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異人異疾

第一章 異人異疾

雲溪鎮隸屬祁陽,靠近衡州地段,南北兩道貫通祁衡兩地。四面山水環繞,峰巒疊起。鎮子不算大,卻也有一千多戶人家。街道寬長,屋宇毗連。北有岳王廟,南有觀音寺。每逢廟會或趕集之日便雲集着四面八方來的人們。熱鬧非常。

岳王廟后三里地處有一竹籬茅舍人家,戶主姓何,名處士,娶妻羅氏。老倆口年過花甲,以釀酒為生。膝下一子,取名異兒,年方十八,天性聰慧,夫妻倆視為掌上明珠,把他送在村中私塾里念書。

時值燕剪裁花,鶯梭穿柳,萬紫千紅的爛漫春季。這一天恰逢百花娘娘生日,踏青逛廟之人特別多,整座雲溪鎮都沸騰起來了。

私塾胡老先生應朋友相邀聚會,學館臨時放假一日,何異兒回到家裏,就被母親喊住道:“異兒,明日家裏煮酒沒柴禾了,你去撿些回來。可別挑重了。”“好勒!”何異兒應一聲,從雜房扛出砍刀與禾槍,與爹娘道別後便出發了。

何異兒經過岳王廟,一路進入南山林中。但見青山如黛,鳥語蝶飛,心情暢快極了。選了處柴禾多的地方,手執砍刀一陣揮舞,一擔七八十斤的柴禾就砍好了。接着砍下幾根竹枝打結把柴禾捆上,穿好禾槍,略微休息,擔起便走。忽然,他感覺腰椎乍痛,如針扎一般。身子一晃,差點倒下,忙跨出一步,方才穩住。略有一會,儘管額頭汗珠淋漓,腰椎疼痛難禁,還是咬着牙向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何異兒感覺肩上的柴禾越來越重,好似擔著兩座山丘一樣,實在走不動了,只好放下歇息一會。不想越是歇息,身子越軟,再次起來擔柴禾時,竟然擔不起了。何異兒大驚,連試幾次,一次比一次無力。不由跌倒於地,很是凄苦。正在這時,林間小道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轉首一看,轉憂為喜。“蘭花妹子”。

來者正是一位妙齡女子,身穿素服,容顏清秀。手挽竹籃,衣袂飄飄,宛若仙姬降臨。她聽到叫聲,一看是何異兒,笑着跑過來,道:“異哥哥,是你啊。”

何異兒忍着疼痛,應了一聲。

蘭花沒注意何異兒的神情,歡快地說:“我剛從姥姥家回來,你在歇息呀!”邊說邊拿出幾樣糖果道:“吃糖,給。”

何異兒與蘭花從小在一起玩耍,要好得很。彼此如同兄妹。

何異兒也不客氣,伸手接過,邊吃邊說道:“嗯!又香又脆,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蘭花說著把籃兒遞上。

何異兒笑道:“你想撐死我啊。”

蘭花格格笑道:“被糖撐死不好嗎?”

何異兒道:“好,這也算得上是古今第一人了。”說罷,哈哈大笑。一笑甫畢,忽感疼痛加劇,額頭上又浸出了汗珠。

蘭花詫異道:“你怎麼了?”

何異兒連忙站起,掩飾着道:“咱們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說著,把禾槍攬在肩上,一用力,徑是跌倒了下去。

蘭花見了,忙上前道:“怎麼了,異哥哥。我來幫你挑吧。”

何異兒心下奇怪今天自己是咋的了,甚是不解。

蘭花接過擔子,健步如飛,行走在前,何異兒提着籃子,跟在其後。

不久,兩人來到茅屋籬前,蘭花把柴禾放在屋檐下,異兒趕緊從屋裏端來茶水遞上,蘭花接了,一氣喝乾,道:“謝謝異哥哥。”一頓,又道:“異哥哥,以後不要這樣客氣了,口乾了我自己去舀,好嗎。”

羅氏在房裏聽到說話聲,知是異兒和蘭花回來了,出來說道:“蘭花,你來了!快請屋裏坐!”

蘭花甜甜地喊了聲:“伯母。”后又道:“不坐了,我該回去了。”說著,提起竹籃就走。

羅氏上前拉住她,道:“你老是這樣,幹了活又不吃飯,真讓伯母過意不去。”

蘭花道:“今天不早了,回去晚了,爹娘會怪蘭兒的。”

蘭花說著,和何異兒道了一聲別。笑着對羅氏道:“伯母,要吃飯以後有的是時間,到時怕吃得你嫌煩哩。”

羅氏連連搖手,道:“不煩不煩,我歡喜還來不及呢。”言后,對何異兒道:“異兒,你去送送蘭花,順路挑些酒去‘萬通客棧’。”

何異兒應承一聲,從屋裏提來兩壇酒,蘭花一笑上前,搶過擔在肩上道:“伯母,我們走了。”

