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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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籬那一聲質問帶着忽如其來的壓人氣勢,莫名震懾的白嫻往後退了一步,她嚇了一跳,立刻氣氛憤否決道,“我怎麼可能是那個意思!”
這時,大堂經理再次佯裝路過,見到大小姐和她的朋友似乎有情況,立刻走近過來,用對待普通客人的語氣問道,“請問二位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葉籬心潮尚不平,餘光里看見那相熟的經理快走到跟前來,立刻皺眉,對經理道,“我們沒事兒,不用管。你忙你的。”
經理拿出一包紙巾遞給那個哭的女孩子,點點頭,“如果需要幫助,請及時聯繫酒店工作人員。”
白嫻接過紙巾背過人去擦眼淚。
葉籬拉着她往外走,邊走邊跟自己生悶氣。
她相信白嫻說的是真的,但她也真的很憋屈很委屈。
白嫻好似沒什麼力氣,幾乎被拖着走的,她抽泣道,“我怎麼可能那麼想你!是,我知道你有個好表姐,我就是難過為什麼我沒有那麼厲害的表姐?如果姚秘書是我的表姐,王舒一定不會這麼對我的。”
“這是我的問題嗎,是我有一個好表姐的問題嗎?”葉籬隱忍着怒火,把她拉出酒店走不了太遠,就站在酒店外面的花園邊,使勁戳她肩頭,“你清醒一點,根本就是王舒這個渣男的問題!你不要告訴我,你說離婚是嚇唬他,你根本不想離婚?!”
白嫻哭着搖頭,“你不知道,我結婚後我媽爸給了王舒一塊地,他拿着地做生意,我們肯定沒辦法馬上離婚的,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葉籬知道這塊地,但她覺得就算有地的牽絆,難道還能比人重要了。
然而她是個字面意義上的窮光蛋,不懂有錢人把錢看得很重的想法。
白嫻死活不要把王舒出軌自家表姐的事情告訴給父母,咬死了要自己解決這個問題。
葉籬見她這樣子開不了車,叫了個代駕把白嫻送回家裏,她就自己回學校了。
別人不清醒,也不想要清醒,她完全沒有辦法。
回到宿舍,葉籬覺得自己胸中堵塞地太難受。
她和白嫻這麼多年好朋友,白嫻是沒有懷疑她,可這種平白被人抹了一臉狗屎的感覺噁心地她怎麼都過不去。
宿舍空蕩蕩,外面有別的宿舍的同學走來走去,還有聲音穿進宿舍里。
她打開手機找可以說話排解傷心的人。
先看見了蔣靜哲的名字。
然後往下,有姚希怡,有小柳還有研究生同學。
葉籬抿着唇,翻到最上面,點開他的對話框。
這一周她對導師說還要考慮,其實內心深處是想等一等蔣靜哲,等他回來,她親口告訴他她要跟着導師出國學習,要離開這裏。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覺得自己不是因為喜歡他才這麼做的。
如果喜歡他,她怎麼會選擇出國呢。
此時也不用等了,她拿出手機在和他聊天的對話框裏,刪刪改改寫來寫去,寫了好多個告知版本,卻也因為各種原因,選不出一個更合適的發出去。
告訴他她的選擇好像很簡單,好像也很難。
最後她沒心情的關了這個對話框,翻找到下面姚希怡。
葉籬試着發了語音電話過去。
本來不抱希望,誰知過了兩三秒后,電話竟然接通了。
她又驚又喜,連忙和姚希怡打招呼,“我以為你忙呢,沒想到你這會兒能接電話!”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姚希怡笑笑,她已經從小柳那裏知道,金帝酒店大堂經理把葉籬怎樣與同伴去酒店捉姦,怎樣兩個人臉色難看的離開,甚至連兩個小姐妹好像在酒店外面吵了架都事無巨細的報給了她。
她還想着怎麼處理這個事情,哪裏想到葉籬先把電話打了過來。
看見來電的一刻,姚希怡慶幸覺得這小孩子的心理問題,只怕真的已經痊癒徹底了。
她真正開始跟着葉籬不過半年,但是認識她已經四年多了。
這四年裏,她比葉籬的輔導員都要了解她。
葉籬在電話里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個朋友的故事,沒說是誰,但是傾訴了她被好朋友的親戚誤會,現在很傷心,“我知道她沒有這個意思,也不會誤會我,但是我現在轉不過這個彎,很生氣很討厭這個。”
姚希怡知她不想說出白嫻,就只針對“誤會”這個問題來說,“別的事情我大概還能開解你勸你,但是朋友誤會這個,我和你一樣覺得難解。”
她講了她曾經被上司誤會,被朋友誤會,現在從前的上司不如她,而以前的那些朋友,有的因為結婚生子沒有共同話題疏遠,有的因為貧富地位差距而疏遠,還有的是大家彼此忙碌起來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漸漸也都遠了。
葉籬聽得認真,聽完之後,用旁觀者的心態來分析自己與白嫻的關係。
分析不出更好的結果。
她幽幽感慨之後,就不再提這個話題,而是說了導師要帶她出國這件事,“……我是有點想跟着導師出國,而且就只出去一年,漲一漲見識。你說行不行?”
