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物鑒寶
三星掛月閣的閣員架構並不複雜,閣主之下只設兩位副閣主,月閣士數名,餘下全是星閣士,由一星到三星逐星遞升,然而所謂閣士等階,也只代表着某種超然的地位,高低之間並無約束作用,閣士也不參與三星掛月閣的所有事務。能夠接觸三星掛月閣真正內核事務的,只有兩位副閣主,月閣士僅作協助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簡單的成員組成,反而凸顯了三星掛月的神秘與強悍,僅憑兩位副閣,就能令三星掛月在萬華迄立萬萬年,這本身就是一個驚人的傳奇。至於閣主,就更不必說了,到目前為止,沒人知道其真正身份。
季遙歌被副閣主夏奚重當著一眾強修之面點名,也變得耐人尋味起來。起碼夏奚重這一句話過後,萬華之上再也不會有人不知道“季遙歌”這個名字。從前她名聲大,也只在宗派之間流傳,再往上一級,萬華真正的強者,各個老祖級別的修士間,季遙歌還是掛不上號,但今天以後,無人不識。
由此可見,夏奚重的地位之重。
“在下季遙歌,見過夏奚副閣大人。”
在這樣的人物面前,季遙歌也只有收斂的份,抱拳回禮,淺笑以對。
夏奚重略微頜首后便將目光收回,未再搭理季遙歌,倒是跟在他身後的江塵,朝她微笑點頭。雖沒發生什麼,但經此一事,眾修看季遙歌的眼神大不相同,漠視亦或輕蔑的心思均被收起,最先出言諷刺的林照平也顯得有些懊惱,約是覺得說錯了話,主動來與她交好的連康眉梢倒掛上幾分興奮,陪在她身邊想再套套交情。
“本座代表三星掛月閣歡迎諸君駕臨這一屆的奇物會。諸位在萬華成名已久,素日裏各自為政,鮮有今日這般共聚一堂的機會,能夠請到諸位,是三星掛月閣的榮幸。三星掛月只論藝鑒寶,不涉爭鬥,奇物會的規矩大家也都清楚,本座便不贅述。接下來便請出諸位為本次奇物會所準備的寶物,按照慣例,三星掛月閣會在本次奇物會中混入五件寶物,第一位尋獲者可得。”
夏奚重面無表情地開口,客套話也說得冷冰冰,臉上猶如帶着假面,話落他只以眼神示意。虛空正前方忽然閃起光亮,六名美貌女子巧笑嫣然地走出,光亮隨後黯淡,無數玉台浮升,法寶光芒交錯縱橫,引起幾聲驚訝的抽氣。六個女子皆是傀儡,打造得與真人無異,每個人身後所放玉台都代表一個領域——兵器、法寶、符籙、丹藥、法陣以及雜術。其中雜術所包括的東西最為複雜,所有不能按傳統修鍊定義的寶物,通通歸入此類,譬如書畫算籌機關等等。
“季小友是第一次參加奇物會吧,可了解此會規矩?”
夏奚重說得不算詳細,不過每個修士都配有一名傀儡人,有什麼不明白之處季遙歌可以直接問,然而連康還是沒有放過這個套近乎的機會,主動問起她來。
季遙歌搖頭:“在下是來湊熱鬧的,不比連兄精於此道,經驗豐富,不知連兄可否為在下解說一二?”他既示好,她自無道理推拒。
“小友謬讚,為兄也只來過一次而已。”連康連連擺手,又道,“這玉台上所置之寶,就是從在場諸君提交的寶物中所挑出的前三十件,加上星月閣所混入的二十件法寶,一共五十件。”
“不是五件法寶嗎?”季遙歌看着前方光芒交錯的玉石不解問道。
“小友有所不知,這奇物會既品評各位道友的煉寶能力,也考驗大家的眼力。星月閣混入的二十件法寶,大部分都是以假亂真的低劣法寶,只有五件珍品,其上印有星月徽記。我們每人手中有兩票名額,一票用來投給場上法寶,另一票則用來判定星月珍寶。”連康便解釋道。
這麼一說,季遙歌便明白了:“所以每個人只有一次尋寶機會?”
