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新舊交替

景平十三年秋,聖上病危，皇太子與皇后帶着所有皇子公主及嬪妃們一起侍疾。然，景平帝的身子早就壞了,能拖大半年，是因為他實在不放心年幼的四皇子登基。

自四皇子被立為皇太子以來，景平帝每日上朝、接見朝臣和批閱奏摺都帶着他,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己的本事一下子全部倒給他。

皇太子認真跟着學，用心悟，總算對朝政有了初步的了解,很多事情也能說出個一二見解。剛入了秋，忽然變冷的天氣讓景平帝開始不思飲食。

就這,他仍舊每天堅持批閱奏摺，和皇太子講如何治理天下。

感覺到自己快不行了，景平帝怕自己死後耽誤兒女們的婚事，立即給孩子們都定了親。

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找了世代讀書的清貴人家子弟，王婉娘生的三公主許給了李承業的次子，周德妃生的四公主嫁到了老牌勛貴謝家。其餘公主年歲還小,暫時不用考慮婚嫁。

女兒們好說,太子妃的人選景平帝斟酌了好久。

他原來想把王太師的孫女說給太子,但又怕這樣會影響王太師，故而把王二娘子說給了晉國公世子。最後，他挑了嚴文凱的嫡長孫女做太子妃。

嚴文凱本是他的心腹，如今他的孫女做了太子妃,就不能再讓他身居要職，景平帝擼了他身上的實權,封他做了虛職太子太傅,明升暗貶。太傅有沒有實權,主要還是看君王信不信任。如王太師這般，帝王信任，德高望重，哪怕沒職位，眾人也不敢小覷。

好在嚴家出了個太子妃，嚴文凱欣欣然接受了這個虛職。

光立了太子妃還不夠，景平帝又點了兩個側妃。其中一個是張主事的嫡出幼女，張主事如今已經做到了五品郎中，他是正經二榜傳臚出身，嫡女做個太子側妃綽綽有餘，另一個是一位沒落勛貴家的嫡女。

太子這一正兩側三個妃子，她們的出身囊括了景平帝的心腹、老牌勛貴人家和清貴讀書人家三大類，一樣都不缺。

如五皇子等人以後的婚配，就留給以後新帝登基后施恩了。

把兒女們的婚事處理好，景平帝的一口氣鬆了下來，然後就徹底倒下了。

他這一病，就再沒起來過。自他病倒后，國事都交給皇太子處理，命王太師、嚴太傅、六部尚書及楊學士等人輔助皇太子，只有在遇到急難之事，皇太子才會來向景平帝請教。

彌留之際，景平帝忽然迴光返照，他打發走了所有人，只留下了皇太子。

看着如今頗有君王氣質的皇太子，景平帝心裏又高興又心酸，高興的是這個兒子比自己聰慧，學什麼都快，悟性高，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心酸的是自己不能再多扶持他幾年，以後的路，就要靠他自己一個人走了。

皇太子坐到了龍塌邊緣，輕聲說道，“父皇，您今兒感覺如何了？兒臣看您氣色好了一些，想來就快要好了。”

景平帝伸出乾枯的手，拉着皇太子白玉一般的手說道，“皇兒，父皇要去了。”

皇太子聽到這話，立刻鼻頭髮酸。他心裏何嘗不知道，父皇怕是不行了，但自從他做了皇太子，父子二人真心相對，以前諸兄弟相爭，父子之間何曾這樣親密無間過，反倒是知道景平帝快要死了，大伙兒的真心都拿出來了。

有了這份真情意，皇太子又無比奢望景平帝能再多活一陣子，自己能多得父皇教導，父皇也能多享受一陣子天倫之樂。見到景平帝這樣戳破這美夢，皇太子好懸忍不住要掉淚。

景平帝見兒子眼眶通紅，心裏無比感嘆，十幾年前，父皇過世時，也是這樣的場景，時光輪轉，如今，該我跟兒子告別了。

“皇兒，莫要悲傷。父皇這輩子，雖然無能，但問心無愧。你們兄弟幾個，父皇一直在努力想保全你們所有人。天不佑我，父皇身邊出了姦細，沒能保住你大哥，連你二哥和你三哥，如今也是僅剩下一條命。他們兩個的名聲壞了，對你已經沒有了威脅，以後，若是可以，父皇請你留他們一條命，打發他們去給我守陵，讓他們一輩子不要踏入皇城。”

皇太子點頭，“父皇放心，兒臣會妥善安排二哥和三哥的，讓他們衣食無憂。”

景平帝笑了，“皇兒，你比父皇能幹，自聖祖爺過世，我大景朝總是陷入無休止的黨爭，兩代君王無所作為，父皇希望以後你能比父皇強，能中興我大景朝。”

皇太子再次點頭，“父皇放心，兒臣定會鞠躬盡瘁。”

景平帝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皇兒，做皇帝，要忍受無盡的孤獨，你不要怕，列祖列宗們都在看着你，我們都會保佑你。前朝，後宮，天下百姓，所有人都是你的子民，你要有仁愛之心，但也要殺伐果斷。父皇就是不夠果決，辦事拖拖拉拉，一會兒捨不得這個，一會兒又捨不得那個，最後得不償失，希望你能引以為戒。”

皇太子給景平帝拍拍背，“父皇，兒臣知道了，您先歇一歇吧。”

