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過江之鯽
遇到他的那年,我才十八歲。
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終其一生我都記得他。
可我於他而言,大概就如過江之鯽,僅僅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再次相遇后我從未奢想過他能記得住我,記得住那幾年,甚至巴不得他不記得。
可是現在,他卻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他全都記得。
先前壓在心底不願面對的種種懷疑,開始慢慢的變得清晰。
是了,若非記得,他怎麼會三番四次的接近我呢。
當年那家醫院裏的閑言碎語再次浮現在我腦海之中,還有安晴醒來時看我的眼神……我難堪的閉上了眼睛,渾身不受控制的發著抖。
過了許久,我才聽見自己顫聲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桎梏着我下巴是手緩緩鬆開,與此同時,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我睜開眼,不偏不倚的對上寧子希的目光。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眼底仍舊是我從未看懂過的深邃。
沒等我深究,他轉過身,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將門拉開。
一抹身影從外面撲了進來,差點兒撲倒在地上。
是傅煙雨。傅煙雨沒有注意到寧子希,穩住身子后,慌忙抬頭往房間裏望。
知道看見正坐在床上的我我,傅煙雨鬆了口氣,快步走到我面前,“安檸,你剛才嚇死我了……來的路上塞車塞得我差點兒要棄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在傅煙雨幫助下,下床穿了鞋,由她攙扶着我往門口的方向走。
路走到一半,我察覺到身旁的傅煙雨渾身僵了一下。
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立即便知她是看到寧子希了。
寧子希站在門邊,冷眼看着我們。
我垂了垂眼,輕輕的拉了一下傅煙雨的袖子,“回去再說。”
傅煙雨嗯了聲,扶着我繼續往前走。
經過寧子希身邊時,我察覺到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忍着不去看他,拉着傅煙雨加快了腳步。
回去的路上,傅煙雨什麼也沒問,專心開着車。
我坐在副駕駛座上,扭頭看着窗外的一閃而過的街景,腦海中不由自主的迴響起剛才在酒店房間裏的情形。
從恢復意識開始,到離開時他看我的那一眼。
被刻意遺忘的往事再次浮上心頭,八月份炎熱天氣里卻讓我莫名感覺到寒冷。
回到我的公寓,傅煙雨終於憋不住了,“安檸,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沉默片刻,沒有隱瞞的將安晴和唐嘉請我吃飯,設計灌醉我,想要將我送出去,給他們換取利益的事情告訴了傅煙雨。
傅煙雨聽完后,氣得臉都紅了,“這對狗男女!徐安晴到底還把不把你當親姐姐了!”
我反倒覺得,安晴就是太把我當親姐姐,把我為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想得太過理所當然,才會做這種事情。
安晴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她比我小了四歲,我們理所當然更疼她一些,什麼都盡量讓着她,寵着寵着也就寵出了理所當然來。
傅煙雨見我不吭聲,頓了頓,斟酌着問:“那寧子希他……”
我知道傅煙雨是想問為什麼寧子希會出現在那裏,可我也確實不清楚,便沖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就在了。”
傅煙雨見我不似說假,認真的想了想后得出結論,“大概是剛好看見你了順手幫你一把吧。他這人有時候挺冷血,有時候又很熱情,反正就是挺奇怪的一個人。”
我低着頭,沒有應聲。
傅煙雨捏着拳頭惡狠狠的說,“別讓我看到那對狗男女,不然見一次我打一次!”
怕傅煙雨真的去找他們麻煩,我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算了,以後注意點就是了。”
相較於傅煙雨的憤怒,我倒不覺得生氣,只是覺得有些失望有些難過罷了。
傅煙雨瞪我,“當什麼爛好人呢!人家都不把你當姐妹,你還要把人家供着?”
見她這麼較真,我只覺得有些好笑,“不然呢,再怎麼說她都是我妹妹,我還能去找她打一架?”
