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姜阮最終留在了長安城,與陸晏一起面對這往後未知的風雨。
陸晏既心疼她的傻氣,又感動於她對自己的情深,一時之間,心頭積了千言萬語,可最終也只是化作帶着責備的話語。
“這麼大的雨,你傻不傻?”
姜阮死死抓着他的衣襟瑟瑟發抖,在他被咬破的肩頭蹭了又蹭,直蹭的滿臉血跡。
她想:我若是真的就這樣走了,那我才是真的傻。
陸晏如何不知她的心思,生怕她着了涼,趕緊抱着她匆忙回了府。
回府的第一件事,他就是讓人送了浸泡了驅寒藥草的熱水,將她整個人,不,是整隻貓泡浸泡載熱水裏。
他一手捉住她的手掌,一邊又不斷的加熱水保持水溫,生怕她身上沾了這秋末冬初的雨水,着了涼。
姜阮半浮在滿是藥材的水面上,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像一鍋湯,而正在燉湯的陸晏自始自終都是眉頭緊皺,一臉陰沉的用手撩着熱水試水溫。
姜阮覺得自己差不多入味兒了,想要出來,又被他一把摁了回去。
“這葯浴驅寒,你多泡泡。”
她有些害怕這樣的陸晏。
她知道他不高興了。
可是,他怎麼能夠就這樣將自己丟開獨自面對眼前的困境呢。
若是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那麼陸晏的姜阮又怎配的上為了她差點賭上身家性命的陸晏。
思及此,她覺得自己腰板瞬間就挺直了些,伸出濕漉漉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身體在水裏蕩來蕩去,盪起一汪漣漪,討好的神情掛在臉上,不時的躲進水裏吹泡泡給他看。
陸晏看了好一會兒,終於綳不住了,睨了她一眼,輕哼一聲,“裝模作樣,牙尖嘴利。”
姜阮立刻呲牙,將自己咬了陸晏肩膀鎖骨處的那兩個尖尖的牙齒露出來給他看,然後嫉妒諂媚的蹭了蹭他濕漉漉的手心。
“喵喵喵……”
陸晏想要再板著臉,確是不能夠,長嘆一聲,拿起旁邊柔軟的布帛將她整個人從水裏撈出來,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抱着她坐到早已經備好的碳爐旁,替她緩緩烘乾身上的皮毛。
姜阮抽出空擋伸出手爪子扒開他的衣襟處看,只見他被咬得雪白如玉的肌膚上,兩個清晰的牙印還冒着血珠子,分外惹人憐愛。
姜阮看着那嫣紅的血珠子,偷偷比劃了一下若是再咬上一口,說不定剛好就形成了一朵四瓣梅花,也不知留在這雪膚上是怎麼的風景,頓時忘了方才也不知是誰看着陸晏白色的褻衣上滲出的血跡心疼的眼淚都掉出來了,將那衣襟拉開了些,有些蠢蠢欲動。
陸晏只覺得有兩道熾熱的目光膠着在自己身上,側頭一看,只見那小貓露出那兩顆尖利的牙齒,看着那兩個血紅的小點,眼露凶光。
他輕輕彈了一下她小小圓圓的腦瓜子,驚詫道:“你想要做什麼?餓了?想吃我的肉?”
姜阮連忙回過神,不經意的往他內衫處瞥了一眼,只覺得內里的風景,像是高潔雪山上點了傲然的紅梅,無一處不好看,無一處不誘人。
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拚命搖頭,以示自己只是心疼,十分愧疚自己方才咬了他一口。
陸晏伸手摸了摸那個給她咬了的地方,覺得還真的有些疼,讓陸小定找了一些藥膏送進來。
他撩開衣衫正要塗藥,小貓立刻自告奮勇的舉手,一把搶過藥膏。
陸晏以為她是心中愧疚,壓根沒想過自己的小貓心裏頭揣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一點點的解開他的衣裳,然後口乾舌燥的盯着那兩個小紅點點。
嗯,其實是四個……
她見陸晏低垂着眼睫,睫毛微顫,眉頭微微皺起,再看他露出的一般香肩與那截微微突出的雪白的鎖骨,總覺得自己就好像強迫美人的禽獸,心思哪裏還在藥膏之上。
人人都道美人誤人,可見,這美色,在於一個“美”字,無關乎男女。
陸晏尚不知她心中藏着的心思,見她格外乖順,就是總愛試圖拚命的往他懷裏鑽,扒着他的非要給他塗藥,也不在意,以為是有些冷,將她摟緊了些,用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的滑過她身上濃密的皮毛,道:“往後,怕是再也沒有這麼太平的日子了。”
姜阮卻志不在此,一心只有眼前雪白的景,妖冶到極致的紅,塗著塗著,將葯塗到了不該塗的地方,一下子將正在沉思的陸晏給驚了回來。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耳尖紅的滴出血來,有些微微的喘息,睫毛顫抖的厲害。
濕冷的空氣也不知是被炭火烤的乾燥,瀰漫著二人之間涌動的小小的曖昧,一時之間,令人有些心悸。
心悸的姜阮見被當場抓包,羞愧難當,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若是此刻逃了,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只得強撐着,伸出另外一隻手,中規中矩的替他塗著藥膏,擺出一臉天真無辜的神情:陸晏哥哥,我正在塗藥,你抓着我的手做什麼?
