單、更適合自己的方式——在這之前,它們也曾經寄希望於從被俘虜或主動投降的生物那裏獲取信息,但它們很快意識到那並不是最好的選擇——不管對方的態度是否發生了改變,蟲族都會想辦法找到抵抗者,並把那些生物都殺掉。
得益於泰倫的指揮和小型工蟲的默契配合,在擊敗這些不友好生物的過程中,10隻小型工蟲無一死亡,只或多或少的受了些傷。
幾隻小型工蟲失去了部分肢體,另外幾隻的背部甲殼有些破損,比較倒霉點的則兩者皆有。相對於對方的下場,這點損傷簡直不值一提。對於小型工蟲來說,身體受到一些較為輕微的攻擊,或失去一兩條肢體,並不足以對它們構成真正的傷害。只要囊袋裏還有足夠的生物資源,失去的肢體很快就會重新長出來,傷口也會快速痊癒。
在確認所有潛在的威脅都已經被消除后,小型工蟲開始收集生物資源,也就是它們真正的本職工作——它們把屍體堆在一起(包括了之前那些被同類殺死,又被同類當成食物大吃大嚼過的殘骸),用鋒利的、分泌着酸性液體的牙齒切割它們,將其變成更易被分解的小塊。在這個過程中,它們也會把一些碎塊吞下去,裝入自己的囊袋,用來維持正常消耗並修復自己受到的損傷,並用這些東西提供的能量分泌更多的酸液。
這些生物資源數量較大,超出了10隻小型工蟲的最大攜帶量。因此,泰倫決定立刻用它們‘製造’出更多的部隊,而不是白白浪費那些帶不走的東西。和之前一樣,他把一些變形蟲放在切割好的肉塊堆上,用心靈感應傳達了他的指令。
由於遇到的第一批原生物種就充滿敵意,泰倫不得不假設這周圍還有更多的、對自己充滿敵意的生物。
他制定了更有防衛性質的‘製造’方案。
***
對於大沼澤地區的魚人部落而言,巡邏隊的失蹤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尤其是在這種正在和敵對部落發生衝突、生死存亡的矛盾異常尖銳的情況下。
迫於預言帶來的壓力,兩個相互敵對的魚人部落都沒有發動全面戰爭的打算,小規模衝突倒是接連不斷。隨着附近區域內的食物遭到破壞性收集,雙方都需要到更遠的區域內才能收集到食物,為了爭奪食物而爆發的衝突也越發頻繁。對於魚人來說,走上一整天的路去抓幾條魚、找幾片能吃的沼澤植物,遠沒有找到一隻敵對部落的魚人,殺死並吃掉它那麼簡單。
除了死亡之外,一支巡邏隊還有許多理由暫時失蹤。比如它們發現了大沼澤中稀有的大型獵物,正在追蹤並嘗試抓住它,比如它們遇到了某種棘手的敵人,正在苦戰或正在想辦法逃命,比如它們為了尋找到食物,不得不深入那些更遠的區域……
由於缺乏遠距離通訊手段,留守在部落中的魚人們,甚至根本無法確認巡邏隊的具體情況。因此,兩支來自不同部落的小型巡邏隊的失蹤,並沒有引起魚人們的警惕。
***
在長達一個下午的耐心等待后,變形蟲們終於完成了整個生物變態過程。把提供生物資源的屍體切成碎塊,不僅能夠更方便的使用和清點數量,還有助於變形蟲更快速的分解並利用這些生物資源——雖然它們在理論上每小時就能分裂一次,將群體數量增加至雙倍,但它們得先得到足夠的食物才行——如果變形蟲得不到足夠的食物,它們擴大族群的速度就會被迫減緩,而反過來也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這個過程在培養槽里進行的,速度還能再快一些。
經歷了同樣漂亮而神奇的‘變形’,10隻新生的‘成品’撕裂了在變形時保護着自己的透明薄膜,鑽了出來,開始享用生命中的第一餐。其中有5隻是普通的小型工蟲,另外5隻則顯得比前者大一些,結構上也不一樣——那是5隻小型兵蟲。
和小型工蟲類似,小型兵蟲也是一種功能和結構同樣簡單的低等蟲族。它們看上去和小型工蟲有些相似,事實上也的確和小型工蟲共享部分基礎結構。
小型兵蟲的體型比小型工蟲大一些,同樣擁有覆蓋著甲殼的身體和六隻纖細的肢體,但腹部的兩個囊袋不再用於儲存生物資源,取而代之的是濃度更高、腐蝕性更強的酸液。它們能夠通過快速收縮囊袋噴射酸液,通過這種方式,它們能用酸液攻擊10~15米外的敵人,每次能夠擠出整整一囊袋酸液,可以連續噴射兩次,之後則需要生物資源和時間來逐漸補充。
作為一種以戰鬥而非收集資源為主要任務的低等蟲族,小型兵蟲最前方的兩條肢體更粗,也更堅硬。它們的前肢末端非常尖銳,整體呈流線型,作為主要的進攻性武器。然而,異化后的前肢不再適合用於行進。小型兵蟲一般都會收起前肢,使其遠離地面,以免給自己造成障礙。
作為補償,小型兵蟲的兩對後肢變得更加強壯。這不僅足以讓它們僅用兩對肢體站穩,並以和小型工蟲相等的速度前進,甚至足以支撐它們在短距離內進行跳躍——它們可以在沒有助力的情況下彈跳出至少為起身長三倍的距離,這和它們噴射酸液的範圍相差無幾。配合兩條尖銳的前肢,它們可以在近距離內發動致命突擊。
小型兵蟲只有一個容積較小的儲存生物資源的囊袋。這個囊袋被藏在它們的身體裏面,無法像小型工蟲那樣儲存大量的生物資源,僅夠維持它們的自身消耗。它們同樣可以通過消耗生物資源來快速修復自身受到的傷害,同樣需要消耗生物資源才能分泌酸液。
目前為止,這些應該夠了。
