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假夫假妻
或許是因為長途跋涉后疲勞過度,或許是緊繃神經突然放鬆后的安逸,李富貴簡單吃了點東西后,便在一間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只是覺得香氣撲鼻的房間酣然入睡。直到第二天一早,“咚咚”的敲門聲把李富貴吵醒,他才發現自己原來睡在一間少女的閨房中。
房間的陳設非常簡單,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是擺着幾盆不知種類的野花,再有就是牆上掛着的一把三尺軍刀和一副黃燦燦的明光甲。李富貴忍不住上前摸了摸架子上的鎧甲,然後取下牆上的軍刀。
寶刀出鞘、寒光四溢。此刀刀背極厚,刀刃卻鋒利無比,顯然非常有利於劈殺。李富貴掂了掂重量,足足得有七八斤,不禁在空中隨便舞了幾下,便覺得耳邊虎虎生風,不由自主地贊道:“好刀!”
“李公也懂刀?”
李富貴聽見聲音轉身看去,高子嫣正端着熱水盈盈而入。卸去戎裝的她,把少女那份宛如清揚的秀美體現的淋漓盡致,讓李富貴本能產生一種輕鬆愉悅的感覺。
李富貴趕緊上前兩步,搶過她手中的水,謙虛道:“在下哪裏懂得,只是覺得這把寶刀渾厚無比,舞起來卻未感到笨拙,當是良鐵打造!”
高子嫣垂首低眉,似有所感,“李公好眼力。當初家父親自找到西域巧匠,用精鐵耗時半月有餘,方才打造出這把百鍊鋼刀,當真是削鐵如泥、威力無比。只可惜此刀鍛造極為艱難,家父曾說倘若當初我大唐軍隊都能裝備上此等寶刃,說不定便不會有怛羅斯之敗。”
“不會吧,鍛這把刀本不是難事,只要有足夠的精鐵和碳粉即可。就是這防鏽卻是個難題。”李富貴放下手中的盆,不以為然的說道。
沒想到高子嫣聽李富貴由此一說,竟喜出望外地說道:“聽李公如此一說,難道李公竟知道這百鍊寶刀的鍛造工藝?”
“恩,很簡單啊,就是麻煩點,得費上不少時間。”李富貴很確定的回答。
高子嫣幾乎要歡呼雀躍地跳起來,卻突然意識到身旁還站着李富貴,覺得有些失態,臉頰又是一紅,作揖行禮道:“公主殿下正在前廳候着李公,李公洗漱之後便隨子嫣去見公主。”
說罷,高子嫣便合上門在屋外候着。
李富貴洗漱妥當,換上一身乾淨衣服,在鏡子前不斷地打量自己,鏡子中英俊的影響讓他有些飄飄然:老子夠帥啊。都說一白遮百丑,我看這男人也是一瘦遮百丑。得,老子這得迷倒多少人啊。
收拾妥當,李富貴覺得信心倍增,心想:既然大難不死,從今天起老子李富貴可就要捲土重來了!
李富貴在鏡子前又臭美了老半天,這才想起高子嫣還在門外候着,急急忙忙地出來,與高子嫣一道前去拜見樂城公主。
一見那樂城公主,李富貴頓時又覺得好不容易積攢起的信心喪失殆盡。不為別的,只因為今日的樂城同樣是一改昨日的戎裝,換了一套皇室華服,正地坐在正堂等着自己。
李富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時的樂城,就覺得她身上那種天然的皇家氣息雍容端莊,真是讓一般老百姓甫一見面便有說不出的畏懼。
一位公主都讓自己如此緊張,假如見到那楊貴妃,不知自己還得窘到很種程度。
“參見公主!”李富貴畢恭畢敬地對樂城行了一個大禮,卻依然沒有下跪。就算他覺得公主高高在上,但若想讓他對着一個女人下跪,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好在樂城並沒有怪他,而是示意給他看座。見樂城並無想像中的架子,李富貴的心境便也平和下來,款款坐下后竟也敢與公主平視。
樂城先是與他客套了一番,無非是昨夜睡的可好,下人照顧是否周到一類的話題。這些面子上的東西,李富貴陪慣了那些安監局和政府的領導,玩的並不比樂城差,便一一做了得體的回答。
樂城見他談吐得體,並不像窮苦百姓家出身,顯然是極為滿意,況且早已把他認作自己的本家,便不再遮掩,而是直入話題了。
“李公初來乍到,本應好好歇上幾日。只是本公主有急事相托於李公,不知李公可願聽之?”
