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
何家大院。
自打何珍珠昨個兒從老苗家回來后,就表現出從未有過的乖巧聽話。也不說不去上學之類的話了，飯後更是手腳麻利的收拾碗筷抹桌子，次日吃早飯時,更是滿臉的虔誠。
之後,她就跟何小軍一起往學校去了。
見這胖娃走了,何大嫂這才扭頭奇怪的看向小姑子：“珍珠咋了？從昨個兒起就怪怪的，你看她吃飯時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吃龍肝鳳膽呢！”
何小花笑眯眯的回道：“還不是昨個兒去了老苗家？這孩子啊,還是不能慣的，得叫她知道讀書就算再苦,這世上也還有很多比讀書更苦的事兒。”
“有道理。”何大嫂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就高聲喚了她那倆兒子大兵和小兵，使喚這倆幹活去了。
其實，真依着年歲來算,起碼何大嫂家的大兒子是到了上學的年紀的,本該在今年九月里上學的。可他不樂意,非說要等弟弟再大一些，跟弟弟一道兒上學，省得旁人欺負他弟弟。
這年頭，當爹媽的普遍不重視孩子的學習,哪怕上學好了,也是打着讓學校老師幫忙帶孩子的想法。鄉下地頭,兄弟姐妹一起上學的更是比比皆是，橫豎學校只規定了最低上學年紀,過了年歲照樣能讀。
不過話說回來,何家人還真就不愛念書,直到何小花上輩子過世前,老何家的最高學歷依舊是中專畢業的何小梅和高中畢業的何小花。
好在如今已經是一九七七年了，過不了多久，就該傳來高考恢復的消息了。雖說何家人大概率是考不上大學的，但高考恢復其實更像是一個信號，讓人們再度開始崇拜讀書人。
何小花掰着手指頭算日子。
她一直不曾掙工分，哪怕是重生以後，也多是在家裏做事。一則，就算後來她因為生活所迫換過不少工作，但對於下地幹活一事還是不熟悉，二則，她在等改革開放。
做大買賣是不可能的，她沒本錢更沒信心。可她記得上輩子李桂芳就帶着一群人，挑擔子送菜去縣城裏賣，還記得大概在八十年代初，縣城郊外會形成一個小的市場，之後更是成了一個大型的農貿市場。
別的不成，她總可以在家煮點兒茶葉蛋、玉米棒子拿去賣吧？多少也能掙點兒零花錢，攢個幾年，到時候何珍珠也長大了，正好拿去當做生意的本錢。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改革開放的大前提下。
“小花啊！”何大嫂忽的從外頭進來，張嘴就喊小姑子，“你知不知道大妹又出事了？”
“啥？”思路被打算的何小花明顯一怔，腦海里更是快速的回憶，今年何小紅有沒有出事。
不記得了啊……
“昨個兒老苗家就吵吵鬧鬧的，聽住在附近的人說，夜飯都吃完了，還又哭又叫的。還說傍晚那會兒已經跑過一趟衛生所了，後來又去了醫院。這不，我剛聽說大妹挨打了。”
挨打了？？？
何小花差點兒沒忍住拍手叫好，上輩子看《母愛》的時候，她最氣的就是李桂芳咋就沒打死紅姐呢？就該往死里罵往死里打，直接一巴掌拍上天，省得這腌臢玩意兒留在人間禍害別人。
哪怕心裏恨不得何小紅當場暴斃，可明面上，何小花還是忍住了，只一臉關切的問：“苗大娘也真是的，有啥矛盾不能好好說？咋就說動手就動手呢？不過話說回來，一個巴掌拍不響，大姐肯定也有錯。”
要不怎麼說人都是雙標的呢？
這要是有人跑到何小花跟前說什麼“一個巴掌拍不響”，她絕對會一巴掌拍對方臉上，好叫對方知道，啥叫一個巴掌也能拍得震天響。
“唉，我回頭還要跟媽說一聲，她可別一心疼又跑去跟苗大娘叫板了。”何小花假意嘆了一口氣，心裏一陣暗爽，恨不得大叫一聲打得好！
