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心疼了

太心疼了

姚二嫂第二天一大清早過來,太陽還剛剛冒紅,江穀雨正在廚房做飯。

姚二嫂就先去了廚房,自己抓了把麥草,在廚房門口燒了一小堆火,伸手烤烤然後從火堆上跨過去。

當地的風俗講究,說未滿月的小嬰兒嬌貴,生人從外頭來會沾上一些不幹凈的東西,不能隨便接觸嬰兒,要用火烘一烘,驅除生人氣息。

當然,講究都是人講究的,不講究的人家也多得是。

“二嫂來了?我姐還沒起呢。”江穀雨心裏其實有些不太樂意,她來的也太早了。

“嗐,你姐坐月子,她起來幹啥呀。我悄悄進去看一眼,她要是沒醒,我不吵她。”

姚二嫂把自己烤過了火,便輕手輕腳進屋裏,江穀雨不放心地跟在後頭。

她一推門,江滿聽到動靜便醒了。一夜醒了好幾遍餵奶換尿布,一臉的睏倦睡意。

“二嫂來了?”

“我來看看你。昨天晚上就想來,我頭一回看小孩兒,聽人說晚上來不好。”姚二嫂壓着嗓門,伸頭到床上看孩子,“我看看,哎呦,多俊氣的小閨女。看看她爹娘,都是咱村裡一等一的人物尖子,這小閨女多好看。”

“二嫂誇的。”明知道人家故意誇,江滿還是聽着高興。

姚二嫂坐了一會兒,小聲跟江滿聊了幾句,只說叫江滿好好坐月子,倒是沒提別的。她來時手裏挽着個小籃子,從裏頭掏出幾根絲瓜,一把韭菜,底下還有九個雞蛋,說送給江滿坐月子吃的。

“我們家分了三隻雞不是嘛,有一隻抱窩,不下蛋,天一熱,另兩隻隔天一個蛋,才攢這麼幾個。”姚二嫂說,“你別嫌少,好歹是我這個二伯娘的一點心意。”

“謝謝二嫂了。”江滿就沖江穀雨使了個眼色,“穀雨,去看看還有煮熟的雞蛋嗎,拿兩個給招娣、領娣吃。”

江穀雨聽着江滿那意思,就轉身去廚房,拿了四個剛煮熟的雞蛋,放到姚二嫂籃子裏。

“喜蛋呀。”姚二嫂笑着說,“那我就拿着了。”

江穀雨送姚二嫂出去,走到大門口,姚二嫂覷着屋門跟江穀雨說:“妹子你可不知道,那個死老太婆,昨天晌午在院子裏跟死老頭說,生了個丫頭片子倒還好了,趕明兒離婚,孩子給誰都無所謂。隔着一道矮牆,我可聽得清清楚楚,我怕你姐月子裏生氣,也沒敢提。”

她可不知道,江滿要是聽見這話,指不定還高興着呢。

送走姚二嫂,江穀雨回屋就笑着說:“送來九個,拿回去四個,我打賭她又是背着姚家來的。”

“她呀,比姚家其他人可強多了,人還是不錯的。”江滿道,“她是因為生了兩個女兒,總覺着低人一等似的,在姚家總覺着自己不夠硬氣,你聽聽她給孩子起的名字吧。”

招娣,領娣,給孩子起這麼個名兒。要不是娘家還算得力,姚二嫂只怕過得更糟糕。

江滿從這話就想到了自己女兒身上,該給女兒起個什麼名字呢?

