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寧驊番外(五)·二審
莫九千不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是抱了僥倖心理,如今被他拆穿,實在是有些難堪。
她只好承認。
寧驊又道:“這份名單……”
莫九千接道:“這份名單是真的,他不敢明目張胆做偽證。他能提前做的,就是給那些受害者一大筆錢封口。”
寧驊讚許地點頭,莫九千能做到這個位置確實有幾把刷子,是他低估了她。
“我能幫你,讓李蕾開口。”
莫九千心中一動,卻還是說:“她雖然在短短三年時間從一個小員工做到了副總,但也許是能力出眾,破格提拔呢?”
李蕾是她剛剛在看名單時,覺得最有可能也是最容易找到的人。
若是平常,她會寧願相信李蕾是能力出眾,可現在,她寧願希望李蕾就是跟張岸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種是有,但碰巧不是她。她是張岸的小老婆,張岸給她在海濱小區買了一套房。”
寧驊在剛才見到李蕾名字的那一刻就聯繫起了記憶中的事,臨時決定了要幫她一個忙。他最初其實只是想來跟她打一個招呼。
莫九千還是有些懷疑,“你是道聽途說還是?”
寧驊一隻手搭在轎車頂上,“從我一個做房地產的朋友那裏知道的,海濱小區是他的,張岸在還沒有建成的時候,就在那裏拿了一套房,寫上了李蕾的名字。”
莫九千挑眉,上流圈子裏也人人都八卦,果然人性都是一樣的。
“說不定李蕾跟張岸是真愛,她不一定會站出來吧?”
“我既然說了我能幫你,自然就有我的法子。”
莫九千又道:“她不一定是受害者。”
寧驊看着她,嘴角彎了彎,“是不一定,但肯定知道些別的什麼,張岸不敢對老婆說的事,說不定會對她說。”
寧驊直起了一直彎着的身子,離開了窗邊,坐上了車,車子隨即啟動,慢慢駛離。
儘管寧驊說了會幫她,但她不是一個把希望全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
她陸陸續續去找了其他可能的受害者,被辭退的那些。
沒有人願意開口,她連一些八卦都沒有打聽到。
在出庭前的倒數第三天,寧驊說,李蕾同意出庭了。
倒數第二天,袁芯萊給她電話,說一年前的那個侍應生開口了。
莫九千愣了愣,侍應生怎麼會聯繫她?
袁芯萊在電話里解釋,“我去找了他,他大概發現自己還有良知,總之他願意幫我了。”
“我知道了,在辦公室見。”
莫九千皺了皺眉。
……
“你同意出庭作證了?”
“是。”
莫九千盯着坐在沙發上的侍應生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袁芯萊,視線從她的肩膀一直移到了她腳尖,目光一凝,然後突然笑了一下,“謝謝,幫了大忙了。”
侍應生點點頭,“應該的。”
莫九千挑眉,有些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應該的。”
侍應生和袁芯萊微愣,聽不懂她這語氣的意思。
莫九千低頭,拿着桌上的咖啡壺幫他們添滿了杯子。
“能把當時的情況說一說么?算是上庭前的排練。”
侍應生道:“當然。”
他說的和袁芯萊的差不多,張岸找他在袁芯萊的酒里下了葯。
“那我之前找你,為什麼不見我?”
他沉默了會兒,然後道:“因為張岸在事後給了我一筆封口費。”
莫九千看着他,問:“多少?”
“十萬。”
莫九千又問:“能證明么?”
“證明?”
“銀行轉賬記錄。”
他愣了一愣,“沒記錄。”
莫九千眉頭皺了起來,“怎麼會沒有記錄。”
“我想他說的是現金,對吧。”袁芯萊插言。
她轉頭看向侍應生,“你不是才告訴我,張岸給了你十萬塊現金么?”
他也轉頭看向袁芯萊,像是忽然間想起來一樣,“哦,對,是,現金。”
莫九千將兩人的互動看在了眼裏,“錢還剩?”
“花完了。”
莫九千將身體稍稍後傾,“你在庭上就準備這麼說服法官嗎?”
袁芯萊有些急切地說:“那要怎麼辦?”
莫九千看着眼前的咖啡杯,沒有說話。
她助理突然火急火燎地推門進來,“網上出事了。”
袁芯萊迅速解鎖她手上拿着的手機,登上了微博,“他果然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做了。”
她氣得將手機甩在了茶几上,不是羞憤,不是對張岸無恥行為的憤怒,而是有些惱羞成怒的模樣。
莫九千看了她一眼,然後將手機拿了起來,張岸果然承認了出軌,但不承認**。
雖然這一切都是她預料到的,但她仍然覺得有些奇怪。現在並沒有到可以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步,這才剛剛一審,張岸承認出軌的這個時間點未免太早了一些。她以為,這會是張岸不得不為的最後一步,怎麼會這麼早就用這一招轉移視線呢?
袁芯萊問:“我們要怎麼辦?”
