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閑聊關中
回到家中，父親和蔚兒見到我，皆是又驚又喜。喜的是我難得回來了，驚的是我一身戎裝，全副武裝。
“你許久不曾回來過了！今日回來，怎麼打扮成了這樣？”父親關切地問。
“這些日子以來，女兒日日都去鹿鳴關，跟着將軍的大軍們一起習武操練，過得很是有趣……”我興高采烈地說著，把這段時間以來在鹿鳴關過的日子一一說給父親聽，只略去昨日之事沒提。
父親聽着，神色逐漸凝重起來。聽罷他便道：“怎麼？將軍竟叫你去鹿鳴關‘當兵’不成？”
“將軍怎麼叫我去！”我笑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那他就依着你不成？他竟不擔心你的安危？”父親急切地再問。
“將軍怎會依着我！是我非要去的！他拗不過我，便隨我了……不過爹爹您放心，我已答應過將軍，去鹿鳴關只是習武健體，決不上陣殺敵！況如今我已有武藝在身，有能力保護好自己！”
父親聽罷，才漸漸安下心來。蔚兒在一旁說道：“長姐好勇敢！敢做男兒才做的事！若是蔚兒身強體壯，必定也會披盔甲、舞長槍！只是蔚兒身為男子，是要上陣殺敵的！”他又虛長一歲，不僅個頭長高了，神色之間也初現男子氣概了！
我轉頭看着他道：“上陣殺敵固然英勇，可是做一個文人，其對國家的貢獻及影響力也是不容小覷的！你可知道，有時候文官的一句話，對民眾的煽動力要比武將大得多了！”
“嗯！蔚兒知道，蔚兒定當好好讀書，不負長姐的期望！”
我安心地點點頭。這孩子本來就體弱，縱使我護得了他一時，也護不了他一世，他終將靠自己！
“之前我讓行兒送回來的東西都用着呢吧？那些藥材吃了嗎？”我又問。
“那些補身子的藥材有些適合蔚兒吃，有些不適合。”父親道，“適合吃的我已燉給他吃了，不適合吃的，我拿去跟張大夫換了一些治他病的葯來，也煎給他服下了！”
我點點頭，道：“這樣甚好！所幸，眼下將軍還肯憐憫蔚兒一分半分，咱們先且受着吧！”
“將軍憐憫蔚兒，自是因憐愛你之故！”父親不明各中因由，只想當然地道，“可是話又說回來，你入府也近兩年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在父親眼中，長夜如些照顧我娘家，自是因為寵愛我。我亦明白父親話中的話，可是我怎能將自己在府中的真實情況告訴父親呢！我尚不清楚長夜為何如此待我，若我說了，也只是徒增父親的擔心而已！我只能搪塞道：“晰夫人跟了將軍十幾年，也才有了予抒！可見子嗣這件事，不是想得便能得的！”
“晰夫人昔年跟着將軍南征北戰，想來就是太過勞累，才作了身體而不易得子！可見，這鹿鳴關你還是少去了吧，可別弄傷了身體！畢竟，子嗣對於女子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父親絮絮叨叨地說著，我卻聽得極不自在，只好叉開話題，轉頭問蔚兒道：“蔚兒，上次姐姐差人送來的筆墨紙硯，你使着可好？這次姐姐又給你拿了些紙張來呢……”說著，便將從將軍府帶來的一些紙張遞給了蔚兒。
蔚兒接在手裏，說道：“謝謝長姐……蔚兒也有東西要送給長姐呢！”說著，他便回自己屋裏拿去了。
父親見我叉開話題，便也不好再繼續下去。
蔚兒自房中出來，雙手合十，似是將一事物藏於雙掌之間。來到我面前，他攤開手掌，說道：“送給長姐，望長姐喜歡！”赫然是一支手工造就的本釵！
我又驚又喜，拿在手中細細端詳。這木釵雕刻成了人形模樣，細細看去，依然便是我的樣子！這樣細緻地一刀一刀地雕刻出來，一定廢了蔚兒不少功夫和心思！
“你又廢這樣的心思！”我嘆息道。
“前幾日你生辰，蔚兒以為你會回來，便做了這個來給你慶生的！”父親道。
我接過木釵，嗔怪蔚兒道：“以後不許你再廢這樣的心思了！”
與父親和蔚兒談笑間，大半日的時光匆匆而過，雖心有不舍，但也不得不回到將軍府來。
