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生命之旅

第二十一回 生命之旅

第二十一回生命之旅

高仁回至吳府,和大家年余未見,此時重聚,自是高興。相互問候,說到常佳成時,正元道:“常兄弟今年赴考,已中舉人了。”高仁甚喜道:“太妙,常兄弟總算壯志得酬,了償心愿啦!”佳成道:“只惜高大哥沒及時回來喝杯喜酒!其實多虧吳大哥事先處處打通周全,否則無我今日成就。若在江州,還不知何月何年才能騰達!”大家聚鬧數日,高仁於正元道:“吳大哥,我原說過,回來之時,要把兩兒女一起帶到高家莊去。今日便要走了。”正元甚不滿道:“仁弟莫如此,你是有意不給兄弟們情面?!大家痛痛快快在一起不好么?都是同甘共苦過來的,彼此勝過親兄弟,我家便是你家,莫非還生分不成?”高仁道:“吳大哥別誤會,我並未有與大家生分的意思,只是心中意願未了。如今武當有恩師,老家有爹娘,常言‘落葉歸根’,我曾說過,等我游遍神州河山,還要回故里盡孝、服侍親人。此正是歸根之時,大哥勿阻攔!”正元見他說得情實意切,也不好再勸,只叫秋霞道:“秋霞,高兄弟說要離開我們,我是笨嘴拙舌,說不動他的心。你怎樣留着他?且看着辦吧!”又對高仁道:“仁弟呀,你不念我們兄弟情分則罷,可秋霞對你一片痴心,你總不忍心辜負吧?”秋霞正幸高仁復至自己身邊,聞聽又要離去,自然不悅,正欲開口。只聽高仁道:“秋霞,你留在大家身邊。我和你們不同,我身後有事,你的情義,除了感激之外,再不知該怎樣償謝了。”正元又是一陣急責。大家尚無言。正元又道:“你真要走的話,將玉兒和漫兒留下!”高仁道:“不可,他們不能離開我,小弟還要傳授他們武藝。況且二人自幼相隨,還是我帶着好!”高仁起身,拍眾兄弟肩膀道:“諸位兄弟,你們好好陪着吳大哥,我會常來看你們的。”高仁出去,牽馬拉車,就要起行。秋霞跑出,止喊道:“高大哥,你不要走,好么?你時常回鄉看看老前輩也行,未必要委身相陪!”高仁柔聲回道:“秋霞姑娘,峨眉、武當與廬州相距甚遠,來去一趟談何容易?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們,要諒解我的心,我高仁今生若沒幹爹娘,沒有陳師傅,我是活不到現在的,也沒有今朝與你們相聚、別離的日子。好妹子,別再勸我了。想念大家之時,會來看望你們的,日子長久,機緣有多!”秋霞道:“不管怎樣,我要跟着你。你也救過我的命,我也不能離開你,也要服侍你。”一番話,讓裏面正元幾兄弟聽得暗笑。高仁亦忍俊不禁道:“你一個姑娘家,我一介男兒,怎能同日而語?”秋霞道:“我橫豎不離開你的,你走我也跟着走,我還沒報答你呢!”高仁笑道:“好妹子,我要你怎樣報答呢?”秋霞道:“服侍你呀,像你服侍你乾爹乾娘和你師傅一樣。”高仁暗自發笑,望着她認真俏皮的明眸,停略一頓,厲色道:“秋霞,我生來命蹇,居無寧日,你跟着我會受苦的。”秋霞道:“再受苦受難,我也終身陪伴。高大哥,求你了,你非走不可,讓我跟着你好了!”高仁見她說話正色,毫無戲詞,道:“好妹子,行啊,高仁今生有你服侍,是三輩子的福份,好罷,來,上馬,大哥我抱你上去。”秋霞嘻嘻作笑。高仁一把將她抱上馬,又拉來肖玉、柳漫,正欲扶上車,憶起一事,大喊一聲:“吳大哥。”正元等走出。高仁道:“我想讓玉兒去他何姨墳前說幾句話。”正元猛悟道:“哦,對了。讓玉兒去見見他何姨。”高仁問道:“原先可曾帶他去過?”正元道:“去過。”高仁道:“如此也好,這次要告別一聲。”來到何雅月墓前。正元讓肖玉跪下,自己亦跪道:“何姑娘,我又把玉兒帶來了!”又指高仁道:“這漢子你可看清了,他就是當年在武夷抱走玉兒之人,是他將玉兒帶大的。如今他和玉兒要走,特向你告別,你在地下安睡罷!”高仁跪道:“何姑娘告辭了,下次我和玉兒還會來看你的!你安睡!”幾人又來至吳府,正元見秋霞隨去,取笑道:“秋霞,這麼快就嫁出去了?別忘回娘家探親啊!”兄弟皆笑。高仁道:“忘不了舅舅們!但若和我遠走高飛,一去不返,可就別怪咯!”正元道:“秋霞豈像你一般見色忘友?秋霞雖跟了夫君,還是不會忘了我們兄弟的!秋霞可是情義之人啦!我所言對否?秋霞。”秋霞道:“吳大哥說得沒錯,若高大哥欺負我,我也會回來告狀的,我一個弱女子易欺,可娘家卻不好惹的。”眾人大笑。

