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頭狼
“搏沙突騎真正厲害的時候,是衝鋒的時候。”成蒙的臉皮微微抽搐了一番,聲音中蘊藏着一種潛藏的恐懼,“搏沙突騎衝鋒破陣的時候,往往人如猛虎,馬如惡蛟,聲勢滔天,彷彿鐵潮席捲。更厲害的是,他們能夠在衝鋒的過程中搭弓射箭,而且箭無虛發,箭箭斃命。一旦搏沙突騎開始衝鋒,即使是百倍的敵人,也會土崩瓦解。”
“哦?”那旁邊一人橫插進來,他似乎聽出什麼端倪,“難道成首領和麴家鐵騎交過手?”
這人身材彪悍,魁梧似牛,顯得勇猛驍健。特別是他一對既粗且長的巨臂,簡直如同長臂巨猿一般,威風凜凜。
這人,自然就是引起蕭辰注意的那名彪悍壯漢了。
這名壯漢名為樊岱,也是一員百夫莫當的巨盜,在涼州群盜之中頗有幾分威名。
他不通武藝,但身強體壯,膂力駭人,一對猿臂能搏熊虎。
雖稱不上勇冠三軍,但樊岱縱橫西涼,常年刀口喋血,兇狠殘戾,也是勇烈難擋。
“樊岱,你們幾個入我黃沙寨不過三四年的時間,對於山寨之事,自然許多都不甚了了。咱們黃沙寨當年,可和麴家的搏沙突騎正面交過手。”成蒙眼中閃過一道冷芒,“當年我黃沙寨曾經也是金城郡第一大寨,人數最多時有萬餘之眾。”
“萬餘之眾?”
魁梧如蠻牛一般的樊岱以及他身後的健卒都是微微一驚,完全料不到現在不到千人的黃沙寨竟然還有如此輝煌的時候。
“俗話說,樹大招風,”成蒙眼中掠過一道仇恨的光芒,冷冷地說道,“我們黃沙寨因為實力過於強橫,引起了麴家覬覦。麴家專橫跋扈,竟然要求我黃山寨遷離金城,否則便兵戎相見,我黃沙寨自然不能答應。”
“那後來如何?”樊岱聽得好奇之心大起,禁不住問道。
“麴家出動了五百搏沙突騎,與我黃沙寨三千精卒列陣於牢北山,正面一搏。”成蒙臉上露出頹然的神色,苦澀地說道,“麴家不過五百騎兵,竟然大破我黃沙寨三千大軍!搏沙突騎三軍用命,個個如狼似虎,簡直銳不可當,殺得我軍潰不成軍。”
五百破三千?這是何等的實力?
樊岱微微一滯,心中湧起一絲寒意。
而成蒙回憶牢北山畔的那一場實力懸殊的屠殺,以及那些虎入羊群一般的搏沙突騎,也是心中一陣發憷。
若非那一場惡戰,黃沙寨也不會十餘年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凝重,所有人臉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中不少人心中竟然湧現一絲悔意:我們何必太歲頭上動土?若是惹惱了麴家,那豈不是……
“撲哧!”一陣突兀的嗤笑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眾人的目光,霎時間齊刷刷地聚焦到了一人的臉上。
“大軍?你們黃沙寨烏合之眾,一盤散沙,竟然還能稱之為軍?”那人伸出五個手指頭,“軍者,有五者不可或缺。”
“一曰將,將需賢明有謀;二曰法,軍令如山,令行禁止;三曰兵,兵器銳利,甲胄堅固;四曰卒,訓練有素,進退有據;五曰賞罰,有功必賞,有過必辦。五條之中,你們黃沙寨的所謂的‘軍隊’,佔得了哪條?”
