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180章
這事兒真就不能怪何小花,畢竟對她而言,七十年代末的事情都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了。
誰會記得幾十年前的某件事兒?假如是跟自家息息相關的,那興許能想起來。可老劉家跟何家並沒有任何親戚關係,非要說的話,農藥洗頭一事對何家最大的影響就是,劉家那頭不止一次的上門要賠償,直言孩子是被何小梅害死的。
不過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放在眼下,何小梅老早以前就從衛生所離職了,後來似乎聽說她夫家那頭又托關係給她安排了工作,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鄉鎮醫院。
道理很簡單,假如何小梅人在鄉鎮醫院,那麼先前何小紅懷孕期間三天兩頭的往那頭去,以何小梅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白了,何家三姐妹之中,只是何小花“瘋了”搞事,前頭那倆的感情還是不錯的,起碼到目前為止尚未發生過任何明面上的衝突。
……
何小花目送一群人慌慌張張的將孩子往醫院裏送,知道上輩子情況的她,深知這孩子已經沒了。
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何小花一把抓住又要偷跑的何珍珠,將她拽回了何家大院。
“媽你幹啥啊?讓我出去看看嘛,那人說啥,洗頭?”何珍珠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滿臉的不解。
何小花還是很愛乾淨的,自然也會監督着何珍珠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哪怕這一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熱,隊上不少孩子都長了頭虱,何珍珠還是乾乾淨淨的。
“暑假作業寫了嗎?九九乘法表背了嗎?下學期的課本看了嗎?”
面對媽媽的三連問靈魂拷問,何珍珠整個人都蔫巴了,老老實實的回到屋裏,拉開抽屜拿出暑假作業本開始寫。
苦得很哩。
其實,公社小學極少佈置作業,哪怕放暑假也差不多。作業是有的,但數量少得可憐。換成甄家兄妹倆,只怕沒幾天就寫完了,可擱在其他孩子身上,就算作業再少,那也能磨磨唧唧的拖到暑假結束再趕功課。
但既然媽媽不讓拖延,就乖乖的寫唄。
何珍珠認命的寫起了暑假作業,她的成績非常一般,這還是因為小學中低年級的功課很簡單。可以想像的是,等到了高年級或者初高中階段,她一定會暴露學渣本質的。
大約小半天後,農藥洗頭的結果就出來了。
就如同何小花預料的那般,那孩子沒了。
何小花還是嘆了一口氣,儘管她也知道這事兒無論如何都扯不到何家身上,但總感覺吧……
反正就是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哪怕她上輩子跟劉家那倒霉婆娘吵了不止一次,但對那無辜喪命的孩子還是很同情的。
對比心裏五味雜陳的何小花,老苗家那頭卻是相當慶幸,李桂芳還衝着鐵頭娃顯擺自己的能耐。
“剃個光頭你就哭哭哭了這麼些天,這要是我當初也給你用農藥洗頭,你人就沒了!!”
鐵頭娃:……
雖然這話也是挺有道理的,可她完全不感激呢!
