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德報怨

第59章 德報怨

明顯心懷芥蒂,相互看不順眼的兩撥人沒有繼續僵持下去,都知道眼前事情要緊,誰都沒注意到夜酩的異常。

那個叫“冷潛”的官人做事雷厲風行,喝道:“搜屋,查人”

七名改扮成鏢行夥計裝束的捕快立刻四散而去,開始逐個院子搜查。

但凡常年在外行走的商旅貨隊總免不了通關過卡,自然都認得官家亮出的腰牌符信,況且剛剛外面動靜並不小,多數住在上房的客人都有所覺察,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多人即便發現不對勁,也是將門窗緊閉,生怕被殃及池魚,眼下突然聽官差叫門,還拿得是雲州巡檢司腰牌,更沒人敢造次耍橫,都乖乖聽從安排,不敢有絲毫怠慢。

冷峻少女此時臉色蒼白,想從地上站起來,身體卻不聽使喚,但一雙狹長眼眸卻緊盯着不遠處癱坐在牆根下的夜酩,彷彿要將其生吞活剝一般,見黑衣大漢飛身近前,不顧體內氣機紊亂,說話會消耗氣力,對其喝令道:“獅奴,替我殺了那臭小子!”

黑衣大漢眼見少主受傷不輕,以為是夜酩所為,頓時怒從心起,將手中烏黑長劍一抖,剛要動手,卻被楊憲芝迅急攔下,對冷峻少女作揖道:“少東家請稍安勿躁,這裏面是不是有誤會,這位小哥老朽認識,乃是這城裏一家酒樓的夥計,跟案發之人應無甚關係”

冷峻少女見狀,厲聲怒喝道:“楊肺癆,你想造反嗎?”

楊憲芝面露尷尬,搖頭道:“當然不敢,只是乾坤樓辦事也講因由,不能武斷行事,否則難免要惹人非議”

冷峻少女平時最煩別人在她耳邊嘮叨,這次就是因為待在京城太無聊,整天要看那國子監祭酒臉色,才想要出來透透氣,本來她是打定主意要去江南道,順便到峨眉山找師傅師兄討教劍術,卻沒想到她爹死活不答應,非說那邊天象有異,把她派到了這鳥不拉屎的漠北查案,還派了楊憲芝盯梢。

剛剛半月前,藉著分頭追查線索,她才成功甩開了這老窮酸,獨自踏上水路,過的很是逍遙自在,卻沒想到又被線索引到龍門,結果又跟這老頭碰到一起,同居一個屋檐下半旬有餘,只要行為略微出格一點,都會被他苦口婆心勸說一番,眼下她只是想殺個無足輕重的刁民,竟又被這老傢伙攔下,頓時被氣的急火攻心,再難強撐精神,慘然暈倒在地,嘴裏仍恨恨道:“楊酸儒,你等着……”

夜酩一陣心有餘悸,要不是有楊憲芝及時出手,他怕就要被黑衣大漢劍氣分屍當場。

他抹去額頭冷汗,心頭憤恨那女扮男裝的少女心腸好生歹毒,同時卻又不得不冷靜考慮一件事。

賀章必然惹上了潑天官司,而如今豐德堂和興隆藥行有生意往來。

他又偏巧今晚出現在這,必會被列為懷疑對象,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後續必會給豐家和他自己惹來很多麻煩。

想到這裏,夜酩強忍着體內傷痛,對楊憲芝道:“這位老人家,你家少東家可能中毒了”

楊憲芝聞聽微愣,攙扶冷峻少女的黑衣獅奴卻突然暴吼,又要揮劍砍向夜酩。

楊憲芝急聲喝止:“慢來,此事非他所為,是那鬼影暗算少東家,乃我親眼所見,要不是這小哥施以援手,少東家怕是只會受傷更重!”

黑衣獅奴厲聲道:“既然看到,為何不阻止?”

