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楊橙

“還不回去幹嘛呢？”騎到路燈下，楊墨停下來問道。

“等我爸爸來接我呢！”陳魚回應道。

說完，陳魚低頭安靜的站着，手中搓揉肩頭飄過來的發梢。楊墨也是一時無語，安靜的坐在車子上。呼出的氣形成一團團白霧，最後也消失了。

兩人此刻就像懵懂的初戀那會，說著說著就各自沉默了。

倒並非楊墨態度消極，而是他和陳魚確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楊墨也曾嘗試過，讓陳魚也像楊橙一樣，走進他狹小的世界，成為跟楊橙同樣重要的人，可是行不通。

陳魚是被獨寵大的，從小生活富足，想的是奢侈高檔、是如何享受生活。而楊墨想的則是柴米油鹽、是如何讓生活不中斷的進行下去。

兩人談戀愛的時候，極端的門不當戶不對，引來各種不看好和冷嘲熱諷，好聽點的諸如“楊墨和陳魚根本不合適”，再直白了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什麼的，這些楊墨都能容忍。

陳魚喜歡買各種珍貴紀念品，去各種高檔餐飲店吃飯，買名牌的情侶裝......

在吃穿上，楊橙還是很懂事的，做什麼吃什麼，買什麼穿什麼，從來不嫌棄楊墨做的不好吃，也從來不跟同學攀比穿的寒酸。

每次跟陳魚吃完大魚大肉、穿着嶄新的名牌衣服回家，看到衣着破舊、等着他做飯的楊橙，楊墨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雖然都是陳魚花的錢。

搞的楊墨身心發燙，所以當最後知道陳魚跟別的男生好的時候，他不但不傷心，回到原來那樣平淡的生活，反而是輕鬆了。

“今天謝謝你，這個世上只有你還記得我的生日，我很滿足，也很高興。”看到楊墨轉動自行車踏腳板，陳魚抬起頭打破沉靜，聲音微顫的補充道：“下次我希望吃你親自做的長壽麵。”

“你...”楊墨話到嘴邊又吞回去，他想說你是應該滿足，應該高興，你起碼知道自己的生日在什麼時候，有些人可是連自己什麼時候生的都不知道，就像他和楊橙，進入福利院之前還是黑戶，年齡都是根據個頭大概推算的。

“生日快樂。”楊墨面帶着微笑道。

“嗯，其實那次傷害了你，也傷害了我，如果可以，我們......”陳魚輕點了點頭，有些急促的說道。

“其實我...你不用太在意就是了。”看到一輛BY8888車牌號的豪華保時捷打着轉向燈開來，楊墨打斷陳魚，說了句騎車離去。

“以前我每次問你的生日你都不說，現在告訴我好嗎？”陳魚喊道。

“二月二十九。”楊墨不回頭的回了句。

“嗯，我記下了。”

楊墨黯然的搖了搖頭，第一次告訴楊橙他生日是二月二十九的時候，只有十歲的楊橙當時就開撕了，小姑娘生氣了着實可怕。

已經七點半了，耽誤了不少時間，楊墨加快速度，一路高速闖紅燈。到了小區便利店，買了兩塊錢的麵條，一顆西紅柿，一個尖椒，還有兩根胡蘿蔔。

前兩天老爺子給了二斤豬肉，還剩了點，楊墨準備做自創的“胡蘿蔔丁肉拌面”，做起來既簡單又省時，就是把胡蘿蔔切碎，炒的差不多后再把做熟的肉倒進去，熟了與面拌起來就大功告成。

“楊墨你今天回來遲了近二十分鐘，又跟誰談戀愛了？綠帽子還沒帶夠？”剛進門，吃着零食看着電視的楊橙回頭看了一眼不快的說道。

“今天飯店人多，還有你以後不要對我直呼其名好不好？”楊墨換了鞋，也是有些不快的道，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叫爸有點扭曲，叫聲哥能死啊！

“不然呢？你要我叫你個負心漢什麼？”楊橙絲毫不甘示弱，懟着就是一個抱枕扔來。

“去去去，什麼負心漢，屁大點姑娘想什麼呢？不就是九年前差點沒把你丟了嗎？那會我自身都難保，再說了，我們又沒有血緣關係，不虧欠你什麼，你記恨這麼多年至於嘛！”