這事兒看似不小,可因為完全是個人的問題,沒跟其他人扯上任何關係,鬧得雖大,卻很快就沒了動靜。只聽說劉家婆娘天天在家裏鬧騰,又罵她閨女只顧自己不知道給弟弟洗頭,搞得滿頭虱子她這才出此下策,還罵她婆婆只管小叔子一家,都不幫她做家務……
何小花偶然聽她嫂子提了一嘴,明面上雖然沒說什麼,暗地裏卻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有一種人是絕對不會自省的,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兒,錯都在別人,她自個兒是一定不會出錯的。
這事兒的後遺症就是,隊上不少人家統一給娃兒剃了光頭或者板寸。
鐵頭娃倒是高興了,她一下子就發現跟自己類似遭遇的人多了,瞅着一個個禿瓢或者青皮頭,她的心情特別飛揚。
然後,何珍珠就快狠準的打擊了她。
“你長點兒腦子吧!剃光頭和板寸的都是男娃,女娃娃再怎麼著也是留短髮的!傻子一樣的……”
鐵頭娃就算頭再鐵,也不得不承認何珍珠說得對。
於是,血緣上的親姐妹,上輩子的堂姐妹,以及這輩子的表姐妹,再度爆發了世界大戰。
何珍珠是穩贏不敗的,差了四歲呢,起碼在十年之內,她是完全不用擔心鐵頭娃逆襲的。
至於十年之後,依着何小花的計劃,到時候她們娘倆只怕都已經離開了生產隊。
一九七七年是個特殊的年份,很多大事件都發生在這一年,或者后一年。
當然,就算真的等到了改革開放,在最初的幾年裏,何小花還是不敢出門的。道理很簡單,一則她對自己的能耐不抱任何希望,二則甭管什麼政策剛實施的時候,都會產生一段時間的混亂。
別說七十年代末了,就算是八十年代初,何小花也不敢搞事。除非等嚴打的那幾年過去了,整個社會的大環境,重新恢復了正常后,才是她另謀出路之時。
挺好的,到時候何珍珠也長大了,何小花就等着閨女大了以後,聽閨女的安排就完事了。
反正就是先讀書,讀到不能再讀了,就去折騰錢。
也因為心裏有盤算,何小花覺得這日子過得挺好的,哪怕物質方面還是有所欠缺,但起碼溫飽沒問題,一家人也是高高興興的過日子,不像上輩子那般愁苦無助。
然而,何家這邊是挺不錯的,唯一不和諧的大概就是何珍珠三不五時的會溜出去跟鐵頭娃吵嘴打架,但總得來說,情況還是挺不錯的。
可生產隊另一邊的老甄家就完全不是這麼個情況了。
差不多就是農藥洗頭事件過去沒多久,周萍的娘家人就上門了。
其實,這是周家人第二次上門。
第一次是在好幾年前,那會兒周家人的態度還是不錯的,目標也是相當得明確,要錢。
是要錢,並非搞事。
反正那一次,周萍給了她娘家人二百塊錢,之後她娘家人就消失不見了,連續好些年都音訊全無。
那次的事情在甄家內部是鬧出了不少事兒,但還是那句話,影響不到生產隊其他人,何小花倒是聽說過,可沒往心裏去。
第一次算個啥?二百塊錢又算個啥?
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頭等着呢!
不過這事兒跟農藥洗頭又完全不同,周家人會上門其實是可以預料的,不光何小花知道,其他人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些。想想就知道了,上門鬧一次就能得二百塊錢,那下回缺錢了,人還能不再度跑過來?
遲早的事兒!
這不,周家人二度登門了。
目標還是那一個,要錢。
從這一點來看,周家人還真是初心不忘啊!
何小花依稀記得,第二趟或者第三趟吧,在上輩子是鬧出了大事兒來的。就是甄珠將她大舅的腦袋開了瓢,當然她自己也沒得好處,被摔了個夠嗆,養了好久才養好傷。
不過,如今的甄家卻沒有甄珠這個人,有的只是跟周萍一般軟脾氣的甄秀。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隨着周家人的放肆鬧騰,周萍面對娘家的索取,婆家的指責,以及一雙兒女害怕的眼神,最終還是選擇了破財消災。
得了錢,周家人很快就離開了,沒有半點兒拖沓。
等何小花聽說這事兒時,人家都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她有點兒納悶,這好像跟她記憶里的情況不太對。她記得,上輩子的周萍是沒給錢的,周家人要不到錢,才會不停的搞事,才有了後面的衝突。
可為什麼這輩子的周萍就痛快的給錢了呢?講道理,一個人的性子既然都形成了,按理說不太可能會發生太大的改變。
除非……
上輩子的周萍手裏跟前沒錢!!
