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任

三月半，雖已是陽春節氣，但北方的氣候多變，尤其是昨天一場春雪，又把氣溫帶回了零下兩三度的光景。北方，四月多下雪也是每年都有。

玉陽市，玉陽六中，下午五點，放學鈴聲準時敲響。

校園爆發出悶雷般的聲音，轉眼，教學樓道人影蠕動，出了大樓，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學生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奔向各個方向。

一位身材清瘦、眉目俊朗的男生，單肩挎着書包從人群中擠出來。

他叫楊墨，黑土墨，今年十八歲，高一年級九班學生。

十八歲不算大，正值華年，但上高一年級就有些大齡了，屬於班級老大哥。這並非楊墨學業不精留級所致，恰恰相反，他的成績每次都是名列前茅。只是比別人遲上了兩年學而已。

出了校門，楊墨直奔一家小飯館。他並非去吃飯，而是給人上菜。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何況他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孤兒。

玉陽六中有着三千多名初高中生，放學后一到兩小時內是學校外飯館最繁忙的時候。

星期一到星期五，楊墨每天中午放學后，在“平價川菜”館干一個小時兼職，下午放學干兩小時，七點十分左右才回家，學校離家不遠，騎車也就幾分鐘的路程，路上耽擱一耽擱，一般七點半能到家。

兼職酬勞是中午十塊錢管飯，下午三十不管飯。

楊墨有個妹妹，叫楊橙，今年十三歲，剛上初一，她中午學校買的吃。午飯、坐公交，下午放學墊肚子的零食，楊墨每天給她十五塊錢。

晚上兩人在家做的吃，每天兩塊錢的麵條、米飯或饅頭，三塊錢左右的蔬菜。

星期六星期天，楊墨給小區幾個小學生輔導作業，兩天也能賺個二三百塊錢，連飯店兼職，一個月下來能攢一千多塊錢，足夠和楊橙兩人的學費和日常開銷了。

“平價川菜”館是玉陽六中外的十年老店，一對中年夫婦開的，兩人都很好說話，楊墨上初中的時候就在這裏做兼職。

每天放學吃飯高潮過去后，老闆便讓楊墨可以走了，但酬勞還是按中午一小時、下午兩小時結，知道楊墨家裏有個妹妹，老闆娘偶爾免費給楊墨打包兩份晚飯回去。

到了飯館，吃飯的學生已經陸續入座，他們多是回頭客，跟老闆老闆娘很熟，歡笑着爭相呼喊報飯。

“小楊來了。”老闆娘和藹的笑道，把菜單、筆和小本遞出。

楊墨微笑着一一接過，把書包放到前台，按照吃飯學生的進店次序，依次倒茶、點菜並編號記錄，把點好的先喊給廚房的老闆老闆娘。

最後一桌坐着四個女生，皆是二八芳齡，穿着統一的藍色女式校服，她們都是楊墨的同班同學，也是這裏的常客。

楊墨極不情願的走過去，倒不是因為同班同學而放不下面子。

對於出生就被家人拋棄，到了福利院又差點被惡人拐賣，逃離福利院后差點餓死，靠乞討活了過來，為了生計，只能寄人籬下的楊墨，面子什麼的已然早被自己踩在腳下了。

楊墨之所以不願意麵對那四個女生，是因為其中一人是他的前女友，靠門座的陳魚。不到十八歲的時候就有了前女友，而且......這成了楊墨的生活死對頭楊橙的口頭禪。

陳魚人如其名，膚色雪白，五官清秀俏麗。雖還不到十七歲，發育的卻頗為超前，身高超過一米六，身材也很有料，馬尾辮齊劉海。

她和楊墨初中便是同班，初二初三談了兩年。中考完以後，假期很長，陳魚跟她后媽大幹了一架，就去她國外的親媽哪兒度假了。

本來讓楊墨也去，簽證都給辦好了，可楊墨還要打工養家餬口，照顧老小，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幾十天後，開學之際楊墨才發現自己被綠了。可恨的是，陰差陽錯的又把他和陳魚分到了一個班級。

此時，陳魚明亮的眼睛正注視着楊墨。

“楊墨我要一份宮保雞丁蓋飯。”

“我要蘑菇油菜......”