慢慢想,不着急的,村長嬸說孩子最早也等三天後再起名字。過去生孩子難養活,容易夭折,老話便說別太早起名字,沒名字的小孩鬼神也叫不出來,悄悄先養大一點。

不過不耽誤她現在心裏琢磨着,不說出來就行了。下意識的,江滿想到的名字都是“江什麼”,下意識就讓孩子跟她姓了。

接下來姐妹倆開始發愁尿布的問題。第一天和夜裏的經驗證明,江滿準備的那幾塊尿布,根本不夠用。這還是晴天,要是一下雨,尿布洗了曬不幹,她們家小姑娘就該光屁股了。

家裏哪來的舊衣服呀,這年代一塊布角都沒有亂丟的,舊衣服破的實在不能穿了,還可以撕了做別的用,糊鞋幫子、補衣服,反正剩不下。

江滿這一日夜的經驗,小孩兩個小時左右就要吃一遍奶,換一兩遍尿布。昨天下午拉了臍屎,正確說法叫胎便,當時沒別人在,姐妹倆差點愁壞了。好嘛,剛學會換尿布技能,她拉便便了。

尤其臍屎那個黑糊糊黏糊糊的,倒不是嫌臟,當媽以後似乎就沒那麼講究了,沒覺得臟,就是黏糊糊不知道怎麼弄乾凈啊,擦了兩塊尿布之後,江滿決定用溫水洗。

想起李醫生說的,臍帶都還沒脫落呢,怕沒煮沸的水太多細菌,又讓江穀雨趕緊去把開水晾到溫熱,才終於把小屁股洗乾淨了。

屁股清爽了,吃完奶,小嬰兒愜意地踢了踢小腿,睡了。

新生兒,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她睡了,江滿就跟着睡,不然她嚴重睡眠不足,總是睡一會兒就得各種原因吵醒,餓了尿了哭了,她睡覺也就零零碎碎。

睡了一覺,江滿躺靠在床頭,指揮江穀雨翻箱倒櫃。幹啥?找找還有沒有能當尿布的東西。

其實她們家統共就兩個木箱,都翻騰了一遍,哪有什麼不穿的舊衣服呀。

“幹啥呢這是?”肖秀玲一腳踏進來,用手扇扇風,小聲地,“哎,這屋裏也太熱了,你還給小孩包襁褓呢,太熱了不行吧?”

“秀玲姐來了?我找找有啥能當尿布的。”江穀雨說。

“我今天只給她包了兩層被單,我把被單疊過來用。”江滿努努嘴,小嬰兒包了花被單,肚子上再蓋了一條毛巾。”我尋思着,要是天再熱,我就不給她包東西了,就只給她穿了小衣服,肚子上蓋個毛巾。”

“滿月了光屁股都行,不過等滿月天氣也該涼快些了。喏,這是楊楊以前用過的尿布,我找出來幾塊,別的都讓我娘納鞋底用了。”肖秀玲把尿布遞給江穀雨,囑咐道,“去用開水燙燙,放了老長時間了。”

“妹妹。”小陸楊甩掉鞋子,自覺自發就往床上爬,扒在床邊看着小嬰兒傻樂呵,“媽媽,我怎麼覺得她還沒長大?”

“你要是看她一天長一大截,你嬸子該慌了。哎你離小妹妹遠點兒,可不許碰她。”肖秀玲笑着把小陸楊抱下來。

“媽媽,我要妹妹,你把她抱我們家去。”

“抱我們家去,你怎麼喂她?你有奶給她吃啊?”

小陸楊二話不說,兩手把小汗衫往上一扒,露出光溜溜的小胸脯,低頭看了看小臉沮喪:“我……我回家就長奶奶,我給她吃奶。”

哎呦喂……三個大人笑得肚子疼。小陸楊耍了一回寶,自己摸摸腦袋也咧着嘴笑。

“我得想法子給她弄點尿布。”江滿說,“尿布不夠可太愁人了,尿一多,洗的還沒幹,沒得用了。其實買新棉布也用不了幾個錢,可就是沒布票啊。”

“你這還幸虧是夏天呢。”肖秀玲笑,“你是得多準備點兒,她少說用尿布也得用到一周歲吧?等到了冬天,碰上雨雪,洗尿布好幾天也不幹。”

“再想想法子。我聽說縣城有不要布票的棉紗布,醫院用的那種,就是碰巧了才能有,不容易買到。再說去縣城大老遠的,也不方便。”

“哎,我想起一個人來。”肖秀玲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那天聽隊長嬸說過,小劉公安家裏有人在縣城供銷社工作,好像還是個領導。”

“穀雨,靠你了。”江滿一聽就來了精神,兩眼發光地望着江穀雨。

“不是……姐你啥意思呀!”

