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寧驊番外(四)·我能幫你
等溫南意他們離開后,莫九千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寧驊想到秘書在送他過來的時候提到過,莫九千最近在忙一個案子,又要管基金會的事,常常熬夜,連飯都經常忘了吃。
他當時狀似好奇地問:“你不是一周才去基金會三次,你怎麼知道的?”
他看見秘書的耳根有些紅,“她助理說的。”
寧驊挑眉,沒有再發表意見,但偷偷記下了莫九千的情況。
他一言不發的走出了辦公室,拿出手機,給助理編輯了一條信息,讓他買點東西過來。
莫九千見他離開辦公室,五分鐘還未回,便以為他是走了,於是抵擋不住困意,窩在沙發上休息,沒多久,眼皮越來越重,然後闔上了眼。
寧驊拎着助理買來的食物進辦公室,就看見了熟睡的莫九千。
若是換了其他人,他可能會很體貼的讓她繼續睡,會將外套蓋在她身上,然後一直安靜地等人從睡夢中醒來。但他不會對莫九千這麼做。
他敲了敲門,叫醒了她。
莫九千醒來時驚嚇不小,同時也在懊惱自己太過大意。
寧驊見她窘迫的模樣沒有說什麼,而是走到辦公桌前,將拎着的點心放在了上面,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莫九千愣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打開點心盒。
鳳凰卷。
A市只有一家五十年的老店能買到澳門風味的鳳凰卷,價格昂貴。
她在大學的時候有幸吃過幾次,畢業後去了F市,就再也沒有吃過了。
第一次吃鳳凰卷是在她剛入學生會的時候,一次大型活動后,寧驊專門請客買了鳳凰捲來犒勞大家,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大家讚不絕口的會長大人。
“抱歉,之前一直在忙一個項目,所以沒能跟大家一起辦這次活動”,他眉眼帶着暖意,朝她這邊望了一眼,“也錯過了第一時間跟我們新人認識的機會。”
寧驊大一就加進了學生會,而她是在大二才參加的,這時候的他,已經是學生會會長了。
他口裏說的新人,是指她。
散會後,她剛咬了一口手裏拿着的鳳凰卷,就有人在她身後叫住了她。
“莫九千?”
她迅速轉身,見來人是他有些怔愣,突然想到自己嘴上可能沾了點渣,便拿手裏的紙巾擦了嘴,然後朝他點頭,“是,會長好。”
寧驊朝她笑了一下,莫九千知道這是客氣禮貌的笑,卻還是覺得這笑特別有感染力,特別迷人。
他朝她伸出了手,“你好,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法學院才女了。”
寧驊伸出的是左手,他細心地看見她右手拿着塊鳳凰卷,知道她不方便,於是換成了左手。
莫九千見他動了動右手,最後伸出來的卻是左手,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回以一笑,伸出那隻空着的手與他相握。
寧驊的手很瘦,很乾燥。
莫九千很意外她現在還記得當時的觸感,就像她怎麼忘也忘不了的那個晚上,總是會在她放鬆思想之時強行破門而入,讓她無所遁形。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目光漸冷,將那盒鳳凰卷扔進了垃圾桶。
……
寧驊再次見到莫九千是在電視新聞上。
某上市公司高層性侵員工的案件在正式開庭。
現在電視上播的是莫九千在開庭前的記者採訪。
“莫律師,你對這次開庭有把握么?”