樂城看似只有十七八歲,畢竟出自帝王之家,說的話聽似極為客氣,隱隱約約中卻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強迫感,讓李富貴怎敢拒絕。
“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但憑公主吩咐。”
“既然李公有如此氣概,那本公主直說便是。”樂城抿了一口哥舒秀兒奉上的茶,緩緩說來。
“今日父皇蒙難蜀地,我本該前往投奔。只是父皇將我許配給兵部侍郎薛履謙薛大人,此婚事實非本公主所願。”
樂城說到這裏,竟有些哀怨般地低首垂目,過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此事為父皇欽定,我本不應該向他人提及,只是正值天下大亂,而婚事又迫在眼前,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李富貴心想:原來這公主是不想嫁人卻又父命難為,看來這皇家也不像想像中的好。
樂城沒留意李富貴的表情,而是突然仰起頭神情激動地打開話匣:“我因叛軍所阻滯留此地的日子裏,未曾料到這皇城之外竟如此多彩,與一幫姐妹也是情投意合,遠勝那皇宮大內的枯燥生活。我本想差人向父皇謊稱我已命喪叛軍之手,好讓父皇取消這門親事。只是本公主之下皆為女兒家,行動頗為不便。所以想請李公代本宮入蜀,向父皇陳情。”
“公主?難道你想犯欺君之罪?”哥舒秀兒聽后大吃一驚,她萬萬沒料到自己一直奉侍的公主居然會有如此瘋狂的想法。
“秀兒,你給我住嘴!”平日看似溫柔的高子嫣突然在喝斥哥舒秀兒,把哥舒秀兒嚇得不輕,不知道自己的好姐妹為何會突然發火。
樂城慘然一笑,看了看高子嫣,示意她不必動此肝火,高子嫣便狠狠瞪了哥舒秀兒一眼不再說話。
“我知道此行一路兇險,但婉清實在是沒有值得託付之人,這才想到李公。倘若李公拒絕,婉清也不會勉強,只能另尋合適人選。”
聽樂城這麼一說,李富貴才知道樂城叫做婉清,心想這古代的女子為何名字如此好聽,什麼婉清、秀兒、子嫣,叫起來都比自己媳婦的“翠鳳”好。
翠鳳啊,富貴可想死你了!恐怕你現在已經改嫁了吧。
不過現在可不是想媳婦的時候!
李富貴收住心神暗自琢磨:這前往蜀地一事,自己是萬萬不能答應下來的。且不說一路上隨時都可能遇到叛軍,就是獨自一人走上幾千里的路都夠要他的命。
李富貴,你可不能看她是女人就心軟,到時候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可總不能直接拒絕人家吧,瞧這公主現在的可憐勁,還有她之前那種高高在上的跋扈,倘若自己直接拒絕,說不定立刻翻臉讓她手下殺了自己。
李富貴沒有做聲,腦子卻在不停地轉,總得想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拒了才好。
“敢問公主,公主流落此地的消息還有他人知曉嗎?”
樂城搖搖頭。
那就好辦了,老子幹了這麼多年的煤礦,最會的就是搞人口失蹤,保准來十個刑偵大隊都查不到蛛絲馬跡。
李富貴裝作絞盡腦汁,面帶難色的說:“稟公主,倘若貿然派人前去通知皇上,說不定真如秀兒姑娘所說,判你一個欺君罔上之罪,到時候反而麻煩。”
李富貴的話自然不無道理。這大唐雖然風氣開放,但樂城畢竟出自皇城,與一般百姓大不相同,更何況即使是一般百姓人家,在婚姻這種大事上父母之命也是不能輕易違背的。
樂城滿臉愁容,細眉緊蹙,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富貴見時機已到,便賣起了關子:“不過…”
“不過什麼?”樂城見李富貴視乎話中有話,果然中計,急忙追問。
李富貴還想繼續釣釣樂城的胃口,假裝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過此事也並非毫無辦法。”
“什麼辦法?”樂城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得幾乎要從座位上下來。
高子嫣和哥舒秀兒顯然也不願意看見公主就此離去,見李富貴如此智珠在握,似乎也看到了希望,也都聽聽李富貴有何想法。
李富貴看胃口釣的差不多了,便緩緩說道:“既然無人知曉公主下落,公主倒不如就此改頭換面隱姓埋名,此處地廣人稀,想必不會被人發現。”
“這個方法我們早想過了,可誰能保證不會被人發現之後告到皇上那裏?況且我們都是女兒家,難免不會招來實非。”哥舒秀兒顯然對這個答案頗為不滿,樂城與高子嫣也有所失望。
李富貴知道自己有點太小瞧眼前這些女人的智商了,或者說他太高估自己的智商,居然把自己當做奇謀百出的軍師。此刻看見她們面色不對,李富貴也有些尷尬,他假裝咳嗽的很厲害,好為自己多爭取點時間思考。
過了好半天,他才振作起精神,強顏說道:“此事好辦。公主只需將宮中帶出的東西一道銷毀,化作普通人家女兒,然後再招個上門女婿假裝已做他人婦,必定不會招人懷疑。當然,像子嫣姑娘和秀兒姑娘,還有你們下面的那些女兒家,最好也都找到如意郎君。哪怕沒有夫妻之實,掛個夫妻之名也足以掩人耳目!”