其她三個女生分別叫劉歌，趙欣和牛琴。劉歌和牛琴很乾脆的點了，座邊上的劉歌從楊墨手中接過茶壺，給四人倒上。

趙欣看了眼陳魚，又眼神奇怪的看向楊墨，笑着道：“我吃肉炒麵不要肉，再來一大份西紅柿蛋花湯吧！我們一起喝。”

“就你最皮。”楊墨無語的道，在小本上寫下“素炒麵1”，之後看向陳魚，頓了頓轉身離開，陳魚不是住校生，以往來這裏只是看或請閨蜜們吃。

“我就不是顧客了嗎？小心我向老闆投訴你。”

背後傳來不喜不怒的和雅聲音，楊墨停住，轉身再次看向陳魚，從容問道：“你吃什麼？”

“額...還沒有想好呢。”陳魚單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瀏覽菜單。看了一圈，猶疑不定，菜單還給楊墨微笑道，“要不你幫我想一個吧！”

這個妖精，還是這麼喜歡磨人，楊墨心裏沒好氣的罵了句。目光無意間掃過櫃枱上方的電子掛歷，輕皺了皺眉頭，寫道：“蔥花龍鬚面，不辣。”

“我覺得楊墨除了境遇不好，再就性格孤僻，其他的都挺好的，陳魚你幹嘛給他帶了那麼大一頂綠帽子？”

“性格當然也跟他的遭遇有關。”

“其實我跟那個男生也沒怎麼樣！”楊墨和楊橙乞討過的事情很多市民都知道，傳着傳着就傳到學校了，陳魚幾人用只有她們能聽到的聲音談論起來。

高中生的戀愛觀還是單純，被人挖了牆腳就是大帽。

對此，楊墨倒並未太過的難以釋懷，在這個世上，除了相依為命的妹妹楊橙，很少有什麼能夠讓他牽腸掛肚、死去活來。

只是讓他難堪的是，最初是冤家楊橙發現自己被綠的。

具體是這樣的，楊橙玩楊墨的手機，發現了陳魚的存在，便匿名加了陳魚為微信好友。一天，楊橙發現陳魚跟另一個男生在朋友圈發照片大秀恩愛。

楊墨這才知道，陳魚背着他跟別的男生處對象了，不過陳魚良心還不算太壞，朋友圈秀恩愛前把楊墨給屏蔽了，沒有對楊墨造成直接精神傷害。

這讓楊墨感到很欣慰，如此體貼，總算沒有白交一場。

從此，楊墨就被認識的人扣上一頂綠帽王的頭銜。每次跟楊橙吵到不可開交的時候，楊橙就扯着嗓子大喊綠帽王，驚動鄰舍或路人多次。

楊墨對未來沒有什麼要求，說簡單了就是上學，養家餬口，學業完成後工作，繼續養家餬口，僅此而已，能不能考上大學、或是考上什麼大學，也無所謂，只是工作好壞而已，最終的目的都是養家餬口。

屬於沒品位沒追求沒信仰的一類人。

上了飯，看到熱氣騰騰的龍鬚面，陳魚怔了怔，隔着被油炸成金黃色的蔥花，她似乎看到了四個字，心裏倍感溫暖。

劉歌牛琴三人頗為不解，楊墨怎麼給陳魚點了份這麼清淡的面，陳魚是學校數一數二的千金，還會賴賬不成？

陳魚則是深情的看了楊墨一眼，拿起快起，低頭靜悄悄的一個人吃飯，吃的很乾凈，把湯都很完了。

楊墨刻意的避開，等四人走後才過去收拾碗筷，桌子上放着一百塊錢，四人的飯總共四十八塊錢，顯然又是陳魚大方請客的。

楊墨收好錢，拿出手機給陳魚發了個五十二塊的紅包。事實上，陳魚每次請閨蜜客，結賬都是整張一百的現金，也不用找錢，錢放下就走。

楊墨也每次都發紅包給退，陳魚多是不收，楊墨也不再糾纏，畢竟他差錢，只要不偷不搶，就是乾淨錢，沒什麼過意不去的，比起主動乞討那會，好多了。

和往常一樣，過了七點，吃飯的人很少了，老闆老闆娘讓楊墨早點回家。

出了飯館，沒走多遠，手機響了一下，楊墨拿出手機，是老闆發的三十塊錢紅包，還備註路上注意安全。

錢不多，但對楊墨來說，已是很可觀的數字，每天有這樣的進賬，就不用拉下臉去找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老爺子要了。

乞討的日子楊墨再也不想重溫了，只要能把楊橙的溫飽和學費解決了，他苦點沒什麼。

天已經黑了，楊墨走着找了一輛共享單車，他騎的是包月的小藍車，一個月九塊九，比公交要省上些。

習慣了一個人騎車子，不用擁擠，不用讓座，吹着口哨，想快快、想慢慢、想停停。騎到學校東側的十字路口，看到昏暗的路燈下站着一位女生。

正是前任陳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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