楊憲芝滿臉愁苦,卻沒推卸責任,對獅奴躬身致歉道:“是楊某疏忽,沒想到那鬼影丟完瓦片,在外面兜了一圈,又跑回了這兒,剛剛隱匿在角落裏,我也未曾發現,直到其出手傷人,我才發現他”

便在兩人說話時,冷潛來到近前,低頭看到冷峻少女面容泛青,掏出火蠟照亮,蹲身迅速檢查了一遍少女全身,發現其右耳輪微腫,好似被蚊蟲叮咬過,上面有一道極淺的擦傷,擠血卻並無異樣,又挑開他的眼皮看眼球,見到其間血管隱含青藍色,細眉微微一凝,道:“是孔雀藍,好在中毒不深,但天亮前必須要找到解藥,否則性命堪憂!”

楊憲芝聞言躬身道:“那鬼影甚為狡猾,是個遁術高手,我剛追到後街他便消失了,冷都檢既知此毒,可否能救?”

冷潛搖頭,“孔雀藍毒性甚詭,無色無味,至今不知是何毒物煉製,如果這是在雲州龍驤城,尚可求長桑堂的百避丹一試,在這裏沒戲!”

幾人正說話間,就聽賀章所居上房內突然傳出一聲轟響,好似爆竹炸裂,從門窗冒出很多灰煙,三名捕快踉蹌從廂房內跑出,都是聲都沒吭就栽倒在地。

冷潛聞聲,縱身躍上牆頭,又急掠入燕山居院內,與三名趕來的手下迅速將三人拖出院外。

一名吸入灰煙略少的年輕捕快強撐清明,斷斷續續對冷潛道:“大人,貨箱有機關……”

冷潛忙來到他身邊,抓起他的手臂,兩指掐在其寸關處,面色漸變凝重。

年輕捕快此時嘴角滲血,臉色青紫,明顯中了奇毒,緊閉雙眼,表情極為痛苦,再難以說話。

這時一個下巴上有道刀疤的中年捕快也趕到近前,眼見三名袍澤傷情嚴重,其中兩人已氣弱遊絲,神情激動道:“大人,得趕緊找大夫,這是瘴毒,或許還能搶救!”

楊憲芝目睹此狀,急忙轉身來到夜酩身前,一揖到地道:“小神醫,你家先生現可在豐德堂?”

夜酩點點頭,又強撐氣力,艱難道:“先扶我過去”

楊憲芝立刻架着他來到三個中毒捕快身前,夜酩直接坐在地上,趴在那兩個昏迷捕快身上仔細嗅辨,頓覺有股淡淡草香直衝頂門,馬上閉住呼吸,接着用手指輕搭一人手腕診辯,好似犯困一般微微閉上了眼睛。

不遠處的獅奴見到楊憲芝對夜酩很客氣,還稱呼他小神醫,腦筋急轉,對其吼道:“楊憲芝,讓他快救少主,就算這裏所有人都死,也抵不上少主的命!”

楊憲芝又何嘗不知其間輕重厲害,但他卻有自己的打算,對獅奴的話無動於衷,反而駁斥道:“獅奴,雖然少主身份尊貴,但捕快的命也是命,稍安勿躁”

夜酩忽然睜開雙眼,臉上神情卻已經靜若止水,如同忘掉了剛剛經歷的一切兇險,低喝一聲“刀”

另一個長得精瘦的捕快忙蹲身將手中闊刃遞給夜酩。

夜酩甩手,沉聲道:“太大,要匕首”

