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突如其來的靠近
溫玉低頭看了一眼,男人風衣的袖口扣得一絲不苟,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
燈光在她的臉上打出一方小小的陰影,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神情,溫玉沒有和他握手,只是開口說道。
“有所耳聞——只接命案的犯罪顧問。”
“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
手就空在那裏,秦晉荀也不在意,慢條斯理地收回手,“一年前的蔣韶峰案,你是法醫。”
溫玉沒有否認,只是反問道,“蔣韶峰是你什麼人?”
“朋友的朋友,我要還那個人一個人情。”
溫玉又詫異地瞥他一眼,很難想像這位以高智商和古怪的癖好聞名遐邇的顧問還知道“人情”這種東西。
只是一眼,溫玉就收回目光轉身走去。
“上來吧。”
女人的聲音很冷淡,但並不妨礙秦晉旬難得萌生的好奇。
“你連手都不跟我接觸,深更半夜敢讓我跟你回家?”
她停下來,目光意有所指的定格在他的袖口。
“一般人哪怕是帶了手帕,也會揣在兜里或者胸口袋,而不會像秦先生這樣彆扭地收進袖子裏,除非你常常用到——就連握個手都要勉強自己的男人,我最起碼可以相信你不是強姦犯之流,其他的方面,我也不需要擔心,何況秦先生,有求於我。”
說完,溫玉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男人的身影在路燈下顯得越加高挑。
“不過來么?”
她的側臉在昏黃的路燈下泛着柔和的光,秦晉荀深色莫名地看着她,最終提步跟了上去。
她的家跟她的人一樣,十分乾淨,乾淨得幾乎一點煙火氣息也無。房間開着窗,冬日凜冽的空氣透了進來,讓屋子裏的一切都顯示出幾分涼意,秦晉荀卻對這種溫度很滿意。
“隨便坐。”
溫玉轉身進了卧室,出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個封着白條的文件袋。
秦晉荀卻首先注意到,她身上換了套合身的家居服,很單薄,將她的胸和腰線襯了出來,勾勒出仟濃有致的曲線,穿堂風掃進來,幾縷長發垂了下來,弧度正好,被她隨手一捋挽在耳後。
“這就是蔣韶峰案的資料,當時我抄了一份記錄,總覺得以後會派上用場,現在你拿走吧。”
秦晉荀接過,手碰到了她的指尖,涼的像是冰塊。
他手指一顫,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食指隱藏在文件的背面,指甲沿着紙張的邊緣來回摩擦了幾下,慢條斯理地撕開了封條。
“每一個經手的案件你自己都會留檔?”
溫玉給自己倒了杯水,又翻出一隻一次性紙杯給秦晉旬也倒了一杯。
“每一個?怎麼可能,那麼多刑事案件留檔放在家裏做什麼,實時翻閱么,我並不是很想就連做夢也是血肉模糊的碎屍或者血漿。”
溫玉帶着自嘲的口吻接著說道,“只不過這是我最後一個案子,我沒有辦完就辭了職,案件移交到另一位法醫手上,後來聽到結果......我覺得他罪不至無期。”
秦晉荀翻看着手裏的檔案,謄寫資料的字體很漂亮,黑色的鋼筆墨跡落在白紙上,配合著影印的圖片,如實地記錄著案發時的慘狀,
“年紀輕輕,手段殘忍的姦殺了兩名花季少女,這樣惡貫滿盈的人,你說他罪不至死?”