沒想到，聽到她這話后，何大嫂卻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來：“那什麼，不是苗大娘動的手，是苗解放。”
“咦？”何小花驚了，那個窩囊廢苗解放居然動手打了何小紅？
“嗯，我仔細問過的，就是苗解放動的手，苗大娘沒攔住，幾個孩子也被嚇得不輕。”
何小花更驚訝了，她不記得上輩子有發生這樣的事兒。不過話說回來，她重生之後改變了太多太多的事兒，引起一些小變化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何止是小變化呢……
之後就有消息傳來，苗家老四苗來弟暈迷不醒了。
據說是被何小紅一拐杖打中了後腦勺，最初醒過一陣子，可不知咋地，又暈了過去，送到醫院后又發現高燒不退，打針掛水齊上陣，可到現在為止，依舊不曾清醒過來。
孩子是夜裏送去的醫院，到了白日裏，李桂芳和苗解放曾回家過一趟，李桂芳收拾一些衣物外加安頓其他幾個孩子，苗解放去跟大隊長請假。
這一天，招娣盼娣都沒去上學，招娣要照顧弟弟，盼娣則負責生火做飯。因為頭一天晚上何小紅就沒吃飯，拐杖還被收走了，她就在東屋裏又哭又鬧又破口大罵的。
盼娣哪裏敢去送飯？昨個兒那一拐杖下去，鐵頭娃後腦勺流血倒地的一幕，還在盼娣腦海里回想着，她愣是不敢靠近東屋。
招娣也不敢，苗飛躍倒是傻大膽，可兩個姐姐也不能叫唯一的弟弟去冒險啊！
思來想去，姐倆就決定先不管親媽了，橫豎餓兩頓應該也不會死人。
結果就是等李桂芳和苗解放回來后，何小紅扒在窗戶口大哭，還罵招娣盼娣是白眼狼，合該當初一生下來就掐死。
也就那麼一瞬間的事兒，苗解放衝到窗戶口，一巴掌掄了過去，直接將何小紅打倒在地。
這要咋攔啊？誰能攔得住啊？
好在，李桂芳很快就把苗解放勸出去了，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大哭的何小紅，冷冷的道：“醫生說來弟能不能醒來就看這兩天了，她要是醒不過來，你就收拾收拾下去陪她吧。”
何小紅的哭聲戛然而止，明明如今還只是九月初，天氣炎熱得很，可她愣是感覺到一股子徹骨的寒意在身上亂竄。
李桂芳沒罵人，可她還不如像以前那樣謾罵不休呢！
這樣冷冰冰的話，當真是要嚇死個人。
之後，苗家母子倆先行離開了家裏，匆忙趕去醫院。臨走前，李桂芳只叮囑招娣和盼娣，老實待在家裏，不要靠近東屋，也不需要給何小紅任何吃食，醫院裏的來弟都一天沒吃東西了，當媽的不該陪着餓幾頓？
等到了晚間，苗解放一臉灰敗的回了家，但李桂芳沒回，想來是待在醫院陪着孩子。
苗解放只請了一天假，多請假一則隊上忙不過來，二則若掙不到工分，家裏這麼多孩子咋養活？
不過，李桂芳還得接着請假，苗解放趁着天還沒黑透，先去了一趟大隊長家裏，把情況簡單的說了說，又給李桂芳請了兩天假。
大隊長還是好說話的，主要是人家孩子如今待在醫院裏生死未卜，他再怎麼著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了。再一個，苗來弟還是烈士苗光榮的孫女呢！
“對了，你要不讓苗大娘跟公社幹部說一聲，讓他們聯繫一下部隊醫院？咱們鄉鎮醫院的水平也就那樣，前頭劉家小子只是洗了個頭，人就沒了。我覺得吧，你索性把孩子送到部隊醫院去。”
苗解放本來都已經要走了，聽了這話又停下了腳步，一臉急切的道：“這能成？”話一出口，他立刻點了點頭，“成不成我都試試看，總不能叫孩子真出事。”
得了提醒后，苗解放都等不及第二天再去，跟人家借了手電筒，連夜又跑了一趟醫院，跟李桂芳要了部隊領導的聯繫方式，又去了公社那頭，以最快的方式聯繫到了人，對方讓他先將孩子送到縣醫院去，之後再另行安排。
