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08
這天之後,小蘿蔔頭們也不再害怕他們這位傳說中並不好相處的六叔，顧攸寧和姬朝宗的屋子時常會迎來一些小朋友，顯見得姬朝宗和其餘同族兄弟的關係也好了許多。
其實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紀,或許小時候會嫉妒、羨慕,覺得憑什麼大家都是姬家嫡系,流着一樣的血,姬朝宗就要比他們高人一等？
小孩子的喜惡一向是沒道理的,尤其被人攛掇下就更加如此了。
可如今長大成人，彼此都建立家庭了,想起從前那些事卻只覺好笑。
……
明日就要回京了。
夜裏姬鴻卓擺了宴席請他們夫妻過去吃飯，同行的還有其他幾個同族兄弟,這會晚宴已經結束，姬朝宗他們還在喝酒說話，顧攸寧和郁仙就坐在隔壁屋子吃茶聊天。
在南陽待了幾天,顧攸寧和郁仙雖然沒有私下怎麼往來過，但總歸也是見過面，說親近談不上，但也不至於生疏。
屋子裏燃着熏香,味道挺好聞的，顧攸寧近來無事就在琢磨香料,昨兒個出去逛街還買了許多,打算回京無聊的時候自己制着玩，這會不由問郁仙,“這香挺好聞的,不知道是什麼香？”
“這是咱們夫人自創的梅花香。”郁仙還沒答,是她身邊一個伶俐的小丫鬟笑着答的。
“算不上自創,我也是看古書學來的法子,只不過自己按着喜好把裏頭的香料稍稍修改了下。”郁仙看着顧攸寧溫聲說，她本就是個溫和不爭的性子，因為家裏那些事，怕多說多錯，如今是越發少言寡語，平日除了和長房那位來往，其餘妯娌間是不大走動的。
這會見顧攸寧有興趣才柔聲續說，“這香原叫壽陽公主梅花香，用甘松、白芷、牡丹皮、藁本各半兩，茴香、丁香皮、檀香各一兩，降真香二錢，白梅一百枚，除了丁香皮外，其餘全部烘乾研成粗末，用瓷器窖藏上個一月左右就能用了。[註釋1]”
“我自己不大喜歡茴香的味道便減了半兩，又多用了百枚梅花提梅花的香氣。”
想着近來顧攸寧好似買了不少香料，也不清楚她喜不喜歡，斟酌道：“你若喜歡，我回頭讓人抄了法子給你送過去。”
顧攸寧也沒跟她客氣，笑着應道：“多謝四嫂，我正愁我這記性記不住呢。”
這話卻是玩笑了，可郁仙還是鬆了口氣。
她當初喜歡過姬朝宗的事，姬家有不少人都知道，畢竟當初郁家還沒出事的時候也算得上是南陽數一數二的家族了，她跟姬朝宗又有表親關係，自是最有機會嫁給姬朝宗的人選。她也不清楚顧攸寧知不知道，怕她不高興，她近來都不大出門怕同他們夫妻撞見，先前瞧見姬朝宗，她也沒說什麼，只是朝人點了點頭問了好……
不過她跟自己這位表哥原本也沒什麼往來，從來都是她一廂情願。
郁仙抿了抿唇，想着還是同人說一聲比較好，沒得日後顧攸寧聽信什麼讒言壞了他們夫妻間的情分，便看着人輕聲說，“郡主。”
顧攸寧一怔，半會卻笑了，放下茶盞溫聲說，“嫂嫂同我這般客氣做什麼？在這，你是我四嫂，來日去了京城，保不准你還得喊我一聲表嫂呢，兩家的情分，哪至於這般生疏？”
“你若不習慣便喊我阿寧。”
郁仙見她神色自然，說起表嫂也不帶別的情緒，原本高懸的心終於落到了平地，臉上的表情也跟着鬆緩了許多，“那我便喊你阿寧吧。”
顧攸寧笑着點頭，見她把下人都打發了出去，而後才抿着唇，同她繼續說，“我從前喜歡過表哥。”
郁仙這話說得小心翼翼，怕人誤會，緊跟着說，“你別誤會，我如今已經不喜歡他了，我只是……”
顧攸寧握住她的手，主動接過話，“怕我誤會？”
見她點頭，顧攸寧笑了起來，“別擔心，我沒誤會，也沒人同我說什麼，而且……”她想到那天晚上，郁仙朝姬鴻卓小跑過去的模樣，她眼中臉上全是歡喜的笑，那樣的喜歡是怎麼裝都裝不出來的。
或許從前喜歡過，可如今……
顧攸寧相信，她的心裏已經被姬鴻卓佔滿了。
沒等來她的話，郁仙抬頭，“而且什麼？”
顧攸寧垂眸笑道：“而且我能看出你很喜歡四哥呀。”
郁仙小臉鬧了個通紅，一雙長睫一眨一眨，像振翅飛舞的蝴蝶，但她縱使這般害羞也還是說道：“是的，我很喜歡他。”屋中燭火通明，窗外是漫天星辰，她低着頭，嘴角略彎，帶着無盡的情意，輕聲說，“他是……我的救贖。”
顧攸寧神色微怔還要再說，餘光瞧見門外的兩人，笑着站起身，“四哥來了。”
郁仙驚訝回頭，果然瞧見姬鴻卓和姬朝宗的身影，本就紅着的臉越發紅了。
“六弟妹。”姬鴻卓倒是神色如常，只不過眼睛格外亮。
顧攸寧也沒留下叨擾他們夫妻，朝倚在門框笑看着她的姬朝宗走去，等牽住他的手，這才回身和姬鴻卓夫妻說道：“那我們先走了，四哥四嫂早些歇息。”
姬鴻卓要送他們出去，卻被姬朝宗攔了下，“沒多少路，我們自己過去就是。”
姬鴻卓也就沒堅持。
……
走出院子。
大約是察覺到她的心情很愉快，姬朝宗忍不住笑着低頭，“心情這麼好？”
