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假裝奇迹
天有點陰沉，算是老天爺幫忙。不過就算老天爺不陰天，在計劃裏面，易長安也會用點小法術讓天陰下來，順便下點毛毛雨，再刮几絲小風，營造一個黎明前黑暗那樣的陰冷的氣氛，讓接下來的“奇迹”帶上一點真的奇迹的意味。
幾個長老把鹿族所有族人聚集到族長那個“不起眼”的小木屋前面，所有的鹿族成員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小木屋門前竊竊私語。路遠從前一天晚上就沒有找到路小言，此時正在最外圍焦急的跺着自己的蹄子。路從站在一邊，緊緊的皺着眉頭，一雙漂亮的鹿眼睛原本就籠罩着一層水霧一樣，現在更是快要滴出水來。她的目光在前面一堆交錯的鹿角中間穿過去，緊緊的盯着那小木屋的門，即使是旁邊想要把地面踩碎一樣來回踱步的路遠也沒能讓她多看一眼，分出多餘的精力。
易長安第一次見到作為族長的路小言時站在他旁邊的那頭老鹿走到小木屋前面，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強硬的讓所有的鹿瞬間安靜下來，開口說道：“老夫知道，這兩天大家都聽說了一些捕風捉影的風言風語。今天把你們叫到這裏來，就是想要告訴你們，咱們鹿族的新任族長一直在我們長老會的保護之下，那些造謠生事的，不管出於什麼目的，請你們收斂一點，不然，別怪我們這把老骨頭不客氣……”
他的聲音蒼老，但是有着十足十的威嚴。易長安站在窗邊，看一眼那頭滔滔不絕不知所云的老鹿，又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路小言，在心裏點了點頭，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路小言正在門口附近來回踱步，他還是有點害怕的。儘管難得的從早上開始就保持着半人半鹿的形象，然而嘴裏卻依舊嚼着屋裏牆邊生長着的不知道什麼草的葉子。易長安覺得有點好笑，經過這幾天，他才明白過來，那天在這個地方第一次以真實身份見面的時候，那種步步緊逼的樣子，還有周身繚繞着的隱隱約約的威嚴的氣質，其實都是假的，都是偽裝出來的。他也的的確確就只是個孩子。他走過去，伸手在路小言後腦勺上揉了一把：“別緊張，沒什麼問題的，都準備了這麼多遍了，出不了什麼岔子。把你用在我身上的那股子淡定拿出來，沒什麼問題。”
路小言沒說話，依舊在嚼着那些不知道名字的草。一直到把嘴裏的那些草葉子嚼完，他才小聲地說：“長安哥你別再笑話我了，我都說了，我攢了這麼多年就攢了這麼點勇氣，都花你身上了。那時候我要是知道我現在還需要這麼大勇氣，我怎麼不得給自己留點兒。”
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易長安沒說什麼，這種場合他也沒經歷過，讓他說出什麼冠冕堂皇的話來，他也做不到。畢竟路小言在某種意義上代表着整個鹿族的立場，鹿族所有成員的身家性命和未來都壓在路小言年幼的肩膀上，意識到這一點的易長安，明確的知道一句輕描淡寫的“放輕鬆”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長安哥，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路小言不知道從哪裏又拿出來了一把樹葉，直接塞進嘴裏咀嚼了起來。
易長安聽着他含混不清的抱怨，不禁莞爾一笑，伸手把沾在路小言腮邊的一片樹葉碎片取下來，隨手彈到牆角的草叢裏。那一片樹葉碎片引得細長的草葉兒輕輕地搖動了幾下，隨即很快恢復了靜態，那一片樹葉的殘渣也掩埋在裏面，難以尋找。
“就算做不好也要做，你永遠也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那就不要管他會發生什麼。儘管你身上肩負着整個族群的未來，但也同樣，鹿族所有的鹿都在陪着你。路小言，不管一會兒你出什麼問題，記得強裝鎮定站在那裏，保持自信，相信他們會幫你解決大部分的問題，再不濟，最後還有我呢，不會給你演砸了。”易長安又揉了揉路小言頭頂的頭髮，軟軟的，手感還不錯。
門外的老鹿終於講完了長篇大論，並且有效的控制住了周圍所有鹿族的情緒。老鹿的蹄子輕輕地在地面上跺了兩下，他身後小木屋的木門就悄無聲息的打開了，路小言的身影慢慢從陰影裏面一點點的顯露出來。
知道流程的易長安，自然而然的在老鹿的蹄子和地面接觸的聲音傳來的時候，便不着痕迹的站到門后的陰影里。
路小言眨了眨眼睛，偷偷地向著易長安的方向看了一眼。易長安微笑着緩緩打開手中的摺扇，裝模作樣的在自己胸前扇了扇。
突然莫名的感到心安的路小言緩步走出門，感受着周圍空氣中那一種潮潤潤的涼爽的感覺，邁着堅定地步伐踏上小木屋外的土地。
路從看見路小言從木屋裏面走出來，突然莫名的感覺自己心頭一塊大石頭剛剛落地，瞬間心就又一次揪成了一團。眼中的擔憂不加掩飾的噴洒出來，恨不得立刻就衝上去把她的孩子拉回到他身邊。
