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09

後記09

從南陽回來沒兩個月,時令就進入隆冬了。

天氣驟然變寒,昨兒夜裏甚至下起了鵝毛大雪,等到早上,外頭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管是地面還是瓦片,亦或是那院子裏的花啊草啊全都裹了銀白的一層,瞧着銀裝素裹,恍若置身雪國之中。

顧攸寧一到天冷的時候,人就會變得懶怠,好在姬家也沒有那些晨昏定省的規矩,除了每天晚上一家人在一道用膳,平時都不用特地跑到主院去請安。

起初的時候,她還怕家裏人說閑話,縱使姬朝宗已經和她明確說了不用她去,她還是等人一去上朝就揉着眼睛爬起來,小雞啄米似的坐在銅鏡前由半夏給她梳妝,然後天沒亮就跑到母親那邊……

頭一回去的時候等了大半個時辰,她攔着外頭的人沒讓傳,還是後來棲霞發現和母親說了一聲,母親才知道這事。

為了這事兩人還鬧了個笑話。

她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家裏真沒這些規矩,母親一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偏那日因為她的緣故一早就起來了,兩人都是青眼對青眼,一臉睏倦都還得強撐的模樣,最後到底忍不住相視一笑。

那時候母親拉着她的手說,“我也是頭一次給人家做婆婆,不知道別人家的婆媳是怎麼相處的,不過我們家裏是真沒這些規矩,便是你祖母那,我和你二嬸也是一直這樣下來的,我若這會跑到你祖母那邊請安指不定是要被她罵一頓的,不過你若是覺得無聊,倒是可以來我這陪我一道看賬本,我是一向煩這些東西。”

顧攸寧自是沒有不應承的。

她雖然爹娘去得早,少時也不大乖巧,但閨閣小姐該學的那些,她也是不曾落下的,後來爹娘去后,她自己一個人支撐門庭,什麼賬務、買賣全都得管,不過姬家人口不多,分工又明確,她也不需要每日去忙碌這些,只需每天早間抽一個時辰找下管事分派任務,偶爾月末、年尾的時候才稍忙些。

這樣一來,姬朝宗去都察院履事的時候,她大多時候都是閑着的。

好在她自己也能自娛自樂,又是制香、又是畫畫、偶爾就做些糕點給各房和哥哥他們送去,得閑的時候就跑到東宮找表姐說話,日子過得倒也鬆快,加之這陣子祖母也不知怎地又迷上了打馬吊,隔三差五就會找她們過去。

……

這天午後。

顧攸寧剛歇完午覺醒來,榮壽堂那邊就有人過來傳話了,她讓人應了之後,也沒怎麼打扮,只換了一身家常衣裳過去了,到那的時候母親和二嬸已經到了,正落座在姬老夫人的左右邊。

她給眾人請了安,便坐到了姬老夫人對面。

牌已經洗好,每人拿了十三張牌,顧攸寧剛在看牌,二嬸馮聽荷就笑說,“我還記得阿寧前陣子被咱們拖過來連怎麼洗牌都不曉得,還是咱們手把手教出來的。”

“如今倒是撐飽徒弟餓死師父,今兒個可不能再讓她一個人贏了,要不然我這荷包都得空了。”

顧攸寧在長輩面前一向乖巧,這會便有些臉紅。

“你別管她,她那荷包一向鼓囊,咱們可不聽她哭窮。”蕭雅一邊洗牌,一邊同顧攸寧笑道,“該怎麼打就怎麼打,可不許你放水,回頭贏了錢,咱們去外頭寶賓樓給你祖母買吃的去。”

姬老夫人剛看完牌,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笑啐道:“你自己想讓你兒媳給你買酒喝,偏還扯上我這個老婆子。”又看了眼顧攸寧,同馮聽荷笑道,“她的師父可不是咱們,你可別胡亂給自己臉上貼金,我聽瓊香說,上回過去給他們夫妻送吃的,正瞧見六郎教她怎麼贏牌呢。”

一夕間——

屋子裏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顧攸寧原本臉就紅,這會更是越發紅了,就像是小夫妻的閨房樂趣被外人知道一般。

姬朝宗教她打馬吊是半個月前的事了,那會祖母剛迷上這個,自然叫她一道,可她連怎麼贏牌,怎麼算錢都不知道,輸錢倒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實在沒有什麼體驗感,她又一向是有些不服輸的,那日回來就讓半夏重新拿了一副牌,又讓人去找了本關於打馬吊的閑書,自己一邊看書,一邊看牌,姬朝宗回來的時候就瞧見她自己一個人坐在軟榻上拿書認牌。

她沒想到那日他回來得這麼早,被人抓包后直接把書往馬吊上一檔,可馬吊牌多大,書多大,哪裏擋得住?

姬朝宗倒沒笑她。

他回來的時候聽人說起家裏的事,也能猜到她是因為什麼緣故,趁着還沒到吃晚膳的時間就抱着她教她認牌,一連幾日,她總算是會了。

“原是六郎私下教了,我說阿寧怎麼沒幾日就會了,虧我還一直以為是我這個師父的功勞呢。”馮聽荷也只是稍稍詫異了下,就笑了起來。

外頭北風疊雪,煞是寒冷,屋子裏卻如暖春一般。

顧攸寧原本微紅局促的臉也慢慢在這些笑聲中鬆緩下來了,看了眼牌,她今天手氣又不錯,運氣好的話能自摸胡牌,祖母和母親都是硬脾氣,不喜歡故意讓牌,起初顧攸寧想着讓她們高興自然讓了不少牌,後來被人發現,她們雖然沒說,但興緻卻沒那麼高了。

她回去后把這事和姬朝宗說了下。

姬朝宗便抱着她問道:“我若同你騎馬射箭,故意讓你贏,你會如何?”

