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急流勇退

番外二:急流勇退

景仁二年春,承恩公太夫人張氏去世,享年八十二歲。

張氏無疾而終,沒受一點的罪,跟當初李泗新去世時一模一樣。

自李穆川得封承恩公后,景仁帝賜給李家一棟四進的大宅院,李穆川把老母親張氏、寡嫂鄭氏和侄兒李承祖一家都帶到了承恩公府。

封承恩公頭一天,李家族人都聚集到了秀水坊。

李穆川沐浴焚香,帶着肖氏和李承業一家子,在正院裏鄭重接待了天使。

天使念過恩旨后,李穆川認認真真朝着皇城方向磕了三個頭,謝過聖上隆恩。

李承業打發了天使厚厚的腳程錢,天使笑眯眯地走了。這樣的差事最討人喜歡了,主人家高興,天使能得賞,皆大歡喜。

天使前腳剛走,後腳,整個李氏家族人都沸騰了起來。

李泗誠激動地拉着李穆川的手說道,“穆川,我李氏一族,終於徹底起來了,我,我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李穆川摸了摸鬍鬚,“聖上隆恩,我李氏感激不盡,以後定謹言慎行,不給太後娘娘丟臉,族裏一乾子弟,還請叔父多加教導和約束。”

李泗誠點頭,“穆川放心,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誰敢作耗,我敲斷他的狗腿!”

旁邊李承金喜得直搓手,聽見二人說話,了拍胸脯道,“叔爺爺和叔父儘管放心,我們再不敢胡作非為的。若有人敢胡鬧,不等長輩們吩咐,我立刻把他揪過來任由長輩們處置。”

旁邊李氏族人也紛紛表態,說不敢。

李穆川打發走了族人之後,立刻寫了謝恩摺子,得到批准后,去宮裏謝恩。

景仁帝與李穆川並無血緣關係,故而李穆川一向禮儀周全。除了在當日宮廷內亂時為了保護景仁帝而擼袖子跟人打架,平日裏再不會違了一絲的規矩。

“臣見過聖上,叩謝聖上隆恩!”李穆川一進勤政殿就立刻跪下,咣咣磕了幾個頭。

景仁帝笑了,“外公請起,不必多禮。”

李穆川規規矩矩地起身,躬身道,“聖上隆恩,臣誠惶誠恐,唯恐自己德行有失,不堪配位。”

景仁帝讓小內侍給李穆川搬了凳子,“外公謙虛了,朕知道外公,一向克己復禮,再沒有一絲驕狂。朕與母后在宮裏這麼多年,外公家裏從未有任何過錯,何其難得。有外公在,李氏一族不用朕操半點心。”

李穆川又低下頭,“臣慚愧,這麼多年,未幫上聖上和太後娘娘的大忙。”

景仁帝喝了口茶,“外公不必如此,以後,外公繼續為朝廷效力,約束家族子弟,給母后長臉,也給朕長臉,這就是外公的功勞了。”

李穆川雖然一大把年紀了,在這個少年面前卻一絲不敢拿大,聽這個少年說話時,他感覺一股肅穆的帝王威嚴撲面而來,越發不肯錯了一絲規矩。

君臣二人說了一會子話,景仁帝打發李穆川回家去了。

挑了個好日子后,李穆川帶着一家子搬到了承恩公府。在一眾親朋的強烈要求下,李穆川又辦了喬遷宴。

京城一眾勛貴及官宦人家都來吃了喜宴,承恩公府面積大,李家總算不用在大門口再搭長棚了。

辦過了喬遷宴之後,李穆川決定把老母親等人接過來。

李承祖剛開始不想去承恩公府,李穆川親自說了他。

“你是長房長孫,你阿奶自然是要跟着你的,你不去,你阿奶跟着我去了,外人要如何揣度?況且,咱們家人丁本就不多,若還分開來住,不免都顯得勢單力薄。凡大族之家,皆聚族而居。咱們家就這兩房人,必須攏在一起,一條心,才能把日子過好了。咱們在外頭沒有一絲的差錯,娘娘才能臉上有光,外人說起來,再不會說什麼親的假的。”

李承祖聽他這樣說,看了看鄭氏。

鄭氏想了想,“那我們就聽二叔的,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懂什麼呢。大郎雖說做了官,兒子都老大了,總歸還是需要二叔教導。二叔這樣一說,我們都明白了。我們原想的是不管住哪裏,咱們都是一家人,心自然都是齊的。既然這大戶人家還有這麼多講究,我們都聽二叔安排。”

李承祖也躬身道,“侄兒謝過叔父教導,能跟着叔父去承恩公府,侄兒心裏也是願意的。”

肖氏在一邊笑道,“可算好了,咱們這一大家子,又能聚到一起了。”

鄭氏笑了,“可不就是,以前和二叔弟妹住在一起,我何曾操過半文錢的心,以後,我又要開始整日只管吃了睡睡了吃了。不過,一起住歸一起住,老太太自然是家裏最尊貴的,二叔和弟妹如何尊重老太太都不為過。但我和大郎去了,家裏的事情二叔和弟妹不用問我們,我們每個月還像以前那樣,交一些銀錢,這樣更利索。”

