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物鑒寶
指尖相觸,兩個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微微一縮,而後停在半空,倒沒出現像明周奪寶那樣的情況。季遙歌抬頭看到對面站着個青衣男修,衣着普通,長發高束,模樣周正,一雙眼眸尤其明亮。兩人目光在半空撞上,彼此打量起來。
他的境界約在化神中期,應該是一早就站在這朵花旁觀望,與季遙歌一樣,都各自想着心事,所以誰也沒有發現對方。
“小友也看中了這件寶物?”對方涵養很好,說起話來溫謙有禮,並無上修的架子。
兩個人同時出的手,若是其中一方強勢些,直接搶寶就是,憑他的修為也無需給她面子,但他仍是改變手勢,只指着那珍寶台問季遙歌。季遙歌不知道這花和白絹是算同一組,還是能夠分開,也不知對方看中哪一件,故而點下頭道:“正是。”
“看來英雄所見略同。”對方並沒因為有人爭搶同一件寶物而露出不悅,相反,他笑得開心,頗有尋到知音的欣慰。
若是對方蠻不講理,季遙歌倒要和他搶上一番,但遇到個好脾氣、好修養的人,她也不想做太掉身份的事,便回以一笑,問他:“英雄之稱不敢當,只是現在你我都瞧中這件珍寶……”
雖然他並未動手蠻搶,但她看得出來,他也沒有謙讓的意思。
“無妨。”他擺擺手,正要說話,卻被旁邊傳來的笑聲打斷。
“喲,你們怎麼撞上了?”轉了一圈的江塵過來找季遙歌,看到僵持在珍寶台旁的二人不由笑道,“怎麼?看上同一件寶貝了?”說話間江塵已經伸手把那朵花拈起來,倒是毫不客氣。
“正是,我與這位小友同時看上這件寶物。”對方亦跟着笑起來。
江塵瞅着季遙歌道:“你說你不通此道,不過這眼神倒是好,第一件看中是寶葫蘆,第二件看上的,又與何兄弟撞上。知道韓兄弟是什麼人嗎?”
季遙歌看了眼被江塵稱為“韓兄弟”的男修,搖起頭來,江塵便道出對方來歷:“這位韓星岩上仙,乃是千南居士的關門弟子,年紀輕輕修為不弱,於煉器一途天賦過人。上一屆的奇物會,他不僅是勝出者,還搶走了當時最好的一件寶物,論鑒寶煉器之能與你的元還上仙應該不相伯仲。不過元還入閣晚,還沒機會與他比試,本來這屆奇物會的大熱門就是元還與他,可惜元還竟因閉關未能前來,倒是讓這奇物會失色幾分,想不到叫你給撞上了。他看中的東西,能差到哪去?”
季遙歌摸了摸頰——她的元還?看來他們兩人的關係已經傳遍萬華了。
“江閣士抬舉小弟了,小弟哪能與元兄相提並論,不過運氣而已。”韓星岩謙虛道。
“既然你們兩同時看中這台上之物,那便按照老規矩來吧,如何?”江塵揚起那朵花道,眼裏有些看好戲的意味。
季遙歌哪裏知道什麼老規矩,韓星岩看出她的疑惑來,遂溫言道:“奇物會的老規矩,若二人同時看中一件寶貝,相執不下時,便可請在場道友為證,二人分別說出此物的來歷功用等與之相關之識,誰說得更詳確,誰就勝出。”
這才是奪寶的真正規矩,也是三星掛月閣為了避免修士在奪寶過程中起了爭鬥而設下的規則,先前明周從季遙歌手中搶走寶物,不過是因為季遙歌不熟規矩,他壓着規矩佔了先機,季遙歌也不想理論,才被他搶走,但這做法在三星掛月閣里並不光彩,明周拿走寶物卻已失了人心,在三星掛月閣的地位必無法再往前。
季遙歌看着被江塵高舉的寶物,這時候也只能點下頭去。
“如此甚好!”江塵笑出聲來。
他聲音不小,四周的修士已然聽到這裏動靜,本來論物奪寶就是奇物會最容易掀起高/潮的比斗,又因為與季遙歌比斗的人是上屆冠軍韓星岩,而令得場上的修士都紛紛暫停鑒寶之事,將所有注意力轉到此處。
季遙歌再次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就連一直站在遠處沉默不語的夏奚重也隨之飛來,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
如此一來,壓力驟增。
韓星岩抬手做個“請”的手勢,將首個發言的機會主動讓給季遙歌。論物鬥法比得的是學識見識,第一個開口的人肯定佔下先機,除非後面開口的人很有把握能說得更多,否則誰先開口事關勝敗,韓星岩將機會讓給季遙歌,既是他的風度,亦是他的自信。但這謙讓對季遙歌而言就有些頭疼了——她不認識那花。
群修環伺,高八斗這會又開始裝死,一句話也不吭,半點氣息都不敢泄露。業術有專攻,季遙歌可說不出這東西的來歷。
“還是韓兄先吧。”她只能有樣學樣,裝高深,學風度。