“正是如此。若是判定失誤,就失去尋寶資格。三星掛月閣所出的珍寶那可都是仙寶級別的東西,所以大夥也不敢輕易出手。”連康點下頭,小聲道。
奇物會的排場不算隆重,可以說十分簡潔,從夏奚重的開場白到珍寶的出現,均無一絲廢話。殿中的修士早就把注意力從季遙歌轉到前方珍寶台上,待這簡單的開場過去,便一擁而去,飛向珍寶台。季遙歌和連康因為說話倒是落後了一大截。
看着人群簇擁到各大玉台四周,季遙歌歉然道:“多謝連兄解惑。我對這些不甚了解,不敢耽誤連兄鑒寶,連兄不必因我耽擱了時間。”她坐擁整個蛟族的財富,身邊又有元還這樣的高人,對珍寶什麼的已經看淡,來三星掛月閣的目的也不在這上頭,因此不像其他人表現得那般熱衷,反而看熱鬧的成分居多,卻不知越是這般不以為然,越是透着讓人捉摸不定的氣息。
落在連康眼中,便愈發覺得她神秘莫測,修為雖低,卻自有不容小覷的氣勢,倒更想結識了。
“無妨,東西就在那裏,一時半會也不會被人搶走,這屆奇物會上沒有我送來的寶物,我也就是個湊趣的。”連康眨眨眼,忽又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問她,“季小友,我聽說這次的奇物會,除了鑒寶之外,三星掛月閣還要宣佈一件秘事。你可有耳聞?”
“不曾。”季遙歌挑眉。
連康沒套出消息有些失望,又道:“聽說是個秘境。”
季遙歌還是搖頭,連康正要放棄,卻聽旁邊傳來一聲:“季小友不是本閣之人,你問她這些,她如何答得上來?”竟是江塵與人寒暄完畢,過來找季遙歌。連康見到江塵忙斂容行禮,只道:“江閣士,謝閣士。”
江塵的身後還跟着另一人,謝冷月。對於謝冷月的出現,季遙歌毫不意外,他亦是三星掛月的人。謝冷月沒有打招呼的意思,唇際的笑慈悲照舊,目光卻如其名,彷彿觸手生寒。季遙歌花了一千年的時間,從他的徒弟變成能夠與他平起平坐的修士,可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與他客氣往來,當下也只向江塵行禮,對謝冷月視而不見。
“江兄。”
“我說你們兩個別板著臉,瞧在老哥哥的份上,考慮一下化干戈為玉帛?”江塵見狀笑呵呵開口,謝冷月與季遙歌之間的恩怨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才生出做和事佬的心思,畢竟一個是他多年老友,一個是他準備引薦入閣的人才,若是鬧起來,他站哪一邊都不好。
可惜,季遙歌與謝冷月都沒化解的意思,季遙歌只是微笑,謝冷月也不語,江塵便知這和事佬失敗了,便搖着頭道:“閣里的規矩你們是知道的,不管在外頭有什麼恩怨,在這裏是不能起爭鬥的。”他提點一句,也就不再多說,叫了季遙歌的名字,領着她往前去。
“走走走,你是我邀請來的客人,我帶你去瞧瞧這熱鬧。我告訴你,這次閣中拿出的五件寶貝,其中有一件大有來頭,與你們剛才口中所談之事,有很大關係。小友雖然不擅此道,可也要睜大眼挑挑,沒準你手氣好,撞上了大運呢?”江塵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後面跟的連康眼睛一亮,忙小心翼翼問道:“果然是有秘境?”
能令三星掛月閣召集這麼多強修宣佈的秘境,自然非同凡響,江塵這麼一說,連季遙歌都心動了。
江塵卻又三緘其口:“急什麼,等鑒寶結束,你們自然會知曉。”語畢快步進了兵器的展示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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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進了鑒寶區,雖說江塵有心帶着季遙歌逛逛,但架不住他月閣士的身份,四周總有修士前來寒暄套近乎,才看了兩件寶貝,他就被人團團圍住。連康因為聽到江塵的話,不敢再怠慢,也是卯足了勁鑒寶,漸漸就和她走散。謝冷月與她說不上話,季遙歌很快就落單,自己在展區隨意看着。
她本人並不精於這些器物之道,最多也就是通過寶物本身所散發的靈力判斷,但既然能擺到這裏,便都是珍品,所散發的靈力區間差不多,再加上混水摸魚的十幾件寶貝也被三星掛月閣做了手腳,因此難以判斷其好壞差別。元還因為閉關的關係並沒前來,缺了他這根金大腿,季遙歌只能瞎看。
其他修士逛完一輪,已經回頭開始第二輪品鑒,她才裝模作樣看到一半,正走到法寶區,駐足在一個碧綠的葫蘆前不動。這葫蘆本身散發出來的靈氣對比先前看過的法寶顯得微弱許多,葫蘆上亦無任何銘文符籙,瞧着平平無奇。她心念一動,拿起那葫蘆細看,心中只是奇怪——能被三星掛月挑出來的寶貝,怎麼還像蒙塵的璞玉不現光澤,這便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她正想着,耳畔不期然傳來個聲音:“長夷……是不是不在了?”