出國?!
姚希怡悚然一驚,她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她立刻在紙上寫下一行字,拿出去交給秘書室的小柳,讓她即刻去查,同時溫柔笑道,“我大學就是在國外讀的,雖然是全獎出去,但家裏條件很一般,每天除了正經讀書之外,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
葉籬靜靜聽着,覺得自己之前的那種心口堵塞的感覺慢慢都順了。
姚希怡講完國外留學的一些事情,又講自己,“我吃過那些苦,所以有人經常很沒禮貌的問我為什麼不結婚,什麼時候想結婚,我都說我有好多孩子。她們很吃驚,然後我拿出我資助的孩子們的照片給他們看,她們全都無話可說,滑稽又可悲。”
葉籬知道姚秘書資助了很多學生,但沒想到她資助學生的前提,是自己不想結婚生孩子,所以才採用了這樣曲折的方法。
兩人一開始還有個正式的主題,說道最後,漫無邊際的聊了好久。
電話掛了,葉籬發現竟然自己和姚秘書打了兩個小時的電話。
傾訴似乎真的有用,她躺在床上安靜地想。
其實白嫻也很可憐。
葉籬晚上睡覺前,一會兒想白嫻的事情,一會兒想出國,還有姚秘書說的資助學生的事情。
蔣氏也一直資助學生,她大學四年就接受過不止一次的蔣氏獎學金的資助。
葉籬迷迷糊糊的想着,如果以後她有餘力,也要像姚希怡一樣,資助很多學生,說不定哪個有出息了,就能想姚希怡一樣獲得新生,然後反哺更多需要幫助的孩子們,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想着想着,她慢慢就睡著了。
半夜十二點多,枕邊的電話在靜靜的房間裏響起來,葉籬痛苦的摸着手機擠眼睛看是誰。
屏幕上顯示了蔣靜哲的名字。
葉籬瞬間清醒,她握着手機立刻坐起來,劃開手機,“喂?你回來了?!”
手機里的聲音感覺有點失真似的,蔣靜哲笑道,“剛回來。”
黑色的夜裏,那三個字像是帶有魔力。
葉籬現在已經很清醒了,她不想在黑暗中讓自己心亂,乾脆下床去開燈,輕聲問道,“怎麼半夜三更回來?我都睡了你打電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蔣靜哲那種帶着淡淡疲憊的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的好聽,他老實答道,“才回來,有點想你,就打電話。可惜你住校,出不來。”
葉籬適應剛開燈的明亮,聽他又胡言亂語,索性躺倒在床上,哼笑說,“你做夢吧。我就是沒住校,你覺得我會半夜三更你說相見我就見你了?行了,回來就好,我明天還要上課,不和你說了,掛了。”
對方輕輕說了一聲“嗯”。
葉籬有一點不該有的心怯,怕他給她說“晚安”,在他那個“嗯”落地之後快速按斷了電話,然後把燙手的手機丟開。
過了好久,她低低嘆氣,不辭辛苦下床去關燈。
蔣靜哲穿着病號服在車裏又獨自坐了好久,最後一點多了,他才坐好,開車離開南州理工的校門外,回了醫院。
周三下午沒課,葉籬上午四節課上完,準備回宿舍休息一個小時,等學校餐廳吃飯的高峰期過了她再去吃。
誰知蔣靜哲在宿舍樓下等她,像是知道她會提前回宿舍一樣。
葉籬遠遠就看見了他。
瘦了好多,精神倒是不錯。
葉籬抱着書遠遠站着不靠近,繞着他往宿舍樓里走,抬起一隻手做出“禁止”的手勢,“別過來!我飯卡沒錢了,幾天沒飯吃了!”
