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緣奇遇

第二章 奇緣奇遇

翌日,劉蘭花過來一聽說何異兒患病於床,芳心狂驚,走進房裏,坐在床沿上,望着何異兒清癯的面容,好言好語一番安慰,之後又出來寬解二位老人,並表示擔承所有家務讓何異兒能安心養病。

羅氏聽后說道:“這不累你受苦了。”

蘭花道:“只要異哥哥能早日康愈,多做點事,也累不壞人,只求二位老人好好保重身體,蘭花這就去砍柴了。”

羅氏滴淚道:“我兒何德何能有這樣一位賢淑女子垂青愛憐?!”

一天,何異兒吃了葯覺得有點困了,便上床躺下。蘭花做完家務,稍事休息,見他睡了,便出了小屋,信步來到岳王廟。

大殿裏,長明燈閃爍,紫煙繚繞,只見上面岳王爺彩塑金像,英風勃發,神采奕奕,彷彿活人一樣。

她上前跪下,默禱一會,手捧簽筒,搖將起來,忽地跳出一簽,拾起一看,上面有四行雞眼小字,仔細觀看,書云:“雨後彩虹掛天邊,金童玉女降人間。抽此簽者勿憂慮,遇難呈祥在眼前!”簽意明白易懂,蘭花看后大喜,虔誠地拜了三拜,起身走出大殿。

一路上,她想何異兒突發鼻血病勢不輕,來得怪異,正值月半鬼節想必什麼陰祟作怪,回去與老人商量去隔村請趙仙姑,聽說她頗有法術,驅鬼安神最是拿手,說不定請她去降妖伏怪,灑施法水,異哥哥之疾真會遇難呈祥,病體康愈。

蘭花邊走邊想,忽抬首,見前面道上迎面走來一人,不由眉頭一皺。正要轉身,只見那人已快步而來,邊走邊說道:“蘭花妹子,你別小家子氣,本公子又不是老虎,別見面就想躲着我啊。”

這人一襲錦裘,模樣俊秀,手持摺扇,滿臉笑容。

劉蘭花避之不及,只得答言道:“周公子有事么?”聲音硬邦邦的,渾然無情。

周公子周三嘿嘿笑道:“聽說你常往一個姓何的人家跑,怎麼回事啊?是不是喜歡那瘦小子吶?”

劉蘭花鼻子一“哼”,道:“管你何事!”邊說邊抽身就走。

周三摺扇一翻,攔住道:“且慢,我還有件事要和你說呢。幾日前你爹把你許配給了我,還收了定金,你不知道嗎?從那日起你就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了,呵呵。”

劉蘭花大驚,道:“你胡說!”

周三涎皮笑道:“胡不胡說,你回去問問你爹。”

劉蘭花見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心下驚駭不已。

周三道:“蘭花妹子,本公子雖說不是十分風流倜儻,但也是玉樹臨風啊。嘿嘿。既然你爹沒意見。咱們今天好好談一談。”周三邊說邊動起手來。

劉蘭花十分厭憎,摔開他手,啐道:“無賴!”言畢,撒腿就跑。

周三趕緊追上去。路上行人都懼周家勢力,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攔阻,看看的就被周三追上了。

周三一把揪住劉蘭花,惡狠狠地道:“本鎮沒有人敢瞧不起本公子。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不識抬舉的東西!”說著,“啪”的就是一耳光。“帶回去!”周三一揮手。幾個家丁如狼似虎,一擁而上。

劉蘭花憤然反抗,圍觀的人眾敢怒不敢言,無不搖頭嘆息。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民女!”

這時,人眾中走出一名道長,身材不高,聲音卻極洪亮。

周三見是一個矮身道長,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我周公子的閑事你也管!揍他!”

眾家丁得令,放下劉蘭花,拔刀直取矮身道長。

道長面容冷峻,手中佛麈只那麼隨意的一雲一拂,眾家丁四散跌開。周三大怒,箭步上前,掄拳就打。道長巋然不動,反手一扣,抓住周三的脈腕,面上顯出了一絲蔑笑。

周三被他扣住脈腕,一股錐心的疼痛使他乍然間鬼哭狼嚎起來。“道長饒命!道長饒命!”眾家丁一齊跪地求饒。

圍觀的人眾儘管不明就裏,不敢拍掌叫好,但臉上露出的笑容是歡欣的。劉蘭花本來很替道長擔心,此時也釋然多了。

“凡事留點餘地,不要做得太絕了!”矮身道長“哼”一聲,手一松,周三當即跌坐地上,眾家丁趕緊攙扶起,連滾帶爬,狼狽而去。

劉蘭花走上前去,對道長道:“多謝道長相救!此地不宜久留,請道長速速遠離。”圍觀的人眾也道:“是啊,道長,周家是本地出了名的惡人,橫行霸道,無人敢惹。你還是快快離開吧。”

