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夜之章 第五百章 這世上唯有道義不朽

極南粵國，洞天王都。

即便在這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洞天王都依舊燈火輝煌。

粵國的國朝聖宗最善用的便是兩門絕學，一者是獨步天下的合-歡-媚-術，另一者便是陣法，通天塔陣法天下無雙，雖然陣法再強也強不過修者，但當遇到這等暗無天日的情況時，遍佈王都的無數陣法便成為了消耗極低的光照來源。

王宮之中，此刻正有兩方會晤。

粵國王朝為刀氏把持多年，歷代女王層出不窮，如今的這位粵王，也是一位女子，且看起來年歲並不大，妖嬈嫵媚，風姿綽約。

客席上列座僅有三人，為首的便是一襲青衫的李玄。

他當年潛入明珠城盜取鎮魂珠，又將追擊而來的尹傲冬三人殺死，按說是大大地得罪了通天塔，更得罪了粵國。

要知道當今粵國這位女王，便曾經身兼通天塔大長老一職。

她一身合歡媚術天下聞名，後宮之中面首無數，供她取樂修行。

此人一身黏膩之極的靈息雄渾異常，居然少見的是一位破界境巔峰的強者，但聯想到她的功法，便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成了她的藥渣。

別看她面相年輕，肌膚滑嫩，光澤飽滿，身材凹凸有致，曲線迷人，可這位真實的年齡就算是做李玄的奶奶還都嫌老。

以粵國與李玄的關係，今天能夠讓他進入王宮落座，完全是看在他身旁兩人的面子上。

身材幹瘦的小老頭，正是孫小聖那個古里古怪的老爹——孫斗天。

而在他一旁面相儒雅隨和的，便是楚王——屈煥山。

有這兩位重量級人物在側，即便粵國女王對李玄極為不滿，可也不能怠慢了后兩者，畢竟一個是歸真至境巨擘，一宗之主，另一個更是一國之君，與她平起平坐的存在。

但落座只是出於禮節，此刻談話卻已經快要進行不下去了。

女王舉起一杯鮮紅如血的葡萄美酒，緩緩傾入檀口之中，香舌滑動，魅惑萬千，直令下方的三人面色尷尬。

雖然他們未必會因此出醜，但終究都是男人，面對如此挑逗，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李玄。”女王輕喚一聲，眼波流轉似有無盡深意，“孤坐擁洞天王都這座不夜城，又有通天塔一門無數陣法大師幫襯，怎麼算也沒有必要非得加入你們的行列，除非你給我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否則孤不想再繼續陪你浪費時間。”

聞言李玄淡淡一笑，對於女王的刁難心知肚明，可就算是重來十遍，他也還是會選擇義無反顧地得罪對方，因為阿雪對他來說遠比這些重要太多。

“王上的顧慮，大可以多等待一些時日再做定奪，但是在下說過，白衣神主可不會平白等着我們，待他破關之日，便是大戰將起之時，若被他功成，這個大荒之上，不會有倖存者，王上大可以那時候繼續在無盡的輪迴之中慢慢猶豫。”

他的話並不客氣，相反還隱隱充滿了威脅的味道。

因為白衣神主的威脅是明確的，以李玄的性子不會將時間全部浪費在收集散落在六國的神力上面。

見過楚王之後，他便已經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因為這千年以來，大荒七國其實並沒有閑者。

當初建國的七位先賢早就預見到了未來的危險，所以他們與如今七宗傾盡全力，為這個大荒留下了神力之外的另外一份遺產——國器！

大唐國器未央，傳說為世間至陽的一道無量神光。

便是當初在二層樓的樓梯之上將李玄靈池擊穿，被他鎮壓在靈息海下方的那一道。

後來在他初入陰陽谷時，重鑄靈海，終於放出了這道無量神光，而這件可怕的國器卻也在他體內蘊養出了一絲靈性，想要凝聚神魂，可惜終究功敗垂成，最後被陰差陽錯煉化成了神器滅神弓。

如今李玄他們所能想到的第二個辦法，便是收集七國國器。

每一件國器，都是不世出的神兵利器，融眾多國器，集眾多神力，以此與白衣神主對抗。

因為無論國器還是神力，目前看來，他們似乎都不大可能集齊，既然如此便做兩手準備，多一樣便多一分勝算。

這勢必是一個不小的工程，而誰都不知道白衣神主會在何時破關出世。

但想來這廝被斬成七塊碎屍鎮壓千年都不得而死，要恢復大半實力，只怕也不需要太久的時間。

李玄雖然並不缺乏耐心，但此刻，他缺少的是時間。

所以他並沒有太多耐性慢慢去跟粵王軟磨硬泡。

因為他才是當世唯一擁有頂上靈火的那個人，所以這一刻，他已經有了用強的打算。

聽出了李玄話語中的不善，粵國女王的柳葉彎眉微微一挑，忽然半是挑釁，半是曖昧地說道：“若想要孤加入，其實倒也不是不行……”