李穆川點點頭,“大嫂只管陪着老太太說笑,聖上仁慈,不光給咱們家賜了宅子,還賜了個莊子,以後家裏一應吃喝嚼用不用再發愁。大嫂每個月讓大郎交個二三兩銀子,堵一堵外人的嘴。”

大房人過了幾日,挑了個好日子,收拾了東西后,也奉着張氏一起住進了承恩公府。

張氏沒成想到自己活着時還能享這麼大的福,樂呵呵跟著兒孫們一起住到大宅子裏去了。只交代李承祖把這老宅子看好,不要賣了,她和老頭子在這裏住了幾十年,這裏有她這輩子絕大部分的美好記憶。

到了承恩公府之後,肖氏把家裏位置最好的院子給張氏住,院子前面是個湖,後面是花園子。屋子裏配了丫鬟婆子,她每日和鄭氏親自來查看,下人們伺候起張氏來,一點不敢含糊。

張氏每日只負責含飴弄孫,接受親朋故舊的奉承,日子好不快活。

哪知才過了一年多,張氏忽然就去世了。

頭一天晚上,張氏還跟著兒孫們一起說笑,鄭氏親手做的麵湯給她,她吃了整整一碗。吃過了飯,她還興頭頭地要給重孫們講故事聽。

到了夜裏,值夜的老婆子忽然喊了起來。

半夜三更一聲喊,家裏人都嚇了一跳。再聽是老太太院子裏傳來的動靜,眾人唬得披上衣裳就趕了過來。一查看,老太太沒了氣兒,但身上還熱乎乎的,想來是剛走。

家裏人立刻把張氏挪下床,趁着身上還熱乎着,忙給她擦身子、換衣裳、梳頭打扮。

李承祖是承重孫,這一回,他又要擔起重任。李穆川傷心老母親去世,哭得凄凄慘慘。

李承業穿好了孝衣,顧不得悲傷,一邊安排人佈置靈堂,一邊打發人到各處去報喪。

靈堂很快佈置起來了,各路親朋好友聽說后,紛紛上門。

等承恩公府大門口的喪棚搭起來之後,京城各家都知道了消息。

太後娘娘的祖母去世,大伙兒自然都要給面子。各豪門世家和官宦之家都派了重要子弟上門弔喪,並備了厚厚的禮品。慶哥兒聽說了消息之後,立刻趕過來了,一直待在承恩公府幫忙招待客人。

宮裏太后和景仁帝聽說后,都派了身邊親信人至承恩公府弔喪,景仁帝還賜了弔喪銀。銀子雖然不多,買個棺材都不夠的,但總歸是一份體面。

張氏這一輩子,幼年喪父,小小年紀到婆家當童養媳,好在公婆慈愛,年幼的夫郎對她也好。

等成了親,丈夫找了份體面的差事,又生了兩個兒子,日子剛好過了一些,大兒子忽然又去世了,給了她生命中最沉重的一擊,前半生可謂波折重重。

好在後來李家二房漸漸起來了,張氏老了之後雖然腦袋有些糊塗,但能吃能喝,拄着拐杖能自己行走,整日身上乾乾淨淨的,死前連場病都沒生,沒遭一點罪。

張氏死後面容安詳,嘴巴緊閉,是世人眼中最得體的死相。那種死前苦苦掙扎,死後睜着眼張大嘴的,家家都忌諱,這樣死的,怕是要回來鬧事,消經都要多消幾遍。

張氏死後睡的是上等楠木棺木,全京城富貴人家都來給她弔喪,墳墓規模在官宦人家誥命里也是最高等級的,死後榮耀一樣不缺,可謂是有後福的人。

李承祖在整個喪事過程中,守靈、打幡和摔盆,樣樣都做得一絲不差,得了眾人一致誇讚。

在孝道大於天的年代裏,老人的喪禮辦得體面,也是後人孝順的象徵。

張氏在家裏停了十幾天,李家一眾兒孫們都累得脫了形之後,才終於把她送到了李家祖墳山上,與李泗新合葬。

把張氏送出去之後,李穆川立刻帶頭寫奏摺,要求為母守孝,要丁憂。

景仁帝都准了,從此,承恩公府閉門謝客,一大家子都在家為老太太守孝。

因守孝,李家的人情來往少了很多,除非是近親,平日都不大往來。大門整日都關着,最多開個角門。

親朋里稍微遠一些的關係,只有別人家裏有紅白喜事的時候,李家人才會上門。

張氏送出去有十好幾天了,李三郎終於風塵僕僕地帶着銀寶回來了。

李家在府里設個個小祠堂,張氏和李泗新以及李穆川祖父母的靈位都供奉在那裏。

李三郎一進門,李穆川什麼都沒說,先讓人給他套了孝服,再領着他去了小祠堂。

李三郎進了祠堂后,立刻跪下,一邊磕頭一邊哭,“阿奶,阿奶,孫兒不孝,沒能及時趕回來。”

李三郎小的時候,因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張氏非常疼愛他,有什麼好吃的都先往他嘴裏塞。

想到自己連阿奶的喪事都沒參加,三郎心痛如刀攪。

肖氏在一邊罵他,“你還回來做什麼?你死到外頭算了!這不是你的家,這裏也沒有你的家人,你就在外頭過吧,外頭多好啊,你回來干甚?沒有你,你阿奶還有別的孫子,我也有別的兒子!”