陸晏瞧着她的模樣,怎麼瞧怎麼覺得方才是自己的心思太過於齷齪,心裏方才被她撩撥的絲絲麻麻的癢意散了去。
心道她現如今不過是一隻貓,而且是一個姑娘家,怎麼會藉機故意沾自己的便宜,摸他令人難以啟齒的地方。。
對,就是這樣!
陸晏訕訕收回手,越想越覺得是自己長期以來欲求不滿,她簡簡單單一個動作,自己便起了別樣的心思。
姜阮瞧他這副禁慾純情的模樣重重鬆了口氣,暗罵自己鬼迷心竅,明明什麼也做不了,何必這樣動他,豈不是叫他難受?
又這樣坐了一會兒,空氣中那些令人臉熱的氣息終於散了去,姜阮轉過頭去嗅他指尖殘餘的藥草香氣,想起他方才說的“安穩”話題,心想: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平安時是安穩,亂世時,亦是安穩。
陸晏手指痒痒,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對上她烏溜溜的眼珠子,眼神裏帶着探究,總覺得她今日怪異的很,似有所圖。
可小貓臉上還是一副最是天真無辜的表情,怯怯的軟糯乖巧的叫上幾聲在,最是可愛不過。
他突然就有些後悔,今天為何要將她託付出去,如今想來,若是小貓真的走了,他自己孤身一人在這偌大的府邸,要如何支撐下去。
他壓根舊沒注意,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的小貓,眼神在他微微敞開的領口之內打轉,試圖將那裏面的風景勾出來。
如此一想,她忍不住再次得寸進尺往陸晏懷裏若有似無的蹭了蹭,以示自己只是想要同他在一起。
是的,一直在一起。
她心裏就是這麼想的。
絕對不是因為他該死的美色,她發誓!
——
如陸晏所說,那晚之後的長安城,便再也沒有了寧靜。
李洵第二日一大早便派人來長公主府來請李瑤,說是陛下此刻昏迷不醒,寧王狼子野心意圖謀害陛下,眼下後宮亂作一團,還需長公主即可入宮,共商大事。
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姜阮瞧着那趾高氣昂的宦官嘴臉,恨不得上去撓他一爪子。
陸晏自是找好了各種託詞,說是母親傷心過度,身體抱恙,不宜見客。
那白臉宦官捏着蘭花指,道:“若是長公主殿下身體不好,國公大人隨我進宮,也是一樣的。”
陸晏輕輕彈了彈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冷冷掃了他一眼,“我父親見到我母親病了,一難過,也跟着倒下了。”
他自幼養成的威儀,只這麼一眼,看的那白臉官宦腿一軟,差點沒給他跪了。
白臉宦官擦着頭上的汗,知道他是在胡說八道,卻又無可奈何。
一連數日,宮裏來了不同的宦官,還帶着太醫,說是來請長公主殿下。
而躲在屏風後面的“長公主”殿下,任誰來了,都是一句話:不見。
後來,李洵直接讓最白開始來的白臉宦官帶着羽林衛威風凜凜將陸府圍了起來,說是陛下並重,務必要見長公主殿下。
陸晏算着日子,家中等人已經差不多到了寧川老家,這才慢悠悠道:“真是不巧,昨夜我祖父託夢給我母親,說是天上什麼都好,就是缺了一樣東西,需要我母親立刻去取,昨夜,剛離了家。”
那狐假虎威的白臉宦官原本想說你祖父能大的過陛下?話到嘴邊,才想到陸晏的祖父乃是高祖皇帝,可不就是大過陛下,臉上堆起難看的笑,“這長安什麼沒有,何須這麼麻煩?”
