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五(一)
父親司命說我的年紀和輩分在天庭里都算小,因此見到比我大的男子都要叫哥哥,女子都要叫姐姐。如果職位很高,就稱呼仙君或神君。我問為什麼不按輩分叫伯伯阿姨呢,父親說聽他的沒壞處。
雖然我從不曾近距離接觸過伯陽哥哥,但我曾見識過他的那雙可以冰凍一切的手。凡他所觸及之物,皆會瞬間結冰枯萎。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伯陽哥哥很少和別人打交道。我也只在極少數的情況下偶遇到他。本着父親司命教的見人要示意問好的教育,我偶遇到他的時候都會立馬咧出笑臉,說一句:“伯陽哥哥好久不見!”即便他從未回應過我。
眼前這個陌生的好看男子拉住我的手腕的時候,無端端的,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伯陽哥哥不苟言笑的臉來。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拉住我手腕的人重申道。
鑒於他的容貌,我實在沒辦法將他和登徒子聯繫在一起,便只能又耐心問道:“那麼我們在哪裏見過呢?是怎麼認識的呢?”
短暫的沉默后,他說:“在我心裏見過。”
這話明明又輕浮又滑稽,可他的神情那樣有說服力,我偏偏覺得也許是真的。
“好吧,雖然你說的我聽不懂,但現在就當我們是認識了。”我接過他手裏的鈴蘭,“我叫喻知知,家喻戶曉的喻,一葉知秋的知。你呢?你叫什麼?”
我思量了一下,把凡間父母為我取的名字告訴他。
“許久。許久不見的許,許久不見的久。”
如果一開始我就告訴她我叫繁花,他就告訴我他叫伯陽,結局會不會不同?
自從認識許久,不管我在哪裏,他好像都能找到我,然後送給我一枝鈴蘭,聊聊每天的天氣。
一開始他於我而言,與人世間的每一個生命並沒有任何不同,不過是皮囊好看了點兒。
直到我發現,認識他以後,我那從十七歲就再沒有長長過的指甲與頭髮又開始煥發出生機,我開始和一個正常人一樣會病會痛。我才領悟到,許久對我而言不是一個過客,而是一段遇見。因為他的出現,我的生命開始正常。我欣喜地發現,這一世,或許終於要有結果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本來他天天送花,我也並沒有往任何兒女私情的方向去想。但當我留心到我與他之間是有緣分的時候,他的存在好像有了特別的意義。他每天的關心也讓我開始想我是不是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我開始在意許久什麼時候來找我。在意他每次的時間是晚了一盞茶還是半盞茶,在意他拿過來的鈴蘭有沒有什麼不同,在意他跟我說的每句話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含義。我在意他有哪些朋友,認識哪些女孩子,他喜歡什麼。
我開始在意很多,不斷地在意更多。
有一天他說要娶我,我滿心歡喜。
頂着人間的這副容貌,我其實很少笑,連我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其實我本身是個很愛笑的人,天庭的人都說我歡脫鬧騰。但到了人間,不知是不是獨行慣了,我竟不怎麼笑了。
我認識許久以後好像也未曾對他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