蔣靜哲笑起來,“我請你。”
葉籬揚着下巴說准了,但先要把書本之類放回了宿舍,下樓后蔣靜哲帶她還去梅家巷子吃飯。
這裏環境好,飯菜也合葉籬的口味。
但今天他卻怪怪的,吃飯吃兩口就放下筷子,有時還會神不在焉,不知道想些什麼。
葉籬吃着飯,把昨天說給姚希怡的話大大方方說給了他。
話說第二遍時,她已經沒有了給姚希怡說時的緊張和滯澀,十分的順溜,甚至還找到了一個絕好的理由,“我們導師一共只帶兩個學生,一個是從研究生開始就跟着導師的學長,現在博一了,另一個就是我。這一看就是博士才能有個的機會。
老實說去不去對我沒什麼區別,可我擔心如果我拒絕不去,有可能直博就很難成功,說不定這個直博的名額就給了別的能跟着導師一起走的人。”
蔣靜哲其實昨天回來后,已經從別處知道了這個事情。
他聽了葉籬那麼刻意的解釋,心知肚明去國外不過是個借口,不論她導師要去哪裏,她都會跟着去。
周秦這一招釜底抽薪真厲害。
等她的導師從國外講學回來,在順理成章把他弄去國大,給個院士什麼的,她豈不是以後永遠都沒有機會回來南州?
葉籬對於師長的信賴,比他們所有人都要看重,就算他說這是你舅舅的陰謀,她也未必肯聽肯信。
蔣靜哲過了好久,問她,“你自己想去嗎?排除導師、同學競爭,還有直博這些因素。咱們就是討論,你說說你的想法,我好歹也是出國讀書過的人,多少能給你提一些意見或者建議。”
這個問題姚希怡也說過。
她說後悔去了國外,又辛苦,文化體系與國內又不一樣,她回國之後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自己的思維模式扳回來。
葉籬自然被影響了不少。
她仔細記想了想,不得不承認,“是有點兒害怕。不過我到時候肯定每天都在學校里讀書學習,少和外面那些人交流,哪裏都不去,應該不會多艱難的吧。”
蔣靜哲從褲兜里摸出一個漂亮的首飾盒子,打開後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嘆道,“阿籬,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能不能不要去?”
葉籬的飯還在嘴裏鼓囊囊的咀嚼,猛地見他來這麼一下,頓時臉都憋紅了,她抬手“啪”地把那個盒子拍上,快速咽下口中的飯,把盒子推回給他,“你胡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做你的女朋友!我是,我是你名義上的妹妹!你是不是有病!”
蔣靜哲氣悶,“你什麼時候是我妹妹了!”
“我現在就是!以後也是!”
“你跟我一樣姓蔣?還是你已經上了我家戶口了?老頭子不要臉,凈搞這種事情,他這麼無恥你還跟他一家人?!”
“誰跟你一個戶口本了,我好好和你討論出國的事情是覺得你人不錯,”葉籬被懟得沒話說,放下筷子惱道,“你看看你,你現在這樣子,脾氣怎麼大什麼意思啊,你是不是還想打我?”
蔣靜哲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有當街打人的前科,硬氣不起來。
葉籬自覺戳中了對方的軟肋,毫不手軟的說,“我就沒見過你這種的,我要上進,你不但不幫我,反而拉我後腿?我總算知道那些社會新聞怎麼回事兒了。”
蔣靜哲皺眉,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什麼社會新聞。”
葉籬冷笑着教育他,“什麼新聞?就是那種妻子要上進,考中博士丈夫不讓妻子去上進的。還有那種女朋友靠到了好大學,男朋友落榜,就勸女朋友不要讀大學的那種。都不要臉死了。”
蔣靜哲聽了半晌,那些生氣全都沒有了,他都不敢提醒她說了些什麼“丈夫女朋友”之類的例子。
他冷靜了片刻,還是把首飾盒子推到她面前,“這是送給你的,我用不了。”
葉籬看他毫無反攻能力,拿起筷子繼續吃飯,不屑道,“拿走,我不要。你以為區區一個這東西就能收買我?怎麼可能。”
蔣靜哲紋絲不動。
葉籬瞥了他一眼,“拿走,要不然我以後不給你買飯了,你到時候來上課自己想辦法。”
蔣靜哲聽了不但沒有被拒絕的痛苦,反而越發坦然,他收起了那個手勢盒子,自言自語道,“行吧。早知道就給你送花了。還便宜。”
葉籬瞪過來,“我也不要!你敢送!”