因三郎不肯參加科舉,也不願意成婚,肖氏從焦急到失望到痛恨,現在一見他回來,立刻就忍不住罵他。

肖氏是個保守之人,她覺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三郎不願意成婚,在整個京城都是個另類,三十歲的老光棍,她說出去都覺得丟臉。

三郎聽見肖氏這樣說他,抬頭看了肖氏一眼,訥訥道,“阿娘,兒子不孝。”

李穆川見一向溫和的肖氏居然口出惡語,忙勸她,“娘子,先讓三郎給老太太磕頭上香。”

肖氏看了一眼婆母的靈位,不再開口,轉身走了。

三郎給張氏磕過頭、上過香后,李穆川把他帶到了正房,讓人把長房一家子以及李承業夫婦也叫來了。

三郎見大家都來了,又跪在了父母面前,先磕了一個頭,哽咽道,“兒子不孝,讓阿爹阿娘操心了,都是兒子的不是。”

肖氏忽然捂嘴哭了起來,“你這個冤孽啊!我上輩子欠了你的啊!”

鄭氏在一邊勸道,“弟妹,三郎這不是回來了,弟妹不用傷心,三郎心裏何曾不想家呢,只是,他在外頭也有大事要做呢。”

李穆川點頭,“大嫂說的有理,娘子,三郎在外頭教書育人,也算是大功德一件。”

肖氏見眾人都這樣說,擦了擦眼淚,“我也不是說不讓他出去做事情,只是,他總得先成個家,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樣樣都指望銀寶,哪裏能周全。這麼大年紀了,一個孩子都沒有,以後老了怎麼辦?”

李承業知道三郎現在根本沒心思成親,先岔開話題,“阿娘,三弟千里迢迢趕回來,一路上定然也吃了不少苦,先讓他收拾收拾吧,其餘的事情,明兒再說也不遲。”

肖氏說是罵三郎,心裏也心疼兒子,立刻讓人帶三郎去洗漱。等三郎收拾好了,家裏的熱飯熱菜也端上來了。

如今在守孝,不好開宴席,但三郎好久沒回來,夜裏,二房人還是聚在一起吃了頓飯,只桌上並無葷菜而已。

李承業心裏是支持三郎的,三郎在外做的事情漸漸傳到了京城,得到許多人的稱讚。他寫的遊記,每出一本,立刻被讀書人搶光。故而三郎雖然沒個正經營生,卻有錢辦書院。

李家是外戚,有三郎這一份好名聲在,李家就能一邊做外戚一邊躋身讀書人之列。

不管肖氏心裏如何着急三郎的婚事,但如今張氏才去,三郎是嫡孫,肯定要跟着守孝,自然不能說親。

三郎回來之前,把自己在南方開的小書院交給了友人打理,他知道自己這一回來,怕是一時半會回不來了。

果然,三郎回來后,肖氏立刻給家裏人下了死命令,誰也不許放他走!

三郎做好了心裏準備,泰然接受,跟着父兄一邊讀書,一邊繼續寫自己的遊記。三郎的遊記不單純是那種遊山玩水,裏面有各地風土人情和百姓生活寫照。

李穆川五十幾歲的人,除了上一回押送軍餉去福建,再沒出過京城。三郎的一番見識,讓李穆川也暗自稱奇。

沒想到我還能養出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兒子,假以時日,說不定他也能小有名氣。李家如今不需要三郎的一個進士身份來增添光彩,三郎著書育人,走得才是大家風範。

李家男丁,再一次從朝堂上撤了下來。

晉國公和嚴家如今太過煊赫,李家作為兩家的姻親,需要沉澱,張氏的死,正好給了李家人機會。

李穆川年紀大了,等三年守孝期結束,他都快六十了,也該退下給兒孫們讓路了。承恩公府既然不預備再次參與到後宮紛爭里,以後就繼續培養家族子弟,走正經科舉道路。

自李家得封以來,李家父子漸漸開始把文家大郎往外推。這是李太后親弟弟,長得和姐姐極為相似,滿京城的人雖然不好明說,心裏都有譜。

李承業一向穩重,他是李家第一個兩榜進士,丁憂前身居四品,又是承恩公世子,如今漸漸成了李氏家族的領頭人,李穆川預備以後就在家裏讀書養花,陪一陪家人,外頭的事情,都交給兒子吧。

一代新人換舊人,如慶哥兒,小小年紀就成了京城炙手可熱的人物,如李承業,兒子都要成親了才開始在京城嶄露頭角。

但不管日子如何往前走,朝廷的權力始終在更迭,各家族也在權力更迭中努力保全自身,尋找出路,振興家族。

也正是所有大家族的起起伏伏,才使得京城權力場波譎雲詭,裹挾着所有人往前走,讓天下人心醉、讓所有人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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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成小吏家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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