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10
自打懷孕之後,顧攸寧就不能像從前那麼隨心所欲了，制香是不能制了，那裏頭有不少孕婦聞不得的東西,平時想去廚房做飯也是不行了，怕她滑到摔跤，怕她辛苦難受,更怕那濃煙嗆着她，就連看賬本見管事什麼的也都交給了別人。
姬家上下儼然把她當成了一個珍貴的瓷器，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姬老夫人那邊更是特地派了一個頗有生養經驗的嬤嬤過來照顧她的衣食住行，又跟她的奶娘李嬤嬤一道把屋子檢查了一遍,確保不會有讓孕婦不舒服的東西出現,此後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也都要一一檢查過才能送進來。
她不是不懂是非好壞，知道關係自己的身體,自然都由他們安排。
可話是這麼說，突然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顧攸寧實在乏悶得很,雖說母親時常會過來陪她說話,哥哥和小滿也是一有時間就過來，就連宮中的表姐知曉她懷孕了也特地出宮過來探望她。
可她還是高興不起來。
顧攸寧以前聽人說過女子懷有身孕的時候，脾氣是最變化多端的時候，上一刻還高興着，下一刻忽然又難受起來,偶爾還會莫名其妙生氣發火……她以前聽到這些只覺得不可能,如今自己親身經歷才發覺還真是如此。
這些日子她表面佯裝無事,不管是母親亦或是祖母派人過來,她都是笑着應好，說沒事。
私下卻總是看着窗外發獃。
她知道祖母和母親都是為了她好，她們這樣精心照顧也是怕她頭一胎不易，才會這樣處處小心，所以即便她心裏並不高興這樣也不能表現出來，怕傷了她們的心。
可這樣一直壓抑着的後果卻是每次碰到姬朝宗，她就總是忍不住把所有的壞脾氣一股腦彰顯給他看。
好似只有這樣才能發泄自己的不滿，才能讓自己得以喘息一會。
卻忘了姬朝宗他原本也是無辜的。
想到昨日和他爭吵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他給她夾了一筷子菜說這個對孕婦好，她就頓時不高興起來，飯也不吃了，直接拉下臉去了裏間，後來還不肯讓他和自己一起睡。
眼淚不住往下掉，“啪嗒啪嗒”地，最後把裙擺都弄濕了一塊。
“半夏。”
帘子很快就被人打了起來，半夏走進來問她，“主子，怎麼了？”
“姬朝宗還沒回來嗎？”顧攸寧頭也不回地問。
“還沒呢。”
以前這個時候姬朝宗早就回來了，今天卻遲遲未歸，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兒個同他爭吵讓他不高興了，所以才會這麼晚沒回來，越想越難受，眼淚更是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她硬是憋着聲音，怕人察覺她哭了，悶着嗓子說了聲“知道了”讓人退下。
才說完，外頭便是一陣腳步聲，知道是誰回來了，她立刻抹乾凈臉上的淚，回頭去看，瞧見果然是姬朝宗，立刻高興起來，可她忘了自己的眼睛還紅着。
“怎麼哭了？”
姬朝宗一進來就瞧見她紅彤彤的眼睛，臉上縱使抹乾凈也還是留有淚痕，他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半夏，走過去把人抱到懷裏，一邊拿帕子給她擦臉，一邊擰着眉沉聲問，“誰給你委屈受了？”
顧攸寧卻沒答，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哽咽着問，“你去哪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說起話來也還是一派小心翼翼的模樣。
姬朝宗一向聰慧，哪裏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無奈地嘆了口氣，手裏動作未停，嘴裏說道：“你這幾天不是胃口不好嗎？我看你昨天都沒怎麼吃，就想着你上回說想吃寶賓樓的醉雞，今天便特地往那邊繞了一圈。”
又哄着，“剛剛我已經交給半夏讓她下去處理了，你待會就能吃到了。”
自打懷孕之後，姬老夫人怕她來回走動不便，便讓她一日三餐都留在自己屋子吃，連帶着姬朝宗也沒再跑榮壽堂，每天一散值就回家陪她吃飯。
“可是你不是不讓我吃嗎？”顧攸寧神色微怔。
上回就是因為吃什麼，她還和他動過氣。
姬朝宗聞言，笑着撫了撫她的頭，“上回是我不好，我聽嬤嬤他們說這東西偏涼，怕你回頭吃了鬧肚子才攔着你，不過我今天問過譚大夫，他說女子懷孕的時候，想吃什麼還是得吃的，嬤嬤那邊我也已經說過了，以後她們不會再每日.逼着你吃那些你不喜歡的東西了。”
“以後你想吃什麼就和廚房說，若是想吃外頭的，只要不傷害你的身子，我也都給你買來，好不好？”
他的語氣是那樣溫柔，就連面上的表情也柔和得不行，顧攸寧看着看着，眼裏不禁又蓄起了眼淚。