大家揮手道別,行馬路中,高仁問秋霞道:“秋霞,你跟着我不後悔么?”秋霞道:“這一生只跟你,非隨他人。”高仁道:“那是我救過你的緣故吧?”秋霞道:“高大哥此言差矣,我愛你不為此,真愛不歸恩情!你這樣想可誤會我了。”高仁道:“其實我以前曾愛過一人!”秋霞道:“我聽吳大哥講過。我不在乎這個,我只在乎你。”高仁笑語:“傻丫頭……”秋霞問道:“高大哥,你想你那個姐姐么?”高仁道:“我和她最後一別,止今都二十年了,平常想想倒不覺得,一旦想多了,想到傷心的地方,那就太不舒服了。”秋霞瞅瞅高仁道:“你和你姐姐都挺可憐的!”高仁微笑道:“故此你同情我了?!”秋霞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高大哥別誤會,我同情你是一回事,喜歡你卻是另一回事了。”高仁笑道:“你能猜到我的心思?”秋霞道:“你一個大男人,是不喜歡讓人憐憫的!”高仁又笑。秋霞尚不自在,問道:“我說得對么?”高仁笑點頭道:“你們女孩子總能猜到人家的心思!”秋霞又妒問道:“你見識過很多女人么?”高仁且驚惑,想是她在吃醋了,遂辯道:“哦,以前我姐總知我所想,還有個文吉姐,也一樣善解人意,如你方才!”秋霞放心竊喜。良久,高仁又喊秋霞,道:“我們先到安樂居住一段日子,行否?”秋霞道:“好啊!我正想念安樂,非得去看一看不行!”高仁道:“玉兒和漫兒自幼在安樂,是洪伯余嬸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如此養育之恩,雖不能在其有生之年讓兩兄妹報答,死後也要多多記念祭陪,以盡孝意。”秋霞道:“二老帶養兩個孩子有八九年吧?”高仁點頭道:“說到想念安樂,我比你更甚。你在安樂才幾日?你想它,不過是想念你故土罷了。我想它,乃親情所系、歲月所賜!”不時又道:“此去安樂,順便看看牛二他們,叫他們別忘了去廬州玩。”秋霞只點頭。來至安樂,初與牛二相見,后見他人,聚宴慶樂,足歡才散。故高仁四人定居下來,時常不忘洪余夫婦墳前看望,打算在安樂留待半年。日子本也過得閑逸無患,但秋霞總是察覺高仁心思滿腹,探問之,高仁不便隱瞞道:“秋霞,我這人一生漂泊,飽經風霜,難得有你相陪!本打算從此與你廝守終生,安靜度日,想來想去,心中卻總不能平伏。”秋霞循而問之。高仁道:“我曾見識一離任老知縣,他說他一生有三事錯悔,我憶及自己,曾錯殺過三人,本來十幾年前錯殺一個好人,心中自責至今,不料前些日子竟無意砸死了一對無辜夫婦,更增罪孽,心裏擔受不起呀!”秋霞道:“可人死都死了,你再追悔也無濟於事呀!?”高仁道:“我本打算再去九江,會見那已亡夫婦之兒女,或施於銀兩,寄養其親戚之下,或帶之吳大哥,可憾找不到他們!豈非老天故意讓我受罪么?”秋霞也不好答慰。兩人一陣沉吟。高仁又道:“秋霞,你可願意隨我回家鄉,一同侍侯我乾爹娘?還是寧願和我獨處?”秋霞道:“高大哥,我都隨你,你說怎樣就怎樣罷!”高仁輕笑一聲道:“秋霞,我知道你從小讓家裏人管束慣了,少有自由,怕了過分的家權,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愛你。如今定了一個好去處,劍門地處武當、峨眉之中,等我們在此過了一段日子后就去劍門,彼東可去武當,西則可去峨眉,來去看望兩方前輩便無慮了。我們兩人帶着孩子,在劍閣足可安身立命,度完一世!”秋霞道:“高大哥,你太好了!往後我們就過着與世無爭、清凈無憂的日子了!”高仁笑悅,抱其入懷。兩人傾心相慕,偎依一起,安靜無言。

正是:

寰宇清平守長夜,佳人依傍,過去芬芳,曾時分裂焉能忘?

知己細細訴柔語,又揭舊傷,蕩氣迴腸,疑是夢境戲愚郎!