陸晏笑道:“可是不巧,長安什麼都有,卻偏偏缺了我寧城老家的醋。”
那白臉宦官帶着羽林衛們灰溜溜的滾回了皇宮。
一直待在宮裏的李洵這才知道,長公主早已經不在長安,竟是舉家跑了,現在大費周章的追趕,已經無用了,況且朝中此刻亂作一團,他也無暇顧及,便由着他們去了,只是派人盯着長公主府與靖國公府。
陸晏像是從來沒有看見過家門口多了一些小商小販,過着如同從前一樣的日子,偶爾休沐的時候,便帶着自家的小貓出街逛一逛。
可姜阮知道,關上門以後的陸府,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
李域從前養的一些暗衛派上了用場,用着李洵想不到的法子從寧王府遞出了一張小紙條給陸晏。
明哲保身。
短短四個字,也算是全了陸晏為他所作的一切,全了他們自幼的兄弟情誼。
陸晏看着那張紙條上最是熟悉不過的筆跡,坐在那兒沉默了許久,將紙條放在燭火上點燃。
姜阮看着他隱在燭火里晦暗不明的神色,眼見着那張紙條被火舌吞併就要燒到他衣裳都沒有反映過來。
她連忙撲過去將那火苗撲滅,可自己卻被那餘熱燙了一下,手爪子上的毛髮燒了幾根,疼得她抱着爪子只抽冷氣。
陸晏趕緊拿了涼水,將她的手爪子泡在冰涼的水裏,好一會兒,她才覺得那股灼痛逐漸消散。
他心疼的皺眉,“你下次莫要這麼傻!”
姜阮心想,若是換成我,你豈不是也一樣。
她了一眼窗外夜空懸挂着的皎潔的月色,心道:都這個時候了,想要明哲保身,恐怕已經晚了。
大廈將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更何況,以陸晏的脾氣,如何的肯眼睜睜看着他們去死。
她說得對,陸晏自是不肯的。
他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裏,穿着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色斗篷,揣着姜阮,躲過巡城的武侯,來到了寧王府外面的圍牆,趁着守衛的士兵換班的時候跳了進去。
李域像是早早的得了消息,趕緊將他帶進了屋子裏,然後輕輕扭了扭書架上的擺件,現出了一個暗室。
進了暗室,姜阮從陸晏的大氅探出腦袋跳了出來,李域沖她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李域才被囚禁不過月余,瘦了一大圈,但是姜阮卻覺得他整個人散發著自己從前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一種內斂,穩重透着殺伐之氣的王者氣息。
她想,這應該才是真正的李域,他眼神里的野心勃勃,在陸晏的面前徹底袒露無遺。
也許普天之下,若是有一人值得他相信,那便只有陸晏。
他二人見面之後,也不廢話,分析着如今朝堂上如今的情形。
姜阮坐在一邊聽,偶爾笨拙的替他們添一些茶,其餘的時間,便是瞧着面容嚴峻的陸晏發獃。
大約二人談了兩個時辰才結束,陸晏重新將那件黑色斗篷穿在身上,正要走,李域叫住了他。
“阿耶他,如今好些了嗎?”