萬幸的是，在昏迷了兩天之後，鐵頭娃在縣醫院的住院部里醒了過來。
她一醒來就忍不住喊疼，後腦勺一抽一抽的疼，疼到骨子裏的那種。緊接着她就想起來了，看到陪在病床邊的李桂芳，她大叫一聲：“奶！我媽她打我！”
李桂芳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心說還知道告狀，這孩子大概是捱過來了。
“奶知道奶知道，等回去奶幫你罵她！”
鐵頭娃自個兒是不怕挨罵的，所以她不覺得挨罵是什麼很嚴重的懲罰，當下就開口建議道：“奶你餓她兩頓，比罵啥都強。”
“她已經餓了兩天了，你也是。”李桂芳提醒道。
鐵頭娃：……！！！
天大地大不如吃飯最大，等苗解放得了消息趕過來時，他小閨女已經能吃能喝能逼逼了。
知道吃就好，病怕三碗飯嘛！
苗解放衝著小閨女傻樂，李桂芳的心頭卻是在滴血。
家裏又破產了啊！
原本就因為何小紅前幾年懷孕期間三天兩頭的出事，多年攢下的家底就被掏空了，還欠了不少錢。好在，李桂芳得了不少慰問品，陸陸續續的賣掉一些，總算是平了債。對了，先前家裏擱在五斗柜上的三五牌座鐘，就是被李桂芳折價賣掉的。
到如今，苗飛躍虛歲都兩歲了，李桂芳扣扣索索的攢了幾個錢，結果錢還沒焐熱呢，又交出去了。
還不夠……
又背債了……
李桂芳差點兒沒忍住哭出來，先前是因為擔心小孫女就這麼被一棍子打死了，沒想那麼多。可如今，鐵頭娃緩過來了，李桂芳本人快不行了。
“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她非要見天的鬧出事兒來！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幹活的人攢錢容易嗎？她非要給禍霍掉！”
其實都不用鐵頭娃逼逼，從李桂芳交住院費的那一刻起，何小紅就宣告涼涼。
至於後來何小紅再三解釋，是孩子太氣人了……
“孩子氣人你就能往死里打她？那老娘還覺得你氣人呢，是不是要一巴掌拍死你？”李桂芳嗓門吼得震天響，差點兒沒把屋頂給掀翻過去。
也因此，附近幾家全都聽到了李桂芳那久違了的熟悉的叫罵聲。
順便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就覺得吧，哪怕鐵頭娃是挺煩的，可何小紅這當媽的，心也太黑了。
還是那句話，對着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咋下得去手呢？
很快，這事兒就傳遍了整個生產隊。
別人聽了是啥感覺暫且不提，反正何小花是聽得目瞪口呆。
她說呢！！
明明記憶里最近這幾年老苗家沒出啥大事兒，咋的突然就鬧得那麼大呢。
原來是因為鐵頭娃啊！
想想上輩子那傻傻憨憨幾乎完全沒有存在感的禿頭小傻子，再瞅瞅如今這個貓嫌狗厭恨不得打死的鐵頭娃……
何小花深以為她大姐忍不住想錘爆那倒霉孩子，也是很正常的。
情有可原嘛！
遙想上輩子真相曝光之後，鐵頭娃從甄家回到了老苗家，跟李桂芳那是大戰三百回合，親祖孫倆啊，鬧了個翻天覆地，話說當年孫猴兒大鬧天宮恐怕也就那樣了。
那時候的何小紅已經進了監獄，可如今她還在老苗家，對比李桂芳，就顯得她更可惡了。
何小花也不喜歡鐵頭娃，苗家四姐妹裏頭，老大隨爹，老二隨爺，老三隨奶，老四隨媽。
鐵頭娃多像何小紅呢，這倆會鬧到兩敗俱傷的地步，簡直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該！
挨了一拐杖的鐵頭娃是緩過來了，錢包大出血的李桂芳卻緩不過來了。可想也知道，李桂芳不好了，何小紅她還想好？