矮身道長哈哈大笑,毫不理會眾人的勸告,不緊不慢的向南去了。

一連幾天,何異兒之疾未見一絲好轉,腰眼肉坨反而更大了,好似一隻酒碗倒扣腰上,病情更加嚴重,連下床也需人攙扶。

何處士夫婦整日愁眉苦臉,哀聲嘆氣。

劉蘭花看得心疼,也焦急,卻把好語寬解二位老人,並說出自己的想法.羅氏一聽道"趙仙姑巫術通神,法力無邊,我們可請她前來試一試,或許有一些轉機,不藥而癒."

何處士憂心忡忡地說道:“神葯二效固然是好,但化費太大,長此以往,家底單薄,怎經得起折騰啊。”

羅氏道:“只要孩兒病好,討米叫化,也心甘情願,沒有錢,就把這房子賣了吧。”

何處士一怔,嘿然悵嘆。

劉蘭花道:“二老別擔心,關於錢的事,我會從家裏挪些過來。”

事已至此,何處士夫婦也不能拒絕,默然不語。

“我這就去請趙仙姑。”劉蘭花說罷走出柴牖,徑直回到家裏,向母親要了幾兩銀子,另把自己多年攢下來的五兩,一起用手絹包了,走出房間時被父親劉平看見。

劉平臉色陰沉,喝問道:“這陣子又要到哪裏去?”

劉蘭花一驚,答道:“去何伯父家。”

劉平哼道:“一個大閨女家成天往別人家裏跑,成何體統!”

劉蘭花道:“異哥哥病了。”

劉平道:“他病了,管你何事?”

劉蘭花道:“爹,你以前不是曾與何伯父說過要把女兒嫁與異兒的嗎?你忘了?”

劉平冷然道:“那是以前隨口說的,豈可當真!爹已簽應周家,把你許配給三公子了,你就不能再出去拋頭露面了,好好在家養花弄鳥,做做女黹活,等候周府過門迎娶。”

劉蘭花驚道:“爹,你——,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那個無賴的!”氣憤地扭頭走了。

劉平又氣又急,罵道:“死丫頭,就是這副倔脾氣。寧可嫁給一個無賴,錦衣玉食,總比嫁給一個病鬼,挨飢受寒的好啊!”

劉平追出去時,劉蘭花已跑遠了。

午後,劉蘭花領來一個五十多歲年紀的村婦。此婦相貌醜陋,打扮也怪異,一件大黑青袍罩住那蔥桿兒的身子,一頭散亂黃髮卻戴着金光閃閃的箍兒,左持招魂幡,右拿七星寶劍,腳踏草履,鼻陷嘴歪,一路搖晃走來。有如夜叉來臨.

何處士夫婦恭恭敬敬地把她迎進屋裏。屋裏早已備好香案水果.那村婦正是趙仙姑,她似乎早已脫胎換骨,不是凡人,一語不發,也旁若無人。自顧在香案上置放法器旗號,然後焚香燒符,擊靈牌舞起劍來。

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身軀也開始搖晃,長劍隨着歪嘴發出“嘟!嘟!嘟!”聲而一指一抖的,看了令人一身雞皮疙瘩。

趙仙姑忙了一陣,又把招魂幡舞將起來,口中叫着:“魂兒魂兒,快快附身依體,三界真人在此,驅鬼除疾,病體即痊。”言訖,招魂幡猛地一頓,身子筆直,僵硬如屍,似有真神附體一樣。房中瞬時變得死一般寂靜,惟有香煙燭火迎風搖曳。

片刻過後,趙仙姑那僵直的身子開始抖動,像顫又不是顫,似抖又不像抖,嘴巴戰戰的動個不休。一會兒,便見她盤桌繞椅地遊走起來,還時不時的抓起香米滿房拋撒。爾後,她從懷裏掏出一對卦來,眯目念道:“太上老祖,八卦真人鑒臨在上,弟子有求必應,吉凶禍福,一爻就驗。”念畢,雙眼一睜,把卦往上一拋,“啪”的一聲落地兩片,乃是陰卦。突聽她大吼一聲:“鬼祟哪裏逃!”手挺長劍,瘋瘋癲癲地出了房間。

何處士夫婦和蘭花一齊跟着,圍着房子轉了二圈,至西邊一棵大樹前。那趙仙姑突然咆哮如雷,長劍凌空一擲,一道白光閃爍成弧形划落。“當”的一聲插入地上。趙仙姑立即取過身上的一個小葫蘆,近劍蹲下撮了一把浄土塞入葫蘆里,言說已將妖孽鬼祟收下,把塞子堵上,用印有符樣的紙條封了,收起長劍,向跟來的何處士夫婦道喜。何處士夫婦見妖孽已除,心下歡喜,恭敬叩謝了趙仙姑。