莫九千看了那人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每次開庭都有人這麼問我。我永遠只有一句,我相信真相,相信法律。”
“開庭前,XX公司全網發了公告,說他們的CEO張岸是無辜的,是這位員工不滿被辭,才造謠,他們堅信清者自清。”
張岸是XX公司高薪聘請的歸國華僑,一直以來的形象都十分正面,他們公司也致力於宣傳他跟妻子同甘共苦,熬過了很多年,現在終於家庭美滿,兒女雙全,事業有成的勵志故事,他本人的口碑是很好的。
突然爆出這樣的事,有很多人不願意相信,這時候公司又發了公告,無疑給這些本就不相信的人打了一根強心針。
不用看都知道,現在網上肯定已經掀起了罵戰,她不能確定法官會不會根據輿論來定罪判刑,畢竟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莫九千心中暗罵了一句奸詐,面上卻還是堅定的模樣,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我相信真相,相信法律。”
“我很贊同XX公司的最後一小句話,清者自清。我也相信公眾都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會被輕易帶偏。”
她說完這些話,挺直腰板,轉身進了法院。
採訪到這裏結束,寧驊有些沒有盡興的意思,他低頭拿起了手機,打開微博看了幾眼。現在輿論的風向又轉了,看來莫九千說的那幾句話起了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一審結束,莫九千帶着她客戶回了辦公室。
“情況並不理想是么?”袁芯萊問。
莫九千看了她一眼,將西服外套搭在椅子上后便坐了下來,又做了一個手勢,示意袁芯萊也坐下。
“是,一早我就告訴過你。”
在她坐下來后,莫九千實話實話。
袁芯萊泄了氣一般,肩膀聳拉了下來。
莫九千讓助理送了一杯橙汁進來,遞給了她,她接過,抱着杯子喝了一口。
莫九千又繼續說:“你在被他辭退之後才決定告他性侵,這讓你變成了一個非完美的受害者。”
“你在被**之後,還是接受了他的潛規則,讓你得以上位,不是么?”
她的話很直,也不管對方能不能接受。
袁芯萊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直接,所以也沒有往心裏去,“所以,你之前提到的和解,就更不可能了。我此時若是和解,輿論肯定覺得我是污衊。”
“是,我是賤,我是想報復,但我說的都是事實啊,他一年前確實**了我。”袁芯萊的聲音有些激動。
莫九千嘆了口氣,“若是你那時候能採取法律手段……你接受了潛規則,道德上雖然聽着好像說不過去,但在法律上你仍然是當年那起**案的受害者,我願意接這個案子也是這個原因。法律不應該要求任何一個受害者是完美的。”
“我還是那句話,我會全力以赴,只是,我很擔心最後張岸會來一個魚死網破,到時候他會承認出軌,但是不承認**,一切都是商場潛規則,而你是因為做了小三撈不到好處而造謠他性侵你。”
袁芯萊很急,“那要怎麼辦?”
莫九千顯然已經有了主意,“當年的**案已經找不到更多的物證了,但可以有人證。”
“人證?當年的人證嗎?都是跟他沆瀣一氣的同事,怎麼可能出來幫我作證?”
莫九千搖了搖頭,“他今年多少歲了。”
“40多了。”
“他當上CEO多少年了?”
“10多年。”
“這十多年間,你確定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然後上位的人?”
“你是說……”
“找到其他人。”
袁芯萊眉頭緊皺,“可,不一定會出來作證啊,找人也是件大海撈針的事,而且那些成功上位的,也應該不會願意出來的。”
莫九千早就想到了這一層,但這是目前最能夠贏官司的辦法,她道:“試試吧,什麼手段都要試一試,我同時還會找人緊盯着輿論這一邊。”
“二審之前,一定要有突破才行。”
袁芯萊說錯了一點。
找人不是大海撈針。
找張岸過去的受害者不是大海撈針,頂多是大河撈針,XX公司這條骯髒的河。
袁芯萊不是張岸第一個受害者,是她猜的。
張岸對袁芯萊的那些手段,不像是一個“新手”。
他先開了飯局,然後在裏面下了葯,帶着袁芯萊去了酒店,事後非但沒有離開,還等她醒來,直接提出只要她跟了他,就給她升職的條件。這一切,都太過流暢了,他明顯是一個老手。
袁芯萊來找她以後,她第一時間去找了當時的酒店,想要拿到錄像,卻被告知,酒店的錄像每三個月都自動銷毀。
她還找到了一年前服務他們包廂的侍應生,侍應生拒絕跟她談話。雖然沒有線索,侍應生的表現卻也從側面證明了袁芯萊沒有撒謊。
而且張岸這人的私生活,她也有風聞,段祺惲跟XX公司打過交道,知道她接了這個案子后,跟她說:“張岸這個人不像表面的那樣是個模範丈夫,他經常會在飯局裏帶不同的女人。”
當時她只當是八卦,“逢場作戲的吧。”
“我聽飯桌上的人口吻,不是外圍,而是內部員工。跟你那個客戶一樣。”
莫九千突然明白了段祺惲給她打電話的意圖,她沉默了會兒,“你知道你這屬於泄露客戶私隱吧?”