顧攸寧自然說“不高興”,若她是憑真本事贏的,自然喜不自禁,可若是通過別人讓步才能贏,那還有什麼意思?倒也明白為什麼祖母她們贏了錢反而興緻還不高了。

她如今和姬朝宗相處久了,已不似從前那般有什麼事都藏在心中。

既然知道問題在哪,自然就知道怎麼解決了,當天晚上她就和兩人承認了這個錯誤,一家人倒也沒什麼芥蒂,後頭再玩的時候就各憑本事了。

……

顧攸寧很享受現在的日子,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相處了,從前和馮氏他們相處,不是要擔心他們算計就是要怕他們暗中為難,日日不得安心,可如今呢?如今她嫁得心上人,和他家人相處得也很是不錯,縱使生活之中有些摩擦,但面對外人的時候始終是一致的。

“聽說你哥哥和烏恆三公主的親事已經定了?”說話的是姬老夫人。

顧攸寧笑着應了一聲,一邊打出去一張牌,一邊說,“已經定了,陛下賜的婚,定在來年三月。”她知道哥哥一直沒忘記那位三公主,前陣子他不知道得到什麼消息,策馬出去一趟連着十幾日都沒回來,等回來后就找到她,問她若是他要娶祁嫣,她會怎麼想?

她自是沒意見。

且不說當初那場戰役和祁嫣並無什麼干係,她對哥哥還有救命之恩呢,最重要的是哥哥對她的心思。

她有時候回家問起秦束,知道哥哥還是獨來獨往,既不赴宴也不邀人,偶爾小滿回家的時候還熱鬧些,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吃,有時候甚至連家都不回,直接在禁軍營睡下。

她是滿心焦急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若是哥哥能娶到自己的心上人,日後兩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想必臉上也能多些笑吧。

姬老夫人點了點頭,也扔出去一張牌,“三個月也不長了,回頭有什麼需要的就和你婆婆還有你二嬸說。”

蕭雅笑着說了聲“碰”,接話道:“你祖母說得不錯,有什麼需要就和家裏說,左右我近來也沒什麼事。”

馮聽荷也笑着說了一樣的話。

顧攸寧心中感激,剛想說話,腹中卻突然泛起一陣酸水,她眉頭一皺,忍不住想吐,忙放下手中的牌背過身,身後幾個丫鬟都嚇壞了,半夏更是快步走了過來,姬老夫人等人也不打牌了,圍着她問道:“怎麼回事?”

她是想答話又答不出,只能擺擺手。

蕭雅卻不放心,一邊着人去請譚大夫,一邊問半夏,“你家夫人午間吃了什麼?”聽人一一答了,又皺起眉,“這和我午間吃的一樣啊。”

“我瞧着阿寧這樣,倒像是……”馮聽荷在一旁端看許久,突然道:“有孕了。”

屋內一下子鴉雀無聲,只一息,突然又鬧騰起來,就連姬老夫人也坐不住了,忙拉着顧攸寧的手讓人去羅漢床上坐,又讓人把屋子裏的熏香等物都拿出去。

……

等到姬朝宗回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外頭的雪還沒消停,廊道有人清掃,兩旁的花草卻已經被覆蓋得不成樣子了。走到門口見幾個丫鬟都揚着笑臉喊他“六爺”,他挑了挑眉,把身上斗篷解下來扔給半夏,“你家主子呢?”

半夏笑答:“在裏頭歇着呢。”

“今日沒去陪祖母打馬吊?”姬朝宗有些詫異,卻也沒問,怕身上寒氣太重回頭凍着她,又在暖爐旁待了一會等身上漸暖了這才進去,瞧見顧攸寧靠在床頭,手裏握着本書,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彎眸笑道:“回來了?”

姬朝宗每每瞧見她的笑顏就覺得心情舒暢,走過去坐在床頭,看了一眼書中內容就知道是什麼書了,把人攬在懷裏問,“今天怎麼沒去陪祖母和母親?”

顧攸寧卻不答話,只是笑看着他。

“怎麼這樣看我?”姬朝宗笑着湊過去吻她的臉頰,還想再深入卻被人抬臂擋住了,他長眉微挑,只當她是怕耽誤用膳的時間,咕噥道:“還早呢,再讓我親一會。”

說著就去親她的脖子。

細細密密的吻落下來,顧攸寧一向怕癢,這會自是忍不住笑起來,揚長脖子往後躲,嘴裏說著“癢”,見他還是不聽,不由握住他的胳膊,睜着水蒙蒙的眼睛,喘聲道:“別鬧,我有事同你說。”

大約也察覺出她是真有要緊事了。

姬朝宗雖然未滿足,但還是坐起來,卻沒鬆開,仍抱着她,“你說。”

顧攸寧卻又說不出來了。

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是又驚喜又詫異,母親當即就要讓人給姬朝宗去傳信,她卻攔了下來,後來回過神又請他們先不要說,想着自己給人一個驚喜。

現在真坐在他面前,卻覺得這樣一本正經讓他坐下來聽她說這事,還真有些怪異。

還真不如讓母親和他說好了。

“怎麼了?”姬朝宗總覺得她今天怪怪的,見她一會高興地翹起嘴角,一會又皺起眉,情緒多變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心裏的玩鬧心思盡散,他也擰了眉,“出了什麼事?”

顧攸寧看着他,想了一下午的開場白最終還是葬身於腹中。

她決定還是用最直白的方法,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見他神色微怔,彎着眼眸,抿唇笑道:“姬朝宗,你要做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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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蓮花女主逃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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