同樣緩不過來的人還有何珍珠。
她就不明白了，咋滴好端端的，她的同學們就一個接着一個請假不上學呢？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何小花微笑的拒絕了。
“媽，你去跟苗奶奶說一說，讓招娣盼娣上學好不好？我想跟她倆一起上學。小舅舅他都不跟我玩的，他在學校都不搭理我的！”何珍珠控訴道。
其實男孩子跟女孩子本來就不會在一起玩，尤其何小軍跟招娣同歲，大了何珍珠好幾歲呢，能玩得到一塊兒才叫奇了怪了。
先前毓秀請了病假不去上學，何珍珠最多也就是羨慕而已，等招娣和盼娣都不去上學了，她這才開始難過了，只覺得上學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行吧，我去說說看。”何小花一口答應下來，還真別說，她也想去老苗家瞅瞅她那傻子姐還健在否。
事實證明，禍害遺千年這句話是對的，儘管何小紅看着氣色非常之差，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還在。
何小花是領着何珍珠一起去的，路過東屋時，通過開着的窗戶瞅了一眼何小紅，之後母女倆家就去了堂屋裏。
彼時，老苗家正在吃晚飯，當然何小紅也是有吃的，鐵頭娃好得差不多了，不可能真就把何小紅餓死。但李桂芳剝奪了她跟家裏人一起吃飯的權利，只吩咐苗解放送一小碗雜糧粥過去。
見何小花過來，李桂芳還納悶着呢，偏那鐵頭娃兩眼放光的搶着開口：“小姨！你把她送回來了？你不要她了？”
何小花心說，這孩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討喜：“沒呢，就是珍珠說想來看看招娣和盼娣。”
鐵頭娃滿臉的失落。
招娣飛快的看了一眼，然後又埋頭苦吃，並不敢吭聲。倒是盼娣遲疑了一下，小聲的道：“是不是我不去上學，你沒地兒抄作業了？”
何珍珠：……！！！
那一瞬間，她臉都變色了，趕緊衝著何小花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她亂說的！我才沒有抄作業！”
盼娣斜眼看她，冷漠的道：“你抄了。”
“沒有！”
“大姐你說，她是不是抄我的作業了？”盼娣扭頭尋找援軍。
援軍招娣看到了何珍珠臉上的絕望，遲疑了一下后，還是點了點頭：“抄……我也抄了。”
何小花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何珍珠的腦殼殼，輕撫狗頭，笑而不語。
“媽——”何珍珠的內心是崩潰，她今個兒就不該跑到老苗家來！這地兒啊，就是個衰地兒，克她！！
好在，何小花並沒有當著其他人的面收拾孩子的癖好，她只對李桂芳道：“苗大娘，我看來弟也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該讓招娣和盼娣繼續上學了？學習這回事兒啊，耽擱一兩天興許看不出來，怕的是時間久了，孩子跟不上，愈發對學習沒興趣了。”
李桂芳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在權衡這個事兒。
倒是苗解放很快就開了口：“上！明個兒就去學校上課！”
“那家裏的事兒咋辦呢？”李桂芳指了指鐵頭娃，“這娃兒倒是沒啥，飛躍我也可以背在身上。可誰來煮飯？誰來洗衣？”
先前，李桂芳在隊上的活兒很是輕鬆，可相應的，掙的工分也不多。前兩天，她剛去找了大隊長，換了個能多掙一些工分的活兒。只是這麼一來，卻沒辦法顧着家裏了。
