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譚秀珠沒有聽懂,只道她說的還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雖說是對着自己的親閨女,可她還是略帶羞澀地說:“男人都一樣,尤其是剛開始,總得想着法子折騰你,那是因為他喜歡……還有啊,那回事,不會真的要了你的命!”
蘇雪桐被繞糊塗了,皺着眉說:“不是司鋮。”
學習固然是一件要人命的事情,尤其學的還是繁體字。
蘇雪桐苦熬了三日,整整寫滿了一個本子,中間有好幾次她差點把毛筆甩到了司鋮的臉上,要不是怕他耍變態的話。
而且看那樣子,司鋮還像不大滿意,給她細細算了筆帳,一天習四個字,三日也就學會了十二個字。就是二十五日,也才能學會一百個字。
蘇雪桐當時一聽,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在心裏問候了司老太太八遍,扭了頭賭氣不跟他講話。
這才得了回門一日,不用寫字的特赦。
蘇雪桐跟譚秀珠說的話,並不是針對司鋮的。
她就是反應遲鈍,這三日日夜相對,也能咂摸出點什麼來。
她感應不到司鋮對她的殺意,相反,要不是知道他喜歡的是吳靈仙那號的出水白蓮,她還會以為司鋮喜歡自己這號黑心肝的。
但他不殺伯仁,伯仁相比還是因他而死。
蘇雪桐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小命,可能朝不保夕。
偏這話,還沒有人可以傾訴。
對着譚秀珠的那一刻,陡然放下了些許的防備,話便脫口而出了。
譚秀珠仔細想了一會子,簡直要緊張死了,她六神無主地說:“那,那,那可怎麼辦呢?”
可頓了一下,她又揉着帕子道:“你等着,娘,去找她們拚命。”
自古媳婦兒難當,雖說閨女沒有婆婆,可她知道的督軍府還有一位老太太,就是那個蘭馨的主子。
奴才都不把人放在眼裏,主子不用想也知道是個鼻孔對着天出氣的。
蘇雪桐被感動的不輕,按照現代人的理念,譚秀珠就是一個愚昧的家庭婦女。
她不明事理,不動腦子,笨,心眼還不好,一無是處,但對女兒是打心眼裏的關心。
蘇雪桐回過了神,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嚇到譚秀珠了。
她食指放在了唇邊,眼睛瞟了下門口的傭人,小聲道:“那個蘭馨最近聽話嗎?”
這就暫時轉移開了話題。
譚秀珠的視線也跟着她落到了門口。
今日的太陽還算不錯,管家招呼着眾人將一些冬日裏需要用上的棉被和冬衣,拿出來清洗和暴晒。
蘭馨就混在幹活的人堆里。
譚秀珠撇嘴說:“聽。我琢磨着她原先只當你肯定嫁不進督軍府,轉眼你就打爛了她的臉,現在對我可是恭敬。”
“那你也得防備着她。”
“這娘懂。”譚秀珠依舊憂慮,“你……”
“無妨。”蘇雪桐揮了揮手說:“我有槍。”
“你會開嗎?”
“呃……”這個還真問到了點子上。
蘇雪桐只會拿|槍嚇唬人,可是一次都沒有開過。
她硬着頭皮道:“會。”
譚秀珠瞧了她一眼,眼神里有質疑,還有擔心。
蘇雪桐一躍從沙發上起來,打開了小手包,從裏頭掏出了短|槍。
她的槍還是司鋮當土匪的時候給的,看起來相當破舊,裏頭就幾發子彈,也是司鋮給的原樣。
蘇雪桐拎着槍到了門口,嚇得院子裏的一眾丫頭作鳥散狀。
她擠着眼睛,側着身子,舉起槍對準了院子裏的一棵楊柳樹。
楊柳樹可沒有招惹她。
可她還是摳響了扳機,啪的一聲,子彈飛了出去,後座力震的她差點把槍給扔掉了。
她的心怦怦作響,回頭瞧了譚秀珠一眼,咧着嘴道:“沒騙你吧!”