“沒啥意思呀。”江滿一臉無辜,“我坐月子呢,你不去,總不能指望我爬起來去找劉江東吧?”

“真沒別的意思,全都為了你大外甥女。”肖秀玲笑眯眯把江穀雨往外推。

好吧,她去!江穀雨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屋裏那兩個當媽的着實無奈。怎麼嫁人當媽以後,這兩位就變得這麼八卦了。心累。

等她走了,肖秀玲笑着坐回床邊,兩人相視一笑。

“你看,有門不?有門得叫誰給操心一下呀。”

“我拿不準。”江滿老實說,“不是說我們家穀雨不好,可小劉那條件擺在那兒。”

“你那是沒看見。”肖秀玲笑起來,“我可親眼看見了的,昨天我來,剛好小劉來你們家,你坐月子他就沒進來。就在大門口跟穀雨說明早他可能還來咱村有事,問穀雨有啥要捎帶的,他從鎮上給帶來。嘖嘖你可沒看見,眉梢眼角都是笑。我看反倒是穀雨,不太開竅還是怎麼的。”

“有沒有門,有一個開竅的就行了,倆人都精着呢。”江滿一琢磨,肖秀玲這麼一說她倒想起來了,今天早晨江穀雨買了兩把挂面回來,說是叫人給捎帶的,可沒說誰,她只當村裡誰給帶的,也就沒問。

隨他們去吧,這情況,小劉那邊要不是那意思,只是一片好心幫助她,別人瞎操心可就尷尬了。

“媽媽,你們說啥呀?”小陸楊聽得一臉不解。

“沒說啥,你玩你的。”肖秀玲忽悠兒子,“你去院子裏看看,可能有蝴蝶飛來了。”

小陸楊一聽,果然跑去院子裏玩去了。

“奶夠吃嗎?”

“好像不太夠。”江滿發愁,“我看她吃不飽似的,也不脹奶,一早上還好,能夠吃,下午奶就更少了,她就光哭鬧,睡一會就醒了哭鬧。”

肖秀玲:“你太瘦了。你得多喝湯,使勁喝。”

說著村長嬸來了,也是關心奶不夠的問題,嘀咕道:“今天四天了吧,按說下奶該夠吃了。奶不夠,要催奶得趁早,我回去叫人給你捉幾條鯽魚來燒湯。”

“嬸子你可別麻煩,我明早叫穀雨去鎮上買,或者去西邊水庫買,街上而今有私人賣東西了,魚蝦青菜之類的都有。”

連喝兩頓鯽魚湯之後,奶水真的多了一些,起碼小嬰兒不至於餓的哇哇哭了。這身體太瘦了,一點油水都沒有,不多喝湯水,奶就不夠吃,一碗魚湯下去立竿見影,奶水明顯見多,小孩吃得飽,睡得也實了。

於是江滿就交代江穀雨,只要遇上街上有賣鯽魚的,就買幾條來。其實很便宜,村民從河裏、水庫里捉來賣的,鯽魚刺多沒肉,老百姓沒油搗鼓吃它,賣得跟青菜一樣便宜。

可就是不一定有。遇巧了有人捉,才有人賣。

又聽人說,喝老母雞湯最催奶,奶水多還好,可是這年頭一家養幾隻雞,也不準養多,留着生蛋的,雞蛋賣給供銷社,換個鹽和火柴錢,是家庭零花的一個主要來源,因此老母雞很少有人賣。

不然,殺一隻?江滿把目光盯上了自家的三隻老母雞。

捨不得是捨不得,可什麼也比不上女兒吃奶重要,本來就小,生下來才五斤三兩,奶再不夠吃,小孩餓得哇哇哭太心疼人了。

殺!雞蛋不夠吃可以買,女兒吃不飽,長不快,往後可沒法補上。

“穀雨,明天早晨殺只雞。嗯,殺那隻蘆花雞,那雞胖。”

“姐,真殺呀。”江穀雨嚇了一跳,“我還尋思去誰家買一隻呢,自家的雞能下蛋,有點捨不得殺。”