站在旁邊的路遠看到路小言的時候明顯非常的吃驚，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裏，甚至沒有注意到路從眼眶裏面的眼淚。
此時此刻，路遠覺得自己絕對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或者不是個稱職的鹿族中上層領導人員，又或者對於兩者而言他都不怎麼稱職，居然連這麼重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自責懊悔以及更多的情緒佔據着他的大腦，讓他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任何問題。
直到路從輕輕拽着他的袖子，並且把腦袋靠在路遠的肩膀上，他才猛然間回過神來，並且意識到一切早在幾年前就已成定局，完全沒有結束的可能。
緊接着他意識到路小言現在站在鹿族的權力頂點，而且將要成為整個鹿族的頂點。
然後就沉浸在鹿族族長將會面對的那種悲慘當中，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應該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他正面對的這種情況。心裏面像是一團亂麻一樣支配着他，這讓路遠立刻想要掉頭離開。
路從攔住了他：“我們不能走，他還小，現在是他第一次出現在所有鹿族面前，第一次面對這麼大的場面，我們已經錯過了很多，不能再多錯過別的了。而且……我很擔心。”
路遠輕輕伸手拍了拍路從緊緊攥着他袖子的手背：“當然，我總不能比我兒子還要沒擔當。”
路小言站到那一頭老鹿身邊，身後木屋的門緩緩關閉，易長安站在門後面，透過木板之間的縫隙看着路小言的背影。
路小言微微閃過一絲慌亂，眼睛下意識的四下里看了看密密麻麻的鹿群。緊接着和他的母親四目相對，他感覺自己現在得到了足夠多的信心和力量去面對任何的事情。
這種信心和力量是沒來由的撲上來的，但確實有用。
透過木板之間的縫隙，易長安看見了路小言自信的背影，他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但也能想像得到，人沒來由的感情大多來自那些和他擁有深厚羈絆，而且是自己沒辦法放下的那些人。
易長安喘了口氣，因為他想起了不知道在自己哪個方位的未名山上，或許正在焦急的等待着的羽逍遙。
“各位，我們現在正在面臨一個巨大的危機，我們必須要自己尋找出路，固守在這一片森林裏面是沒有出路的……”
隨着路小言的慷慨激昂的音調，還有與之完全不搭的稚嫩的聲線，恍惚間覺得自己看見了初次見面的時候那個路小言，板著臉，小巧玲瓏的棕色的鹿角紋絲不動，渾身上下散發著濃厚的屬於領導者的那種氣質，霸道強勢，不容置疑。
但是太年輕了。
易長安搖了搖頭。
一切都沒有超出易長安一開始的設想，不和諧的聲音極其突兀的出現在他們面前，然後試圖達成自己的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目的。
一切也都是這麼順理成章的發展下去，路小言拿出專屬於鹿族族長的那一張棋盤，立刻就引起了轟動。
不和諧的聲音依舊存在：“我們怎麼知道你拿出來的棋盤是不是真的？反正你現在也用不了。別當我們沒見過就不知道，隨便拿點什麼出來糊弄我們。我們也不是好糊弄的，說不定現在真的族長還藏起來了呢。誒，我說各位，要是知道真族長的去向的，麻煩說出來，左不能長老們說什麼我們就信吧。”
易長安勾起嘴角，那個鹿族的底細他們早就查清楚了，包括旁邊分散開來第一時間出言支持他的那些人，也沒能出乎他們的預料。
贏得太輕鬆了一些，易長安笑的眼睛都彎了，不過還是豎起耳朵來注意着外面發生的事情。
不能掉以輕心，他這麼在心裏提醒自己。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請告訴我，白玉棋盤的使用方法是只有長老們和族長才知道的最高機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氣氛陡然緊張，剛才義憤填膺的那個也偃旗息鼓，不再作聲。
易長安適時的使了個小法術，陰沉的天色一點點的放晴，然而只有他們頭頂的那一小片天空上面烏雲散盡，淡淡的鉛灰色的雲四散逃開，彷彿是那中間有個什麼漩渦，直接攪碎了那些雲朵，讓他們化為碎片，消散的無影無蹤。
淡淡的金色的陽光灑落下來，驅散了原本籠罩在他們周圍的那些寒冷所帶來的不快，溫暖的就像是剛剛生長出來的絨毛編結出來的毛毯，散發著一種溫暖的舒適的氣息。
彷彿能夠遺忘所有的不快與痛苦。
易長安手指在空中劃了幾道，清風徐來，吹動着路小言頭頂的樹葉，斑駁的影子散落在他的身上，讓本就不十分明亮的朦朦朧朧的陽光更加平添幾分神秘感。
萬事俱備，就差臨門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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