她拖着長音，媚眼如絲地望向李玄道，“聽聞李大谷主一次娶進門四位如花似玉、傾國傾城地嬌妻，想來也是床-笫-功-夫十分了得，若你能讓孤試試鋒芒，只要孤滿意，沒什麼事是不能答應你的！”

這話當眾說出，實在是有些不堪了。

但粵國民風剽悍，向來就沒有中原這些男女大防的說法，更何況這位女王還是通天塔曾經的大長老，能說出這種話來，倒也符合她的身份。

可李玄卻終究已然忍無可忍。

他猛然拂袖而起，一道若有若無的強大靈息升騰而起，整個殿堂之中都為此微微發出了顫鳴。

“怎麼？”女王乜斜看着李玄，卻微微傾斜了一下-身體，將自己那傲人的險峰對準了後者，似在炫耀，似在挑釁，“李谷主莫不是想霸王硬上弓了？”

看她的神色，卻彷彿對此期待已久了一般。

李玄就是再急色之輩，也斷然不會對她這個實際年齡七老八十的女人動什麼心思，故此只是冷冷道：“王上還請自重，既然在下勸說不聽，但為了大荒億萬子民，有些東西，李某人也不得不恃強凌弱，親手強取了！”

說罷，他身後一道幽藍與青白糾纏的光芒漸漸亮起，形成了一個轉動不休的圓環，正是問天輪。

問天輪出現，頓時此間的靈息便彷彿沸騰起來了一般，隱隱間有了即將暴動的跡象。

直至此刻，女王才稍稍正色，她本就是破界境巔峰的存在，感知靈敏異常，當她感受到李玄帶來的無盡威壓之後，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青年，居然已經是一位踏入歸真至境的超級強者了。

但她畢竟也是一國之君，斷不會因為境界的壓制就輕易認輸，剛要厲喝一聲憤而反擊，卻忽然看到大殿之中，走來一個鶴髮童顏的男人。

來者一身赭黃色道袍，手持一柄浮塵，滿頭銀絲飄逸出塵，但面色紅潤看起來英俊至極，年輕之極。

此人才一現身，女王便立刻彷彿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嬌聲喚道：“師兄——”

他不是別人，正是當代通天塔首座！

“嘗聞李谷主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渾身是膽，少年英雄敢於一張玄弓壓隆中，更曾一箭射廢養浩然，怎麼如今卻盡做些欺負婦孺老幼的事情出來？”

來人從容不迫，一邊言語嘲諷，一邊漫步而入。

這次不等李玄接口，孫斗天便緩緩起身，擋在了兩人之間，沉聲道：“方晟，你一生修行，傷天害理之事做盡做絕，也需為來世積點陰德，這次的事情你最好還是不要管了，否則老朽便會成為你的敵人！”

方晟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乾瘦的老頭兒，笑道：“你個心中只有利益的私鹽販子，怎麼也有資格在我面前說這些大義凜然的話？真是笑死人了！”

他竟似根本沒有將孫斗天的威脅放在心上，仍舊一擺浮塵，想要向前走去。

這似乎終於激怒了孫斗天，只見他雙臂一震，一股可怕的天地偉力席捲而起，直衝雲霄。

眼前的王宮大殿頃刻之間就風雨飄搖起來，只待他虎軀一震，這間大殿必然灰飛煙滅。

如此可怕的威勢，這才是歸真至境的真實威能！

可通天塔首座方晟卻也並不示弱，浮塵一擺，身上的道袍無風自動，飄然若仙，鬚髮飛舞而起，一股同樣純正且宏大的天地偉力席捲而起，與孫斗天正是棋逢對手，雙方之間反而達成了某種奇妙的平衡。