楊墨反駁，接住抱枕給扔回去。

和楊橙的過往，還要從十三年前說起，大概是2005還2006年。那時候，楊墨五歲，而楊橙只有吃奶大，兩人同在一家縣城的福利院。

那時候的小縣城不像現在，福利院啊敬老院啊這樣的機構都很寒酸，管理鬆散，設施殘舊，工作人員短缺，所以要求大些的孩子照顧小孩，照顧楊橙的重任就落到了楊墨肩上。

到了楊墨九歲那年，一個漆黑的夜裏，聽到外面有小孩哭喊的聲音，楊墨驚醒，貓到門口偷看。

透過門縫，隱約看見外面停着一輛麵包車，幾個高大的人影把隔壁房間的孩子抱出，硬往麵包車裏塞。

這是什麼情況？不會是真的吧？

楊墨當時就驚呆了，因為那時候社會上傳言，有些人販子專門誘騙小孩，到無人之地后，便挖眼睛啊！內臟啊等器官倒賣，對小孩來說，非常恐怖。

雖然福利院生活的並不好，但楊墨也不想平白無故的被害、死的不明不白，他那會小小年紀的就有好死不如賴活着這樣沒骨氣的消極念頭，而且奉為生存準則。這種念頭就像隨他與生俱來的一般，越是逆境，表現的越是出色。

所以當時二話不說，楊墨便是來到平房後窗，準備翻窗逃離這個與人販子勾結的黑心福利院。

朝楊橙的床看了眼，房間裏黑乎乎的，事實上什麼都沒看見，心裏默默祈禱：以後不能照顧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那時候的平房窗口很高，它底下是三塊裝死的玻璃，上面才是木製的活動窗門。

楊墨小心翼翼的爬上窗口，衣角卻被剛從門口偷看后跑來的楊橙給拽住。

楊橙當時雖小，求生的慾望卻是絲毫不比楊墨弱，她雙手拽着楊墨的衣角，牙齒緊緊咬着楊墨的褲腿，絲毫沒有商量的意思。

把楊墨給急得是焦頭爛額。

姑奶奶，你趕緊放開，不然一會都得玩完，你來這裏的時候走路都還不會走，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四歲。

平日裏對你雖然不是很熱情，可我生性如此，再說也不曾虐待過你，你生病的時候我沒日沒夜的守着，給你喂熱水敷額頭，用撿破爛換來的錢給你買葯買零食，你第一個蝴蝶結的發卡都是我買的呢......你不能這麼恩將仇報吧！

楊墨苦苦哀求楊橙，試圖用語言感化她，就差給磕頭了，若是在地上，說不定還真會磕頭求女俠放一條生路了。

聽到外面突然有人說：乾脆把104的兩個也帶走吧！錢你看的給就行了。

媽呀！104房不正是他兩的嗎？聽完，楊墨的心徹底慌了，急得是滿頭大汗，楊橙也被嚇的不輕，她臉色煞白，眼睛睜得圓圓的，淚汪汪的，抓着楊墨衣角的小手顫抖不止。

只能帶上這個小累贅了。

無可奈何是一方面原因，楊墨也確實被楊橙執着的表情和哀求的眼神打動了。直至今日，楊墨雖自認為是一個沒有愛心的人，他覺得，世界不曾善待他，他不去報復這個世界就很不錯了，憑什麼去熱愛這個世界。

但每次想起那時的楊橙，都會愧疚。

拽着楊橙的胳膊，費了好大勁才拉上窗口，一腳踩空，兩人都向後摔了下去。楊墨畢竟是男孩子，皮糙肉厚。楊橙則摔破了頭，但她緊咬着牙，一聲不吭，依舊緊緊摟着楊墨。

楊墨承諾不會再丟下她，楊橙方才小心的鬆開手。楊墨背起她，乘黑逃出了福利院。溜出大門，聽到院中喊着104兩人不見了，快找。

驚魂未定的楊墨和楊橙東躲XC，一夜沒敢停留，天亮后，逃到了一個山區，山下有農舍和炊煙，雞鳴和狗吠。

已經遠離了城市，兩人方才鬆了口氣。正趕上東方日出，迎着朝霞，楊橙看着楊墨，紅彤彤的臉蛋露出天真的笑意。

要居無定所的流浪了，還能笑得出來，心多大的小孩。

楊墨當時是真被震撼了，感覺自己也並非孤苦無依，他似乎找到了活下去的正當理由，同時內心更加愧疚，雖然兩人沒有血緣關係，雖然是福利院強迫他無償照顧的，可也畢竟是他一手帶大的，怎麼能忍心丟下？

輕撫着楊橙額頭結痂的傷口，楊墨生平第一次流淚了，長這麼大也僅此一次。

之後兩人未敢亂跑，在他們的潛意識中，農村並不比城市安全多少，所以就在山裏躲着，餓了就采野果，或到花生田、紅薯地、果園偷吃的。

楊墨偷，楊橙負責望風，兩人竟是合作的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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