何小花不知道她差不多猜到了真相,上輩子的周萍是被甄珠給坑了,在甄珠的逼逼下,甄興華才會將錢都交給甄老太婆管着,碰上家裏需要用錢了,再讓甄珠去找她奶要,或者直接讓她奶給買。
然而,很多事情是屬於甄珠幹得出來,但毓秀干不出來的。
周萍手頭上依舊捏着甄興華的工資,在手頭上有現錢的情況下,她是不可能拒絕娘家人的索取。
之後過了大概十天半個月,甄興華回來了,得了他爹娘好一通教訓,讓他以後不準將工資給他媳婦管着。
也是到了這一天,生產隊上隱隱有人傳出話來,說周萍兩次給娘家人的錢,大概能有四五百塊。
四五百是什麼概念?
七十年代末,對比六十年代倒是要好很多,不少國有企業工廠都漲了工資。可饒是如此,普通一線職工的月收入也不過才二三十塊。
四五百塊,是屬於不吃不喝也要攢上兩年的。
這就是一筆巨款。
無論對於生產隊其他人家而言,還是對甄興華來說。哪怕他的工資是不低,但其實他家的開銷也高,又因為他常年在外奔波,總覺得虧欠了家裏人很多,時常買很多東西回家。
四五百的虧空,差不多掏空了他先前的積攢。
好在,就在這一年,甄興華又漲了工資,但不幸的是,也在這一年,秀兒生了一場病。
病情倒是不算嚴重,聽醫生說,更像是小兒夜驚,考慮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導致夜裏噩夢頻頻。晚上不曾休息好,加上今年夏天熱得特別出奇,胃口也連帶變壞了,各種因素加在一起,才會突然病倒。
周萍差點兒哭暈過去,之後半個月,都守在女兒跟前。
然而她忽略了一件事兒,本身脾性軟和、內心又格外敏感的人,是不能長期接收負能量的。
偏生周萍雖然對秀兒照顧得很周全,卻沒辦法掩藏自己的情緒,見天的默默流淚。見媽媽這樣,秀兒的心思也愈發重了,病情反反覆復,一直到快開學了,都沒好轉。
何小花會知道這事兒,還是因為開學后,何珍珠告訴她,秀兒沒來上學,還一臉羨慕的問,自己可不可以也不上學啊?
甚至女兒是那種順毛擼脾氣的何小花,沒選擇打罵呵斥,而是溫柔的告訴她:“不想上學?你要是從此不吃白米飯大饅頭,不吃肉不吃菜,那就可以不上學。”
“我要是啥都不吃,那我不得餓死啊?”何珍珠瞪圓了眼睛。
“你去問問來弟,你問她平常在家吃什麼,再看看她餓死了沒。”何小花覺得,跟女兒說再多都沒用,還不如讓她親眼看一看。
何珍珠是個行動派啊,聽了這話就往苗家跑。
她其實平常不太去老苗家,就算要跟鐵頭娃打架,也多半是隨便在隊上擇個地兒。哪怕是要找盼娣出來玩,最多也就是站在苗家院門口大聲叫喚,一般極少走進苗家院門。
年歲還小的她尚且不知道啥叫避嫌,她不去苗家純粹就是因為不想看到礙眼的人。
即何小紅。
因為截肢的緣故,何小紅幾乎一年到頭都不出門的。反之,想要避開她就特別容易。
不過這一回,何珍珠還是克服了心理障礙,在苗家院門口深呼吸幾次后,抱着跳糞坑的最壞打算,抬腳邁過了苗家院門的門檻。
“你被小姨趕出來了?那我能去給小姨當閨女嗎?”
第一個發現突發情況的人就是鐵頭娃,她一個箭步衝過來,滿臉期待的看着何珍珠。
何珍珠差點兒沒忍住一巴掌抽飛她。
“沒,我來找……”停頓了一下,何珍珠果斷改口,“我來找胖弟。”
盼娣循着動靜出來,正好聽到了這話。
看着何珍珠那缺了門牙的漏風樣兒,盼娣猶豫了一下,決定不跟這傻表妹一般見識。
“你找我幹啥?”