羅氏望着二人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地道:“蘭花真是個好姑娘,既能幹,又善良,對異兒也不錯,若能成為何家媳婦那該有多好啊。”嘴上說著,心裏美滋滋的,直看不見二人的身影還兀自張望着。

羅氏正欲轉身,忽瞅見道上行來了二位差役,只聽其中一人吆喝道:“賣酒的,打二斤好酒來與我兄弟解解渴。”

羅氏答言道:“官爺來的不湊巧,今日最後兩壇酒方才叫孩兒送去酒樓了,改日再來吧。”

官差一聽,老大不悅,臉色陰陰的,徑直走進柴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道:“趕快把賦稅交了,天色不早,我倆還得趕回去。”

“賦稅?!”羅氏遲疑一下,趕緊進屋,不一會兒便拿來了紋銀。

官差伸手接過,掂了掂份量,道:“就這點,連酒稅都少了。”

羅氏道:“每次都這麼多,怎的就少了。”

官差道:“官府有令,從今日開始,稅賦增加一成。”

羅氏道:“這些銀兩已是我全部家當了,官爺,你就高抬貴手,給我一條活路吧。”

官差哼一聲,一拍桌子道:“給你活路,誰給我活路,別羅哩吧嘰的,趕快拿銀子來。”

羅氏哆哆嗦嗦的道:“官爺,家裏貧寒,實在沒有銀子了。”

官差惡狠狠地道:“抗稅不交與暴民同罪,有意刁難罰銀一倍。”

另一名官差不由分說,起身衝進屋裏,翻箱倒櫃起來。

羅氏見狀,忙上前攔阻,被他一掌推倒在地。

兩官差沒搜到銀兩,逮着兩隻雞鴨,揚長而去。

何處士從外面歸來,見滿屋東西散亂,酒罈打爛不少,老伴正在垂淚,忙放下東西,上前一問,方知端的,氣憤不過,仰首大呼:“蒼天啊,你開開眼吧,這世道怎讓人活啊!”

日墜西山,暮色降臨。何異兒回到家裏,知道情況后又氣又憤,勸住二位老人,收拾好一切,當日發下誓言:“他日我若為官,必整頓吏治,懲治貪官,為民請命!”

接下來的日子裏,何處士一家不得不節衣縮食把稅銀交了,因此日子也就更加清苦了。何異兒因交不了學費,只好輟學在家。為了生計,酒煮得比以前多了,上山砍柴的次數也多了起來,幸虧有蘭花過來幫襯,他們才沒有被生活累倒。何異兒嘴上沒說什麼,內心卻是感激不已。兩人相惜相憐,互助互愛,感情日已篤厚。羅氏看在眼裏喜在心上,打算過了中秋就把二人的親事定下來,也好了卻一樁心愿。

時光駸駸,轉眼到了七月十五。這天,何異兒與蘭花早早地砍柴回來,又忙着送了幾家店子的酒。吃了午飯,蘭花回去了,異兒做完家務,便在房中看起書來。看着看着,忽覺頭腦有些昏沉,全身軟綿,沒有一點力氣。於是放下書,上床躺下。爾後又覺口乾心煩,頭痛欲裂。掙扎着起來,卻感腰椎劇痛,一陣緊似一陣,只好仰面躺下。口中呻吟,極其痛苦的叫道:“娘!娘!娘!”

羅氏聽到呼聲,走進房來道:“異兒,什麼事情?你怎麼了?”

何異兒道:“娘,你快去舀碗水來,口乾死了。”

羅氏聽了,趕忙從廚房舀來一碗水。

何異兒接過,一口氣喝了,方覺喉嚨清爽,腰椎的疼痛似乎也輕了一些。一會後,何異兒感到鼻中一陣怪癢,似有小蟲在爬行,忍耐不住趴在床沿上,須臾,鼻中噴出二道血液,一股涼氣直衝頂門,雙眼一黑,便昏了過去。

羅氏見了,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抓起一團棉絮,往何異兒鼻孔里一塞,血才止住。又見他滿臉痛苦,嘴唇翕動,模樣可怖,忍不住“哇”的哭出聲來。

何處士聞聽哭聲,走進房裏,也是嚇了一跳,急忙拉起老伴,安慰道:“異兒鼻子發血,沒什麼的。你先替他擦洗臉上的血跡,我去請大夫來。”

“快去快回!”羅氏緊張兮兮的,待老伴去后,打來一盆清水,把毛巾浸濡,擰乾,顫抖着擦拭何異兒面孔上的血跡。

何異兒被冷水一抆,慢慢蘇醒過來。

羅氏見了,又不禁喜極而泣,手足無措的道:“異兒,別怕,沒事的,沒事的。娘小時候鼻子常出血,一出血啊用棉絮一塞就沒事,後來它就不發了,一直到現在娘身體蠻好,你只管安心躺着休息,不消一天就好了。”

