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戒指 （2）

謝亞倫坐在病床前看着又睡了一天一夜還沒醒的林笑，陷入了沉思。手裏不自覺掏出戒指盒子，打開，關閉，關閉又打開着。這並不是枚很貴的戒指，早在兩個人戀愛的時候林笑就看上了這一款，而事實上他連最普通的戒指都沒有買，林笑就答應嫁給他了，想到這裏他笑了一秒又馬上冷下來把眼睛轉到林笑臉上，獃獃的看着她長長的睫毛。彷佛看着的，不是躺在那裏安安靜靜的她，而是那個帶着笑臉長發飛舞的她。

林笑的公司在他們公司樓上，第一次看見林笑的時候，他在等電梯，電梯還沒完全打開就聽見有個哈哈大笑的聲音很誇張的飄出來，兩個女孩看到他稍頓了一下又偷偷的笑了，他稍尷尬的走了進去，還以為是其中那個矮胖胖的女孩笑的，誰知兩個人繼續小聲講話，誇張的笑聲又傳來他才轉頭看着旁邊的女孩，高高瘦瘦，穿一身淺藍色連衣裙，長發披肩，看着挺文靜的居然笑的如此誇張。

從那天開始他就記住了這個誇張笑的女孩，後來就總是一下班就趕緊竄出來在門口等她，不敢直接問她要電話，就曲線救國，先搭訕愛跟她一起的矮胖胖女孩張涵涵，請了對方一個月的早餐當然帶上林笑的早餐才得了她的電話號碼。

偶爾約她出來吃飯或者玩她也會大方的出來，吃飯的時候也會堅持雙方輪流付錢，偶爾他買禮物給她，她也會沒心沒肺的告訴他：“攢着錢給你以後的女朋友花吧，別到時候追不起人家又怪我。”

“你就是我以後的女朋友啊。”他會鼓足勇氣憋出這一句。

“哈哈哈哈”林笑總是笑，然後說：“我們不是同一路人，笑點都不在一條線上。”惹得他一臉黑黑，其實也是，他每次講個笑話自己笑的合不攏嘴，林笑還是一臉淡定而且帶點鄙視的驚訝，他以為她是聽不懂，就把笑話拆開講解一遍，她還是不笑，實在被他解釋的好像不該有人不笑的時候，林笑才會勉強裝個：“嘿嘿。”

他常以為他們之間永遠擦不出火花，卻也覺得有個愛笑的朋友也很好，有時候兩個人的話題並不能聊到一起去，可是他喜歡聽她說，而她對於這個不亂評價又安靜聆聽的朋友似乎也算滿意，雖不會每次他約都應，卻也隔三岔五打個電話。後來聽起她說她喜歡在家研究做飯，有時候會很自豪的說自己做的水煮肉片很好吃，有時候又會抱怨糖醋裏脊炒焦了。他突然有種給她做頓飯的衝動，於是開始發狠請教爸媽，爺爺奶奶，並承包了家裏幾個月的飯菜，他爸媽都受寵若驚，一個連擇菜都不會的兒子居然一夜之間知道要孝敬父母了。從一開始的慘不忍睹，難以下咽，到勉強湊合，再到還不錯，到最後終於父母覺得他還有點做飯天賦。

等他終於覺得做的菜能拿的出手的那天，打林笑電話無人接聽，迫不及待等着下班去了門口等她卻不見她的人，攔了張涵涵才知道林笑過敏全身起紅點住院了。要了地址就去了醫院去看她，到了發現自己兩手空空也是很無語，而林笑看他進來很是驚訝，第一反應就是遮住臉。

“你不用擋，你多醜我都不會嫌棄你的。”謝亞倫覺得她有點害羞了。

“你嫌不嫌棄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別人看見我這麼醜陋的樣子。”林笑邊說邊拿開了手。

原來她本來只是過敏了一點，吃了點抗過敏葯，結果吃完又跟同事喝了一點酒就刺激了皮膚，一下子全身都生了密密麻麻的小紅點。打完吊針兩個人出了醫院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林笑笑着說要請他回家吃飯，因為她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看到機會終於來了，他賊眯眯的說：“我怕你做的太難吃，還是你先回去，我買點菜去做給你吃吧！”

而事實上，林笑果然是喜歡他做菜的程度遠遠勝過喜歡他，起初她還是很驚訝他居然會做飯，記得那天他做了她常說做糊的糖醋裏脊，還有紅燒排骨，蒜蓉西蘭花，魚香肉絲。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樣子，本來就不雅，加上面目全非的紅疙瘩，本是慘不忍睹的景象，而他居然心裏暖暖的有了小小的成就感和家的感覺，從那以後他就經常做飯帶給她吃。

大概是吃人嘴短，沒多久林笑就答應試試當他女朋友。兩個人並沒有多浪漫的戀愛情節，就是一起吃吃，偶爾看個電影，拉拉手，大概過了小半年，有一次他重感冒，爸媽又出門旅遊。林笑就每天下了班過來給他做飯，那個周日她一早就過來幫他洗衣服，打掃房間，洗碗做飯，把他感動的稀里嘩啦的，但是他沒想到讓他更感動的是那一天的晚些時候。

兩個人吃了晚飯，他還是有點發燒就吃了葯去了床上躺下，忙了一天的林笑陪他聊了一會說要回去了。剛要轉身被他拉住胳膊，可憐巴巴的說：“你對我這麼好，我無言以報，要不你讓我娶了你，我好好好報答你。”還不等林笑回答他趕緊接著說：“不說別的，我願意為你做一輩子飯，至少能讓你吃飽每天心情好，你可以考慮一下，不用急着回答。”其實他多少帶點不抱希望的調侃，或者是發燒一時糊塗不知道自己會說出這些話。