譚秀珠拿着手帕的手一個勁地拍打着胸脯,她快被嚇哭了,倒是想忍着恐懼誇誇閨女能幹來着,可話到了嘴邊,死活說不出去。
她好好的閨女,應該如她一般,拿着針,沒事兒綉綉女紅。這倒好,拿針是沒學會,倒學會這殺人的本事了。
莫說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陣仗的家庭婦女被嚇呆了。
就連迴轉的司鋮,聽見這槍聲也嚇了一跳。
說起來有些不大好意思,和糰子一道呆了三日,分開還沒有一個時辰,司鋮這心裏就難受的不行。
去營所的路才走了一半,索性又拐了回來。
反正營所里有李二虎,有大事會跟他彙報。
司鋮拔了槍就要往裏沖,被塗千匯給攔住了。
“少帥,我開門。”
說罷,不容他反駁,跟只猴兒似的,掛上了洋房的大門,根本不等人來開,就翻了進去。
塗千匯跳進了鐵門裏,給司鋮打開大門。
司鋮沒有片刻遲疑,拔腿就往槍|響的地方跑去。
猜,他看見了什麼?
還真是怪事有很多,今年特別多。
只見他家的小媳婦兒一手拎着槍,那滿臉的笑容,彷彿剛剛打到了一隻野雞。
司鋮抬眼瞧了瞧被崩掉了樹皮的楊柳樹,將手|槍揣回了槍|套里。
此時的心情,簡直沒辦法用言語來形容。
蘇雪桐才跟譚秀珠顯擺完畢,一扭頭就對上了她老公黑幽幽的眼睛。
這個刺激勁兒,可比剛剛開|槍時的後座力還要威猛。
“你,你不是去營所了?”
“嗯,營所沒有什麼事情。”司鋮煞有介事地說完,抬腿進了屋裏。
譚秀珠剛剛一直面朝門外,可是親眼看着他是如何端着槍,又如何把槍收了回去。
原想着,等他做了自己的女婿,自己沒準兒就不會那麼怕他了。
事實證明……譚秀珠自動避到了旁邊去。
偌大的客廳,沒有誰敢輕易靠近。
一個是因着少帥周身的氣息,另一個是害怕那個像女神經一樣的少帥夫人。
蘇雪桐也不想靠近,怕司鋮又讓她寫字,但她沒有法子。
司鋮坐在沙發上瞥眼一瞧,門口的糰子像兔子一樣溜了進來,取了小手包,小心翼翼把手|槍放好。
糰子的手包里放着槍,他是知道的。
畢竟這年月太亂,雖說隆城的治安還算可以,但也不是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前兩個月城裏還發生了一起騷亂,有人想要刺殺司凱復。
糰子既然是他的小媳婦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被人盯上了呢!
是以,連她都不知道,她的周遭圍了多少人。
當然,人多也有疏忽,這個時候就體現出自己有槍的好處來了。
不過,司鋮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親眼看見他的糰子舉着肉呼呼的小手開|槍的畫面。
舉一個不大恰當的例子,就好比他養了個閨女,心裏知道閨女遲早一天得嫁人,可當那天真的到來……
司鋮的腦子亂鬨哄的,七想八想,恨不能拍死自己。
什麼鬼的閨女!
那是媳婦兒。
司鋮招了手示意蘇雪桐上前。
變態的氣場過於強大,蘇雪桐動腿前,遲疑了那麼一下。
他的眼睛便橫了過來。
以前的司鋮是隱忍的,他會不動聲色地收斂自己周身的銳氣。
現在的司鋮則是鋒芒外露,一個不輕不重的眼神,都能讓人感覺到刺骨的涼意。
蘇雪桐再沒有猶豫,在他身旁坐下的時候,挽住了他的臂膀。
“我娘說我不會開|槍。”她如是解釋了一句。
“那你會嗎?”司鋮沒去追尋前因。
“會……吧!”蘇雪桐也不大確定,“我瞄準了樹。”
司鋮點點頭,道:“若是人呢?你瞄哪裏?”
死物誰都會打,若是個活物呢!