韓星岩與其他人一樣,均面露詫異,想不明白她為何將這麼好的機會拱手讓人,不過轉眼也就丟開。論物鬥法也是斗,他讓了一次就是,對方既不領情,他也沒什麼好再讓的,便點點頭,眼眸微垂,在心中組織完語言才不疾不徐地開口。
“若在下沒有猜錯,此花應是以‘七脈血’所培育而出的天心蓮。”
此語一出,群修間就響起一陣低低的嘩然,不少人臉上都出現驚震的神情。
天心蓮這東西,季遙歌聽過。這是種極其罕見的仙草,千年一蕾,孕五百年得花,花開不敗,能吸納天地精華凝結至純靈露,一滴可生百年修為,本就是無比珍貴的東西,雖在典藉中有載,可見過的人很少,再加上七脈血。按韓星岩所述,這朵天心蓮還是人為培育的,以七脈血澆灌,使得此蓮兼有化魔之力,既是仙草,也是法寶,一物兩得,不僅獨特,還是當世僅有之物。
這朵天心蓮的來歷特徵、培育方法以及功用效力,都被韓星岩娓娓道來。他看着並不搶眼,可一開口說話,卻像變了個人一樣,果然不負剛才江塵對他的評價,那份自信從容亦叫在場修士心悅誠服,在季遙歌認知中,還真只有元還能與之匹敵,也難怪江塵會期待元還和他的鬥法,連她都不禁想像這兩人交鋒的情景,那應該會相當精彩。
韓星岩說話期間無人打斷,只有呼吸聲在四周流淌,待他完全說完,聲音盡消,四周方有喝彩聲傳來。在場都是強修,能夠叫他們忘記身份開口喝彩,韓星岩的風采確實非同凡響。
聽他說話是件很舒服的事,但他說完后,所有目光就又集中到季遙歌身上。韓星岩已經把這件法寶的方方面面說盡,其他人都在好奇季遙歌還能說出什麼新奇花樣來,就連江塵也催她:“小友,輪到你了。”目光中既有揶揄也有擔心。
季遙歌哪裏能說出花樣來,她只是笑道:“聽韓兄一席話,可抵在下千年之修。韓兄學識之淵,見識之廣,在下自愧不如。我沒什麼可再補充的,只有一個問題想問。”
“季小友過獎了,請說。”韓星岩很客氣。
“韓兄只看中這朵天心蓮?沒有別的了?”季遙歌笑眯眯道。
她那無害模樣帶着幾分楚楚可憐,韓星岩被她這雙大眼一看,沒來由一陣心軟,想也沒想便道:“只有這天心蓮。”語落便心生古怪,但話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
季遙歌笑容又燦爛了一些,只道:“那就好,我看中的不是天心蓮,我想要這塊白絹。”她手倏爾一伸,將那平平無奇的白絹抓到掌中。
連同江塵在內的看客們都被她這番舉動鬧得一愣,韓星岩也很是不解,只聽她續道:“你要天心蓮,我要白絹,沒什麼可爭的,這樣我應該不用說這白絹的來歷吧?”
四周修士被她這話弄得哭笑不得,好好的論物鬥法倒成孩子過家家似的玩笑,連韓星岩也露了個無奈的笑,因見她年紀小、道行低,便想着她是因為說不出什麼,所以才想了這法子以全顏面,倒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於是並未放在心上,反而顧全她的面子順着說道:“那是韓某誤會小友了。”
季遙歌將白絹攥在手中,只朝江塵道:“江兄,雖說在同一玉台上,但我與韓上仙所看之物並不相同,這種情況可能拆分?我將我的票投給這塊白絹。”
江塵參加了這麼多屆奇物會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時答不上來,旁邊已有不少笑聲傳來,怕都與韓星岩同樣想法,只是韓星岩厚道,但其他人便沒這麼客氣了。
“可以拆分。”一聲冷語從半空傳來,又將眾人的笑聲震沒。
夏奚重飛落人群之間,冷眼看着季遙歌:“但你確定選擇這塊白絹?”
在場都是人精,見到夏奚重親自開口,都意識到事情不同尋常,但那白絹看上去分明平平無奇,就連韓星岩也沒瞧出特別來。
“我確定。”季遙歌肯定道。
“為什麼?”夏奚重問她。
“沒什麼原因,女人天生的直覺,我相信自己的運氣。”季遙歌揚起白絹。
夏奚重不語,定定看了她良久,露出了從進來到現在的第一個笑,開口道:“恭喜二位,天心蓮與這塊蜃海紗,是本閣為本屆奇物會所準備的最後兩件奇寶。按其在本閣中的寶物排名,蜃海紗在天心蓮之上。”
此話一出,所有修士盡皆愕然,包括江塵與韓星岩在內。
只有夏奚重仍舊平靜,只道:“季小友,你的運氣肯定非比常人。”
可真的有人運氣好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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