莫九千將手機遞還給了她,道:“不急,我們有李蕾還有當年的人證,我們現在是站了上風的。”
袁芯萊捂着心口道:“那就好。”
送走袁芯萊和那個侍應生后,莫九千站在辦公桌前,覺得有必要去主動找寧驊見一面了。
二審的前一天。
寧驊聽秘書說,莫九千來找他的時候,心裏有些吃驚,直覺是出了什麼變故。
他將手上的事情放下,對辦公室里的人說:“今天先討論到這裏吧,明天繼續。”
眾人面面相覷,卻還是道了聲“好”,便都收拾着準備離開。
這時,寧驊看見了放在桌上的枱曆,想起來明天是那個性侵案的二審,便又道:“後天,明天我有事,後天繼續。”
一行人離開之後,秘書將莫九千帶了進來。
這是莫九千第一次到寧驊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跟所有人的辦公室都差不多,沒什麼特別的。
莫九千卻皺起了眉頭,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下意識觀察他的辦公室裝修和擺設,不明白為什麼要跟其他辦公室做對比。
“坐。”
莫九千也不客氣,也沒有跟他打招呼,點頭問好,她直接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然後開門見山地問:“你怎麼說服李蕾的?”
寧驊看着坐在辦公桌前的她,微微挑眉,“你最想問的是這個?”
莫九千一頓,承認:“不是。我想問的是,張岸最近,或者XX公司最近的項目在和什麼人競爭?”
“為什麼問我?”
“你那天不是跟張岸在一起么?”莫九千接着道:“我聽說你公司有個新項目,張岸他們正好想跟你們合作。”
寧驊微笑道:“嗯,確實。他們公司確實有個強有力的對手。”
他告訴了她名字。
莫九千點點頭,“能再幫我一個忙么?”
她覺得她的臉皮真是夠厚的。
寧驊卻是很自然地接道:“你說。”
寧驊的動作很快,她第二天清晨就收到了她要的資料,看了一下發件時間,凌晨四點。
她走出家門的時候,看見了那輛眼熟的賓利。
後座的人下了車,問她:“資料看見了?”
“嗯,看見了。”她站在他三米處,過了幾秒,還是下決心開口,“謝謝。”
寧驊朝她笑了笑,“應該的。”
“我送你去法院?”他轉身的時候又問。
莫九千有些防備又有些困惑地望着他,寧驊將身體轉了回來,正對着她,解釋道:“我今天想去目睹一下莫大律師的風采。”
莫九千瞭然,“風采倒是沒有,不狼狽就行了。”
她暫停了會兒,然後又道:“還是不了,我開車去就好。”
寧驊也不強求,“那我們法院見。”
莫九千微微點頭,轉身去了停車場。
寧驊助理看着窗外的一切,忍不住搖頭,“又失敗了。”
……
二審的前期很順利。
李蕾作為XX公司的副總證實了張岸的所作所為,很有說服力。
“他確實經常用這個手段。我以為我是被他性騷擾的唯一一個,後來跟他在一起后,他時常跟我炫耀他那些事,我才知道,我不是唯一一個,他是一個有經驗的老手。”
“你有沒有想過他是編來騙你的?為了滿足他心裏的自大?”莫九千站在庭上發問。
李蕾點頭,“有,我後來求證過。當時,我一個女同事,小A,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在公司了,聽說回了老家。她就是被張岸下了葯,但她沒有接受張岸提出的條件,主動辭職。當時我還在人事部,我見她做得好好的突然辭職,便去問了她。這是她告訴我的。”
接下來,被告律師也上前問了李蕾一些問題,卻都沒有起什麼作用,被她擋回來了。
莫九千餘光見被告律師從文件包里取出了一疊文件,交給了法官。
“法官閣下,這疊資料會顯示,這場訴訟完全是誹謗。原告根本就不是受害者。當年是有人被下藥,但被下藥的不是她,而是我的當事人。”
“第一張是毒檢報告,我當事人當年第一時間去做了毒檢。之所以一審沒有拿出來,是因為我當事人需要維護家庭,也想給對方一個面子。”
被告律師說這些的時候,莫九千連眼神都沒有變,倒是袁芯萊很急,“你血口噴人。”
法官敲了一下法槌,警告她,“原告請保持安靜。”
“後面的是袁芯萊與某公司的來往記錄,該公司正好與我當事人有競爭。”
法官道:“為什麼不提前交上來?”
被告律師有些尷尬地說:“臨時找到的。”
法官瞪了他一眼,又把莫九千喚到台前,“我需要休庭。”
被告律師看莫九千從剛才到現在起都不發一語,便以為她完全被震住了,此刻只是強行保持鎮靜。
不料,突然聽她說:“不必了。”
被告律師吃驚地看着她,“你這是公然藐視法庭么?”
莫九千微微一笑,“不,我們撤訴。”
法官也愣了愣,“確定嗎?”
“確定,我們撤訴。”
被告律師看着她,驚疑又驚喜。
袁芯萊反應過來,“撤訴?為什麼要撤訴?莫九千你在搞什麼?我們不是還有一個人證么?傳召啊!”
