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夜之章 第四九九章 所以我陪你吧
大荒某處不為人知的山坳之中，一蓬熊熊燃燒的篝火照亮了一男一女兩人的面龐。
女子生的煙行媚視勾人不已，雖然正值永暗之夜下，但依舊打扮的花枝招展。
男子卻只着一身簡單的灰色長衫，背後背着一個巨大的機闊，彷彿並不覺得疲憊。
挑動了幾下篝火，女子看向坐在對面的男子淡淡道：“你還是回去吧，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千萬遍，我本非良人，配不上你。”
對面的男子沉默了許久，點點頭道：“凝夢姑娘，保重！但我並非是認同了你的說法，只是相比起兒女情長之事來說，可能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我。”
聽他這麼一說，凝夢姑娘反而微微一怔。
因為對面的這個男子正是一路從隆中九台山追出來的茅廬王漢，這小子的痴情，讓見慣了世態炎涼、閱人無數的凝夢姑娘都有些驚訝。
跟在她身後這麼久，這個尾巴是怎麼都甩不掉。
她也曾無數次與王漢說出上面這一番話。
但這個男人卻每次只是淡淡一笑，然後繼續對她不離不棄，永遠都沉默地為她做好許多事情，卻再也沒有要求過什麼。
凝夢姑娘一心出世，她並非無情，恰恰因為曾經動情，但如今想要斬斷情緣，活出一派光風霽月，這才屢次拒絕。
拒絕的次數太多，以至於時間久了，這些拒絕的話語對她來說早都沒有了意義，變成了每天的日常，讓她習以為常。
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麼甩都甩不掉的了，無論她再說多少遍也都一樣。
而她也已經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習慣他跟在自己的身邊。
但是今天，一切來的都有些突然，比這個世界陷入黑暗還要讓她感覺到更突然一些。
王漢竟罕見地說出了告別的話語，然後起身拂去塵土，準備離開。
早已經習慣了與他朝夕相處的凝夢姑娘，這一刻竟難得地失態了，她皺起眉頭，有些不愉道：“王漢，就算你改變方法，對我也是無用，別指望我會挽留你！”
身形微微一頓，王漢轉身神色溫和道：“我知道的，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其實許多天前我就應該走了，只是我一直都在思考，現在我想明白了，也就該走了。”
“想明白？”凝夢忍不住問道，“你想明白了什麼？明白了不應該跟着我嗎？”
王漢輕輕搖了搖頭道：“能夠這般安靜地陪伴在姑娘身邊，就算耗盡我餘生歲月，也不會讓我感到可惜，但是終究這個世界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所以抱歉了，以後可能不能再陪着你了，姑娘你一個人切記保重！”
被他這一段話繞的得有些發暈的凝夢看着他舉步便走，竟然真的沒有了分毫留戀，說不上為什麼，本來應該感到高興的，可她的心情卻反而壞了起來。
“你等一等！”
鬼使神差，凝夢姑娘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出聲喊了這麼一句，便生生將本已踏入無邊黑暗之中的男人給喝止了下來。
王漢古井無波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抹微笑，但他是背對着凝夢的，故此後者並沒有看到。
“說走就走，想來就來，我讓你走了嗎？”凝夢姑娘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句來，但是這話出口，卻彷彿忽然打開了她心頭的一扇門，讓有些被關在裏面很久的東西都慢慢涌了出來。
轉過身來，篝火的光將王漢的臉龐照亮了一半，而另一半還在黑暗之中。
“你到底要去做什麼，是你非去不可的？”手中的木棍狠狠地戳弄着火堆，凝夢站起身來，氣鼓鼓地問道。
“白衣神主復生，降下永暗之夜的詛咒，這個大荒現在需要有人去做一點正確的事情，我聽說大哥他已經在做了，我想，他可能需要我。”
王漢並沒有隱瞞，淡淡說著，將來龍去脈平靜地敘述出來。
“你說李玄？”凝夢姑娘顯然也是聽說過這些事的，她頓了頓道，“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是天底下數得着的幾個歸真境之一，你知不知道他要對付的那個人是這片土地之上唯一的神明？”
“知道！”
王漢的回答簡潔乾脆，而且帶着一絲和煦的微笑。
“你想回去送死？”
說到這裏，凝夢姑娘不由漲紅了臉，情緒有些激動。
“人生自古誰無死？”王漢從陰影中走出來，徑直來到了凝夢姑娘的身前，毫無預兆地伸出手，將她輕輕抱了抱，說道，“師父的野心太大，我擔心他的器量裝不下他的野心；而我那位大哥……他要走的或許是一條死路，但是我覺得他是對的。”
驟然間被擁抱的凝夢姑娘，整個人都在瞬間僵住，她感受到這輕輕一擁里淡淡的溫度，還有眼前這個男人心中的態度。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放開手，王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我後來發現，站在大哥身邊的人，都會漸漸變成這樣，因為我們都想跟他一樣，活得那麼有力量！”
他看了看身後的無邊黑暗，再次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喜歡你！凝夢！”
這次的告白依舊是那麼的突然，毫無預兆，但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忽然的告白，凝夢這一刻卻很想哭。
“我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像這樣正式地告訴你，所以就算是有些唐突，我也還是說吧。”
王漢似乎有些緊張，搓了搓自己那雙不知道何處安放的大手，繼續說道：“相比於跟着師父，去為他那份過於龐大的野心冒死搏殺，我想還是去找我大哥，與他並肩站在一起更好一些，他這一輩子都一直在為別人活着，而我卻為自己活了太久，這一次，我想跟上他的腳步。”
“只是可惜，不能陪你了，這個大荒現在天又黑又冷，你一個姑娘家，修為又不甚高，要好好保重！”
他有些無措地嘮叨着，語無倫次地想到哪裏說道哪裏，雖然都是些跟廢話差不多的話語，但是這一次，凝夢姑娘卻已然淌下了一行清淚。
“必須要去嗎？”她終究是忘記了自己堅持了許久的拒絕，忍不住問道。
“是呀！”
“我可沒答應讓你走呢。”
“可是……”
“所以我陪你吧！這樣……我就不需要自己一個人保重了，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