“來問問你家平常吃啥。”
這是個好問題。
直接將盼娣問倒了。
盼娣用極其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何珍珠,半晌才反問:“你又不是沒在我們家待過,還問我們家平常吃啥?不就是稀粥配餅子?餓不死也吃不飽。”
老苗家的飯菜啊,那是多年不曾改變的。
當然,曾經還是有所改變的,譬如何小紅懷孕需要補營養那陣子。可隨着她生下了苗飛躍,又因為當初難產傷到了底子,可以說那次生產不光導致她失去了一條腿,還讓她失去了再度懷孕的能力。
所以還補個屁!
現實如李桂芳,當然是往死里摳門。指望她看在兒媳婦辛苦給她生孫子的份上,花錢買好東西補身子?
做夢去吧,夢裏啥都有。
只這般,除了農忙時節,李桂芳會給苗解放添一份管飽的飯菜,旁的時候就是全家一起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哪怕是農忙時節,她也是管量不管質的,橫豎苗解放又不挑食,家裏的頂樑柱都這樣,別人有啥資格呢?
當然,這裏頭還有一個重要的緣由,前頭何小紅兩次懷孕都遭了大罪,她是人遭罪,李桂芳是錢包遭罪。
老苗家啊,早在甄家面臨經濟危機之前,就已經宣告破產了。
沒錢吃個屁!
就算有錢好了,不得攢下來翻修房子,將來給苗飛躍娶媳婦?
反正盼娣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堆,她沒提李桂芳的那茬,只告訴何珍珠,家裏吃的非常差,且不說飯菜的滋味,就說吃飽好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概有三百六十天在挨餓。
何珍珠驚呆了。
她是在老苗家待過沒錯,可一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她被過繼的時候也才四歲,怎麼可能記住所有的事兒?二則,她對老苗家最大的印象其實不是挨餓,而是挨打。
其實是,肚子餓沒吃飽,就忍不住哇哇大哭,哭得太鬧騰了就會惹來李桂芳的罵、何小紅的打。
但當時的何珍珠太小了,她只記住了最後的結果。
會挨打。
聯繫之前的情況,她得出的結論也是,待在老苗家會挨打。
直到今個兒她才清晰的意識到,原來待在老苗家還會常年挨餓。那豈不是,挨餓、挨罵、挨打,一條龍服務?
盼娣還羨慕的道:“早先你不見了,我以為你被奶丟到了山溝溝里,偏你待在何家又不怎麼出門,我那會兒真的好久很久都沒看見你。後來,我看到你坐在何家門口啃肉包子吃,我差點兒沒認出你來!”
“為啥啊?”何珍珠記得盼娣那會兒挺大了,咋會不認識她呢?反正,她是一直認得盼娣的,也認識苗家上下所有人。
“因為你變胖了啊!”