招娣和盼娣不言不語，當然她倆還是有所不同的，招娣是真無所謂，她對讀書提不起任何興趣來。盼娣則是滿臉期待，卻又不敢叫人看出來，只將頭埋得低低的，拿筷子的手都在抖。
何小花是知道的，上輩子的招娣念完了初中就不念了，幫着家裏幹了兩年活兒后，就嫁了出去。對方條件還可以，招娣那性子又不是惹事的主兒，反正就是很普通的日子，談不上有多舒坦，就像無數的農村勞動婦女一樣。
可盼娣就不同了，盼娣其實若真能全心全意的讀書，未必就不能考上大學，不然大專也成呢。可就因為何小紅不停的搞事，潑冷水等等。最終盼娣是沒能上大學，再之後就是跟甄珠一起往南邊去了，據說她倆是一起做生意的。
相較於甄珠，何小花其實對盼娣不甚了解，可就算那樣，這麼個孩子被耽誤了前程也是蠻可惜的。
當下，何小花問道：“為啥不讓我大姐做事？她是斷了腿，又不是手腳都斷了。不能下地幹活，還不能生火做飯嗎？拿跟板凳擱在灶膛前，怎麼就不能做事兒了？還有洗衣服，就不能讓大姐夫每天將院子裏的水缸裝滿水，讓我大姐在家裏洗衣服？法子都是人想出來的，總不能為了她省事兒，毀了孩子的前程吧？”
李桂芳撇了撇嘴，不屑的道：“丫頭片子賠錢貨能有啥前程好毀的？”
“所以就讓烈士的孫女不上學待在家裏幹活，卻讓烈士的兒媳婦成日裏沒事兒干，只坐着吃喝享福？”何小花反問道。
這話一出，李桂芳立馬改口：“成！招娣、盼娣，你倆明個兒就去上學！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何小紅！”
“苗大娘你跟她好好說，她才三十幾呢，人家七八十歲的駝背老頭都還在幹活，咋地她就啥都幹不了了？人都嫁過來了，怎麼教還不都是苗大娘你說了算？”
李桂芳聽懂了，這話的意思是，老何家不打算插手了。
“何小花你個混蛋！我哪裏對不住你了？你哄走我閨女不說，還跑來我家逼逼這個逼逼那個！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九月里的天氣還熱着呢，甭管是東屋的窗戶門，還有堂屋這邊，盡數都是敞開的。他們幾人說話也沒刻意壓低了聲音，自然都叫東屋裏的何小紅聽到了。
何小花扭頭衝著東屋揚聲道：“你還問我安的什麼心？誰都知道多讀兩年書，就算找不到好工作，起碼說婆家的時候，也好說一些。你攔着你閨女不讓她們好過，你又安的什麼心？你自個兒這一輩子都毀了，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我呸！”
回應何小花的是何小紅邊哭邊咒罵的聲兒，中心思想就一個，她的腿斷了啊！
“飛躍都快兩歲了，咋地你還打算一輩子躺那兒叫人伺候你？嘖嘖……”何小花拉着何珍珠的手，邊說邊走了出去，“成吧，到底是你們老苗家的事兒，興許在你們家，孩子以後過得咋樣都無所謂。我也懶得多管閑事！”
何珍珠乖乖的讓她媽拽着，等快出院門時，她才扭過頭恨恨的瞪向扒在窗戶上痛罵的何小紅，那眼神，真就跟一頭小狼崽子似的。
不知道為啥，何小紅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
從次日起，招娣和盼娣就繼續上學去了。
鐵頭娃其實還是很好帶的，她只是煩人，可要是家裏沒人了，她不是跑出家門在隊上玩，就是躲在屋裏睡大頭覺。又因為她後腦勺的傷勢還未完全好，醫生還說隔幾天就要去換紗布。因此，李桂芳叮囑她老實待在家裏，別到處亂跑。
最麻煩的就是苗飛躍了，他還太小了，假如是盼娣待在家裏，交給盼娣照顧倒是能放心。可鐵頭娃……
她能照顧好自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別指望太多。
