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城府
蔡雲哲的心思是除蔡雲旗外,幾個孩子裏最深的,喜怒哀樂從不表露於面上,同蔡雲旗的隱匿不同,他總是戴着一副偽善的面具,嘴邊的笑也是不符合年紀的虛偽,任誰看了都無法感到真心,蔡雲哲好勇鬥狠與他友善的外表判若兩人。
不管別人有沒有惹着他,但凡是他看不順眼或覺得有可能威脅到他的人,總逃不過被他拉下馬的命運,時間一長做的多了,他在學子監里也有了不少跟班,再加上郡王府的勢力,許多想借郡王府往上攀的人也多來巴結他,這便讓蔡雲哲更加目中無人。
盧夫子平日裏喜靜,也沒有什麼別的愛好,最多鍾情於字畫,於是蔡雲哲便從喜好下手,託人四處打聽上好的墨寶,重金買下贈予盧夫子。
“原來是二公子來了,老夫有失遠迎。”
“盧夫子折煞學生了。”
蔡雲哲恭敬一拜,說道
“聽聞師母身體抱恙,不知可有好轉?要不要讓宮裏的御醫來瞧一瞧。”
“不不不。”
盧夫子也是在朝堂里待過的人,對這宮中之人多有規避,輕易並不招惹
“內人皮糙肉厚,沒什大礙的,二公子有心了。”
蔡雲哲了解盧夫子的為人,並不強迫他接受,話鋒一轉便讓小廝呈上一副《蘭亭序》
“學生前兩日偶的一副王羲之的《蘭亭序》,買的時候那人只說是藤抄本,學生瞧着也像是藤抄的,於是特地贈予夫子賞析,還請夫子笑納。”
盧夫子是見過世面的,一眼便瞧出了那幅字是真跡,並不是什麼藤抄本,他深吸了口氣並沒急着接蔡雲哲的話,而是顯出幾分冷淡來,口吻平靜的說道
“二公子客氣了,你能來就已經使我這陋室蓬蓽生輝了,還帶着東西來做甚。”
蔡雲哲見盧夫子既沒接下卻又沒推辭,心裏大概也有了些盤算,便又從寬袖中取出了前幾日夫子留下的作業,雙手呈上,道
“這是夫子那日留的作業,學生抒寫了一些自己的見解,還望指正。”
盧夫子捋了捋花白相間的鬍鬚,沒有推辭,而是大方接下,
“二公子果然是好學之人,文章我會仔細看的。”
“多謝夫子。”
蔡雲哲在心中默默竊喜,若真能讓盧夫子對他另眼相看,那日後的前程豈不繁花似錦,想到這兒,蔡雲哲便是抑制不住的歡喜,哪怕是在回來的路上,嘴裏都不停的哼唱着小曲兒,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後盧夫子便將那幅《蘭亭序》連通他的文章一併裝在了匣子裏收了起來。
天差不多已經全黑了,盧夫子家的門再一次的被敲響了,這一次來的也是郡王府的人,但卻是另外一個人。
“竟是世子爺。”
盧夫子正要行禮,卻被蔡雲旗伸手攔住,只見他身後還站着一人
“盧夫子不必拘禮,我是來送作業的。”
說罷蔡雲旗被將一卷寫好的文章遞給了盧夫子
“前幾日我的身體不太舒服,才沒有去學子監,不過祖母卻時常叮囑我要勤奮好學,於是學生寫好了文章便不敢怠慢急急的給夫子送來了。”
“是這樣啊。”
盧夫子接下蔡雲旗手裏的文章,正想要再說什麼,卻見丫鬟急急忙忙的跑進來,說是夫人又喘不上氣了。
“快去請大夫!”
盧夫子愛妻如命,總是天大的事也不急及自己的愛妻重要,正因為這樣他才辭去太傅一職,肯委身於小小的學子監中。
“且慢。”
蔡雲旗攔下那正要往外跑的丫鬟,走到桌邊舉起一盞燭台,此時盧夫子才發現他身後站着的不是別人,而是現如今的宮中御醫白屹安
“既然師母身體有恙,不如就讓屹安看看吧,還請夫子帶路。”
盧夫子是認得白屹安的,她是白硯理的獨女,家中世代都是宮中御醫,普通官員根本接觸不到,此番她能來給自己的內人瞧病,想必定是蔡雲旗的作用,盧夫子在心中思忖着,白日才來了一個蔡雲哲,現在又來了一個蔡雲旗,這郡王府是一塊燙手的山藥,碰不得也吃不得,弄不好皮都得掉一層。
蔡雲旗似乎看出盧夫子的顧慮,便緩聲道
“夫子不必顧慮,今日也是碰巧,屹安一直是在我府上,晚了我便送她回去,又急着給夫子送文章,這才將事情都趕在了一起。”
話罷又將白屹安往前推了推,露出她肩上的藥箱,繼續說道
“醫者父母心,今日若您不讓屹安進去,只怕日後屹安心裏也不會好受。”
盧夫子還在左右思量,卻又聽那丫鬟焦急詢問,乾脆跺了跺腳,將心中顧慮全部拋之腦後,先瞧了病再說,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的妻子受苦,今日欠他一個人情,只要日後他不逼迫自己傷天害理,那就什麼都好說。
想到這兒,盧夫子便伸了伸手,對着蔡雲旗與白屹安二人說了一聲
“請。”
中醫瞧病在於望聞問切,白屹安也不例外,她先看了看盧夫人的面色,隨後又讓她咳嗽了兩聲,這才不急不慢的拿出脈枕開始號脈。
“夫人咳嗽了多長時間?”