卻說那日高仁殺死的一對夫婦,正是鄱陽湖岸邊的農人。有一子一女,長子鄒峰,小女玉瓊。父母死後,投其祖父膝下度日。喪親的悲痛帶給兄妹二人復仇的慾火。兩兄妹歷此一劫,瞬間長大了,今昔兩別。今玉瓊十一歲,鄒峰十五歲。鄰村有個武教頭,姓段名義天,武藝頗精,開一家武館,教習百數徒弟,皆四周村落之少壯男子。昔時鄒氏兄妹與村友也常會去看熱鬧,覺得好玩。今心中有仇,卻想學藝。段義天答允鄒峰免錢來學,留玉瓊晝間務雜。晚上兄妹在家,鄒峰總將所學授與玉瓊。二人用心學藝,以備有日手刃仇人。段義天早聞鄒氏兄妹喪親之事,見其學藝專致苦勞,便問鄒峰:“小兄弟,你為何學武啊?”鄒峰道:“此乃徒兒私事,不便相告,師傅還是不問為好!”段義天道:“你是為報仇而學藝的吧?”鄒峰見他都知道,也不言語。段義天又試問道:“你知道那殺死你爹娘者何人?”鄒峰道:“他叫高仁,可是?”段義天又問:“你知道他在何處呢?天下之大,恐難找尋!”鄒峰道:“他是成名之人,總不比大海撈針!”段義天道:“話雖如此,而他並非久經世面,向來不合群俗,人知他名,不知他身,況且武藝超群,罕逢敵手。你在我處學藝,就算精領全通,也未必能損他一根毫毛!”鄒峰道:“依師傅這般說,我是殺不了他了?”段義天唉嘆一聲道:“你是個忠孝子,常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有復仇之意,對得住已死父母,但若你報仇不成,反有個三長兩短,你父母在地下放得下心么?他們死了,卻望你們平平安安活着。只要你們在上面安然無恙就好,未必要卧薪嘗膽,處心積慮,冒死替他們報仇。聽聞高仁也是個善惡分明的俠士,他用槍頭砸死你父母乃誤殺,你若報得此仇,親手將他置於死地,亦未必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此仇報與不報,是主你命運之大事,宜當三思,否則吃盡苦頭,將大有不利。我看此事應順乎天意,不可強求。”鄒峰問道:“師傅的意思是不讓我報仇?”段義天反問道:“你說呢?”鄒峰道:“師傅好心勸我,徒兒心裏感激,但你不知我做兒子屈喪雙親的心情,我恨不得將高仁千刀萬剮、剝皮抽筋!我和他生死不立!”段義天一笑而了,道:“你如此想法,我再勸無益。只擔心你日後安危,你和你妹晚上可來我家,我另授技藝與你們。”鄒峰道:“師傅如此待我,不知如何相報?”段義天道:“我豈要你謝我?我只怕你在外面遭人欺負。沒有好武藝,怎能闖蕩?至於你喪親之仇報不報得,另當別論!”鄒峰道:“不管怎樣,師傅先受徒兒拜謝!”說時,跪叩義天。且說村中有個彭老兒,常來鄒祖父家中聊天。這日午間,彭老兒吃了午飯,又往鄒家來,恰鄒峰與玉瓊在家。彭老兒問道:“兩娃兒可是迷上習武了?”鄒祖父道:“自從他們爹娘死後,便是如此了。”彭老兒道:“也難怪,看樣子兩娃兒要自立自主了。”鄒祖父嘆口氣道:“何止?我看他們非要報仇不行!”彭老兒尚驚道:“報仇?太不易了!此事決非兒戲,欲報仇,必得找尋其人,此一難也;再者若找到仇人,是否打得過他?殺得了他?勝算微哉!”鄒祖父道:“我又何嘗不這樣想?可誰能說得動他們?”彭老兒道:“若兩娃兒真想報仇,習武還不如從文,一旦高中,做得一官半職,報仇不就簡易了么?”彭老兒一席話,說得一旁在聽的鄒峰茅塞頓開,因想:“我若立志讀書,一朝高中,倘能做個知府或知州,官雖不大,往後交熟同道,打通人路,以致天下官吏助我尋捕高仁,不過是一舉之勞,不比我一人和他明殺暗鬥,勝算就大了!”鄒峰打定主意,便與玉瓊相商。玉瓊百般贊同。於是鄒峰復念起書來,並常與教書先生徐巧往來交談。兩兄妹武藝進展頗快,鄒峰念書也日漸收益。