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親
六月將至,初夏已到,每日裏雖有炎熱但卻也帶着清涼,伴隨着知了的聲聲入耳,總帶給人無限的蓬勃。
佇立在湖中央的寶閣樓,一左一右的朱紅柱上雕刻着兩隻金身雀鳥,門前又有兩座獅子守門,寓意平安吉祥。
此時蔡雲旗正氣息平穩的睡在內室後房中,室內整體色澤偏暗,一進入便想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衝動,床身外面是被紫檀木鏤空雕花的大通頂罩住,四面屏式床圍,若隱若現那床上之人的瘦長身形。
抬頭望去床的四角均懸吊著墜紫色流蘇香包,緩緩地散發出紫檀香的迷人氣息,就猶如那人的性子隱秘深沉,而那人單薄的身子此刻便躺在四方形的大床上猶如一隻被困的野獸一般,即便是閉着眼睛也隨時有種撲上來撕咬的危險。
昨夜似是下了一場大雨,泥土裏全是雨後初夏的味道,幾個丫鬟正蹲守在荷葉下,等着那一滴露水滑入茶盅之中。
一切詭計陰謀似乎都被埋葬在了夜裏,經雨水的沖洗過後,片刻痕迹都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昨晚那身手敏捷穿行如風的人又變得有氣無力神情懨懨,似乎她不是她。
“爺,您醒了。”
素雨端着銅盆掀了帘子就看見蔡雲旗懶懶的靠在床頭兒,腳上的鞋子也沒穿好就這麼赤腳搭在地上,連忙就近放下手裏的銅盆,疾步走了過去。
“爺,怎麼不穿鞋。”
素雨說老太妃親手調出來伺候蔡雲旗的貼身侍女,比她大個兩歲,照顧她已有十年之久。
她蹲下身子,先把蔡雲旗的腳握在手裏探了探溫度,都已經是初夏的天兒了,她的腳竟還都沒有自己的手熱乎兒,素雨心裏一跳,眼中的擔憂又加深了幾分,拿起乾淨的足衣便給蔡雲旗換上。
“都已經入了夏,我也想打赤腳。”
“現在才是初夏呢,昨兒夜裏下了好大一場雨,外頭寒氣大,好哥兒再等等再等等。”
素雨寬慰着蔡雲旗,雖說她們一個為主一個為婢,但蔡雲旗待人寬厚真誠,從沒把她們真正當成過下人奴僕,而她更是打心眼兒把自己這個主子當“弟弟”心疼的,每每見她為這些個再平常不過的瑣碎難過,心裏也跟着她愈發難受。
投了布子擦了臉,又拿來牙粉清水給她洗漱,最後便是上好的決明子替她洗眼。
“舒服啊。”
蔡雲旗打小便是拿決明子來洗眼睛,用了這麼多年便造就了她的一雙清澈眼眸,一百步開外的地方哪怕是一片落葉也逃不過她的眼睛,就算是最好的射手怕也是不過如此。
“咱們哥兒的身形真好,又高又瘦,不像齊大人家的公子,各個肥頭大耳膀大腰圓的。”
說罷素雨拿起腰帶在手裏比劃道
“腰帶都得加一截兒呢。”
蔡雲旗呵呵一笑,平日在寶閣樓里就喜歡與她們說笑,聽到素雨這樣說,難免也開起了玩笑
“你說的這話我記得了,回頭見了齊公子,我可要跟他好好絮叨絮叨。”
“寶哥兒又作難我了。”
素雨紅了臉,低頭給她繫着腰帶
“本就是玩笑話,哪裏讓你認真記下呀。”
“我偏就認真記下了,誰讓你嘴上沒個把門的給我知道了。”
“寶哥兒!你要是再這樣說話,我就不理你。”
素雨知道蔡雲旗是故意逗她,她也有意同他玩笑,也算是給主子解解悶兒。
正說著笑呢,卻聽見門外掀帘子的聲音,只見素月氣沖沖的跑進來,滿臉通紅,瞧樣子是氣的不輕,眼睛都紅了。
“沒個規矩!在裏頭就聽見你跺地的聲音了。”
素雨皺眉責怪着,素月是她的親妹妹,也是她們三人里年歲最小,性子難免毛躁。
“出大事了!你們還有心思說笑!”
素月一臉火燒眉毛的焦急模樣,小跑着到蔡雲旗面前
“爺兒,您知道我聽見什麼了嗎?”
蔡雲旗挑了挑眉,不緊不慢的問道
“聽見什麼了?”
“小安氏要給您說親事!”
“什麼?!”
素雨心裏猛地一聲咯噔,那個女人會給寶哥兒說什麼好親事!下意識轉頭看向素月問道
“你聽誰說的?”
“大房裏的紅筱,今兒早上她與我一同去西街採買,她說的千真萬確。”
素雨並未急着表態,只是問然後呢?
“還有然後?敢情你們都不着急呀!”
素月急的直跳腳
“你們知道說的是誰家的小姐嗎?”
素雨在心裏思索了一番,還沒來得及說,就又聽素月急切的講道:“竟是那武將劉大人家的二小姐,我專門去打聽了番,那家二小姐自小不知禮數,也從未習得女紅,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草包,咱們晉京城裏的大家閨秀從不屑與她來往,還有還有——竟說一頓飯能吃掉三個大白饅頭!身形頂咱們寶哥兒兩個呢!”
素月氣鼓鼓的像是要吃人,罵道
“小安氏安的什麼心!這不是明擺擺的糟蹋咱們哥兒!”
說完素月委屈的眼淚巴巴的往下掉。
聽她這樣說,一向穩重的素雨都沒了主意,難不成真要咱們哥兒娶了那劉家二小姐嗎?