盼娣先是拿手比劃了一下,大概是覺得不太形象,遂指了指鐵頭娃:“你在家裏的時候就像她那樣,瘦不拉幾的,手上腿上臉上都沒肉的,還髒兮兮的,身上穿的是我和大姐穿剩下的破舊衣裳,頭髮也是一縷一縷的打着結。”
最後那句話就沒辦法拿鐵頭娃當樣本了,因為那娃沒頭髮。
“然後等我在何家門口看到你時,你就是胖胖的,腮幫子那裏全是肉肉,臉上手上也都是白白的,指甲乾乾淨淨的,以前你的指甲里全是黑泥呢!頭髮也洗乾淨了,還扎了兩個小揪揪,身上的衣服都是新新的,洗得特別乾淨,還有肥皂的香味。”
乾淨是必須的,興許何小花曾經也邋遢過,但她畢竟是重生的,後世對於衛生的宣傳特別到位,直接導致她沒辦法接受如今鄉下地頭的很多不良衛生習慣。
至於讓何珍珠配合就很簡單,不洗乾淨手就不能吃東西,保管她把手心手背都洗得白白的。
畢竟她又不是懶,她只是胃口大,容易餓還嘴巴饞,只要給好吃的,旁的一切都好說。
很多事情,沒說開的時候倒還算好,畢竟鐵頭娃的年歲擺在這裏,她是想不到那麼多的,最多也就是嫉妒何珍珠在老何家過得好。可究竟有多好,好到了哪種程度,她是完全理解不了的。
一直到這會兒,在盼娣的訴說下,鐵頭娃的眼珠子越瞪越大,時不時的低頭看下自己,又拿眼繼續瞪何珍珠。
半晌之後,她“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何小紅本來是在東屋裏休息的,外人只看到她自打斷腿以後,就什麼活兒都不用幹了,可實際上對她來說,哪怕再也不需要插手家務活兒,但最基本的日常生活對於她而言,都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兒。
更別提,前頭生了那些個娃,尤其最後生苗飛躍的時候,徹底的掏空了她的底子,偏家裏還沒錢給她補身子,種種原因交織在一起,直接導致她身子骨虧損嚴重。
平常,她多半時間都在躺在床上休息的,偏這個家一天到晚都不得安寧,饒是她想安靜的躺一會兒,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兒。
今個兒好不容易稍微打了個盹兒,結果外頭先是鐵頭娃哇啦啦啦的叫,之後是各種說話聲,等她總算適應了這種白噪音,冷不丁的,鐵頭娃大哭了起來。
何小紅氣得恨不得撕了那倒霉娃兒!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你媽我還沒死呢!你哭個屁啊!”何小紅拄着拐踉踉蹌蹌的走到門口,張嘴就是罵。
不得不說,李桂芳對人的影響是很大的,哪怕先前何小紅一直忍着憋着,那也是因為她不敢,而非她不會。
這會兒,李桂芳和苗解放肯定是在地里幹活的,何小紅惡向膽邊生,學着李桂芳以前罵人的架勢,張嘴就是一頓噴。
罵出口以後,她這心裏就舒坦多了。
然而,她不是李桂芳,鐵頭娃也不是她。
剛被盼娣說的那些話給刺激到了,又平白無故的挨了罵,鐵頭娃氣瘋了,一時間她也不哭了,只恨恨的循聲瞪過去,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何小紅:“那你為啥不死呢?你又不能下地掙工分,又不能幹家裏的活兒,白吃飯不干事兒,你說你為啥不去死呢?你要是死了,能給家裏省下多少糧食啊!”
說著,鐵頭娃還飛快的看了一眼何珍珠:“你要是死掉了,說不定我也能換個媽!”
何珍珠:……呸!
看到最討厭的人出來了,何珍珠當下就啐了一口,轉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反正她媽讓她問的事兒她也都問到了,比起上學念書的苦,那肯定是每天吃不飽更難受的。所以,她決定趕緊回家寫作業去。
何小紅一臉的懵圈。
首先她沒想到何珍珠在院子裏,當然這個也沒啥,雖然她是有段日子沒看到這胖娃了,但說真的,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討厭何珍珠了。當然,喜歡是不可能喜歡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只是拿那孩子當外人看,完全不惦記。
她如今最討厭的人是鐵頭娃,再然後就是心情分外複雜的小兒子苗飛躍了。
估計連何小花都沒想到,何小紅還能恨上苗飛躍。
其實說開了也就那麼一回事兒,人嘛,但凡遇到了一件壞事,都會下意識的為自己開脫,她總不能自己怪自己,找個發泄口,才能讓心裏好受一些。
上輩子的何小紅,在斷腿之後是恨上了親妹妹何小梅的。在她看來,都是因為何小梅,她才會失去了一條腿。讓她最難以釋懷的是,她斷腿了,何小梅卻因為這個事情被調職到了鄉鎮醫院裏當護士。從公社衛生所,到鄉鎮醫院,哪怕乾的是一樣的工作,那也是真正意義上的高升了。
也因此,上輩子的何小紅對苗飛躍是沒有任何芥蒂,最多也就是希望他能夠出息,不然她這條腿不就白斷了?