陸晏回頭望了他一眼,眼神閃過一絲傷痛,道:“阿娘臨走之前,李太醫曾悄悄同她說過,已經過了這麼些日子,即便是找到千日醉的解藥,舅舅也回天乏力,阿域,我們終究是無能為力。”
李域眼睛有些紅,嘴唇微微顫抖,最終,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將陸晏二人送了出去。
自那次以後,陸晏與李域總是在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宮廷最是忙碌的那兩日偷偷在寧王府的那間密室內見面,籌劃着將來要做的事兒。
姜阮旁的倒不是很在意,只是覺得,陸晏越來越瘦,婆母等人才走兩個月,他臉頰削瘦,寬大的衣袍穿在身上,都帶了仙氣兒。
有好幾次,她想開口勸他莫要去了,可是每回到了那個時候,又忍不住替他收拾好,冒着也不知被抓到後會有什麼樣的風險隱在黑夜裏與李域會面。
有一天,他回來后突然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怕是等不及了。”
姜阮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等不及了,她只知道,陸晏瘦的厲害,晚上睡覺的時候,她手爪子一模,都是骨頭。
她心疼得要命,只得讓採薇燉了各種參湯給他補一補,可是陸晏沒吃回來多少肉,反倒是把她養的胖胖的,身上的皮毛越發的柔軟漂亮。
就這樣,陸晏在自家小貓美日明晃晃的擔憂與心疼的目光里,迎來了他的二十歲生生辰。
若是放在從前,陸家三子陸三郎的二十歲弱冠之禮必定成為長安城的一大盛事,可今時已不同往日,他並沒有什麼心情過生辰。
不過陸家的管家還是將早些時候準備的東西將府里準備的熱熱鬧鬧,長公主也從寧川老家寄來了生辰禮物與書信,在心中再三囑咐,切不可因為他們不在,而虧待了自己。
姜阮捏着婆母信中對她的再三囑託,看着府裏頭到處張燈結綵,又見着屋子裏堆得滿滿當當的生辰禮物,心裏面犯了嘀咕。
這頭一次給自家夫君過生日,她也不知送些什麼好。
且陸晏從小打大,什麼稀罕物件沒有,又什麼沒見過,思來想去,決定跟採薇學做面。
她想要親手給陸晏做一碗長壽麵。
可這事兒說起來簡單的很,揉面,搓面,擀麵,煮麵,每一道工序她都懂,可是每一道工序她都不會。
若是換成從前,憑着她堅韌不拔的毅力,簡直是小事一樁,可如今靠着她的樣子,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她跟着採薇在麵粉里折騰了一天,身上沾滿了麵粉,稍稍動一動,麵粉如同雪花一樣簌簌往下掉,到最後,手爪子被麵粉糊住了,也沒能夠做成一個麵糰。
姜阮覺得很是挫敗。
她想要去找陸晏玩一會兒,可是他忙得很,一早起來將自己關在書房。
她想起,昨晚李域派暗衛送來了生辰禮物,那看着質樸無華的檀香木製成的盒子裏,放着一精鐵製成的半塊虎符。
陸晏看着那塊虎符,告訴她,那是他父親做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虎符,憑着它,可以號令三軍,後來兵權上交的時候,他父親也將虎符一併交了。
可先帝,也就是他的祖父像是預見了這樣的未來,只是收了半塊,另外半塊,仍然在他父親手裏,說是將來如果皇權有變,他一定要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如今李域的這一塊,便是先帝手中的那一塊,原本是在他舅舅的手裏,李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給弄了來。
只要他父親的虎符與這一塊結合,那麼,他們便擁有了號召天下的力量。
姜阮驚詫,他們這是準備謀反!
陸晏面色十分沉重,告訴她這一步,非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能走。
若是激得李洵發了狂,不顧一切與他們魚死網破,那麼,到最後,這看似清河海晏的盛世,最後一定會變成屍山血海會滿目蒼夷,莫說盛世不在,老百姓怕是再也不能夠安穩度日。
李域將這塊虎符送來,便是將這個選擇權交到了陸晏手裏。
姜阮知道后在心裏暗罵,這個狗東西,他倒是會算計,這不就是拿捏着陸晏與李洵的私仇,來逼他做決定嗎?
陸晏大抵是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示意她冷靜下來。
姜阮呲牙看着他,伸手去抓那丑不拉幾的東西。
陸晏任由她叼着那塊不知道多重要的虎符給丟到窗外去。
姜阮丟了之後,又有些後悔,默不作聲的坐到了他旁邊,將自己的爪子搭載他手背上。
這個時候,李域想要自救,人之常情,他這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託付到了陸晏的手裏。
陸晏道:“阮阮,你想報仇嗎?”