“是啊。”顧攸寧抱着他的胳膊，頭也靠在他的臂膀上，兩人來時沒帶下人，走的時候也沒讓人送，就這樣慢慢走在小道上。
頭頂明月清亮，兩旁燈籠高掛，無需提燈就能照出一條明亮的小道。
她抬起眼帘看向身邊人，“你不高興嗎？”
姬朝宗看着她安靜許久才點頭，“高興。”
少了和族人之間的嫌隙，又說開了一些以前的事，好似的確是一件令人還挺愉快的事，不過姬朝宗很清楚……如果沒有顧攸寧，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這樣。
他並不是一個擅長表達的人，脾氣也是真的不好。
如果沒有她，他絕對不會走進那間族學，更不會和他們說那些話，或許他會在背地裏做一些事，比如幫姬語堂說服族人留下來教書，但也只是這樣了。
他無法真的做到和這些兄弟像今天這樣把酒言歡，暢所欲言。
想到先前散席時，姬鴻卓和他說的那句話，“你這次回來，變了很多，變得……讓人親近了許多。”
姬朝宗很清楚，是她磨平了他的稜角，改變了他的脾性。
“走吧，回家。”他攬住她。
顧攸寧點點頭，想起一事又停下腳步，扯了扯他的袖子，“姬朝宗？”
姬朝宗低頭看她，“嗯？”
顧攸寧：“你背我回去。”
很少聽她主動提一些要求，姬朝宗雖然有些意外，也沒多想，鬆手站在她的面前，一點都沒有猶豫地半蹲下來，等到她靠上來，柔聲問，“好了？”
“嗯。”
他也就沒再問，把人背起來，一步步往前走，沒走幾步就又聽她喊他，“姬朝宗。”
“嗯？”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
顧攸寧雙臂掛在他的脖子上，臉貼着他的肩膀，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月下的側臉，見他側目看來，笑道：“你也是我的救贖。”如果沒有遇見他，或許她這輩子都會陷於泥潭之中，是他帶她走出了那個泥潭，讓她重新在陽光之下開出了花。
……
翌日。
顧攸寧和姬朝宗就登上了回程的路。
來時兩個人都沒想過這次居然會待這麼久，而且收穫還頗為豐富，這會姬朝宗在一旁和族中幾個長輩以及他那些兄弟說話，顧攸寧就和郁仙在一旁說話，“什麼時候有空記得和四哥來京城玩，我和姬朝宗好好招待你們。”
郁仙自然答應。
兩人又說了會話，姬朝宗便過來了。
“好了？”顧攸寧問他。
姬朝宗應了一聲，又和郁仙點了點頭，見她低着頭，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有什麼事就給家裏寫信，祖母和母親都挺想你的，姑姑那也是一樣，有什麼事就讓她來信。”
郁仙神色驚訝的抬起頭，見面前夫妻兩正看着她笑，一時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她輕輕應道。
姬朝宗也沒再說別的，等兩人告完別便扶着顧攸寧上了馬車，捲起的車簾外，姬家不少人還站着，不比來時他們一個個雖然滿懷新奇卻不敢和他們搭話，這會眾人都笑看着他們，還有幾個姬家的姑娘站在馬車旁和顧攸寧說道：“六嫂嫂有空記得再來南陽玩，我們這邊夏天可涼爽了，下次來，我們帶嫂嫂摘蓮蓬去。”
顧攸寧自然應好。
幾人還要纏着顧攸寧說話，姬朝宗卻不耐煩起來，“都說了一早上了，還沒說完？”
相處了這些日子，現在姬家這些小輩可不怕他了，他們呀知道他們這位六哥就是個紙老虎，看着兇巴巴，其實一點威嚴都沒有，這會幾個姑娘全都嘻嘻笑道：“六哥是怪我們沒理你嗎？”
姬朝宗何曾被族人這樣對待過？一臉的不可思議。
顧攸寧看着他笑了笑，回頭和他們說道：“有時間你們也可以來京城，到時候，我帶你們去玩。”
“好啊！”
……
等馬車往前駛去。
身邊男人還是一副不大高興的模樣，顧攸寧拿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怎麼了？”
姬朝宗沒好氣道：“這群人越來越沒規矩了。”
顧攸寧好笑道：“這不挺好的嗎？難不成你還想讓他們跟以前似的對你又敬又怕，叫聲六哥都跟蚊子似的？”
“一點都不……”
口是心非的姬朝宗立刻反駁，餘光瞥見她含笑的眼眸，又覺得自己底氣不足，撇了撇嘴，抱着她，“還行吧。”
顧攸寧笑着啄了他一口，“那下次我們再來？”
“……嗯。”
※※※※※※※※※※※※※※※※※※※※
註釋1：摘自百度，壽陽公主梅花香。
蠻喜歡郁仙這個小姑娘的，雖然出場次數不多，給她一個圓滿的結局~and我們老姬也終於和兄弟們和解啦~後面應該就是養娃日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