千瑞擼起袖子更是一副要干架的姿勢
“那小安氏要真敢這麼做!我千瑞就去綁了那劉家二小姐!”
蔡雲旗只勾了勾嘴角,不緊不慢喝了口茶,輕聲道
“瞧你們一個個猴急的樣兒,都急什麼,這事兒老太太知道嗎?”
素雨愣了兩秒立刻反應過來笑了笑,彎腰作福道
“奴婢這就去找姜嬤嬤。”
素月與千瑞哈哈一笑,立馬明白過來,說道
“若是老太妃知曉此事,只怕小安氏吃不了兜着走,此事也定然作罷。”
蔡雲旗半倚在床榻上,撐了撐腳閉眼小憩着,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場好戲了。
“什麼!她竟是這個心思!”
老太妃拄着手裏的拐杖用力緊了緊。
“太妃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
姜嬤嬤見狀連忙奉上茶水,繼續說道
“幸好寶哥兒房裏的人機靈,這才讓我們提前發現了,不然還不知道那小安氏要折騰多少事情呢。”
老太妃撥開送來的茶水,厲聲說道
“你去!現在就去把那個小安氏給我叫來!我倒要聽聽她怎麼說!”
此時的小安氏正在屋子裏看着蔡依芙作綉工,言語間帶着幾分嫌棄
“你看看你這收線的針腳,拿出來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蔡依芙撒着嬌鑽到小安氏懷裏,蹭了蹭說
“母親就別說我了,女兒的綉工不好,母親的綉工好呀,往後要是女兒有了孩子,就讓母親給她綉好了,那可是母親的親外孫兒。”
小安氏寵溺的點了點女兒的額頭
“你呀——”
秋汐緊忙進來
“夫人,姜嬤嬤來了,說是老太妃叫您過去呢。”
“祖母怎麼會突然讓您過去?”
小安氏懷裏的蔡依芙問道。
“不知道呢,先過去看看吧。”
小安氏起身看了眼那沒收好的針腳,叮囑道
“記得拆了重綉。”
說完才出了門去。
姜嬤嬤見小安氏出來,便頷首低眉作福道
“老太妃有請呢。”
小安氏自覺有種不好的預感,邊走邊問道
“不知母親找我何事呢?”
“老身也不知道呢,夫人還是自己過去看看吧。”
姜嬤嬤說完便不再理會,小安氏見狀也不好再問什麼,便隨她一道而去。
才進清心苑,就看見老太妃端坐在榻上,手裏拄着鳳頭拐杖,一臉威嚴卻也不也不正眼瞧她。
“母親。”小安氏請安道“您找我有事?”
只聽老太妃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便開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質問道
“聽說你給寶哥兒尋了門親事?”
小安氏一聽急忙解釋道
“您聽說了,這事媳婦兒正想跟母親稟報。”
“是嗎?”老太妃斜睨道
“那你倒是說說是哪家的姑娘啊?”
“回母親的話,是劉昶,劉大人家的二小姐。”
小安氏連忙繼續說道
“我想着寶哥兒也已經十六了,按道理就算不娶親也該訂上了,我既是他的後母又是他的姨娘,可憐我那姐姐去的早,他自己又年歲尚小不懂為自己置辦,我這才想着替他分憂的。”
老太妃閉了閉眼看又睜開,直勾勾的望向小安氏
“哦,這樣啊?那你倒是說說劉家二小姐有什麼過人之處啊?”
“劉家二小姐為人不拘小節,是個沒有心眼兒的姑娘,最主要還是與寶哥兒的八字相符。”
小安氏一說到八字,立馬就打開了話匣子
“兒媳專門去道觀找了大師算過,大師說劉二小姐的命格跟寶哥兒天生一對,寶哥兒體弱多病屬水,劉二小姐穩重自持屬金,正巧劉二小姐又比寶哥年長一個月,這是再好不過的命格,大師還說若是這兩人在一起,寶哥兒定能長命百歲.....
啪!
老太妃一個茶碗扔了過來,落在小安氏的腳邊,霎時間四分五裂連同裏面的茶水都濺到小安氏的裙擺上,嚇了小安氏連連後退,低着頭絞着手,委屈的問道
“母親這是作何?”
“一派胡言!這是哪裏的老道跟你妖言惑眾!”
老太妃破口大罵道
“虧你想的出來!難不成我的寶哥兒沒了她劉二小姐就要做個短命鬼了!”
“母親,兒媳不是這個意思!”
“你真對那姑娘如此滿意,不如把她留給哲哥兒,豈不更好!”
“母親——”小安氏抿了抿嘴角
“哲哥兒還小呢。”
“十四了!我瞧着也不小了!”
老太妃大手一揮
“你若覺得哲哥兒還小,就把那姑娘接進府里養個兩年,三個大白饅頭我府里還是吃得起的!”
話說到這裏小安氏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老太太什麼都知道了,她正在心裏懊惱之時,又聽老太妃大喝一聲斥責道
“你們都當我是死了嗎!”
“母親——”
小安氏連忙跪倒在地,垂着頭顫顫巍巍的小心說道
“兒媳知錯了,還請母親息怒,兒媳的本意確實是為了寶哥兒着想。”
“罷了罷了!”
老太妃扶了扶額頭
“我累了,你下去吧。”
“兒媳告退。”
小安氏才出了門,轉頭看了眼清心苑三個字,心中頗為委屈,忿恨道
“不領情也就罷了,難不成寶哥兒不要的東西,我們哲哥兒就要照單全收嗎!”
說完恨恨的甩着袖子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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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氏不安好心,老太妃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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