最後一個何小紅倒是好辦了，李桂芳果然讓苗解放每天早上或者傍晚去挑水，反正就是保證灶屋外頭的大水缸是滿的。然後就是讓何小紅洗衣服，外加生火做飯。
活兒總歸是要乾的，哪怕斷了腿，也沒道理就這麼等着別人來伺候吧？假如家裏過得去，那自然是無妨的，問題就在於如今老苗家太窮了，當真是養不起閑人。
何小紅氣得要命，當場就嚷嚷着讓招娣和盼娣退學回家，不然其中之一退學也成。
“我生了她們，養了她們，眼下輪到她們照顧好了，咋就不成了？讀書？讀書有個啥用呢？回頭到了年歲還不得嫁人？”
“那你有啥用呢？”李桂芳翻着大白眼看她，“橫豎咱們老苗家也有金孫了，你幹啥啥不行，就只會禍霍錢和糧食，不如索性死了算了！”
何小紅：……
當著李桂芳的面，她是不敢說什麼，可背着人她沒少詛咒李桂芳。心說這世上咋就有那麼黑心爛腸的人呢？她嫁到老苗家那麼多年，為這個家付出了那麼多，還生養了五個孩子。等她出了事兒，家裏人卻是這麼個態度，恨不得她去死！
這話要怎麼說呢？
興許何小紅是個禍害，不過李桂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婆媳倆互相傷害罷了。
而對於何珍珠來說，招娣、盼娣又回到了學校里，就是最棒的事情了。
更棒的事情還在後頭。
這一年的十月下旬，學校宣佈了一件重大消息。
高考恢復。
雖說高考這事兒跟小學生是沒多大關係，但不得不說，這個消息就好似一個強心劑，讓學校的老師們重新展露了笑容，哪怕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那也預示着老師地位的重新提升。
不過與此同時，也有另外一個消息傳了出來。
知青返城。
兩邊幾乎是同步進行的，不同的是，高考恢復是突然宣佈的，反正在他們這邊，早些完全沒有提起這事兒。可知青返鄉一事，其實從前兩年起，就陸陸續續的有各種小道消息傳來。但明確的消息卻是從今年開始的。
據說，只要是考上了大學的，就可以立刻返城。即便沒考上的，若有其他門路，也可以搭上返城的車，大概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而比起相當遙遠的高考，小學生之間反而對知青返城一事更加好奇，只因班上有好幾個知青的孩子。
知青的孩子有兩種。
第一種是父母一方是知青，另一方是本地人。
第二種則是男女知青結婚後，誕下的孩子。
其實甭管是哪一種，都麻煩得很。假如是第一種，一旦父母其中一方返城了，孩子大概率都是不可能跟着回去的，起碼在目前看來是這樣的。而若是第二種，運氣好父母是一個地方出來的，那還能走走門路，可若是父母本身就是來自於不同地方，返城就意味着分離。
盼娣交遊廣闊，她很容易就打聽到了班上哪幾個孩子是知青家的，還跟何珍珠咬耳朵：“珍珠你知不知道，你同桌的媽媽就是個知青！”
何珍珠的同桌啊，就是甄家的秀兒。
秀兒先前因為暑假裏被她大舅嚇到了的緣故，請假了一段時間。當然，等痊癒之後她就繼續上學了。前後大概落下了兩周的課程，本來是可以更少的，只是她媽放不下心，愣是等到完全康復之後，才送她來學校。
讓何珍珠無語的是，秀兒的功課一點兒都沒落下。
當時，何珍珠就問她了，兩周沒來上課，卻完全沒落下一點兒功課，這正常嗎？
秀兒雖然沒啥朋友，平常也不愛說話，只悶頭念書，但她最基本的禮貌卻是有的。既然同學發問了，她就老實說了，是她的哥哥在家裏給她補習功課。
作為曾經也被強迫着補習功課的何珍珠，頓時露出了吃苦瓜的表情來，同情的眼神不住的往秀兒臉上丟。
太慘了吧？
都生病了還要在家裏補習功課？