“好吧。”沒想到她居然眼都沒眨就答應了，果然吃貨的世界很難懂啊。

“那擇日不如撞鐘，我爸媽剛好也不在，我們明天扯證怎麼樣？”這絕對是他這輩子反應最快，最神速，最明智的一次。

“那明天見。”林笑說完就拎着包出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那晚上激動了多久，以至於忘了他還在發燒感冒。還以為林笑只是累傻了，只是逗逗他玩，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她就來按門鈴了，兩個人就這樣領了證，她甚至沒打探過他家庭條件如何，多少存款，幾個前女友之類的，連戒指都沒有提，這個天上突然掉下來的餡餅曾經讓他飄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經常跟同學同事朋友們炫耀，而那時單彩禮都讓人頭疼的幾個同事那是對他崇拜的五體投地，而他那些還單着的同學朋友甚至要他打探林笑還有沒有類似她的姐妹好友什麼的。

後來兩個人去逛了戒指，她當時第一眼看上的就是這一款，還試戴了一下，看的出來她是很喜歡的，不過問了價錢以後她就放了回去，兩個人只是選了一對一兩千塊的普通對戒。

後來有幾次他也想買給她，但是她總是借口說他們需要還房貸，車貸什麼的，總之一直有理由不讓他買，他就沒再想過這事。直到她去年生日，他送了一個手鏈，林笑還開玩笑說：“明年我三十，女人三十可是很重要的轉折點，過了三十就再也不年輕了，到時候你就不要想拿這個來糊弄我了”

“那你想要什麼？”謝亞倫一頭霧水。

林笑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他還是不解。

“戒指，你忘了，結婚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以後要買個像樣的戒指送我的，這都多少年了？”

“是你說不要的啊。”他覺得很委屈，每次要買都是她說不要他才沒買啊，不然不至於這麼多年還買不起個鑽戒啊。

“我不讓買是我的事，你要買那是你的事啊，傻不傻。”林笑還又一次笑他笨。

也是，這麼多年，她跟着他沒少受委屈，當初背着父母領證，被父母罵慘，有一年多林笑每次到他家，都要看他爸媽的臉色。他也沒帶她出去旅遊多少次，說好的要給她做一輩子飯，回想起來，還是她做的更多一些，而她這些年，偶爾也會和自己吵架，卻從來沒有停止對他的關心，即使有了兒子她說：兒子在她心裏更重要。可是當他生病的時候，她還是會把兒子送給爺爺奶奶照看，以便於好好照顧自己。

他覺得虧欠她的很多，本來想兒子大點了就補辦個婚禮的，女人都是期待一輩子一次的婚禮的，而現在------

他很想替她承受這份痛苦，她昏迷的這幾天，很漫長，像熬不完一樣，他很怕林笑就這樣再不醒來了。他想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鬍子拉碴的看着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爸媽和林笑媽媽還在門外爭吵，他不想出去面對他們，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尤其是對林笑媽媽。當初隨林笑回家告訴她媽媽兩人已經結了婚的時候，她媽媽雖然很生氣，卻並沒有指責只是半晌說了一句：“只要你能照顧好她就好。”關於彩禮，家庭條件，林媽媽一句未提，這點跟林笑很相似。她曾經那麼信任他，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沒有照顧好笑笑，沒能保護她和孩子。

肇事者也來過醫院，謝亞倫知道不是司機的責任，所以再怎樣有殺人償命的想法他也忍住了，沒有接受肇事者自願的賠償，也告訴他林笑沒有醒他不必在醫院一直等，甚至不用再來，因為他知道林笑不會願意見到他。

終於，林笑醒了，卻沒有絲毫生氣，有的只是滿臉疲憊和黯然。她說要喝水，謝亞倫便立馬倒了水遞過去，結果她水剛喝完杯子就摔落在地上然後大聲哭着，嗓子明顯的嘶啞，發出奇怪的聲音。他緊緊抱着她小聲安慰着，同時想起她睡了這麼久該餓了，就趕緊想出去買點吃的。而推開門看見門外的狀態都不怎樣的爸媽和林媽媽，他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又不知道該跟三位說點什麼，自己父母又在旁邊冷言冷語的，他突然覺得父母在這個時候，居然能對林媽媽說出這樣的話有點太過分，就拉着他們出去跟他們吵了一番，把他們送回了家。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看見林媽媽坐在床邊一聲不吭，林笑側着身，面向牆壁，不用看他就知道她還在哭。把飯菜取出來在桌子上放好，他和林媽媽說讓好好勸勸林笑，就坐在了一邊，看兩個人並沒有要吃飯的意思。

他走到病床邊，示意林媽媽坐一邊，袁益平站起來說她要去一下廁所就走了出去。他坐下，伸過手去擦林笑的眼淚，她好像一覺醒來瘦了很多一樣，臉摸着都瘦了，小小的身體蜷縮着。他伸出胳膊抱着她把病床升起來好讓她坐着：“笑笑，別難過了，我們還年輕，以後還會有一個林林，兩個林林的。”

林笑還是不吭聲，只是淚擦不幹一樣滿臉流淌。

他取出戒指，把她舊的取了下來，又顫抖着把新的帶回去：“這是你最早看上的那一款，其實早就該買給你的。”

“我們要好好的，媽還在這。”

而林笑哭的更厲害，並沒有低頭去看曾心心念的戒指。

謝亞倫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心裏也很難過，但是他還是給了她，他只是想讓林笑知道，他還在她身邊，而且會一直在。

他甚至覺得無比內疚，如果自己哪怕早一天把戒指給林笑，也能看她再燦爛無比地笑一次，而現在，這個帶着他對林笑快十年愛意的戒指就像只是一個破鐵圈一樣，冷冷地看着自己，似在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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