景平帝搖搖頭，“不了，趁着這會子有精神，朕想跟你多說些話。除了愛護天下子民，父皇希望你也能愛護好自己，有一個好身子，你才能坐穩了天下。”

皇太子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父皇放心，兒臣定會保重好自己，孝順母后，友愛兄弟姐妹。”

景平帝頓了頓，“你母后幼年吃了不少苦，一輩子為人謹慎，朕死後，你好生孝敬她。李家原不是她親生父母，她若願意抬舉自己親生娘家，只要不太過分，就隨她去吧。至於你的兄弟姐妹們，多給他們榮耀，不要給太多實權，人心是個無底洞，把權力都分出去了，你想治理天下就難了。”

皇太子點點頭，“兒臣都聽父皇的。”

景平帝深喘了口氣，靠在枕頭上，閉上了眼睛，輕聲說道，“皇兒，父皇去了，你以後多保重，來世若有緣，咱們還做父子，但不要生在天家。你三姨夫說的對，做皇帝的，大多不得好死。父皇希望，你將來能無疾而終，平安到老，得個好死。”

皇太子忍不住哽咽起來，“父皇，父皇，兒臣捨不得您。”

景平帝的聲音越來越淺，“皇兒，為父也捨不得你，捨不得這萬里江山，為父沒治理好江山，以後都交給你了。”

說完，景平帝再也不開口了，雖然還有一口氣在，卻是越來越淺，慢慢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皇太子哭了一陣，抬手一摸，景平帝已經沒了氣兒了，他大喊一聲，“父皇！”

宮殿外的皇后聽着聲音不對，立刻帶着所有人進來了。

太醫一伸手，立刻哭道，“聖上，聖上駕崩了！”

皇后立刻跪下哭道，“聖上啊！”

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了，頓時，整個寢宮裏哭聲震天。

景平十三年，年僅三十九歲的景平帝駕崩。

百官罷朝，宮內一片素鎬。

皇太子哭倒在靈前，不思茶飯。

以王太師為首的百官奏請皇太子登基，皇太子不理，只哭。

百官再請，皇太子痛罵百官，“父皇才去，孤肝腸寸斷，如何還有心思君臨天下，爾等受父皇恩澤，如何這般沒有心腸。”

百官長跪不起，皇太子才勉強答應。

時光流轉，十三年前，身為太子的景平帝也是在百官的三請之下才登基。那時，景平帝一來痛心先帝去世，二來憤恨朝廷黨爭不休。如今的太子，則切切實實是心痛景平帝去世。

景平帝這輩子與先帝最大的不同之處，大概就是多了一份仁慈，故而他臨終時，太子萬般不舍。

再不舍，景平帝的喪失也要繼續辦下去。

皇太子在靈前登基，百官三呼萬歲，他受了百官們的頭，算是定了名分，登基大典等先帝的喪事辦過了之後再辦。

新帝登記后，首先簽發了三份文書，着英國公、晉國公和鎮南王就地致哀，不必回朝，守好國門和邊疆。

辦過了景平帝的喪事之後，禮部立刻緊鑼密鼓開始操辦新帝的登基儀式。

新帝年僅十二歲，卻頗有君王風範。

登基大典還沒辦，他就在上書房處理政事。先帝新喪，新帝以日代月，要守二十七日的孝。守孝期間，新帝服素鎬，進素食，一樣不逾矩。

雖還沒登基，新帝卻發了一串的聖旨。

封先帝李皇後為皇太后，居永壽宮，先帝生育過的妃子，隨同皇太后一起住在永壽宮，未生育的，都去給先帝守靈。

先帝二皇子和三皇子，廢為庶人，也去給先帝守靈，終身不得踏入皇城半步。

封李穆川為承恩公，賜宅。封嚴文凱為承恩侯，賜宅。

先帝公主們都升為長公主，先帝諸皇子，五皇子封延平郡王，其餘皇子年幼，仍舊居住在西五所。

禮部速度很快，新帝剛守孝結束，接着就是登基大典。十二歲的新帝，頭戴十二旒冠冕，身着龍袍，穩穩噹噹地坐到了龍椅上，接受百官叩拜。

百官們看着這個年幼的君王，各有心思。

如王太師，自然是想着多活幾年，替先帝看好新君，等新君長大，完全有能力處理政事後，自己再死也不遲。

如嚴文凱，想的是等新君長大后，又一輪的勢力鬥爭開始了，嚴家這次要直面鬥爭，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熬出個好結果。

如楊鎮，雖然他現在還是個四品學士，但因他的宮廷內亂中，以身護四皇子，還被叛軍重傷、齊根切斷四根手指，如今深得新君信任，雖然官職不高，怕是過不了多久，他就要一飛衝天。景平帝沒有提拔他，就是要留給新君來施恩。他想的是，我終於能夠堂堂正正走到人前了。

還有一些心思不正的，甚至在想，新君這樣年幼，自己是不是有機會多撈些政治資本。

新君坐在龍椅上，抬起手，聲音清脆，“諸位愛卿請起，以後，就請諸位愛卿隨朕一起，把我大景朝江山治理的蒸蒸日上。”

王太師忍不住又是一陣三呼萬歲，然後說道，“聖上有命，老臣生死相隨。”

新君笑了，“老太師不必客氣，咱們開始議事吧。”

新君登基第二年，改年號為仁。

景仁帝少年登基，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少年繼位后，勵精圖治，把大景朝治理得越發繁榮昌盛，而他自己，也成了大景朝一代中興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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