這個時候,何處士領進一位藍衫青衿的老人。老人鶴髮童顏,精神矍鑠,乃雲溪鎮有名的大夫,名曰華顛。

羅氏忙請華顛老人在床邊凳上坐下。

何異兒一見道:“我又沒病,幹嗎要請大夫啊。”

羅氏道:“瞧一瞧,好放心,要不了幾個錢的。”

何異兒見華顛老人滿臉慈祥,和藹可親,一臉微笑地看着自己,便不再言語,慢慢地把手伸過去。

華顛老人把手診了脈息,看了看舌苔,又用手摸了摸何異兒的額頭,端視一會,說道:“看令郎脈息,左寸皮浮,乃心氣虛而生火,右尺筋沉乃腎弱而傷腰疼,雙脈中浮沉不穩現芤脈,必有失血之癥候。又觀其面赤而黑,多是火熱疼痛,乃木來克土,實非吉候。令郎之疾多是延誤已久,病漸入骨矣。”

何處士夫婦聽得心驚肉跳。

羅氏道:“孩兒身體一向沒大毛病,怎麼一下子就這樣的了。”

華顛老人面色凝重,望着何異兒。

何異兒道:“也不是一下子,幾個月前,我就覺得有點不適,腰椎處時常麻木疼痛,擔不了重物。起初也沒在意。最近午後及夜間疼痛最烈,如火焚骨,一刻過後癥狀才會自行消失。頭昏耳嗚,四肢酸軟,胃酸泛涌,口乾舌燥,不思飲食。敢問老先生我得的是什麼疾病?”

華顛老人以手摸須,道:“據你所說,可能是疑難雜症中系骨骼病變引起的骨癆,癥狀是局部疼痛,肌肉收縮牽至全身不適,消瘦,盜汗,發熱等症。若應如此,局部必有病變,且讓老夫看一看。”

何異兒翻身俯卧於床。羅氏上前把衣衫掀開,只見左腰骨陷肉腎俞穴上有肉凸如瘡形,紅活高腫,用手輕輕一按,軟綿綿而有彈性。

華顛老人不由失驚道:“此乃腎欲發也!”

何處士小心問道:“老神醫診斷我兒之疾為腎欲發,但不知這病厲害么?”

華顛老人道:“這腎欲發也並非難治之症,以老夫多年的經驗看,若肉坨高腫十四日生膿屬順,若瘡形紫黑乾枯堅硬應期無膿屬逆,或膿稀傷膜都系真陽血氣大虧。初宜服人蔘養榮湯以救其源。另有一法乃老夫絕藝,若一施見效,也好省去開方之苦,但需一個風爐和一隻葯銚兒及半斤桐油。你去準備來。”

何處士連忙拿來了三樣東西,又依照大夫之言生火煎油。少時,葯銚里桐油翻起白泡。華顛老人拿出一包白色藥粉傾入油里,隨即伸出兩根指頭在油中攪拌。何處士夫婦看得甚是恐駭。沒過多久,便只見他用手指直沾着油朝異兒的腰眼肉坨上摸去,嚇得不敢正視。

何異兒閉着眼睛,咬着牙齒,感覺兩指觸肌微溫微燙絲絲油滑,沒有半點灼膚之感,倒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適剎時傳遍全身。

何處士看得由驚心轉為驚嘆,不住手地扇着爐火,油銚里翻冒出一層層白泡沫,發出“嗞嗞”的聲響。華顛老人沾滾油如抹油脂一樣,動作快捷利落,沒有一滴油濺到地上或床褥上,葯銚里的油在漸漸減少,令人驚奇的是半斤桐油沒了,而腰眼部位卻無積油之象。

“好了。”華顛老人弄畢,起身去臉盆洗了手,接過羅氏遞上的毛巾,邊擦邊說道:“令郎之疾確實怪異,用此妙法也未見效隱退。老夫再開個藥方,待過後幾天看能不能慢慢消退。”言罷在桌邊坐下,寫了方子遞於何處士。

何處士接過,見上面寫着:

人蔘一錢,白朮一錢五分,茯苓一錢,當歸一錢,地黃一錢,

五味子五分研,甘草五分炙,白芍一錢炒,陳皮五分,肉桂一錢,黃芪一錢,遠志一錢。

何處士收起藥方,道:“大夫高明,但還有一事請教,若肉坨十四日無濃,可有藥物化之么?”

華顛老人把何處士引到門外,神色鄭重的道:“人得了這種癥候,也是看他的醫緣了。好好調養,藥方早晚服一次,說不準吉人自有天相,吃了這葯後會應期化膿而愈。”說罷,輕輕嘆了一口氣。

何處士聽了,幾乎絕倒。羅氏取銅錢酬謝華顛老人,華顛老人不受,轉身離去。何處士緩過神來,兩夫妻抱頭痛哭。爾後,何處士拿着藥方去藥鋪撮齊了葯,回家煎與異兒吃。

日影西斜,天漸黃昏,何家院落似乎籠罩着一種不祥的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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