一時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司鋮見她半天沒出聲音,在心底又給她加了一門功課。
轉了念頭,又問:“你想跳舞嗎?”
蘇雪桐還沉浸在剛剛的問題里,沒有反應過來,她下意識道:“我不會啊。”
司鋮又點了點頭,未動聲色。
再加一門功課。
中午飯時,到底是回門,司鋮就是再不喜譚秀珠,也得給小媳婦留足了臉面。
三個人同桌用飯,周遭的空氣靜怡的像是停止了一般。
譚秀珠連給自己女兒夾個菜,都得鼓足了勇氣,才敢伸一下手。
譚秀珠快煎熬死了,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三點,那個司鋮要走了,她還來不及高興,閨女被一塊兒帶走了。
她站在門前,落寞的身影拉了很長。
蘇雪桐有些不忍心,從汽車裏探出了頭道:“娘,到家我給你打電話啊!”
譚秀珠聽后,這才揮了揮手。
汽車絕塵而去。
蘇雪桐靠向汽車靠背,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般道:“我娘她一個人住這麼大房子,我不在身邊,我爹……唉,她一個人怎麼打發時間!”
人不能閑着,閑的時間久了,容易成神經病。
司鋮偏頭看了看她,沒有多餘的表情。
蘇雪桐以為他不想聽她叨叨,果斷閉嘴。
汽車開的很快,走的卻不是回督軍府的路。
蘇雪桐沒有問他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汽車一拐,她就認出來了,這是要去營所。
司鋮連續幾日沒來,還是有許多的公務需要處理。
人一進那間屋子,來找他彙報事情的便絡繹不絕。
蘇雪桐坐在一旁的單人木質沙發上,顯得很拘謹。
因為誰來都得瞟着眼睛偷看她幾眼,卻不敢多問一句。
弄得她一個正房的太太,總有一種在跟司鋮偷|情的錯覺。
司鋮一直忙到天黑,就連晚飯都是在營所里用的。
營所的飯食簡單,只一葷一素兩個菜,而且大鍋菜的味道很是一般。
蘇雪桐不算挑剔,仍舊餵飽了自己。
倒是司鋮嘗了一口,道:“下次不想吃告訴我,我讓人去給你重新做。”
“不用,不用。”蘇雪桐拒絕的很是大氣。
她心裏想着,偶爾吃一頓而已,又不是天天頓頓都這樣。
晚上十點,司鋮才帶着蘇雪桐回了督軍府。
一踏進自己的小院子,衛兵彙報,司老太太那兒讓人來問了三次少奶奶回來沒有,還讓她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過去回話。
蘇雪桐遲疑了一下,說:“這麼晚了,老太太該睡覺了,我明兒一早再過去。”
畢竟還沒有完全撕破臉,面子上的功夫還是得顧忌一下的。
司鋮沒出聲音,那就是不反對的意思嘍。
兩個人仍舊像新婚夜那般,各自洗洗入睡。
司鋮那個變態可能是嫌她沒有毛絨玩具軟,用被子緊緊地裹住了她,才連她帶被子一起又緊緊地裹在了懷裏。
裹得實在太緊,蘇雪桐在被子裏掙扎。
司鋮虎着臉看她。
蘇雪桐的心裏直發毛,她噘着嘴很是委屈:“我想把胳膊露出來。”
司鋮的身體僵硬,哪兒哪兒都硬,眼睛都憋紅了。
他閉上了眼,等於默許了。
蘇雪桐像只毛毛蟲,蠕動了很久,才把手伸了出來。
外面的空氣很好,就是太擠了點,她的胳膊無處安放。
左擺右擺,沒尋到合適的地方。
司鋮閉着眼睛,也精準地捉住了她的小肉爪。他捏着她的手,一隻穿過了他的脖頸,繞到了後面,另一隻被他緊緊地握在手心。
兩個人面對着面,蘇雪桐的姿勢頗顯曖昧,像是主動勾住了他的脖子,下一刻就得把香吻送上去。
蘇雪桐眨巴眨巴眼睛。
司鋮閉着眼睛說:“睡覺。”
好嘞!