每夜鄒祖父與玉瓊皆睡,而鄒峰仍掌燈讀書,偶然鄒祖父與玉瓊夢中醒來,仍見鄒峰埋頭苦讀,心中疼惜,催其入睡,怕他搞壞了身子。只短短兩三月,村裡人及鄒祖父、玉瓊忽覺鄒峰變了人樣,如今與別的讀書人一般,呆鈍木訥,拘謹畏縮,有時路上見了熟人,視若不見,那人叫他之時,方才醒悟,對面相談,又好像不着邊際,問答雜亂,教人有些不解。祖父與玉瓊常怪責他,鄒峰卻渾然不覺,反而躊躇滿志,閑中作樂,說是赴考定要中榜,父母之仇必從此報得。不久要童生試,鄒峰更加發奮,周全應考,至試畢榜出,鄒峰已中秀才。祖父與玉瓊兩個歡喜異常,特意治宴,邀請親戚村友,慶樂一番。玉瓊自然不住慶賀哥哥,鄒峰卻說此本是他手中所得,不足歡悅,進士乃他一般志向,至於前三甲,則無甚把握,得聽天命。鄒峰心中得意,這日來至徐巧塾坊,見識大眾學子。且與徐巧說好,自己可隨時來此念書。幾日間,倒認識了不少秀才。有叫彭珍者,其父乃當地財主,鄒峰與他談詩,覺得他文采平平,學識並不精深,能做個秀才似乎過早。其外有彭嘉良、彭槐、王敏等,皆是近日鄒峰交好的友伴。一群學友談詩說詞,評古論今,彼此魚水相投,亦為鄉試準備。而在童生眼中,這些人似乎過於狂妄,整日談笑取樂,便成旁若無人,豈非弗將他人置於眼中?中個秀才便成這樣,哪日中了舉人,就更不將人家當回事了!那些童生不僅對鄒峰等人嫉妒,也相當憤恨,稍有言語不合,便有你我相打的衝撞。不覺已過一年,秀才們欲考舉人,大家磨拳檫掌,無不自認準備妥善,胸有成竹,只望場上顯身手。考期已過,眾人焦慮等待。鄒峰原志拿舉人無疑,此時難免心中恍惚,把握不定,不知是否能中。彭嘉良、彭槐、王敏三人靠來陪坐,問鄒峰有無把握,鄒峰強作安定,勉強笑道:“還真拿不準!”彭嘉良道:“什麼拿不準?應當一定能中,不僅你中舉,我們也要中舉,對么?”彭槐與王敏二人大笑。彭槐道:“說實在話,假若我們有人不中,寧願是我們三人,鄒兄弟卻不中不行,鄒兄弟的事可比我們的前程重大!”說時,指划彭嘉良與王敏道:“我們下次還能考,鄒兄弟是不好耽擱的!”王敏附和道:“極是、極是,那自然是。不說別的,你們且看平常,鄒兄弟是怎樣讀書,我們又是怎樣讀書?鄒兄弟文才如何,我們文才又如何?就這一點,鄒兄弟便當中無愧!”幾人正說得有勁,彭槐拍拍彭嘉良與王敏,指另處道:“你們看,那不是彭珍么?他怎麼一個人坐那兒,聽說他有家人陪着呢!”彭嘉良道:“是了,怎不見他父兄?”王敏喊道:“嘿,小珍兒,到這邊喝杯酒!”彭珍聽人在喊,轉頭看見,只微笑搖頭,復回頭想事,看着桌面。彭槐道:“哎,算了,算了。人家不來,我們只管喝自己的。”四人酒肉取樂。住宿店家,以待榜出。值榜出那日,大家老早起來,聚集等候,卻見差役洋洋捧榜而來,高貼於一家屋牆。眾人爭先恐後,念誦中舉名員。鄒峰伸長脖頸,將榜文從頭看到尾,哪有自己名字?也不見彭嘉良、彭槐、和王敏之名。彭珍之名倒清清楚楚寫在榜文上。鄒峰不免心中沉痛,猶怕自己看疏漏了,將榜文再徹頭徹尾的讀一遍,這才確信自己榜上無名,此時猶涼水撲面,簡直便要大哭。鄒峰心灰氣喪,一旁找到彭嘉良、彭槐、王敏三人,三人也都紅漲着臉,窘得汗水漣漣。四人緩緩回至店家,不過一場相互安慰。還算彭嘉良豁達一些,勸鄒峰道:“鄒兄弟不要難過,一次失意不算什麼,以後再發奮用功,下次定能中舉!”王敏滿腹牢騷道:“就算我們三人考不中,可鄒兄弟如此才華,總不會不中啊?什麼狗屁東西?我看那些試管都是不長眼的飯桶,歹的讓他們抓住了,偏把好的甩棄了!”彭槐責怪王敏道:“你快住嘴!讓人聽去,豈不抓你進大牢?多說無用,反正都是不中,快快收拾行李,下午就回家。”恰值彭珍父子三人走來,滿臉春風。四人看見,只得招呼。彭槐強作歡顏道:“小珍兒,恭喜你中式了!”彭珍謝過,笑而避之。四人只覺得羞慚,草草吃畢,入房收拾,便欲回去。