姬朝宗如今見慣了她這般起伏的情緒，倒也不覺得意外，只是繼續替她擦着眼淚，擦完了才問，“你是不是覺得現在家裏還有我都看重你的肚子而忽略了你？”
被人戳中心事，顧攸寧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偏還不肯承認，低着頭囁嚅道：“……沒有。”
可姬朝宗怎麼會讓她躲？他昨兒夜裏想了一宿，今早去上朝的時候還特地找了寇卓問了一回，寇卓和他的妻子已經孕育過一個孩子，經驗不知比他要多多少，一聽這話便把他當年的心路歷程和他說了一遭。
他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懷孕的女子會這麼敏感。
此刻他滿心柔軟，只想好好疼她寵她，雙手捧着她的臉，直視着她的眼睛，“抱歉，我一直都沒發現你這些日子不高興的原因。”他原本以為她這陣子情緒起伏那麼大不過就是懷孕造成的，卻忽略了這根本的原因。
見她一雙明眸水汪汪的，湊過去親了一下，把她眼角的淚都含到了唇齒之間，這才繼續和她說話，“你這是頭一胎，母親和祖母難免看重一些，有時候行事也不免過了一些，你別怪她們。”
顧攸寧紅着眼眶點頭，“我知道的，祖母和母親是為了我好。”
姬朝宗笑着親了她一下，“我們阿寧真乖。”而後才又繼續說，“可我如此看重，處處小心卻不是因為你有了孩子。”見她神色微詫，他仍保持這樣的動作看着她，語氣變得鄭重了一些，“顧攸寧，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其實是不喜歡小孩子的？”
顧攸寧一怔，半晌才搖了搖頭。
可想到這些日子他每日回來都要趴在她的腿上湊過來聽她肚子的聲響，被她笑着推開也不放棄，還直嚷着他感覺到裏頭有動靜，那副掩飾不住高興的模樣，哪裏是會不喜歡小孩的樣子？
姬朝宗攬着她為她解惑，“我從前覺得小孩最是吵鬧不過，動不動就哭哭嚷嚷，吵得人頭疼，如果這個孩子不是你的，我是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
“可正是因為這個孩子是你的，我才會如此珍愛。”他側頭看她，“我知道女子懷孕最是辛苦，也知道你這幾個月肯定不容易，才想着儘可能地讓你舒服一些，沒想到反而讓你以為我不愛你。”
他笑得有些無奈，又有些氣，忍不住湊過去咬一下她的耳垂，氣悶道：“我愛不愛你，難道你不知道嗎？”
自打她懷孕之後，兩人怕走火就沒再這樣親熱過了。
這會突然整隻耳垂都被人容在口中，而且男人好似是為了故意懲罰她一般，一邊咬一邊親，把她整個身體都親得酥軟了也沒理會，只抱着她沒讓她摔倒。
尚還在冬日，可她卻硬是被親得在額頭冒出一層薄汗。
推擋的手根本使不上什麼力氣，最後還是姬朝宗體諒她沒再這麼鬧騰下去，拿帕子擦她濕潤的耳垂，啞聲問，“以後還這樣胡思亂想嗎？”
顧攸寧自是搖頭，低聲說，“不想了。”
她原本就是孕中多思，如今被人一一剖析，哪裏還會吃這些乾醋，尤其還是吃自己孩子的醋。
姬朝宗見她近日來眉宇之間的愁雲終於散開，也沒再像先前那樣，而是又開始逗她，“跟自己的孩子吃醋，你讓他在你肚子裏頭怎麼想？”
顧攸寧臉一紅，也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辯道：“他還小呢，現在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姬朝宗笑道：“那回頭等他出來，我就和他說，說你阿娘啊懷你的時候整日吃你的醋，為著這個還不准我上她的床呢。”
“不許說！”
明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可她還是紅着臉去捂他的嘴，想了半天威脅人的話，最後脫口而出，“你要說，我，我今日也不讓你上我的床！”
姬朝宗輕輕嘶了一聲，只覺得牙疼得厲害。
他抬手直接把人圈住，拿手拍她的臀，扮作一副凶樣，“膽子肥了，這樣和你相公說話？”一想到昨天自己在書房睡了一宿的床板，他就渾身上下疼得厲害，忍不住湊過去又咬了下她的耳垂，瓮聲瓮氣威脅人，“等回頭這小崽子下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話剛說完，懷中人的臉便越發紅了。
她皮膚本就白皙，因為先前哭過一場，眼睛明亮得就像兩顆黑葡萄，加上臉頰上這兩塊紅霞，整個人看起來又純又欲，勾得人心痒痒，要不是顧忌着她如今身體不便，他早就要把人好好辦一場了。
怕這樣下去要擦槍走火，他輕咳一聲，稍稍鬆開一些，而後看着人說，“明日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看着她詫異的眼眸，他也沒答，只是撫了撫她的頭，“先去吃飯。”
而後彎下腰身親自給她穿上鞋襪，牽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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