說話的人,竟然是一名與閻行看上去差不多大小的少年。
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但雙眉如刀,冷目如星,渾身散發著一種桀驁陰厲的氣勢,傲立如松。他一個人站立在那裏,竟然有一種卓爾不群的感覺,彷彿一頭兇惡的小老虎。
這個桀驁不群的少年,自然麴家幼子——麴義。
一旁的樊岱一聲冷哼,滿面猙獰地說道:“你這小子,亂嚼什麼舌頭?剛剛取下你嘴裏的麻布,你這小子就大放什麼詞了……”
“連大放厥詞都不知道,”麴義嘲諷地一笑,一臉鄙夷地說道,“還真是個山村鄙夫……”
“你找死……”樊岱勃然大怒,眼中掠起**裸的殺機,彷彿一頭伺機而動的豹子。
他這種嗜血如狂的巨盜,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凜冽森寒的殺機,暴怒的時候其殺氣更是如有實質一般,令人膽寒。
而麴義傲然而立,竟然是毫不手影響,彷彿驚濤駭浪之中巋然不動的磐石。
“別受他挑撥,”成蒙畢竟是老辣成精,顯得沉着有度,“塞住他的嘴就行了。”
樊岱猶如匕首一般的眼神狠狠剜了麴義一眼,很快也平靜下來。
面對眼前這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麴義,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可很清楚這個眸含冷電的少年的手段,雖然看上去人畜無害,但這個少年卻是個披着羊皮的孤狼,而且還是一頭兇殘的餓狼。
一旦被他捕捉到絲毫可乘之機,他就會露出血淋淋的鋒利牙齒,將你連骨頭都不剩地吞下去。
成蒙、樊岱領百餘人入城,竟然在麴義手中折損了三十餘人!
這個目如寒星的少年,在金城郡凌亂混雜的屋舍之間,竟然彷彿一頭飛檐走壁的猿猴,攀援如風。
如果說金城郡的房舍是曲曲折折的河流,那這個少年就是隨波逐流的游魚,而且更是一條完全無跡可尋的漏網之魚。
他竟然生生憑藉一張弓,一壺箭,不斷藉助星羅棋佈的屋舍的庇護,連續射殺了二十餘人。
樊岱甚至懷疑,若不是麴義箭矢用盡,恐怕他造成的殺傷還遠不止於此。
雖然他也聽聞麴家的滄瀾箭術以連珠速發名震涼州,但也料不到麴家一個幼子,就有如此智略與箭術!如此天賦,此子日後簡直不可限量!
要知道,這些被射殺的人可都是橫行涼州多年的流寇,絕非一見血就兩腿發軟的鄉民。
而箭矢用盡之後,這個少年硬是憑藉一柄寒光凜冽的彎刀,竟然又斬殺了五六人。
麴家的朔氣寒刀,寒光如浪,朔氣如潮,彷彿潮汐拍岸,洶湧雄渾。而麴義更是深得其中真味,更多出幾分輕靈矯柔,強橫匹敵。
若不是樊岱膂力驚人,以拙破巧,怕是還要多費不少功夫。
望着從麴義手中繳獲,刻着古篆“飲霜”二字的彎刀,樊岱也感覺心寒如霜。
這個少年,實在太可怕!況且,他還是麴家兒郎!
而作為一行人統領的成蒙,更是眼神閃爍,彷彿狂風暴雨之中兩葉不斷閃爍的孤燈。
他望着面色堅毅沉寂,彷彿刀削斧斫的麴義,心中猛然涌過一絲悔意。
麴義固然驍勇強橫,但這並不是成蒙所忌憚的。
他所擔心的,是麴義不但驍如虎狼,更兼龍韜豹略,加上背後的麴家,其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也不知道寨主為何豬油蒙了心,竟然下令活擒這麴家這個才華橫溢的幼子。
這麴義雖然年幼,卻是一隻狼,而且還是一隻天生的頭狼。
被頭狼盯住的下場會是怎樣?
如果此子不死,黃沙寨會有傾覆之危!
成蒙眼中掠過一道**裸的殺意,心中暗暗下了決心,既然騎虎難下,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等回去之後,自己一定要好好勸勸寨主,宰了這個心腹之患。
成蒙、樊岱等人各有所思,都是沉默無語。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山凹之中,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冷冷地注視着一行人等。
“竟然是這些人……”閻行的眼中掠過一道流星一般的寒芒,冷哼一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