“行行,不送。”
葉籬又覺得他太敷衍,還是不高興。
飯後她回宿舍休息,蔣靜哲和她約好晚上的課一樣挪到周末,完了仍舊回醫院。
周六的上午還算安穩度過。
蔣靜哲為了方便,果斷叫了外賣,飯後兩個人拉着中間的帘子,各自休息小睡。
今天葉籬提前定了鬧鈴,起來后洗漱喝水,然後等蔣靜哲磨蹭,磨蹭到了該上課,都已經兩點半了。
就這,正式上課後,蔣靜哲還大言不慚的說,“之前我沒在,落了好多課程,你別著急回去,給我補上吧。”
葉籬先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繼而好笑的看着他,“我不管。是你那時候自己不來上課的,反正我把課時費拿到手了。我還有別的事兒,你自己自學吧。”
她忍了昨天一天,今天能熬到現在就不錯了,明天兩個小時很好對付,但再來一整天,她肯定受不了。
蔣靜哲說,“那我投訴你。”
葉籬頓時惱了,“有完沒完啊!投訴什麼投訴!你敢投訴試試!”
“我不敢,但是誰讓你不管我。”
“你有完沒完?”
蔣靜哲不說話,就安靜的看着她。
葉籬迄今為止是極為少數的零投訴教師,要是他真的這麼做,她肯定要氣死了,惱意交加道,“我算是知道你了,剛才還說那麼多假話騙我!”
“我什麼時候騙你了?”
“你還沒騙我?你剛剛都說什麼了?說要讓我做什麼女朋友,你原來就是這麼追人的?怪不得單身到現在,就是個活該,活該你一輩子單身!”
蔣靜哲臉色不變,強道,“你自己做老師的對學生沒有起碼的愛護,這像樣子嗎?我追你和我行使學員基本權利有什麼衝突的。
再說,我可記得你以前給那個毛頭小子上課多麼勤快,不但勤快,而且還追着給人家補課!怎麼到我這裏你就沒了耐心?是不是教學生當老師久了,自己不知不覺油膩了都不知道?!”
葉籬大怒,使勁拍在桌子上,“蔣靜哲!你才油膩,你一家子都油膩!你現在就走,看見你就生氣!”
蔣靜哲怎麼可能走。
葉籬起身自己往外走。
蔣靜哲拿走她的包遠遠扯在自己身後,就是不給她,但是認錯很快,“好好我錯了,我油膩,你讓我上進行不行?”
葉籬冷笑,“你自己上進去吧。要投訴儘管投訴,老娘不幹了。”
蔣靜哲暗罵自己連個激將法都使不好,挑火過分了,各種道歉賠禮,總算是把今天的課熬完。
但是她還是堅持明天只上兩個小時。
蔣靜哲試探提議,“那要不今晚多上兩個小時?”
“你做夢。”葉籬堅持要走。
蔣靜哲沒辦法,只能送她回學校。
下樓之後,葉籬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往學校走去,管他在旁邊跟不跟,這時白嫻來了電話。
葉籬見到她的來電顯,很少見地遲疑了一下,接了電話,說話也小心翼翼,“白嫻?是我。”
白嫻是想讓她去她家,“我一個人在家裏很害怕,你能不能來陪我?王舒說他出差去了,要走好幾天,你來我家,我給你報銷路費好不好?”
葉籬聽出來白嫻和王舒沒有個結果,心中不免為她難過。
有些事情她幫不上忙,得靠白嫻自己做決定,於是婉拒,“這兩天我都是課你忘了嗎?今天晚上有兩節課,明天早上也是一早上的課。太不好意思了啊白嫻,周末我都沒時間的。”
蔣靜哲在旁邊聽得挑眉。
葉籬沒理他,走進學校大門時已經結束了通話,掛了電話后她臉就垮了,垂頭喪氣,心情低落。
蔣靜哲好奇道,“是你那個好朋友?要你去找她玩?這大半夜的。”
葉籬總算是肯搭理他,悶聲道,“她老公出軌。”
“我知道。”
葉籬瞥了他一眼,想起上次他是一起去的,嘆道,“出軌對象是白嫻的親表姐,而且一開始出軌的時間應該就是白嫻訂婚之後不久。她那個表姐當時還是白嫻的伴娘。太討厭了。”
更討厭的是伍媛說的那些其心可誅的話。
又討厭又噁心。
蔣靜哲沉吟道,“王舒這小兔崽子,蹦躂不了幾天了。”
葉籬頓住腳步,凝視他,“你說什麼?”
蔣靜哲立刻閉嘴,甚至還反問,“嗯?……我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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