季遙歌轉頭果然看到謝冷月站在身邊,他笑意未減,彷彿隨口問起一個故人。
“你手中有她的命牌,她死沒死,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季遙歌摩挲着葫蘆道。
謝冷月垂下眼眸,叫人無從窺得心思,仍淡淡問道:“這一千年來她身在何處?”
“她化蛟失敗,被鎖龍釘釘在地下,幽禁千年。”季遙歌亦十分平靜。
謝冷月正若無其事地拿起另一件珍寶,聞言手一顫,那珍寶跌回玉台。他怔了怔,唇際的笑卻愈發大了,慈悲消失,寒涼徹骨,片刻后才又開口:“她臨死前可有話留下?”
“沒有。”季遙歌冷道,“沒有話留我,也沒有話留給你。”
“果然是她的作風。”謝冷月已經鎮定,抬眼時目色未改。
季遙歌暗想長夷所託之物還在身上,不過她並不想在這裏交給謝冷月,便沒吱聲,謝冷月卻已將眼前珍寶拿起后又放下,只道:“季遙歌,念在與你一場師徒的份上,別怪為師沒提醒你,三星掛月的水太深。”
“哦?”季遙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我知道你想查什麼,小心別把命搭進去。”謝冷月淡道。
季遙歌忽然甜甜笑開:“你這是良心發現?”
謝冷月看着季遙歌如今陌生的臉龐,腦中卻是長夷與白韻的模樣交錯閃過,從小到大,一時竟是無話。季遙歌也就不再理他,正把注意力放回玉葫蘆,對側忽然伸過來一隻手,將葫蘆搶去。
“我賭這是三星掛月的五件珍寶之一!”搶寶之人舉起葫蘆,揚聲將自己那一票投在這葫蘆上。
三星掛月閣給出的回復非常迅速,負責這一區域的傀儡女子嫣然一笑:“恭喜明周道友,這個玄靈玉葫,確是敝閣所出五大珍寶之一。”
群修頓時一陣嘩然,所有目光又都投向此處,作為整場鑒寶會上第一件被發現的珍寶,搶寶的明周理所當然地收穫無數羨慕的目光,同時季遙歌也收到不少同情的目光,那件寶貝原來就在她手上。
季遙歌看向明周,明周先聲奪人,此時滿面得色,只朝她道:“別看我,這就是鑒寶的規矩,誰搶得先手,東西就是誰的,要怪就怪你自己猶豫不決,與珍寶失之交臂。”說罷他便抱着那葫蘆往外走去。
“可惜了。”連康從不遠處走來,看着明周離開,不無憾色,可搶寶的規矩就是這樣,寶貝花落誰手只看誰搶先投下這一票。
季遙歌自己倒無甚感覺,不過笑笑就往下繼續看去,倒是因為明周這一出刺激了其他修士,場上很快傳出此起彼伏的投票聲,又過半炷香時間,五件珍寶已出三件,還余兩件未出,鑒寶會的氣氛已經到達高/潮,季遙歌也走到最後一個區域。
這裏是雜寶區,數量只有八件,有繁複的雕件,亦有精妙的字畫,全是不好判定作用的珍寶。
“季遙歌,停下!”
因為害怕暴露形蹤,高八斗一直保持沉默,眼下卻已爬到她耳後,微顫的聲音泄露些許興奮情緒。
季遙歌駐足,停在一個玉台前。玉台上放着一朵花,花為淺紫,瓣上有些暗紅紋路,看不出是什麼花,不過既然沒被分在丹藥區,便不是靈草。季遙歌伸手要拿花,又被高八斗叫停:“不是花,是下面的東西!”
她再度認真看去,卻見花下鋪了張白絹——這不是用來襯托花色的絹布?
高八斗語出驚人:“這上面有與蛟城那幅畫上同樣的氣息。”
季遙歌心頭一凜。
蜃海仙國?
她伸手就要拿絹,卻與另一人的手在半空撞上,有人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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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腿不在,還有作弊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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