泰倫嘗試了一下對新生的低等蟲族的控制。在確認一切正常后,他開始享用自己的晚餐——此時,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消失。等待變形蟲變形完畢消耗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為了保護這些脆弱的小蟲子,泰倫和他的部隊始終在旁邊護衛——他給自己準備的晚餐是一些鮮紅色的,球形的物體,還有少量同樣形狀的、顏色淡紅偏白的物體。
泰倫的晚餐同樣是由變形蟲‘製造’的。這頓晚餐和那些小型工蟲和小型兵蟲一樣,都屬於變形蟲構成體。它們在本質上應該屬於同一種東西。
不過,這些被當成食物‘製造’出來的的變形蟲構成體,並不算是真正的生命。這些小圓球從一開始就沒有被賦予任何能夠維持自身生命的能力,更沒有任何感覺。除了一層很薄的、用於保護其不受微生物入侵的表皮之外,所有在構成它的過程中所消耗的資源,都被儘可能多的轉化成了可供消化吸收的養分。就算不把它吃掉,它也不可能活起來,更不可能活下去——它唯一的價值就是被吃掉,然後提供營養和能量。
它是純粹的食物。
在無法找到可靠的食物來源的情況下,高等蟲族一般都會通過類似的手段來補充能量。雖然這無可避免的會造成少許資源浪費,但總比失去尊嚴和好心情強。
是的,如果忽略口感的話,那些腥臭的、沾染着血水和泥漿的、還帶着鱗片和骨頭的、被切碎的肉塊,已經可以作為食物食用了……雖然的確對那些原生物種吃起來的味道有些好奇,但泰倫不太情願用那麼直接的方式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鮮紅色的小圓球是主餐,味道和口感都是泰倫最喜歡的一種組合。它的味道介於鮮嫩的肉和多汁的水果之間,口感上兼容了內部的柔韌與表面的爽脆,既有嚼勁,又不至於柔韌的咬不斷。當牙齒撕裂圓球的表面,內部蘊含著的汁水就會隨着咀嚼流淌出來,既能增添風味,還能輔助吞咽。這些小圓球的大小剛好能被一口吞下,咀嚼起來也不費力。當然,作為純粹的食物,它含有高等蟲族所需的一切物質,且完全不含那些不需要的部分。
構成它的基因提取自蟲族艦隊的基因庫,而後還經過了泰倫的個人改良。由於基因庫中的基因信息來自於每一顆被蟲族艦隊攻擊並掠奪一空的行星,很難說構成這些鮮紅色圓球的基因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什麼東西那裏獲得的,又是按照什麼樣的方式組合起來的。
宇宙中的那些含有生物資源的行星之間的距離,往往是非常遙遠的。即使是能夠在宇宙中高速移動的蟲族艦隊,一般也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從一顆被吃光的行星到達下一個目的地。在漫長的旅途中,有些高等蟲族會選擇沉睡,而那些更有鑽研精神的高等蟲族,則會選擇用思考和研究來打發時間。艦隊中通常都儲存了大量的生物資源,足以維持這些消耗。
不少優秀的基因結構就是在這種過程中被創造出來的,不少新的思想也是在這種過程中被創造出來的,而新口味的食物也是如此。
高等蟲族的烹飪方式和常規意義上的烹飪方式不同。他們從不加工現有的食物,而是更傾向於直接將之‘製造’出來,就像批量‘製造’那些生物工具和低等蟲族一樣。他們會嘗試將不同的基因信息組合在一起,試圖創造出更符合自身口味的基因結構,只為了找到其中最好吃的那種——就像他們在研究怎樣創造出更好的戰士時一樣認真、嚴謹,充滿想像力。
泰倫的那些鮮紅色的主餐很符合他自己的口味——畢竟,那是他花費了無數的時間,在無數的失敗嘗試后才創造出來的——不過他打算先嘗嘗那些淡紅偏白的。
那些與主餐顏色不同的小圓球,是利用從魚人身上提取到的基因製成的,沒有經過任何改動,只是適當的刪減了一些沒用的部分,從口感和營養上來看都和魚人肉毫無差別。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並盡量維護自己的尊嚴,泰倫採用了這種有些浪費的方式來達成目的。這些淡紅偏白的小圓球,可以說是比魚人肉還像魚人肉的魚人肉——純粹且衛生,同時不含那些可能會影響口感的血液、鱗片和其他器官。
他將一顆淡紅偏白的小圓球放進嘴裏……
濃濃的魚肉味,除了腥還是腥,還有一股隱約的水生植物的味道。肉質很硬且很堅韌,需要用很大力氣才能咬開。不算好吃,勉強能夠下咽。
他草草把這塊純粹的肉咽了下去。這種生物的肉就和它們看上去的樣子一樣糟糕,不過總算是滿足了一部分好奇心。由於缺乏生物工具的支持,以及時間相對緊迫,他還沒有仔細分析過這種原生物種的基因結構。單就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得到這種生物詳細的基因信息可能無益於填充泰倫的菜譜。
希望能在這顆星球上找到些比這個更好吃、更美麗的生物。
泰倫這麼想着,把另外那幾顆味道糟糕的小圓球一起放在嘴裏,用力咀嚼了幾下,咽了下去。他準備開始享用自己的主餐了——無論食物好吃與否,蟲族都沒有浪費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