這是什麼苦難人生啊？
本來，這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結果盼娣又告訴何珍珠，你同桌啊，甄家的秀兒啊，她媽是知青。
何珍珠就忍不住一個哆嗦。
就算她原先不清楚知青是啥玩意兒，最近這段時間聽得多了，總該大概的了解一些。她還代入了自己，假如她媽某一天丟下她跑了，那她一定會哭死的！！
當然，這個媽指的是何小花，假如是何小紅的話，那她一定會高興得蹦起來。
可想也知道，像何小紅這種奇葩是極少數。
何珍珠是見過秀兒媽媽的，還是秀兒剛病癒那陣子，她媽媽過來送她上學，順便跟老師說了一些話。就何珍珠的觀察，秀兒媽媽跟她媽媽是一掛的，真心疼愛娃兒的那一種人，才不是何小紅那種傻子后媽。
“太可憐了吧？她就要沒媽媽了？”
“對呀對呀，我聽人說，她媽媽是咱們省里的知青，能回城的！”
“當媽媽的捨不得丟下女兒的吧？”
“那可說不準，我覺得我媽就捨得。”
何珍珠翻了個大白眼，那氣勢簡直跟李桂芳如出一撤：“你媽那是后媽，她就是個屁！”
“真的嗎？”盼娣滿臉的猶豫，“可飛躍不就是她生的？不是還難產了？她不是后媽吧？”
“她是苗飛躍的親媽媽，是你們的后媽！”
“可是……”
“你是親眼看到她生了我？還是親眼看到她生了來弟？還是親眼看到她生了招娣？”
“招娣比我大！”
何珍珠耐着性子給盼娣講道理：“苗飛躍肯定是你媽生的，這個絕對是真的，不然她就不會斷了一條腿。可其他人不見得吧？你想想，她生苗飛躍的時候斷了一條腿，這要是你們姐妹幾個都是她生的，她得是蜈蚣投的胎，才夠斷的啊！”
“可別人生孩子不斷腿啊！”
“你媽生孩子就是要斷腿的啊！”
盼娣驚呆了。
還真別說，何珍珠這個話真他媽的有道理啊！
仔細一琢磨，還是特別有道理。
何珍珠又道：“你想想來弟，她的腦袋都被開了瓢了，這是親媽能幹出來的事兒？不可能吧？所以說，她就是后媽！你和招娣、來弟的后媽，苗飛躍的親媽！”
“那我親媽呢？”盼娣急了。
“這個……”何珍珠很努力的開動腦筋，這對她而言確實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畢竟腦子於她而言，更多的是一個擺設。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努力的思考了一節課後，還真叫她想出來了。
“胖弟胖弟！我知道了！”何珍珠一着急，又開始瞎叫盼娣的外號了。好在，盼娣這次顧不得糾正她，在老師出門的那一瞬間，就衝到了何珍珠身邊，滿臉期待的抬頭看她。
不止盼娣，連一旁的秀兒都忍不住好奇的看過來，不明白她知道了什麼。
“你的親媽就是我親媽！”何珍珠大聲逼逼，“還有招娣和來弟，你倆都是我親姐妹啊！所以，咱們都是一個媽生的！”
盼娣被這話震住了。
一旁的秀兒也是如此，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問：“可你不是叫何珍珠嗎？她叫苗盼娣，你們都不是一個姓，怎麼會是親姐妹呢？”
問得好！
何珍珠想啊想，忽的一拍桌子，問秀兒：“我記得你說過你有一個哥哥！”
“對、對呀。”
“你哥哥肯定比我們都大吧？要不你幫我們問問看，問問他知不知道這件事兒。”肯定不能問大人啊，因為大人會騙小孩的。
秀兒目瞪口呆，不過性子使然，讓她沒辦法拒絕同學的要求。等到大課間的時候，她在何珍珠和盼娣兩人的脅持下，慢吞吞的走到了高年級的教室。
甄卓凡是懵圈的，聽了他妹吞吞吐吐的問話，他遲疑的看了看何珍珠和盼娣，最終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嗯，對。”