鄒峰落榜回來,鄒老與玉瓊兩個見他滿臉不快,心中倒冷了半截。問其結果,鄒峰只是搖頭。三人悶了半晌,鄒祖父深嘆一聲道:“峰兒,你也別泄氣,反正以後還能考。你剛念書不及兩年,人家是從小念大的,比不過他們,原在情理之中!目今還要苦讀,等候下次赴考。”鄒玉瓊也不住柔聲細語相勸。鄒峰總不能平伏,他一直以為自己文才出眾,兩年之間,他煞費苦心,求而必獲,滿以為可青雲直上,不料一個小小的舉子,竟將他壓得不能展腰!鄒峰煩亂不已,便去找徐巧。徐巧見了鄒峰,便問:“小兄弟,可中式了?”鄒峰苦笑晃頭。徐巧道:“嘿!小兄弟若沒中式,當真可惜呀!”鄒峰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倒是領教了!”徐巧道:“嗨呀,這又是什麼話?平常我見小兄弟作的詩文,那是頂呱呱呀,我學堂的生員無人能及的,此次兄弟落榜,實出我意外。”徐巧倒說了肺腑之言,尚將鄒峰安慰不少。鄒峰道:“徐先生,你學堂里不就中了一個么?你說他們比不上我,可真讓我羞愧死了!”徐巧道:“你說的可是彭珍么?我也感到意外,我還以為你和彭嘉良、王敏,還有彭槐有人會中,彭珍是中不了的。誰知你們沒有中,他倒中了,也真怪了!沒想彭珍那小子平常不怎樣,考試的時候倒本事不小。”徐巧見鄒峰沉默不言,又道:“小兄弟,你們這次沒中不打緊,下次嘗試也一樣。不知你是如何答卷的,寫來讓我看看如何?”鄒峰道:“今晚我便寫,明日送來你看。”兩人正說談,恰逢黃社長這邊走來,看見徐巧與鄒峰,道:“你們一個先生,一個書生,嘰嘰咕咕的在說什麼?”徐巧見是黃社長,微笑招呼道:“我們正談此次考試呢!”黃社長望望鄒峰,問道:“這位好像是鄒兄弟吧?你可中式了?”鄒峰道:“慚愧得緊,小生資質愚鈍,實不能中舉。”黃社長一笑,又問徐巧:“徐先生學堂中可有人中了?有幾個呢?”徐巧笑道:“還能有幾個?有一兩個就不易了。倒是有個人中了,此是彭員外小兒彭珍。”黃社長哦一聲,道:“原來是小珍兒?他念書念得這般利害?”徐巧冷哼一聲道:“也不至於。他中式不假,平常看他倒是不怎樣出色。只是這位小兄弟,素日文採風liu,竟未讓試官看中,甚是可惜。”黃社長聽罷,細思一會,噗地笑出聲來。徐巧疑問道:“你因何發笑?”黃社長鋤頭一倒,手放柄頭,輕嘆一聲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鄒峰忙問道:“社長有何高見呢?”黃社長又笑一聲,道:“我哪有甚高見?我剛想,那個小珍兒是彭員外小寶貝,慣受驕溺,雖說有十七八歲,在家卻只知恃寵撒嬌,在外只會尋歡作樂,哪會用心思去讀書?怎能中高第?方才徐先生說他中舉,我還以為他改過自新,隨眾秀才一起飛騰龍門。乃皇恩浩蕩,廣收人才。且想你學堂之中只他一人高中,又說他文采平平,而這位讓徐先生看重的良材卻名落孫山。如此意外,再沒什麼可釋談了,只是一件,彭員外必賄賂試官無疑。”徐巧道:“會有此事?”黃社長道:“怎會沒有?彭員外必定賄賂試官,此事也非異常。若真像徐先生說的,這位鄒小兄弟文采足能中舉的話,而實未考中,我想那些試官受賄的非只彭員外一家喲!”徐巧不免着驚道:“那些官吏忒也膽大包天了!坑埋人才,害損國家,罪不容誅!”黃社長道:“徐先生,虧你還是個教書人,洞察世事?!如今什麼世道?就憑他貪財受賄、作姦犯科這一條罪不容誅?天下還不知要殺多少人的頭呢!”徐巧尚不住唏噓。鄒峰道:“既如此,我下次也得備禮行賄。不賄賂他們,怎能高中?”黃社長道:“小兄弟,你說得倒輕巧,欲想賄賂,得花多少銀子?”鄒峰道:“社長說要多少銀子呢?”黃社長道:“這你們就不懂了,銀子之眾寡,乃機會之眾寡。徐先生說你文采很好,可惜沒中式,依我看,行賄者大有人在,不然你還會高中!”社長說畢,鋤頭一扛,乾笑幾聲,搖頭而去。