“你不必試探我,你若是這樣想的,還來找我幹什麼?我不會拿事實開玩笑,我的記錄也必定都是正確的。”
秦晉荀不置可否,將文件裝回袋子裏,站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你的調查和後來接手這個案件的法醫的調查結果有出入,我的取證會有一定難度,還請溫小姐這幾日協助我。”
溫玉突然彎起唇角輕笑出聲,笑意未達眼底。
“秦教授,多管閑事不是我的風格,這已經是我同情心的極限了。”
秦晉荀皺起了眉頭。
“時間不早了,我送送你。”
溫玉的話不留餘地,也只送到了門口。
她一隻手環住胳膊,隨着她的動作露出了清晰的鎖骨線頭,隱隱還有底下一截細膩的肌膚,那抹白色在秦晉荀眼底一閃,
秦晉荀一隻腳已經邁出了門口,突然偏了偏頭,溫玉一個閃神,被大力灌到了一旁,門咔吧一聲重新合上。
燈關了。
黑暗裏,溫玉感覺到了對方的呼吸噴洒在臉上,他灼熱的氣息噴洒在她的耳廓,又劃到纖細的脖頸,路徑清晰分明,卻又好像遠遠地纖塵不染。
門欞上的凸起膈得她的後背有些疼,溫玉皺了皺眉頭。
窗帘沒拉,繁華的城市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地透過玻璃窗折射進黑暗的室內,有些光怪陸離,室內一片寂靜,呼吸聲顯得格外清晰。
眼睛適應了黑暗,溫玉隱隱能看見面前男人極富稜角的輪廓,還有哪怕在黑暗中也閃着光的眸子,一如寒星,深不可測。
她不害怕,男人的氣息沒有絲毫的紊亂,不帶一點情慾的氣息,除了必要的控制,他的身體沒有一寸貼上她的。
她安靜的等待着,男人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的聲音緩緩響起,“我介入過很多姦殺案,你永遠也不知道什麼人會對你下手,哪怕是一個高智商潔癖的正義角色,也有可能突然被觸及了某個犯罪點,變成一個強姦犯。”
“多謝秦教授,我受教了。”
燈亮了,怪異曖昧的氣氛瞬間消弭。
雖然嘴上說著道謝的話,可是她眼底分明閃着冷意,那是一種被冒犯的不滿,比這夜風更涼。
*
溫玉的工作忙碌,卻也是個有休息日的人,正巧梁螢打來了電話約她坐坐,溫玉便答應了。
她在諸城呆了五六年,若非要說有什麼朋友的話,梁螢算是一個。
活潑,陽光的姑娘,跟她在一起溫玉最起碼覺得自己有那麼片刻是可以輕鬆地笑的。
在踏進咖啡廳之前,溫玉都是這麼想的。
直到看到了梁螢身邊坐着的那個都市精英男,溫玉的眉心隱隱一顫。
梁螢也看見了溫玉,興奮地揮了揮手,“溫玉,這裏。”
就是別這麼熱衷給她牽線搭橋就更好了——溫玉頓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在梁螢的對面。
梁螢指了指身邊的男士,沖溫玉眨了眨眼,“這位是我的朋友,錢偉,做風投的,在金融大廈工作。”
說完,又指了指溫玉,“錢偉,這位是......”
“溫小姐是吧,您好,幸會。”
錢偉主動接過了話鋒。
他第一眼見到溫玉就覺得眼前一亮,她很漂亮,卻漂亮的和別人不一樣,可能是眼神,也可能是氣質,總之令人移不開眼。
咖啡端了上來,錢偉試探着開口。
“聽小螢說,溫小姐是從事美容工作的?”
溫玉看了一眼梁螢,後者心虛地笑了笑,欲蓋彌彰地將臉縮在咖啡杯後面。
錢偉一邊打量着溫玉的面容,更加滿意的自矜地開口。
“工作需要,我偶爾也會受邀參加電視採訪去講一些財經方面的知識,如果有機會不知道溫小姐願不願意替我化妝呢。”
溫玉溫和地回答,“可以啊。”
錢偉覺得受到了鼓勵,直起身子,更加熱切地看着她。
“不知溫小姐的單位叫什麼名字啊。”
“諸城市殯儀館。”
她的聲音不大卻很有穿透力,咖啡廳里的音樂正好放到了結尾,周圍兩桌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
也包括剛進門的秦晉荀。
沈路安跟在他身邊正在喋喋不休。
“諸城的公寓我給你找好了,裏面的床單被罩毛巾窗帘都是新的,高溫殺菌,今天你就可以搬進去了,酒店的人肯定從來沒見過入住自帶枕頭和被子的客人......”
溫玉也看見了秦晉荀,然後像是沒有看見一樣,轉過了頭。
五秒鐘之後,***在了她的桌邊。
“溫小姐,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