眼看方晟被孫斗天攔住，不可能來搭救自己，女王貝齒一咬，將心一橫，驟然間手中便多了一物，形似一個肉球，可仔細看去卻是一個只有一張碩大巨嘴，沒鼻子沒眼睛的活物！

此物一出現在女王的手中，便立刻捲起一陣可怕的風暴，其威勢竟然絲毫不遜於一位歸真至境的大能！

李玄心中一動，一眼掃過，心中便有了底。

這看似活物的一張大嘴，不是別的東西，正是粵國的國器——貪奢！

大唐國器未央，以世間至陽之屬能夠抽取一國氣運，可以以其為主導，釋放出這世間靈修之輩的最強靈術。

而粵國的國器貪奢卻也不差，據說這張巨嘴聯通着另一個無垠的世界，可以吞吃這世間一切有形與無形的攻擊，無論是物理攻擊還是術訣，甚至靈術，在其面前，都是無效！

女王驟然取出此物，顯然是打算做一下最後的掙扎，她這國器雖強，看起來似乎能夠完全克制未央，但卻偏偏並不能防禦天地偉力凝聚而成的攻擊，李玄身為歸真至境修者，最擅長的便應該是藉助天地偉力，凝聚無窮攻擊。

所以說到底，這件國器在李玄面前，什麼用都沒有！

可一見她亮出國器，楚王也不甘示弱，掌心一晃頃刻間出現了一隻金色的小鍾，正是楚國的國器——胥柳。

這件國器擅長封禁鎮壓，堪稱大荒第一封印神物，當初鎮壓白衣神主的七份軀體時，據說便藉助過它的力量。

“刀碧華！放下你手中的國器，否則寡人不介意連你一同封禁！”

只不過電光石火之間，王宮大殿之中便立刻劍拔弩張起來。

一宗之主對一宗之主，一國之君對一國之君，國器對國器，可是李玄他們這方卻多了他一個，這便是無法逾越的優勢！

女王刀碧華臉色一陣青白，看着眼前的形勢不禁恨恨問道：“李玄，你們這是要動手硬搶不成？”

這次李玄便再也沒有了剛才文質彬彬、謙和有禮的樣子，走到女王的眼前，居高臨下道：“李某人沒有太多時間跟你等玩這水磨工夫，你們可以仍舊在此紙醉金迷、醉生夢死，但是你們不能阻擋我的腳步！大荒億萬子民現在仍舊在一片黑暗與寒冷之中掙扎待死，作為一國之君、一宗之長，你們不為他們謀一個光天化日，那這事便由我來做！”

他一把將渾身微微僵硬的女王重新按回王座之上，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對方那光潔誘人的下巴，不無威脅地說道：“我說明白了沒有？”

刀碧華就算再不濟，但依舊是一國之君，可李玄面對她，卻做出了如此輕佻不敬的舉動，此刻，這位女王感到了一陣難言的屈辱。

破界境與歸真境畢竟隔着一道幾乎無法逾越的鴻溝，就算刀碧華心中再不甘，卻也不敢面對李玄有什麼動作。

倒是方晟看到自己這位師妹兼情人被李玄如此欺辱，有些無法忍受起來，高聲喝道：“李玄，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我之間的恩怨還沒有算清，真將我逼急了，與你們同歸於盡我不是做不出來！”

歸真境高手倘若一心赴死，與其他一兩個同境高手拼到同歸於盡，絕對是可以做到的，所以這一次他的威脅只怕是動了真火。

但李玄卻看都沒有去看此人，只是冷冷盯着眼前的女王，寒聲道：“你是不是還在幻想你那位師兄能夠掌控局勢，解你的困局，但你不知道的是，即便沒有孫前輩在此，他方晟在我李某人眼中，依舊只不過是一條爬蟲罷了！”

說罷，他狠狠放開女王的下巴，險些將她連人帶着王座慣倒，隨即一陣清風拂過，李玄驟然出現在了方晟的身後，快到比瞬移都要突兀。

不待後者反應，只見一蓬青色的火焰驟然在李玄的頭頂燃起，他輕輕一抬手，便輕易捉住了方晟的後頸！

堂堂通天塔首座，一宗之長，歸真至境大能，竟然在李玄這一捉之下毫無反抗之力，被他似提着個雞仔般拎在了手中！

清風席捲，頃刻間李玄提着一動不能動的方晟又回到了女王的眼前，他將手中的這位修者界巨擘彷彿扔垃圾一般丟在腳下，語氣輕鬆地說道：“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拒絕我，你還不配！”

這一刻，刀碧華彷彿是光着身軀經歷了極北深冬的寒風，整個人都冰冷僵硬了起來，她震驚地看着李玄頭頂之上燃起的那一蓬青火，看着被一招制服而毫無還手之力的師兄，喃喃道：“同樣的歸真境，為……為什麼？”

這一刻，他面前的這個青年目光中閃過一絲憐憫，沉聲說道：“因為你們眼中只有私慾，忝為一國之君、一宗之長，需知，這世上唯有道義不朽！神力與國器，這份力量，爾等不配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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