正是:

人前總低頭,基業尚未就。

一語傷弱心,有淚不忍流。

鄒峰迴家,已是黃昏,遂點亮燈火,埋頭便寫當日答卷。玉瓊見得哥哥回來,煮了兩個雞蛋,趁熱端給鄒峰,正使喚鄒峰吃用,鄒峰忽用手一撥,將碗掀翻,砰一聲響,瓷碗砸個稀爛,熱湯灑地,兩個白黃蛋兒仰躺黑土,煞是可惜。玉瓊眼含清淚,不發一聲,默默將地檫干,出房將門拉攏,讓鄒峰獨自清凈。翌日,鄒峰將答文交與徐巧觀閱。徐巧細看一番,頗讚賞道:“小兄弟向來詩文新妙,今日觀此答文,亦是字字珠璣,不落窠臼,依我看來,宜是中榜之作。此卷尚不能獲試官賞識,敗於金銀之下,誠可惜哉!”鄒峰便找彭嘉良、彭槐、王敏三人,趁着無人,說起昨日遇黃社長一事,眾人恍然醒悟,似覺社長之言大有道理。王敏道:“不知社長之言是否可信?我們去問問彭珍,看他怎樣答覆?”彭槐道:“他斷然不會說行賄一事!”彭嘉良道:“不如我們邀他去青樓喝酒,買通一位姑娘,將他灌醉,讓那姑娘趁小珍兒昏醉之時,善而誘之,或能得來真情!”鄒峰道:“此法不妨一試!”大家無不贊同。四人找到彭珍,彭嘉良道:“小珍兒,你中了舉人,還沒請我們喝喜酒呢?”彭珍道:“原先沒邀你們來我家赴宴,實在抱歉!誠乃家父一人操持,在下未曾過問,今日諸位兄台提起,方知冷落列位。不如今日再請諸兄弟聚上一宴,行否?”彭嘉良道:“行,兄台打算何處治宴呢?”彭珍笑道:“好說,今午我等皆不用去學堂,往城中樂上一番,如何?”四人一齊答應。王敏道:“我說小珍兒得帶我們去城中,見識見識青樓的姑娘,兄台肯答應否?”彭珍報之一笑道:“嗨也,我正此意嘛!我認得一個所在,名叫‘客來香’的青樓,午後去那裏便是。我在家中,你們可來喚我。在下還有事,先告辭!”午後五人一起往城中,來至客來香,喚來姑娘,酒宴取樂。此時鄒峰叫起陪坐的一位姑娘,二人離至一旁,鄒峰貼耳道:“請姑娘為我做件事……”掏出一錠銀,遞與姑娘。姑娘滿口答應,此事不難。不久彭珍已被灌得大醉。姑娘將彭珍扶至閨房,體貼百至。鄒峰四人附門外竊聽。彭珍如墜入溫柔鄉,忘乎所以。姑娘問道:“聽說公子中了舉人?”彭珍微笑,得意點頭。姑娘道:“如今中個舉人有何難處?公子是家有萬貫之人,何必勞神苦讀?且到考時送個百把銀子與試官不就得了?”彭珍眼望姑娘,醉笑道:“姑娘說得不無道理。可你知道為了一個舉人,我送了多少銀子么?”姑娘道:“百銀可是最宜?”彭珍手一甩,頭一別道:“百銀頂個屁用!”說時,伸出三個指頭,讓姑娘猜。姑娘因想,他說百銀不足夠,總不會只三十,該是三百。又問道:“三百么?”彭珍笑了笑,將三個指頭晃一晃,輕聲道:“三千!”姑娘尚吃一驚,不大相信。彭珍道:“你不知道送禮的人有多少!不出高價,能中得了么?”姑娘尚在驚疑。彭珍一把摟住姑娘道:“我跟你說,主、同考六人,每人二百兩,打通達魯花赤和總管,用了兩千。總共不就三千么?”兩人入床歡樂,雲雨既畢,彭珍沉睡。姑娘出來,將彭珍所言告訴鄒峰四人,四人方才知曉。大家各自回家。鄒峰才感到入仕無望,不免對家人說起此事。鄒公一聲苦笑道:“常言‘有錢能使鬼推磨’,如今貪官肆橫,小人當道,你再有真本事,身上無錢無銀,哪處騰達?”玉瓊道:“家裏尚拿不出三十兩銀子,三百兩則要東拼西湊借來,如要弄出三千兩,恐比登天還難。”鄒峰道:“銀子是拿不出了。若只送個百把銀子與他,那是肉包子打狗,有賠無償的事,若要拿出千金,還不如把我頭割了去賣。”玉瓊問道:“哥哥下次是否還考呢?”鄒峰道:“我在想,難說下次換了試官,乃清廉正直的公僕,或行賄者比今年少,我倒還有可能中式。”玉瓊道:“但願如此了。”鄒公道:“峰兒還是說得對,下次再試還是好的。且不用想別的,目今仍得用功讀書,準備下回赴考。”鄒峰只得放下痛楚,收回舊心,權存勝信,仍埋頭苦讀。時隔三秋,鄒峰等人再去赴考。鄒公與玉瓊十里相送,願他高中而歸。如今鄒峰四人,比之三年前,那是沉穩許多。昔年是年少輕狂,歷有挫敗,則銳氣不如,有些聽天由命。誠望上天開眼,垂憐苦心之人。鄒峰照樣應考,使出渾身解數,盡心儘力。實望試官青睞於文采,雖無銀子,也可憑真才打動他們。考試既畢,鄒峰猶覺順心,比上次要好,仍抱中式念頭。不易等到榜出那日,鄒峰四人未及時觀看,須等眾生稀少之時,心中安靜,再去看望。及考生紛紛歸來,有人歡喜,有人悲傷。鄒峰四人去看榜文,紅紙黑字,找來找去,分明沒有四人名字。鄒峰猶覺天昏地暗,雙腿發軟,支撐不住,一不小心就要倒地。回去時,三人見他走路虛跌,不住扶將,才不易回至店家。四人返鄉,無臉見親人。鄒峰鬱抑沉悶。鄒公與玉瓊早已知曉,只不聲言,為鄒峰洗塵。鄒峰尚未流淚!膳間,鄒峰忽泣道:“我嘔心瀝血,苦中自勉,度年如日,讀書五載,一心求中,不料一再落榜,絕我宦途,父母之仇無以得報,實為不肖子,無面目苟活於世,愧對已死爹娘,辜負公妹數年體貼!”玉瓊道:“這不怪你呀!徐先生不是說你文章很好么?你盡心儘力了。只怪那些不長眼目、貪得無厭的狗官!”鄒公大罵鄒峰:“你這又是說得什麼話?中不了舉便要去尋死么?如此你對得住你爹娘?對得住我們了?我早勸過你們,不要追報那神鬼不明的冤讎,我們一家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前世的罪孽,今世的報應。上天要我們受的罪!你若花盡心思去追報,只會受苦,不會如願,目今你領教了罷?我說的話你也該信了罷?”一席話,說得鄒峰心中更痛,流淚不止。