一晃十多天過去,何異兒之疾還是未見絲毫起色,一到申時疼痛要命,一應法式俱都用上,仍然沒有一點效果。

一天,何異兒拉着劉蘭花的手,流淚道:“好妹子,你回去吧,不要為我而耽誤了你的青春,我們來世再續前緣吧。”

劉蘭花凄容滿面的說道:“我不能拋下你不管。”

何異兒凄涼的道:“我是一個快要死的人了,你守着又有什麼用呢。”

劉蘭花道:“你不會死的,會好起來的!好哥哥別趕我走。生為何家人,死為何家鬼。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願"。

何異兒拉着她的手不放道:"好妹子我求求別這樣."

劉蘭花心中酸楚,又見他淚眼企求,忍不住的淚水溢眶而出,呼一聲:"異哥哥!"兩人抱頭而泣,何處士夫婦在門外看見,心痛如絞,也止不住地抹淚。

是夜,何異兒睡夢中驚醒,把眼四顧,燭火已熄,月影映窗,房中冷清寂靜,不由得發出一聲低沉而渾濁的嘆息。

他掙扎着披上衣服,起床坐到凳上,面對窗外月光,想到自己悲慘短促的人生,以及年老的爹娘和那痴情無悔的蘭花,就禁不住悲從中來,熱淚盈眶。坐着坐着又感到腰間錐痛,大有不支之狀,便以手撐腰,悲悲切切地說道:“想我今日竟變成如斯模樣,也不知前世做了什麼孽事,落得今生這般受苦。”語過黯然,淚滴衣襟。

良久,何異兒又凄然的說:“爹、娘,孩兒既已是朝不保夕的人了,留在世上累及爹娘害了蘭花,我真是於心不忍。我還是找個地方安靜地死去,免得讓你們直瞧着傷心。”

何異兒思想一定,緩緩走出房間,來到父母門前,跪下拜了三拜。“爹、娘,你們的養育大恩只有來世再報答了。”彈去熱淚,起身走了出去.

山林中,何異兒凄凄慘慘地走着,腦海里一片空白,連腰椎疼痛也渾然沒有感覺了。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來到一座山前,但見藤蔓四掛,野草叢生,怪石嶙峋,陰森森的。

“我這是到了哪裏?”何異兒左右看了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顆古樹,便徑直走了過去。“這裏偏僻荒涼,倒是個尋死的好地方,死了也沒人知道。”何異兒苦笑一聲。

行至樹下,何異兒解下腰帶,用力拋過樹叉,又找來幾塊石頭墊在下面,把帶子打了個死結。試了試,高度和帶子的力度蠻合適。

何異兒知道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活着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如果一個人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也就只有一死了之了。何異兒想得很清楚。此時他一點不糊塗,頭腦清醒得很。

此時此刻,他想到最多的是爹娘和蘭花,心中雖有萬分留念,萬種凄苦,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死對他來言是一種解脫啊。

“爹娘,蘭花,你們多保重,永別了。”

何異兒抹了一把眼淚,閉目把頭伸進腰帶,用力蹬掉了腳下的石頭。身子懸空,脖子霎時一緊。呼吸急促,全身血脈似要爆裂,漸漸地,雙眼發黑髮脹,記憶愈來愈是模糊,不一會,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驀然,一隅大石後面轉出一條人影,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自言自語地道:“想不到這鬼地方睡覺還挺舒服的。”人影不高,身穿道袍,慢慢騰騰地走了出來。

他一邊走,一邊哈哈大笑道:“原以為世間只有貧道把地當床,視天為被,我行我素,放蕩不羈。想不到在這裏還能遇上一個掛着脖子睡覺的人。真是別出心裁,標新立異,特立獨行啊。哈哈,佩服,佩服。”他嘴上說著話,卻並沒有看何異兒一眼。

何異兒被勒着脖子,極為難受,在掙扎。

道士熟視無睹,充耳不聞。在其下方盤膝而坐,喝着酒葫蘆,道:“這樣睡覺,倒是別緻,不過挺辛苦。”

何異兒掙扎一會,便硬挺挺的不動了。

道士吁口氣,道:“好了,終於睡著了。安靜了。”說著,手中佛麈一揮,何異兒從樹上掉了下來。道士用手探了探鼻息,從懷裏掏出一物,形似鳥蛋,晶瑩透亮。他把丹丸塞進何異兒的嘴裏,在喉結上一捏,只聽“咕”的一聲,喉頭上下滑動,丹丸就下去了。

道士把何異兒提起,扛在肩上,向東南方向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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