這真是臭的不能再臭的主意。當前正值叛亂,到哪去找到這麼多上門女婿。況且貿然找一些陌生人前來,誰又知道他們底細,萬一對這些花容月貌的女子做出不軌舉動,後悔都來不及。
果然,一聽李富貴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樂城的臉色又由晴轉陰,哥舒秀兒更是跳出來對李富貴冷嘲熱諷,羞得李富貴無地自容。只有高子嫣沉默不語,蛾眉緊蹙,像似在思考問題。
其他女子聽到這個主意,也頗為不滿,大堂內的氣氛驟然尷尬起來。就這麼沉默了半盞茶的功夫,高子嫣像是想到了方法,輕聲說道:“我倒是有個主意。”
一聽說高子嫣有主意,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李富貴都豎起了耳朵,都盼望着從高子嫣那得到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
只見高子嫣娓娓說道:“前段時間我們不是也收留了一些逃難至此的宮人嗎?和公主一樣,領頭的魚公公也和我說提起過想過自在日子的想法,不如由他們假扮郎君掩人耳目,大家既是知根知底,又不會有非分之情,倒是可以一舉兩得。待這叛亂平定之後,再做打算也不算晚。”
“這倒是個方法,只是魚公公那邊人數較少,分配上卻也有些棘手。”樂城若有所思地說道,高子嫣的想法顯然是打動了她,“現在寨子裏的人也越來越多,倒不如讓魚公公帶着那些閹人去隔壁的村裡自行建寨,我們把一些體弱的人安排到他那裏,由他們代為照顧。表面上為夫妻,實則仍為臣屬。”
“那其他人呢?”哥舒秀兒搭腔問道,從表情上看她是堅決反對這個提議的。
“暫且都還留在這裏,讓魚公公那裏調派一些人手過來假扮夫妻,多餘的人全都女扮男裝便可。我與子嫣、秀兒三人暫且不做考慮。”
“那怎麼行,此事主要就是為了公主殿下的安全。”高子嫣反對道。
其實也難怪樂城會這麼說。雖然她從小到大身邊都是各種宦官,被這些閹人服侍早已習以為常。但假若讓她與一個閹人扮作夫妻朝夕相處,那是萬萬不可的。
見樂城不說話,高子嫣顯然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於是在樂城耳邊一陣耳語,說得樂城時不時地往李富貴這裏看,隨後又面色緋紅地點點頭,像是答應了什麼。
李富貴打了一個噴嚏,暗叫不妙,心想一定是有人在算計老子。看樂城和高子嫣的模樣,估摸着這丫頭的主意是要把自己給搭進去,。
果其不然,沒過多長時間,高子嫣便直起身子在大堂內宣佈:“就由李公扮作公主夫君,我與秀兒扮作使女在一旁保護。倘若李公圖謀不軌,就別怪我高子嫣手下無情。”
說罷,高子嫣拿起樂城的匕首亮了亮,卻衝著李富貴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樂城從座位上站起來,面容嬌羞地說道:“此事就這麼定了,今天晌午就去把魚公公請來議事。希望你們能保守秘密,待他日平定叛亂,本公主自會為你們尋個好人家。”
隨後樂城側身對高子嫣說道:“子嫣妹妹,一會你帶李公在這四處看看,順便看看有什麼事他能幫上忙的。我怕他這麼一直閑下去,以後憋出什麼壞毛病來。”
李富貴聽了,直想拿鞭子抽死這個樂城。把自己當什麼了?好吃懶做?愛吃軟飯?要不是老子一時意外,現在還在老家過舒坦日子呢,用得着你這小娘們出言侮辱?
剛才的意見李富貴本想提出反對,但見樂城已經決定,知道自己再怎麼說也是無濟於事。他並不討厭和女人在一起,但如果像現在這樣,讓一個大老爺們整日置身於一群會拉弓射箭的女人之中,那就大為不妥甚至是要把人逼瘋的事了。並且聽那意思,還要安排幾個落難的太監過來,心中更是不免一涼。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他還沒想好以後的去路,現在只能委曲求全寄人籬下。
女人當家,地旋天塌。此刻的李富貴對這句話真是領悟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