“你捨不得殺,人家也捨不得賣,殺了吧,殺了喝湯吃肉。”江滿揮揮手,笑着打趣江穀雨,“放心吧,你姐是吃肉的命,早晚缺不了肉吃的。早晚有你吃肉吃膩味的那一天。”

“吃肉都能吃膩味了?”江穀雨只當她開玩笑,“姐,那恐怕是舊社會老地主。”

第二天,一早江滿吃了一小碗挂面,加上兩個荷包蛋。她餵奶哄孩子,江穀雨就去搞衛生洗尿布,收拾好了,江穀雨磨刀霍霍正準備殺雞呢,也該是那隻蘆花雞命大,姚香玲趕早來了,還帶了一個白白胖胖的豬蹄來。

“大姐,這麼早就來到了?”江穀雨迎進來。

“今早巧了,你大姐夫廠里有車去鄰縣拉料,我順路搭車到鎮上。”姚香玲把豬蹄交給江穀雨,交代她放一把黃豆給江滿燉湯,便趕緊去洗手洗臉,洗完手抓一把麥草把身上烤過了,才進屋去看小嬰兒。

“哎,這孩子真漂亮。”姚香玲笑道,“我算着你早該生了,這陣子廠里加班就沒能來,今天幾天了?”

“七天了。”

“七天了。”姚香玲扒着襁褓仔細看着小嬰兒,小小聲地,“嗯,整體看像她爸多一些,臉型鼻子額頭,都隨她爸,眼睛眉毛有點像你。”

這話可真不招人待見。江滿心裏不自在,就只笑笑,沒接這茬。

“十來天前我給志華去的信,大學裏也就這幾天該放假了。”姚香玲扒着襁褓,小嬰兒則只管閉眼睡覺。“等他回來一看,呦,我大閨女長得可真好看。”

江滿撇撇嘴:“大姐,不是我說話難聽,我們倆這樣子,將來這孩子還不定管誰叫爹呢。”

姚香玲沉默了一下,問:“老家那邊,也都沒過來看看?”

“這不是大姐你來了嗎。二嫂來過。”江滿一笑,“別人誰來呀。”

姚香玲想說,就算你倆離婚,這也是姚家的孩子,也不定給你帶走啊。可現實擺在那兒,就她爹娘那德性,一準不會養的,姚志華上大學總不能帶個孩子吧,要真離了婚,這孩子指不定還真要管別人叫爹了。

“也不一定的事兒。”姚香玲說,“我跟你姐夫討論過,你倆的事兒,別人也不好說,但是志華興許就沒那個意思,你看他也沒說啥不是?我今天來,就是你大姐夫讓我來看看你,看看我侄女兒。有啥缺的有啥難處,你跟我說,我想法子幫你。”

“謝謝大姐和大姐夫了。”江滿真心說道,“我其實也沒啥難處,橫豎我現在也餓不着,大家幫襯我,我就好好養孩子。大姐你看,老宅那邊要是知道你來,沒準又得罵你,我也不想叫你為難。”

姚香玲王復興兩口子不壞,可她現在不想跟姚家的人多往來。

姚香玲前腳剛走,肖秀玲帶着小陸楊來了。江穀雨一個人照顧娘倆,又是個姑娘家,哪裏伺候過產婦和孩子啊,很多事情不懂。肖秀玲在家帶孩子,每天收拾好家務就來了。

娘倆一個動作,躡手躡腳、搞特務活動似的伸頭進來,卻看見江滿躺靠在床頭,睜着眼根本沒睡。肖秀玲動作一松,笑了。

“我當你睡覺呢,還叫楊楊悄悄的。”

“沒睡,姚香鈴來了才走。”

“穀雨呢?”

“出去了,我叫她去村裡再尋摸買一些雞蛋。”江滿說,“明天第九天了,我估摸這幾天可能會有親戚來,先預備着。”

當地習俗,孩子生下來九天,親戚朋友“送米子”,相當於其他地方的滿月宴,只不過時間不同。大約就是親戚朋友來看看孩子,送點糧食什麼的,給大人小孩補養身體。江滿這也沒別的親友,也沒打算正經操辦,但是至近親朋總還要來的。

“我預備一家給兩個紅蛋、兩個饅頭,你看行不?”