鄒峰百般沮喪,此時夜暮,取來燈火,將所讀之書一一燒化。鄒公與玉瓊見房內火光通紅,門外觀望,鄒峰正在焚書。鄒公不免心疼道:“你中不了舉,也不必與書過不去呀!”玉瓊有心勸慰哥哥,又怕他耐不住性子大發脾氣,也有一肚子忿恨,獨自院中舞劍。

鄒峰讀書無望,只與玉瓊潛心習武,倒也安靜,如今心無旁騖,仍似從前。人生失意之際,鄒峰難免時有夜出不歸,與朋友廝混。近日異常行止,卻讓鄒公與玉瓊為其擔心不已。一夜,鄒公與玉瓊正在家中,忽有位婦人跑至舍下。鄒公認得是鄰村的王氏,道:“王妹子么?夜來造訪,可有何事?”王氏臉色煩愁,滿腹牢騷道:“鄒叔你得為我作主啊!”鄒公甚驚疑問:“妹子有何難處?”王氏道:“都是你家峰兒,今日他喝醉了酒,同他幾個狐朋狗友,打了我的山子。”鄒公道:“會有此事?”王氏又道:“還會有假?打得我家山子頭破血流,若不讓人扯開,恐怕要讓他們打死,把我唬怕了,不得以,來告訴你,可真兇啦!”鄒公自罵:“這不爭氣的逆子!”王氏道:“若我家山子傷得重,一告上去,你家也沒好果子吃。打死了人,那是償命的事!不要以為憑着學了幾下子功夫便能欺負人,人人若像你峰兒一般,天下可就不太平了。”鄒公道:“妹子莫生氣,峰兒打了你的山子,等他回來,我必教訓他。你且在我家裏等着,我們一起讓他交待明白。”又命玉瓊取來五個雞蛋與王氏,為其子療補傷體。王氏聽鄒公這般說,始覺心寬道:“這次倒不要緊,你見面叮囑他幾句也就是了,以後不要惹是生非。”說時,便要離去。玉瓊將蛋交與王氏,王氏一再推卻不過,拿着走了。鄒公與玉瓊等到半夜,才見鄒峰醉醺醺回來。鄒公劈面就問鄒峰,今日做過何事,是否與人打架。鄒峰橫豎就說沒有。鄒公知鄒峰瞞騙,不禁大發雷霆,痛罵不止,又說王氏剛來,告說了此事,又問鄒峰為何與山子打架。鄒峰只說幾人犯起嘴皮子才打起架來。鄒公仍不住嘴,羞得鄒峰言字難啟。經玉瓊勸息,方才罷休,大家各各入寢。