“差不多快要小半年了。”
一旁的婢女答道。
“那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容易喘不上來氣的?”
“一月以前,之前都是好好的,可就是這最近一個月來,忽然總說胸悶喘不上氣了。”
白屹安低下頭去不再說話,手指又在盧夫人的腕間略微用了用力。
“如何?”
盧夫子見他收起脈診連忙上前詢問。
白屹安倒是個慢性子,她走到窗前舉起燭台向下看去,問道
“這裏種的是什麼花?”
“是蘭花。”
“那就對了。”
白屹安拿過紙筆邊寫藥房,便說道
“盧夫人本身就有哮喘,現在正值初夏時節,窗戶底下的蘭花會加重她的病症,所以盧夫人的病情才會時好時壞,依我看最好將這些蘭花連根拔除,往後盧夫人的院落四周也不要種什麼花了,避免哮喘的加重與發作。”
說罷手裏的藥方也寫好了
“按着方子去抓藥,一天三回,不出半月藥到病除。”
盧夫子看着那藥方簡直如獲至寶,對着白屹安與蔡雲旗一通感謝。
“夫子不必客氣。”
蔡雲旗見事情已成,便后要告辭,盧夫子親自送他們出去,望着那漸行漸遠的王府馬車,盧夫子深深的嘆了口氣,露出一抹愁容來,沉默片刻轉身就去了書房,將書架上的匣子取了出來。
“你故意的吧,說什麼要送我回去。”
白屹安坐在馬車裏忽然開口說道
“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趁着盧夫人發病時送,你還真是算得夠準兒。”
“這你可說錯了。”
蔡雲旗挑了挑眉毛,道
“我哪裏能算準兒,還不是我那個弟弟,要不是他屁顛屁顛的跑去,我到也想不起來這事兒。”
“你是說蔡雲哲。”
白屹安只見過他兩三面,是個不愛說話,還總會皺眉頭的少年
“他惹着你了?”
“還沒有。”
蔡雲旗眯着眼,冷峻的五官似是鋒利的刀刃
“不過也快了。”
“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
蔡雲旗對蔡雲哲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少年城府都是大人教的,他想與我比較高下,那我便和他玩上一玩。”
第二日,學子監里,蔡雲哲坐的筆直,高昂着頭,將所有人都至於眼下。
“前幾日,給你們留的作業,都完成了嗎?”
盧夫子兩手背在身後,聲音冷清微微閉着眼誰也不看。
蔡雲哲一聽到盧夫子的話,立馬就露出了笑容,依他所料自己送去的文章定是作業里的第一名,盧夫子現在怕是要對自己刮目相看了,就在他做好誇獎之時,卻見盧夫子從身後舉起一頁文章從前排傳了下去。
“大家都看看,這篇文章寫得如何?”
“論華南水賊與水患之關係。”
身旁的賈士釗將文章的題目念了出來,落在了蔡雲哲的耳朵里,只見他立馬跨下臉來,推開賈士釗搶過文章,細看了起來。
“這不是我的文章!”
蔡雲哲額頭上滲出斗大的汗珠,他越看紙上的字跡越是心裏發慌
“這字怎麼那麼像蔡雲旗的字跡?還是說這就是蔡雲旗寫的!”
“你怎麼了?”
賈士釗以為他是被文章內容所吸引,連忙也偏過腦袋看去
“這人分析的還真是透徹。”
“怎麼會這樣?!”
蔡雲哲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他猛地抬頭朝盧夫子看去,只見盧夫子也在看着他,瞬間就讓他敗下陣來,一股屈辱湧上心頭,他握緊了拳頭,在心裏暗暗咒罵著:這個老匹夫!竟然敢戲弄我!那我倒真要好好瞧瞧,蔡雲旗那個病秧子能寫出什麼好文章來!
“大家都看完了嗎?”
盧夫子的聲音依舊冷清
“覺得如何啊?”
“好文章!”
“見解獨到。”
“此人深有謀略,是個將才。”
蔡雲哲掃了眼四周誇讚的眾人,不屑的哼了一聲,隨後站起身來,低沉着聲音道
“我看不盡然吧,這種文章要是放到朝堂之上,只怕是要被殺頭的。”
盧夫子猛的皺起眉頭看向蔡雲哲,此刻他再不是那個溫潤的少年,眼中散發的陰鷙像是要至人於死地,他不可能認不出這是蔡雲旗的字跡,盧夫子有些慚愧,竟讓一個少年差點兒騙了去。
“殺頭不至於,大家各抒己見而已,集思廣益罷了。”
蔡雲哲並不領情,反而上綱上線
“其一,這篇文章說水患是海盜水賊猖獗的誘因,我看不是,難道除去水患就沒有海盜海賊了嗎?若是這樣,那高祖皇帝在除水患後為何還是海盜猖獗?難不成是高祖皇帝治水不利了?其二,文章里又說要與海賊多做交易化敵為友,哼!我泱泱大國竟要淪落到去和盜賊交朋友,傳出去豈不貽笑大方!這到底是買賣交易,還是通敵叛國,我想聖上自有定論!”
“一派胡言!”
盧夫子啪的一聲打斷手裏的戒尺,將在坐的學子都嚇了一跳,以往的盧夫子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
賈士釗扯了扯蔡雲哲的衣角,悄聲問道
“你今天吃錯藥了?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去!給我罰站,想明白了再回來。”
蔡雲哲心中雖有不服,可也不敢再頂撞盧夫子,離了座位自覺站去了後面,可心中的怨恨只增不減,早晚有一天他定要這老匹夫跟那病秧子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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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城府都是大人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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