“那可太行了。”肖秀玲笑道,“你家這小閨女,可是個金貴的,村裡人都說你大方呢,雞蛋茶送三個雞蛋,紅喜蛋給兩個,再加饅頭,絕對大方的了。”

“是說我生了個丫頭還高調呢吧。”江滿笑了一聲,“我還偏就高調了,你說統共就那幾個雞蛋,全省下來也才幾毛錢,能省多少呀。我閨女值錢着呢,在乎這幾個雞蛋做什麼。”

“你這麼想的,可村裡人誰家不是一分一分精打細算的,別人家大多數都送一個雞蛋、一個饅頭,還有不送饅頭,光送雞蛋的。”肖秀玲搖頭,“我也覺得別那麼摳,生楊楊的時候,他爸就堅持要大方點,都是兩個喜蛋。”

陸安平走了有一年半了吧,就沒見回來過,村裡人都說肖秀玲被拋棄了。可平常江滿跟她說話聊天,提到陸安平,肖秀玲的口氣真不像。

江滿知道,陸安平還會照常給肖秀玲來信,也寄錢寄糧票,肖秀玲日子其實比較寬鬆。

只是兩人感情上現在到底是怎麼個情形,肖秀玲不願多說,別人也就不好多問了。

說著話,孩子小腦袋動了動,小嘴一張,哇~~

小陸楊本來在院裏玩呢,咕咚咕咚跑進來:“妹妹,妹妹,不哭不哭。吃奶奶,嬸子快給她吃奶奶。”

連小陸楊都熟悉這操作了,兩個大人忍不住笑起來。

江滿便扒開被單,先換了尿布,抱起女兒餵奶。天熱,小東西憋着勁吮吸,一會兒小腦門上就出汗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小汗珠。

“可真是使出吃奶的勁了。”江滿用小塊紗布仔細給她擦乾淨,一邊搖頭失笑。小路楊則眼巴巴趴在旁邊看着。

“楊楊,想不想吃奶,給你吃一口?”江滿眨眨眼睛,逗小陸楊。

小陸楊小臉居然有點不好意思了,咧嘴笑眯眯跑回媽媽懷裏。知道害羞了。

江穀雨抱着一堆東西,一臉興奮跑進來。

“姐,你看,尿布。”

肖秀玲伸手接過來,一看,這……這什麼尿布啊,這不是男式大汗衫嗎,白色大汗衫,還是套頭圓領的。

“這個,當尿布?”肖秀玲好笑地放在床上理開,才發現這汗衫好像有點問題,後背一片巴掌大的藍顏色,斑斑駁駁,像顏料蹭上去的,又接過一件理開,下邊幾道藍顏色。

“說是廠里出的這批貨次品,沾上藍布的顏料了,沒法正常賣,他們供銷社給挑出來,內部處理了,一塊二一件。好的沒染色的一塊五,便宜三毛錢。”江穀雨得意地咧着嘴笑,“可是不要布票啊,都是他們供銷社的職工、親戚朋友買去穿了,這顏色洗不掉,其實也照樣穿。我讓小劉去給我們買尿布,說買不要布票的,可巧,就把這個給買來了。”

江滿摸了一下,棉布汗衫,布料柔軟,很好很好。一塊二可也不便宜,但是關鍵不用布票啊,要不是內部處理,怕得很多人搶着要。

江滿忙問:“買到幾件?”