傅煙雨大概也知道親情這種東西很難理得清,蔫蔫的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麼。
時間已經不早了,傅煙雨再三確定我沒事便離開了。
這一夜,我輾轉整晚,難以入眠。
閉上眼睛,腦子裏滿滿都是在酒店時的場景。
現在寧子希已經直白的告訴我他,他認出我來了,雖然相信他不會將那件事情說出去,可往後在醫院裏見到他,我該怎麼面對他。
離職嗎?沒有用,就算離開了醫院,也離不開B市。
這座城市就這麼大,他若不肯就此作罷,我逃去哪裏都沒有用,他若肯放手,我就是在醫院繼續做下去也不會有什麼事。
所以,還是要看寧子希究竟想怎麼做,想做什麼。
……
身體沒什麼問題,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坐在門診的診室里忙碌了整個上午,熬到中午,飢腸轆轆的脫了大白褂往食堂趕。
恰好秦桑桑和黎曉惠也是這個點下來吃午飯,我們三個人就找了張空桌一同坐了下來。
“徐醫生你不在住院部,都沒人聽我說話了,黎醫生總是嫌我嗦,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秦桑桑將我盤子裏的香菜挑出來往她的盤子裏放,一邊小聲的跟我抱怨在住院部做事有多累,護士長總是盯着她,所作所為有多不是人。
我安安靜靜的聽着,時不時應兩聲。
坐在秦桑桑另一邊的黎曉惠聽了一會兒,似乎有些聽不下去了,“你一有時間就想辦法開小差,護士長不盯你盯誰呢。”
秦桑桑立即沖黎曉惠瞪眼,“你到底站誰那邊呢!”
黎曉惠聳了聳肩,“我這是幫理不幫親。”
“徐醫生你看,黎醫生她欺負我……”秦桑桑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雙目一亮,直起身子朝着某個方向不停揮手,“顧醫生,寧醫生,這邊這邊。”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抖,手裏的筷子差點兒掉了下來。
頗有些抱怨的看了秦桑桑一眼,她還真是不嫌事兒多,又把那兩人招來了。
收回目光時,視線不經意從黎曉惠身上掃過,黎曉惠衝著我無奈的笑。
顧雲初拉着寧子希在我們對面坐下,探頭看了看我的餐盤,又看了看秦桑桑的,“喲桑桑,很貼心啊。”
“那是。”秦桑桑咧嘴嘴笑嘻嘻的,“浪費糧食可恥,既然徐醫生不吃,我就只能做做好人替她消滅掉了。”
顧雲初樂了,“這麼好,回頭記得讓徐醫生給你頒發好人卡。”
這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整頓飯下來飯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
吃完飯,我捧着托盤站起身,正要先走一步,坐在對面那個穿着白襯衫,落座后就沒有說過話的男人突然開了口,“你的包包落在酒店裏了,等一下跟我上辦公室拿。”
話音剛落,顧雲初和秦桑桑還有黎曉惠,三個人六隻眼睛,齊刷刷的朝我看了過來。
酒店這個詞,難免讓人浮想翩翩。
尤其還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女人說出口。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慌亂中羞惱的瞪了寧子希一眼。
寧子希不為所動,不慢不緊的吃完最後一口飯,捧着餐盤起身往餐盤迴收區走。
走了幾步,見我沒動,停下腳步回過頭擰着眉看着我,“愣着做什麼。”
我咬了咬牙,顧不得跟另外三個人好好解釋,連忙跟了上去。
離開食堂,我跟着他一起走進了安全通道。
他步伐很慢,我不想跟他一起走,只能走得比他更慢。
樓道里也有別的醫生護士上上下下,認識的我打聲招呼,不認識的當做沒看到。
婦產科在六樓,腦外科在九樓。
六樓以前,其他醫生護士看到我和寧子希同時出現時尚且面色如常,可上了六樓之後,有些人見我還繼續往上走,並且就跟在寧子希身後,看着我們的目光瞬間就變得不同了。
我被那些人曖昧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再看走在前面的寧子希,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突然覺得,厚臉皮或許是一門必修技術。
說起來,來這家醫院半年多了,這還是我第一次上來住院部九樓,我目不斜視的跟在寧子希身後,努力無視那些醫生護士朝我們投來的曖昧目光。
寧子希獨自一間辦公室,我沒跟着他進去,就站在門口。
他走到辦公桌后,彎身拉開抽屜,將一個卡其色的手挎包拿了出來,再抬頭時看見我站在門口,幾不可察的擰了擰眉,“愣着做什麼,怕我吃了你?”
有護士從辦公室門口路過,似乎聽到了這句話,噗嗤的笑出聲來。
我的臉皮霎時間燙得火辣辣的,沒敢去看那些護士們的目光,暗暗將寧子希從頭到腳問候了一遍,站在原地愣是沒動。
寧子希眉梢一挑,將他手中我的包包往桌面上一放,“自己進來拿。”
我:“……”
他絕對是故意的!
我壓下心頭的惱意,硬着頭皮快步走了進去。
看也沒看寧子希一眼,抓起桌面上的包包就想走。
剛轉過身,手腕忽然一緊,才走出的兩步又立即被拉着倒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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