那捕快又忙從靴子裏抽出一柄小巧匕首再遞。

夜酩接過匕首,看看刃鋒,一手在倒地捕快手腕處度量出一點,便毫不猶豫的直刺下去。

旁邊捕快見狀大驚,忙探手如電朝夜酩手腕擒去,冷潛卻伸指一夾,將其手腕穩穩拿住。

夜酩手握匕首刺入倒地捕快身體,但入肉只有半指,尺度拿捏異常精準。

冷潛見狀不由微蹙眉頭,冷冷看向夜酩的臉。

那本來看似死絕的捕快被夜酩這樣一刺,頃刻后如同彎腰蝦米,從地上彈身又倒地,卻已經有了呼吸。

周圍三名捕快、楊憲芝看得都大為驚奇,一旁的冷潛若有所思。

他幼時曾師從一位雍都醫道大家,在湯方和針石方面不說造詣精深,卻也絕非一般庸醫可比,後來因其父受被貶謫外放,又被奸臣構陷,客死異鄉,才痛定思痛,改志棄醫習武,但醫理底子卻打極牢,只略加思索,就想通夜酩在幾人照海穴下刀道理。

瘴毒之症多會引發頭痛、胸結、喉閉和嘔逆,而照海穴乃八脈交會之處,有滋陰降氣之效,此法雖解不了瘴毒,卻可以讓人恢復呼吸,不由暗贊夜酩急智,對這個其貌不揚的少年越發好奇。

夜酩卻絲毫沒理會眾人眼光,又來到第二名捕快身前,依前法施之,頓時第二人也有了呼吸。

名叫張嵐的年輕捕快中毒略淺,夜酩診脈后沒有下刀,而是對冷潛道:“大人,請全力點按他神藏、步廊、關元三穴”

冷潛沒有絲毫猶豫,並指做劍依循點去,張嵐果然也咳了幾聲醒轉過來,呼吸漸穩。

夜酩將匕首交還冷潛,道:“這位大人,這毒煙裏面有夜來香和醉魚草,過量吸入會致人四肢酸麻,呼吸受阻,現在必須儘快送他們去豐德堂,只有我們少東家的金針能救得他們,我只能暫時通過放血,保他們氣息暫時通暢,但他們並沒有脫離危險,隨時都可能喪命”

楊憲芝此前雨中偶遇夜酩,並在他引薦下找到豐德堂,開下幾幅藥方,暫時緩解了癆病複發,本還打算等此間事了,要去豐慶樓拜會下夜酩當面致謝,卻未曾想無巧不成書,竟然在這個場合再遇到他,但見夜酩醫術出神,十分客氣拱手道:“小神醫,我家少東家雖然平素驕縱,但為人心眼不壞,還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幫老朽看看我家少主病情,老朽感激涕零”

夜酩對老頭微微一笑,他怎麼都沒想到事隔多年再遇到當年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乾坤樓眾人,卻不能報仇,反而要出手相救,雖極不情願,但卻別無選擇,如果讓這楊老頭口中的少東家死了,一旦乾坤樓緊咬不放,查出他的身份,他或許可以和他爹一走了之,卻是會給豐家留下無窮後患,他做事一向恩怨分明,不想因一己之仇而牽涉無辜,只能讓楊憲芝又扶着他來到冷峻少女身旁,先也像冷潛翻開少女眼皮察看了一下,見到其眼角血絲竟然呈現詭異藍色,又將鼻子湊到矮個右耳傷口處仔細嗅辨,拿起她的手腕彈指診辨,眉頭卻越擰越深。

獅奴本以為夜酩也要用同樣的法子,已經將袖中匕首取出,雙手奉上,以顯示他對夜酩的尊重,這已經算是他能做到的極致,要他開口相求或道歉那是絕無可能。

夜酩卻看着他緩緩搖頭,轉而對楊憲芝抱歉道:“老人家,我只是粗通醫術,現在只能察覺這位小…主人,呃,她體內似有兩股力量龍虎相搏,鬱結於心脈之處,想是邪火攻心致使他神識渙散,卻診察不出他身中何毒,實在無從下手啊”

楊憲芝與獅奴對望一眼,皆是臉色微戚,似有苦難言。

楊憲芝忽然眼神微亮,又問夜酩道:“小神醫,你家少東家可否能解此毒?”

夜酩搖頭,“很難說,我們還是儘快去醫館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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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斬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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