“啥叫嗯？啥叫對？”何珍珠急了，張嘴噼里啪啦的就是一車的話，“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是咋回事兒！我跟盼娣是親姐妹對吧？對吧對吧？”
“……對，你們是親姐妹。”甄卓凡從來沒接觸過像何珍珠這種奇女子，很快就舉手投降。
何珍珠扭頭看向盼娣：“聽到了吧？甄秀的哥哥都這麼說了！”
“可、可你不是要弟嗎？你是被小姨抱走的……”
“那她要不是我媽，她抱我回去幹啥？哪家的糧食都不夠吃，幹嘛要抱個外人回去養？肯定是何小紅偷走了我，我媽這才把我搶回去的。”
盼娣被說服了，然後就很難過：“那她咋不連我也一起抱走呢？”
何珍珠認真的思考了一番，隨後猛的一拍巴掌：“乾脆你跟我一起回家唄！我那會兒不就是自個兒跑到了老何家，我媽才收了我的？”
這個主意可真不錯啊！
姐倆很快就拉了拉小手指，決定等放學后一起回家。
嗯，是老何家！
話說回來，她倆之前在聊什麼呢？咋就把話題偏到這上頭了？
……
周萍自然是不會返城的，而且她也沒打算參加高考。更重要的是，甄興華調職回鄉了。
沒辦法啊，自打上回秀兒被周大舅嚇到以後，就經常夜裏做噩夢。等甄興華回家后，看到小臉蒼白的小女兒，再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安的妻子，很快就決定回家。
他的調職手續辦得相當順利，在高考恢復的消息傳出后不久，就已經辦好了。以後，他就能每天都回家了。
只是這事兒傳到何小花耳中時，卻讓她不由的愣了一下。
她記得，上輩子甄興華調職回鄉應該是在周萍流產之後，也就是周大舅第三次大鬧的時候。對比現在，明顯要晚上許多。
也就是說，這輩子的甄興華要比他上輩子更早回來。自然，也再一次的錯過了改革開放，縣運輸大隊私有化的機會。
何小花沒說啥，這事兒跟她關係不大，橫豎上輩子的甄家都過得好好的，這輩子也不差什麼。或早或晚，都不會產生太大影響的。最多也就是，甄興華確實沒發財的命。
“小花，你把這盆酸豆角給你大姐拿過去吧。她先前跟我說，她胃口不好，嘴裏老泛苦，想吃點兒酸豆角。”何母提高聲音喚着何小花。
“好。”何小花也沒太在意，橫豎大不了到時候她把酸豆角往老苗家堂屋的飯桌上一撂就回來唄，不跟她傻子姐碰面說話總沒事兒的。
再說都這個點了，孩子們也該放學了。
只這般，何小花端着裝有酸豆角的盆子，慢吞吞的往村口那邊走去。
不多會兒，她就走到了苗家院門口。
可沒等她走進去，遠遠的就衝過來幾個人影，隔着十幾米開外，就聽到她閨女那震天響的大嗓門：“媽！媽！！媽媽！！！！！”
何小花完全不知道這孩子又抽什麼風了，又見她旁邊跟着盼娣，索性停下腳步等孩子們跑到跟前，準備讓盼娣將這盆酸豆角拿進去。
結果，還不等她開口，已經風風火火跑到她跟前的何珍珠，提前一步，超大聲的喊道：“叫媽媽！”
緊隨其後的盼娣也大聲的吼道：“媽媽！”
何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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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花：要是我說我是無辜的，大姐你信嗎？
何小紅：我信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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