可放在眼下……
她恨不着何小梅的,人家何小梅早在好幾年前就跟娘家這邊斷了聯繫。別說生苗飛躍了,就連生鐵頭娃的時候,何小梅都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所以,她要恨誰呢?
恨鐵頭娃太難養了,懷她的時候也虧損了不少。但更難受的還是苗飛躍,要是為了生他,何小紅覺得自己不會斷腿的。
一條腿和一個兒子哪個更重要?
如果是生兒子之前,那麼她一定選擇兒子。
但事實卻是,她生了兒子,她斷了腿,她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多的罪,得到的又是什麼呢?生兒子就是圖將來有好日子過,她都沒將來了,還有什麼好日子?
無處發泄的憤怒,讓何小紅的心愈發得扭曲了。
只是,殘存的理智和母愛,讓她並沒有對苗飛躍做出任何過分的事情。畢竟,她也明白斷腿已成事實,無論發生什麼事兒,她的腿都不會再長出來了。
結果,她在崩潰邊緣遊走之時,鐵頭娃先瘋了。
問她為什麼不去死!
死了就可以省下不少口糧了!
還說能夠給自己換個媽!
何小紅腦子裏嗡嗡作響,在受到了嚴重刺激的這一刻,她是完全沒心情去想鐵頭娃只是個屁點兒大的孩子,又沒有受到過學校教育,也沒有受到過家庭教育,在充滿了謾罵責打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指望她自己學會乖巧懂事……
興許真的有孩子生來就很乖巧,但那一定不是鐵頭娃。
“我今個兒就打死你!”
盛怒之下的何小紅,拄着拐杖就沖了過來。
鐵頭娃被嚇到了,猛的一下原地起跳,轉身就往院門那頭沖。
但已經太晚了,她先前罵何小紅時,是往東屋那邊走了好幾步的,假如是正常狀態下的何小紅,拄着拐杖慢吞吞的走過來,那倒是能讓她順利逃脫。
可何小紅也氣瘋了,一面衝過來,一面就舉起了拐杖,在鐵頭娃逃到安全距離之前,一棍子就敲到了她的腦袋上。
何小紅的拐杖是實打實的老木頭,苗解放特地為了她,去生產隊倉庫里尋的,還扣了好幾個工分。那木頭不說有多好,但勝在結實,這麼用盡全力的一棍子敲下去,年僅四歲的鐵頭娃直接被砸倒在地,後腦勺簌簌的往外冒血。
盼娣嚇得魂都要飛了,尖叫一聲,大哭的撲了過去:“來弟!來弟你別死啊!來弟!!”
何小紅顯然也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再一個她舉起拐杖砸過去的時候,自己也失去了平衡,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但盼娣這會兒只顧呼喚鐵頭娃,完全沒注意到她媽也摔了。
幸好,這會兒都已經挺晚了,沒過多久,李桂芳和苗解放就回來了,一看這情況,趕緊先把鐵頭娃往醫院裏送。
苗解放抱起孩子就往外頭跑,李桂芳則先回屋裏拿錢,哪怕事發突然,但這會兒工夫也足夠盼娣將事情說了個大概了。
盼娣哭着說:“是媽,是媽拿拐杖打了來弟!她舉起拐杖用力砸了來弟的頭!奶,來弟會不會死掉啊?”
李桂芳從屋裏取了錢,用充滿了殺意的眼神看向何小紅:“要是來弟有個啥閃失,她也不用活了!”
頓了頓,臨出門前李桂芳又吩咐道:“盼娣你去把她的拐杖拿走,不準給她!你跟招娣去做飯吃,記得喂飛躍吃飽。不要管你媽,餓一頓死不了的!”