莫九千不理她,定定地看着法官,“我們撤訴。”
法官點頭。
莫九千轉身走到袁芯萊面前,“袁小姐,我會以九千律師事務所的名義起訴你,造謠誹謗,以及,唆使他人作偽證。”
袁芯萊跌坐在椅子上,“做什麼偽證?”
“那個侍應生,是你的人吧?”
“我猜猜,整個事情應該是這樣的。你被公司辭退之後,懷恨在心,而這時,你一年前的男朋友,那個侍應生,找到了你,繼續勒索你,而你離開了公司,離開了張岸,根本再也養不起他。你就在這時,想到了要賊喊捉賊,污衊張岸對你下藥,**了你。”
“其實,當年,是你夥同侍應生給張岸下藥,成功爬上了他的床。”
莫九千搖了搖頭,“為了錢,你男朋友這綠帽子戴得可算合適?”
“你男朋友在那個酒店做了幾年,當然知道那個酒店的監控是三個月會自動清理,於是他只要做個偽證,你們就能撈一大筆。”
“張岸本來想息事寧人,跟你們和解。但這時,A公司的人找到了你們,答應給你們一筆錢,只要你們堅持打官司。”
“這也就是為什麼,你本來答應和解,那天突然打電話來說不的原因。打贏官司的錢,加上A公司的錢,你們能賺得遠遠比和解的多。”
“你男朋友本來不願意出來作證也是你給我做的戲吧?為了讓我真的相信你說的。按照常理,肯定會覺得,有人不肯說出真相是收了有錢人的封口費,因此絕不會懷疑到你身上。我也真的信了。”
“直到,他突然又願意站出來。”
“就因為這樣?”袁芯萊不甘心地說。
“他拒絕見我,又怎麼會願意見你。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這個侍應生是誰,你又是怎麼找到他的?你沒有任何手段和渠道是怎麼找到他的?”
“就不可以是我那天見過他,記住了他么?”袁芯萊又說。
莫九千點點頭,“當然可以。回到辦公室以後,你們兩人的坐姿引起了我的注意。你對一個曾經害你的人,怎麼會以腳尖和膝蓋都朝着他坐?這是典型的信任一個人的坐姿。”
“這不足以證明我的猜想,但足以讓我留心。後來,我找人一查,便查出了你們的過去以及你跟A公司的聯繫。”
莫九千收拾完桌上的東西,正要走出法庭。
“可張岸還是害了其他女生,不是么?”袁芯萊幽幽地說。
莫九千點點頭,“張岸跟李蕾炫耀,也一定會忍不住跟你炫耀,你也是在他口中知道的吧?”
“是,也不是。這是辦公室里,公開的秘密了。潛規則,哼。”
莫九千回頭看着她,“可是即使身在污濁之地,有些人還是選擇了不染。”
她像以往一樣地堅定:“我會繼續上訴,我會找到更多的受害者,一起上訴。而您,就在牢裏等消息吧。”
她走出了法庭,見到了被告律師,朝他點了點頭,本不打算寒暄,卻被他叫住了。
“莫九千,袁芯萊和A公司聯繫的證據,是你給我的。”
莫九千不點頭,也不搖頭。
“你從哪裏得來的。”
“秘密。”莫九千道。
被告律師走上前,“段祺惲說得不錯,你確實不一樣。”
莫九千卻自嘲地笑了,“我挺沒有職業操守的。”
“但你有一顆維持公道的心。這個世界,需要不一樣的人不是嗎?那樣才精彩。”
莫九千被他這句話怔住了,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心胸,於是朝他笑着點頭,“是。”
被告律師跟她揮了揮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沒有想到張岸那麼厲害,竟然想到當時就去做毒檢。”莫九千看着被告律師的身影道。
她旁邊又站了一個人,幾步之遙。
“他打拚了那麼多年,警惕心當然高。”寧驊說道。
莫九千轉身看着他,微微低頭,“這次謝謝你。”
“還是那句話,不客氣。”
她抬起頭,看着天邊的太陽,道:“李蕾應該會升職了吧。”
寧驊微笑地說:“不知道,但我那個項目的合約已經跟她簽了。”
他就知道她能猜到。
李蕾跟張岸三年,升到副總,如莫九千所說,她確實有能力,不然,為什麼不是跟張岸的其他女人升到了副總呢?
李蕾這樣的人,有能力,有野心。
他去找她的時候,一提到這件事,她便提出了條件。
“我可以上庭作證,但我去作證后,有什麼好處呢?張岸是我的上司,我在公司,還要繼續待的。”
寧驊明白了她的意思,“創一不會跟有這麼大污點的人合作。”
他將合同拿了出來。
“這個項目,足以讓你踢掉聲名狼藉的張岸,然後成功上位。”
寧驊看着享受陽光的莫九千,道:“你覺得你能告倒張岸嗎?”
莫九千自信十足地笑了笑,“當然。李蕾不是已經出來作證了么?只要有一個勇敢地站了出來,就會有越來越多人站出來。不說了,我得讓他們去發一個公關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