在將軍府又歇了一日，才到鹿鳴關來。這兩日長夜都沒回府，他似乎頗為忙碌。今日也一樣，只來練兵場看過一會兒，便又匆匆離去了。臨近酉時，我問清了長夜身在何處后，便到城樓上來了。
登上城樓，就看見長夜正立於城樓外側，往塔庫方向眺望着。我來到他身後，輕輕問道：“將軍，今日是否與奴一同回府？”心中惴惴不安，也不知長夜是否會因日前之事事怪於我。不過，與其讓他主動“罵我”，不如我自己來“領罵”，多少心中有些準備。
長夜回頭見是我，並未露出生氣的顏色，只反問道：“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說罷又轉頭回去望向塔庫。
“晰夫人給的藥膏很好，奴已好多了！”我不意他會如此平和，但也不敢胡亂猜測他的心思。
他點點頭，說道：“你回去好好吧，我今日不回去了！”
我聽在耳里，默默地本想就此離去，卻還是忍不住出言問道：“……經此一役，塔庫應該許久不會來犯了吧？”
長夜並未馬上回答我。就在我猜想他是否要生氣的時候，只聽他說道：“此次塔庫所用的兵器很不一般，想來製造這些兵器也要頗費些時日！但是，沒有這些兵器，難保塔庫不會以其它方式來犯！”他並未像之前那樣叫我不要多問，這倒讓我微感意外。
“此次這些小火箭頗為厲害，是不是？”見他未惱，我又問道，“奴瞧着，不像是人力所能發射進來的！”
“這些火箭都是改良過的！箭身短而輕，箭尖利而微沉，本身便比普通箭射程要遠！加之射箭的工具，絕對不是普通的弓，以人力發力那麼簡單！一定也是某種經過改良的大型武器，才能一次發射那麼許多！……若是他日，這套裝備更加完善，那可真是防不勝防！”今日很難得，他竟跟我說了這麼多！
“那將軍可找到應對之策了？”既然他不厭煩，那我索性再問一句。
長夜搖搖頭，堅定地說道：“今日還沒有，可是明日未必會沒有！”他的目光始終望身塔庫一方，微風輕輕吹動他的髮絲。他的英雄氣概我並不是未領略過，只是這一刻，他那種“必勝”的自信姿態卻頗讓我動容！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遠處的塔庫一族隱約可見，我不禁問道：“將軍，奴有一事不解？既然塔庫屢屢來犯，那為何將軍不幹脆出兵收服塔庫，讓它變成咱們大安王朝的一部分呢？”
長夜聽罷，轉頭看向我，眼神中略帶驚訝，又有些玩味的笑意。想來他不意我會問出這樣可笑的問題吧！
“你在鹿鳴關也待了些日子了，依你所見，塔庫大軍實力如何？”長夜卻問道。
我微一思索，答道：“塔庫大軍頗為驍勇！每次來犯雖頻出奇招，可隊伍卻依舊井然有序、絲毫不亂！想來平時亦是訓練有素，恐不易對付！”說罷，心中已隱隱明白我軍只守不攻的緣故。
“不錯！塔庫乃北方第一大族，比其它邊疆小族都要強大，其治下的部落又多，這些年來均已頗成氣候！想我大安王朝建國不過區區十載，根基未穩，民心未定！攘外必先安內，內憂無數尚待解決，何來財力、物力去攘外？是以，皇上才遲遲不下征討塔庫的聖旨！……塔庫連年來犯，無非是看我大安王土氣候宜人、物資豐厚，想取代我們而掌控天下！可是，不管塔庫一帶有多貧藉，塔庫大軍有多驍勇，它也終將有一天會成為我大安王朝的一部分！……只不過，這件功績未必會落在我頭上！我只要做好眼下，守住這進入我國的唯一通道，讓他們無機可趁就夠了！”
我靜靜地聽着，心下思忖：原來這治國之道可一點兒也不比行軍打仗容易啊！
“……既然眼下只守不攻，”我若有所思，緩緩說道，“那將軍何不在‘防’上動動腦筋？而不要去想怎樣‘制’那些小火箭！只要鹿鳴關攻不破，便上對得起皇上，下對得起百姓了！”
我看到長夜眼中閃過一道光，一縱即逝，也不知他是否贊同我的話。
他抬頭看看天，說道：“時候已不早了，你回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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