盼娣也不想管她,剛才那一幕太嚇人了,總覺得她能打來弟也能打自己。
……
醫院裏,來弟睜開了眼睛,然後又快速閉上了,緊跟着又睜開眼睛,眼底全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倒是一直盯着她看的苗解放長出了一口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來弟啊,你咋樣了?頭暈不暈啊?”
來弟:……
這是頭暈的問題嗎?我他媽的天靈蓋都在空中飛!!
明明前一刻她正在自己的海景別墅里曬太陽喝茶,也就打個盹兒的時候,她就穿了?不對,那應該是重生吧。
“爸……”來弟艱難的開了口,看到年輕了好多歲的苗解放,整個人是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不過那話要怎麼說呢?比起再穿到不知道啥玩意兒身上,重生的話,總歸是要好一些的。
“誒誒。”苗解放心疼的答應着,看着小閨女滿眼含淚,他更難受了,“來弟不哭啊,不哭不哭,爸疼你的,回頭爸就罵你媽去,好端端的打你幹嘛呢!”
來弟懵了一下,所以她是被紅姐給打了?可記憶里好像沒這回事兒吧?畢竟,她打小就不是那種招人煩的小孩,最多也就是存在感特別微弱,可紅姐幹嘛要打她啊?
沒等她開口發問,李桂芳就風風火火的過來了。
要怎麼說呢?在來弟的記憶里,李桂芳其實已經死了。倒不是出了啥意外,而是正常的壽終正寢,畢竟她在睜眼之前,年歲也已經不輕了。
所以,乍一看到記憶中的李桂芳,她還是十分複雜的。
摸着良心說,李桂芳也好,苗解放也罷,都沒幹過對不住她的事兒,偏因為毓秀強行留在苗家的緣故,她回到了老甄家。哪怕她心裏還是願意的,畢竟能夠徹底的脫離紅姐嘛,但不得不說,這事兒跟她是否願意是毫無關係的,因為從來也沒人問過她願不願意。
“來弟咋樣了?醒來了?來,看看我是誰?”李桂芳咋咋呼呼的道。
來弟一頭黑線:“你是我奶。”
“哦,沒傻。”李桂芳放下心來,很快就跑去交了錢。等交完錢回來,她就特別的肉痛,“何小紅那混蛋東西,這回我一定饒不了她!好端端的,拿拐杖打孩子是什麼毛病?這孩子不是她生的?對着親骨肉都能下得去狠手,這什麼毛病啊!”
來弟沒吭聲,心說她又不是紅姐親生的,有啥下不去手的?
在心裏嘀咕了一陣子,來弟很快就決定拋開過往重新開始。
畢竟她也沒旁的選擇不是嗎?
不過,她倒是沒有立刻套話,重生就比穿越要好,完全可以慢吞吞的先將傷養好,然後隨便問一下今年是几几年,就可以知道劇情走到哪裏了。
淡定,要淡定,不能丟了穿越女的臉,尤其對她來說,這都是二周目了。
這般想着,來弟就被苗解放抱回了家。
哪怕腦袋被開了瓢,那也不可能讓她住院的,反正傷口都包紮好了,她人也清醒了,在哪兒養不是養,回家唄。
回家之後,來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盼娣。
盼娣是聽到聲響衝過來的,一看來弟醒着,頓時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忍不住哭了起來:“來弟!來弟你活着啊,我還以為你叫媽給打死了!”
來弟繼續黑線中。
話說回來,就算沒問到年份,她還是能夠從胳膊腿大概的判斷年紀了,反正肯定還沒上學。再就是,摸一摸腦袋上的青茬,再感受了一下秋老虎的威力,她約摸猜到了大概的年份。
是啊,她記得有一年自己被李桂芳剃了光頭,從此她的人生之中就多了一個禿頭小傻子的外號,這大概是發生在四五歲時候的事兒?