倒是一夜好夢。
第二天天沒亮,蘇雪桐就被司鋮給拉了起來。
她閉着眼睛,暈暈乎乎地抗議:“去見老太太也不用這麼早啊!”
“我要去營所”,司鋮一手拽了她的繡花小衣裳,又道:“你自己換衣服,還是需要我幫忙?”
廢話,當然……不需要!
蘇雪桐陡一下睜開了眼睛,笑的特別干:“我自己來就行了,不敢勞煩少帥。”
司鋮悶哼一聲,扭過去了臉,昏黃的燈光照在了他小麥色的肌膚上,他伸手拿了衣架上的乾淨襯衣。
蘇雪桐愣了會兒神,這才滾進了被子裏,換衣裳。
其實她想說他不必陪着她去見司老太太,自己完全可以應付的來。
秋已經很濃了,尤其是清晨,有了冬的味道。
司鋮穿的還是夏日也會穿的軍裝,仿似他那套軍裝里自帶了空調,可以自動調節氣溫。
蘇雪桐怕冷,早早地套上了夾棉的旗袍和齊腳踝的羊毛大衣,本來還拿了圍巾,想要裹得只露出兩個眼睛。
後來一想,稍顯誇張,統共不過幾步路,到了司老太太那裏隨便胡謅幾句,就可以回來了。
司鋮拖着她的手,一路疾行,穿過了督軍府的人工池,一轉身,竟往大門邊走去。
蘇雪桐的腳步一頓,疑惑地問:“不是去老太太那裏?”
司鋮瓮聲瓮氣:“去她那兒幹嘛!你隨我一道去營所。”
“我去營所幹嗎?”蘇雪桐的眉頭揪到了一起。
“我怕你一個人獃著無趣。”
司鋮拖着她前行,很快就到了門邊。
塗千匯已經發動了汽車,蘇雪桐還來不及抵抗,就被司鋮塞進了汽車裏。
蘇雪桐有一種想去死一死的心情,她一個人獃著是有點無趣,可和他呆在一起比無趣更了無生趣。
果不其然,司鋮給佈置了任務。
“今兒上午寫八頁字,下午等我閑了,帶你去校場練槍。”
蘇雪桐苦着臉,以手支頭。
滿心都是MMP。
她嫁的不是老公,是個變態也就算了。
可變態比她爸爸還爸爸,簡直讓人生不如死。
——
司老太太一大早就生了一肚子的氣。
她昨晚一直等到西洋鐘敲了十一下,這才撐不住睏倦的身體,上床休息。
今兒一早,天不亮起床,又等啊等,結果等到府里的人報,說少帥帶着少夫人出門了。
司老太太拿起手邊的茶碗,想要狠狠地摔在地上,又一想,這茶碗可是前朝的,她抖着手,又把茶碗放了回去。
這是一肚子的火氣,愣是沒處撒。
往日裏婆婆磋磨兒媳婦,那招數可是多了去了。
她也是從兒媳婦熬成的婆。
她那個兒媳一臉的薄命樣,是個不受蹉跎的。
沒關係,她還有孫媳。
可,她的那些個路數,愣是一樣都用不到孫媳的頭上去。
“去,讓人去營所,告訴那個不孝的東西。自古以來女人都是呆在後院,哪有帶出去拋頭露臉的。況且,他帶去的地方,還是沒有女人的軍營!”
老太太吆喝的聲音中氣十足,一點都不像總愛暈倒的。
身邊的人勸:“老太太,您別動怒,仔細自己的身體。”
卻沒有一個人敢應下這件差事的。
雖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可少帥的脾氣不好,對着督軍都敢拔|槍。
更何況是她們這些個下人。
二姨太跨過了門檻進來。
司老太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忽然來了主意:“你,從今日起跟着凱復,跟他一塊兒去軍營,就說是我讓的。”
司老太太是打着逼兒子出手的主意。
可二姨太又不傻,她捂着自己的肚子說:“老太太,我這幾日身子疲乏……”
她不敢說自己有了身孕,畢竟離那日督軍在她房中醒來,不過才幾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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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機紅包
二更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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