段祺惲卻正色道:“這話可不能瞎說,明明是朋友之間聊八卦而已。”
莫九千心裏很感激,她剛入行的時候,他就幫了她不少。
“謝謝。”
“沒事。”
······
莫九千拿着法律文書,來了XX公司的人力資源部。
“近十五年的人員調動名單?”HR主管很吃驚。
莫九千道:“沒錯。”
HR主管皺着眉看了她幾秒,然後才道:“我需要給我上司打一個電話。”
莫九千卻傾身按住了他準備拿起的電話。
“法律文件上寫明了,需要調出檔案,你需要問你上司?你是HR的主管,要問你上司?誰?張岸么?”
“若是他不同意你遞交檔案,那無視法律的人是你,不是他。若是他同意,但做了手腳,那也是你作偽證,不是他。”
“你明白我的意思?”
莫九千做律師這麼多年,唬人的水平也是與日俱增。其實詢問上司是最普通的一件事,但她怎麼可能讓HR主管去問呢?
她要殺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讓人有準備的話,她還需要一拿到法令就急沖沖地趕過來么,她就是要在對方律師還沒有收到信息之前,拿到檔案。為的就是這個信息差。
HR主管想了想,一咬牙,“你等等,我現在就給你調。”
拿到檔案的莫九千正要搭乘電梯下樓,電梯門打開,裏面站着寧驊跟張岸,還有兩人的助理。
她皺了皺眉,還是走了進去。
不知道為何,寧驊從她眼神里讀出了“蛇鼠一窩”這個詞。
“莫律師來我公司有何貴幹?”張岸出聲。
莫九千雖然知道他早晚都要知道,卻偏偏不想現在告訴他。
於是她微微側着身子,輕輕點頭跟他打招呼,便道:“之前在逛街,你知道的,即使夏季已過,日頭還是很毒,正好看見了這棟商務大樓,便走了進來貪空調。”
寧驊的助理沒有憋住,輕笑出聲。
寧驊也微微勾起嘴角。
只是張岸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了,“你把我當傻子?”
剛剛說在逛街的人此刻卻跟着他們到了停車場,走了出去,還回頭說了一句:“不敢。”
張岸的臉已經黑成了碳,想了想剛剛遇見她的樓層,心裏有些忐忑,便對寧驊說:“寧總您好走,我有些急事,不能送您了。”
寧驊點點頭,“張總客氣了。”
然後走出了電梯,走到了車子旁邊,餘光一瞥,巧了,旁邊的車子裏坐着的就是莫九千。
寧驊跟助理使了一個眼色,助理會意,先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將空調打開,在裏面耐心地自家老闆。
寧驊敲了敲莫九千的窗子,莫九千將車窗放了下來,“寧總。”
寧驊的視線移到她剛剛閱讀的文件上,看見了一個名字。
莫九千察覺到,迅速將文件翻了一個面,“寧總有事?”
寧驊又將視線移到她臉上,她好像比大學的時候要白了些。
“確實有事。”
莫九千深呼吸一口氣,想要趕走鼻腔里充斥着的他身上的氣味。
寧驊沒有噴香水,也沒有抽煙,身上乾乾淨淨的,但不知道怎的,她就是能聞到他的味道。
“有事可以去辦公室談,為什麼在這裏攔着我。”
寧驊聽她不耐煩的語氣,絲毫不在意,“順便。”
“那請說。”莫九千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
“我能幫你。”
“幫什麼?”
“這個案子,我能幫你。”
莫九千譏笑道:“寧總未卜先知么?竟然知道我要什麼?”
她終於抬起頭,目光冷冷地望着他。
寧驊微笑道:“我知道。你覺得你客戶不是第一個,你想找到其他受害者。”
“你怎麼……”
她把在舌尖打轉的“知道”兩個字吞了回去,她這是承認了他的話。
“不難猜。我正好也有法院的朋友,也有律師朋友,他們都想到了。”
他頓了頓,像是要給她反應時間,“你覺得,他的律師會猜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