“買了五件。”江穀雨張開一隻手,“這回可夠了。我這就去把它拆開,給咱大外甥女當尿布。”

“低調點,別跟人說。”肖秀玲捂嘴笑道,“你這個,要是讓村裡人知道了,又得一堆人說你姐浪費,糟踐東西。”

“開水先燙一遍。”孩子吃飽奶,貼着她胸口睡了,小腦袋蹭着媽媽的肚子,江滿小心把孩子放到床上,壓低聲音說:“這可得好好謝謝小劉。”

“對了,小劉還在門口等着呢。”江穀雨一拍腦袋,趕緊跑出去了。

“瞧見沒?”肖秀玲用下巴指了指門外,“這麼快,小劉一準是得了穀雨的委託,屁顛屁顛騎車跑去縣城了。”

江滿不禁嘖了一聲,估計還真是。

☆☆☆☆☆☆☆☆

五件大汗衫,江穀雨拆開,開水燙過,洗凈晒乾,大晌午的毒太陽一曬,下午小嬰兒就用上了嶄新的尿布。

江滿摸着那柔軟乾爽的新棉布,還帶着陽光的味道,滿意多了。

“穀雨,挑一塊乾淨沒染上顏色的,我給她做件小衣服。”

給孩子準備的兩件小衣服,都是江滿撕了自己的舊衣服縫的,心裏下意識就想着,我女兒還沒穿上新衣服呢。

她月子第八天,自己覺得身體還不錯,就開始每天下床走動幾步,全當恢復運動了。自己認為做針線沒問題。

可是江穀雨卻不同意,忙說:“我來做吧,我針線又不比你差。人家說月子裏不能捏針幹活,會傷眼。”

“你做就你做,把前邊的衣襟做長一點,做成雙層,好護住小肚子。”

江滿從肖秀玲和隊長嬸口中得到的經驗,小嬰兒的肚子一定要保護好,天特別熱的時候,胳膊腿可以露出來,小肚子一定不能露,人太小,肚子受涼會吐奶拉肚子的。

姚香玲送來的那個豬蹄立了功勞的,上午燉了黃豆豬蹄湯,喝了兩頓,奶水就明顯見多了,小嬰兒吃奶的時候咕咚咕咚地咽,每每吃得一腦門汗,吃飽了小肚子鼓鼓的。

可是,這一兩天卻老哭鬧。吃飽了,沒尿濕,還會睡着睡着就醒了哭鬧,江滿就有些着急了。

她跟江穀雨一說,姐妹倆就把襁褓解開,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連小腳趾頭都一個一個仔細看過了,沒啥不對呀。

小屁股沒紅,咯吱窩和腿根、腿窩有點潮,不過也沒紅,這些都是聽人說過的,江滿經常注意,保持乾燥,都沒有發紅。臍帶已經正常脫落了,蚊帳每晚都小心捉過了,身上也沒發現蚊子咬的包。

隊長嬸說小女娃出生三天要穿耳洞,過去女孩都是出生三天穿耳洞,三天穿的耳洞不會長起來,江滿也愣是沒捨得給穿。還有誰說要用布條把小腿纏起來,綁直了,不然長大會羅圈腿,江滿也愣是沒給纏。她可不相信這些陋習,小腿自由自在地踢呀踢多好,好好的骨頭纏變形了呢?

總之一切不科學的育兒方式,到她這兒一律拋除。

那她到底哭鬧什麼呀,愁人。

江滿三根手指併攏,乾脆給小嬰兒屁股上輕輕來了一下:“哭你奶奶個腿兒。”

肖秀玲會這麼笑罵,她也學會了。

“看看後腦勺呢?”江滿檢查一遍不放心,想想孩子一直躺着,也就後腦勺沒看了。她小心托着小腦袋和屁股,把嬰兒的身體翻過來,看了看後腦勺,沒啥呀,目光卻忽然發現一道紅。

耳朵下邊。

耳根,耳垂底下,一道刺目的殷紅。

“這是咋的了?”江滿壓低聲音驚呼。

“我看看。”江穀雨趕緊湊過來,哎喲一聲:“這地方淹了?看看這都要破了,這可咋辦呀……”

江滿趕緊把孩子放平,翻到另一側,耳根也赫然看見一道刺目的潮紅,比那邊還嚴重,耳朵下邊紅紅的一道溝,都已經破皮了,往外滲液。

她心裏不禁狠狠一抽。

天熱,沒經驗,小耳朵這地方又根本不注意,淌汗,溢奶,潮濕,這是硬生生淹的。江滿盯着看着,抱着孩子又心疼又自責,差點疼得掉眼淚。

喂完奶也只把嘴角腮幫子仔細擦乾淨,怎麼就沒想到這地方呢!