能想起來這些就很不容易了,來弟很快就放過了自己,覺得來日方長,她完全可以慢慢想。再想想自己上輩子的遺憾,爭取二周目比一周目牛逼更多!
想法就很美好,直到她發現毓秀不見了。
很懵的,為啥家裏都開飯了,卻沒瞧見毓秀呢?當然,何小紅也不在,但那是因為李桂芳把她關到了東屋裏,打算結結實實的餓她一頓。再說了,何小紅不在當然可以開飯,毓秀沒上桌……就不管她,大家先吃嗎?
來弟扭頭去看盼娣:“三姐呢?”
盼娣明顯愣了一下,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還問:“啥?你說啥?”
“三姐人呢?”來弟又問了一遍。
“三……”盼娣面色古怪的打量着來弟,半晌才道,“不知道,你被媽打之前,她就跑掉了。”
“跑掉了?”來弟一臉的費解,“爸和奶沒去找她嗎?”
“爸不是抱你去衛生所了嗎?奶不是拿了錢攆上去了嗎?”盼娣忍不住拿手去摸來弟的額頭,“你咋了?真的叫媽砸壞了腦子?”
“那三姐呢?你說她跑掉了,沒人去找她嗎?”
盼娣更納悶了,她不明白為啥來弟要反反覆復的追問三姐……呃,何珍珠那胖子還能去哪兒?都這個點兒了,外頭的天都黑了,肯定是回家了啊!
遲疑了一下,盼娣答道:“她回家去了,誰要去找她?為啥要找她?”
“回家?”來弟仔細的品着這個詞兒,“這裏就是她家,她回哪個家啊?”
盼娣這次是真的驚了,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後退了兩步后,才結結巴巴的說:“回、回她自己的家啊,老何家啊!”
“老何家?”
“來弟你咋了?要弟不是很早就被奶過繼給咱們小姨了嗎?你咋了?你的腦子真的壞掉了?……奶!奶!來弟的腦袋被媽打壞了!”盼娣急得都哭了。
“要弟?”來弟更懵了,要弟是什麼鬼?誰是要弟?她三姐不是毓秀嗎?
“就是何珍珠啊!”盼娣邊哭邊說,“來弟你到底咋了?奶!爸!”
李桂芳和苗解放很快就過來了,而在他倆過來之前,來弟的目光卻落在了堂屋的五斗柜上。
在她的記憶里,老苗家堂屋的五斗柜上有一個三五牌座鐘的,但這會兒座鐘卻沒了蹤影,這個還不是最重要的。最讓來弟窒息的是,五斗櫃的一側釘了個小釘子,上頭掛了一面紅色塑料鏡子,就是最具年代氣息的那種廉價小鏡子。
來弟一個箭步跑過去,踮起腳尖看向鏡子裏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鏡子裏根本就不是她的臉,卻充滿了一種熟悉感。來弟聰明得很,她很快就想到了。
老苗家,李桂芳苗解放,招娣盼娣,還有並不存在的毓秀,以及方才提到的要弟,何珍珠!
所以,她並不是重生了,而是又穿越了?
穿到了另一本書里,只是這一次沒有孩子調包事件,甄珠大佬就是苗要弟,甄美則是苗來弟?
所以,她是穿成了甄美???
一口氣沒接上來,來弟兩眼一翻,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
另一邊,海景別墅的觀景大陽台上。
甄伶俐猛的從躺椅上一躍而起,真就應了那句話,垂死病中驚坐起。
“娘呀!”
“哦,是做夢啊!”
“嚇死爸爸了,這噩夢也太他娘離譜了!!”
甄伶俐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果然重生這種事情只存在於幻想之中,她還是繼續珍惜眼前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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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伶俐:我他娘不是已經殺青了嗎???作者你給老紙解釋一下!!!
蠢作者:因為你沒有獨立的番外,所以給你加了一段支線劇情,開不開心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么么噠~=3=
甄伶俐:我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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