卻說這杏花村尾,有家小酒店,地接數村門戶,交通往來,甚是繁熱。平常鄒峰幾人總來此呼酒作飲。今日縣夫人葉氏與其千金回鄉祭祀亡親,途由此處,正值鄒峰幾人店中飲酒。幾個血氣青年見了一個大姑娘,焉不看了再看,呼了又呼?只聽彭槐道:“乖乖,了不得,你道那是誰家女兒?正是縣老爺的千金啦!”眾人尚吃一驚,不敢冒失。鄒峰聽說是縣爺的千金,帶幾分醉意說醉話道:“那縣爺算個什麼狗官!只知道吃飯屙屎罷了,能做得來幾件正經事?他女兒是金子、銀子泡大的,還不是靠着大眾的血汗?取用別人的膏脂?對他們有甚好敬畏的?我倒是小瞧他們!”一派酸話,說得王敏和彭嘉良發笑。彭槐道:“峰兒千萬小聲,莫讓他們聽去,否則有你好果子吃的!”鄒峰嘿嘿兩聲笑道:“不打緊,讓他們聽去也無妨,你們想不想找那姑娘玩玩?”彭嘉良笑道:“這可不是好開玩笑的,你有那樣大的膽子?敢惹知縣親眷,算你是英雄好漢。”彭嘉良原是一場玩笑,不料鄒峰真的下桌向那娘倆走去,大喊:“好姑娘,陪公子喝喝酒,如何?”方才葉氏聽得幾人言語,本想回罵幾句,又見鄒峰厚顏無恥的一人走來欲行無禮,大罵:“你這蠻賊,膽大包天,你知道我們是誰?你敢動我們一根毛髮?”鄒峰將手一推,一把將葉氏推得老遠,單臂便摟姑娘脖頸,要往店中走。嚇得姑娘大聲尖叫。彭嘉良幾人見鄒峰闖了大禍,慌忙跑來將鄒峰拉開,王敏和彭槐不住好言安慰母子二人,護送去行。卻說那娘倆回了家,覺得奇恥大辱,進門氣沖沖的便告訴知縣。知縣大怒,決意給“逆民”一點顏色,當下派了幾個差役,讓葉氏領去杏花村抓人。差役見到鄒峰時,鄒峰仍半醉不醒,滿嘴酒氣。幾人不費氣力,將鄒峰押至縣衙。知縣當即判鄒峰三年牢刑。鄒峰被捕,讓鄒公、玉瓊驚慌不已。此時嘉良三人找來,鄒公問三人有何計策,三人也是着急,只聽彭槐道:“欲想說動知縣,救出鄒兄弟,我想除了一人不能行事!”鄒公問道:“何人?”彭槐道:“彭珍的父親彭賓。”彭嘉良道:“正是,找彭賓才好。”鄒公又問:“不知他是否會聽我們的?”彭槐道:“你是長輩,與他相識也不淺,我和嘉良是他宗親,又是他兒子同窗多年的學友,一起說情,或許他會幫助。他為你在知縣面前說情,乃口舌之勞,無損其利。只是長輩須得事先準備情禮,讓彭賓代送知縣。”鄒公道:“這樣一個送禮,得花多少銀子才好?”彭槐道:“不必很多,五十兩也就夠了。知縣曉得你非大戶人家,只讓他知道你有這份情意罷了。”鄒公道:“這五十兩銀子等我去借來。事不宜遲,我們先去彭家。”說罷,捉來兩隻雞,一同玉瓊、彭槐、彭嘉良、王敏往彭賓家。一路經過村舍,鄒公左挪右借,總算湊齊了五十兩,來到彭賓家,五人俱實告求彭賓。彭賓道:“我雖素與知縣交好,但你峰兒那日太過無禮,叫他怎不動怒?就算我去了,恐怕也難以開脫。此乃顏面之事,最不宜了解的!”鄒公一聽,噗嗵跪地,不住央求。玉瓊泣道:“峰哥他原來是很乖的,只是近來才變成這樣。”彭賓將鄒公扶起道:“我只說此事難辦,也不是到了無可救藥這種境地!我會帶你們去見知縣,難說他會網開一面!”彭槐道:“若鄒兄弟那日沒喝醉,也不至於闖下此禍。”彭賓道:“若峰兒真是喝醉了酒,這事倒好說些。只是一件,鄒叔和鄒小妹子必定要和我一起面見知縣。”鄒公急忙跪地叩謝。三人去了縣衙,一番說情,知縣終於答應寬恕鄒峰,免三年牢刑,代換三月。鄒峰出來,幾番遭遇,更感世道蒼涼,而報仇之心未止。對玉瓊道:“如今我讀書無成,卻有滿身武藝,我們不該呆在家裏,當出外尋仇才是。”玉瓊道:“我也想過出去,但若找不到高仁,莫非一輩子在外漂泊不成?”鄒峰道:“五年後我們回來。五年中找得到則罷,找不到那是上天不佑,我們也無話可說。”兄妹二人計議已定,便要告別鄒公。鄒公老淚縱橫,只不說一言。兄妹二人咬着牙、狠了心而去。

詞曰:

義交根情兩難捨,抱得紅顏歸。

前恨猶記,莽錯自真,日夕常嘆悔。

化盡仇痛強作為。

兄妹同哀悲。

宦林難奮飛,道污世濁,折煞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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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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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生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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