這麼點小人人,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給多少罪就受多少罪啊。

“我去問問秀玲姐和隊長嬸。”江穀雨慌慌張張跑出去了。

隊長嬸離得近,先來到的,看了就說這是一不留神,淹破了。

“不礙事的,過去說月子孩紅屁股、紅胳肢窩、紅腿根的,弄點兒香油抹抹,再不然,你給她弄點香灰,抹幾回就好了,再省事兒的,草木灰也行,碾碎弄得細細的。”

隊長嬸說著就準備去弄香灰,這年代反對封建迷信,也不知隊長嬸從哪兒弄了香灰來,小小一紙包拿來。

江滿拿着那香灰,也不敢擦,又不敢不擦,反正怎麼都不放心。然後肖秀玲和江穀雨一起回來了。

肖秀玲首先就否定了擦香灰:“我娘說,擦香灰草灰是有用,可是會黑黑的,皮膚留好長時間的黑印子,還會結一層硬痂。以前楊楊紅屁股,腿根也容易潮,發紅,我給他用結婚時買的鵝蛋香粉,可惜都用完了。這幾年也不知怎麼的,結婚連香粉都不容易買到。”

“那怎麼辦?”江滿忙問,“鎮上供銷社能不能有?”

肖秀玲趴下來仔細察看了一遍,搖頭不放心:“人家那個擦粉,都是發紅沒破的,我看她這邊耳根都有點淹破皮了,不知道能不能擦呀。”

“我上街去問問李醫生。秀玲姐,我要是回來晚了,你幫我給我姐做飯,鍋里還有我上午燉的豬蹄湯,天熱你煮開了,別變質了,給她下一小把挂面。”

“我知道,你快去吧。”

江穀雨匆匆跑了一趟公社衛生院,巧了,李醫生歇班,值班的另一個醫生見慣不驚地說不礙事,常有的事兒,保持乾燥幾天就好了。要是有的話,可以抹點兒香油,熬熟了的芝麻香油。

“她說要經常注意,保持乾燥。說擦臉的香粉有一股子香味,有刺激,還容易撲到小孩鼻子裏嘴裏,最好別給小嬰兒用,要是擦粉得小心,經常擦擦腿根、腋窩,防止淹了發紅,已經破了的地方還不能擦。現在城裏有專門給小孩用的爽身粉,那個最好了,就是我去供銷社問了,沒有,咱這小地方沒有賣的。”

江穀雨一口氣說完,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水。

爽身粉都買不到,她女兒生在這個鬼地方這個年代,受了多少委屈啊!江滿心裏暗暗罵了一句,開始琢磨,哪裏能弄到香油。

芝麻香油,這東西可稀罕。當地也不種芝麻,花生油家家都是論滴吃的,想想油鉤子吧。

“穀雨,你先去村裡問問,指不定碰巧了誰家有香油。”江滿一咬牙,先找找,萬一不行,明天得趕緊想別的法子。

江穀雨和肖秀玲在村裡問了好多家,也沒找到香油。不過既然找到了根源,江滿就小心注意起來,努力讓小耳朵保持乾燥,第二天早晨雖然還紅紅的,表面起碼沒那樣潰破滲水了,好像變得幹了一點,可還那樣殷紅的,看一次讓人心裏抽痛一次。

江滿稍稍鬆了口氣,盤算着想法子買嬰兒爽身粉,還是再想法子找香油。

“姐,你別著急,我去找找小劉。他不是經常回縣城嗎,叫他幫咱看看能不能買到粉。”江穀雨趴在小嬰兒的耳根上仔細看過半天,心疼半天,才拿了尿布出去洗。

她端着尿布,剛走到院子裏,迎面便看見姚志華了。

姚志華拎着個很大的行李包,鐵青着一張臉,大踏步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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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夠不夠肥?我也是很拼了。

19章紅包已送上,今明兩天新章紅包繼續掉落中,感謝訂閱,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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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穿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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