姜阮抬頭看了他一眼,她想自己是想報仇的,若不是李洵,自己又怎會落得如此模樣,可是若是為了報仇,拿整個江山百姓做賭注,代價實在太沉重了。
他們看似擁有天時地利人和,可同樣的,天時地利人和面前擋着一座叫做“百姓”的高山大海。
她搖搖頭。
算了,我命該如此。
陸晏伸手將她抱在懷裏,閃過一絲傷痛。
“你莫要怪李域,他想要這個江山,想要替舅舅報仇雪恨,他之所以將虎符給我,是與你一樣不忍心,為了自己一己私慾,置百姓而不顧。”
姜阮嘆息,她都懂,她只是不甘心。
但是李洵,若是真的是個好皇帝,那麼,就算了。
陸晏其實比她更不甘心。
他不只是想要替自己心愛的女子報仇,同樣的,這塊虎符里還裝着李域的身家性命。
他懷揣着這種複雜的心情,對於自己的生辰,根本就沒什麼心思,一直忙到到天黑,才想起自家小貓說要給自己過生日的事兒,趕緊從書房出來。
今夜星河燦爛,遍佈整個夜空。
她的小貓也不知在昏黃的院子裏坐了多久,見他出門來,立刻跑上前。
夜裏露重,小貓的頭上都有些濕漉漉,星光之下,有些亮晶晶。
他一臉心疼的俯下身將她抱起來,用袖子替她擦了又擦,才將腦袋上的露水擦乾淨。
“有什麼,直接進來找我就好了,何必在這裏等。”
小貓齜牙,指了指滿天星河。
我在看星星呢,你瞧,今晚的星辰河漢,特別的燦爛,像是在為你慶祝生辰呢。
陸晏與她一起仰頭看了一會兒星星,這時採薇提着食盒過來了。
姜阮見差不多了,連忙指揮壽星拿着食盒指了指他們的卧房。
陸晏一推開屋子,入眼的是被清空的地上擺滿的數不清的紅燭,風一吹,歡快的搖曳。
姜阮喜滋滋的看着那些紅燭,那一團團的光交錯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光圈,別提多好看了。
她在這些美麗的燭火里,以為會看到陸晏一臉感動的模樣,誰知他看着那燭火沉默了片刻,拉起她的手,仔細查看了一遍,見她手上並無什麼明顯的燙傷,這才鬆了口氣。
“以後千萬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兒,萬一,把自己的毛,點着了怎麼辦?”
原本正在等着被誇的姜阮:“……”
她瞧着那張臉,牙根都癢了,盯着他的喉結看了一小會兒,尋思着從哪兒開個口好。
這時抱着她的男人開始笑。
姜阮惡狠狠的看着他在那笑得眼睛都完成了小月牙,心裏突然就軟得一塌糊塗,跳起來摟着他的脖子裝作要咬他。
哼哼,壞人!
誰知陸晏也不攔着,竟真的由着她鬧,她盯着他凸起的喉結,鬼使神差咬了一口。
說是咬,實際上,也不過是舌尖在那兒滑了一下。
然後,她聽見陸晏不由自主的輕喘一聲……
她身子一僵,啪嗒從陸晏身上掉了下來,摔到了地上,越來越蓬鬆的尾巴不經意的掃過一點點火星子,“嗞”一聲發出一股焦臭。
她“嗷”一嗓子跳起來,驚散了屋子裏的曖昧。
陸晏連忙將她抱起來察看,還好,只是燒掉了幾根毛髮。
他耳尖仍然有些紅,低垂着眉眼斂去了眼裏的春光,替她輕輕揉着那一小截尾巴,聲音里像是藏了熾熱的火焰。
“我今晚很高興。”
姜阮蹭了蹭他的手心。
生辰快樂,我的夫君。
她羞羞答答的拉着他到食案旁,將食盒還熱着的面推到他面前。
陸晏瞧着自家雖未能夠開口同他說一句生辰快樂的小貓,心想,她雖什麼也沒有說自己的情意,卻處處都透着自己的情意。
“你做的?”他拿着筷子看着那碗金黃的面,食指大動。
姜阮有些心虛的點頭。
應該算是吧。
畢竟是我挑的面,我挑的雞蛋,我掀開的蓋子……
嗯,就是我做的,誰讓採薇是我的人呢。
陸晏眼裏的笑意溢出來,是不是她做的,又有什麼要緊呢?
他正要動筷子,小貓突然摁住了他的手,然後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閉着眼睛念念有詞,然後,示意他這麼做。
許願啊。
二十歲的大人陸晏抬眸望了一眼漫天星光的夜空,又看了一眼正睜大了眼睛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貓。
他無比誠心的在心裏祈禱:願吾與吾妻,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
李洵的黨羽在自家的主子成功上位之後,原本以為接下來他是要走上最上面那個位置的,誰知他們左等右等,也沒沒能等來李洵想要上位的意圖,只是以攝政王的名義,協理朝政。
擁護李洵的大臣們認為如今陛下還昏迷不醒,這樣的決定是最好的,倒是顯出李洵這個人耐得住,性子沉穩,他們沒有看錯人。
此時此刻,他們對於如今被圈禁起來,怕是再也不能東山再起的寧王一黨充滿了優越感,在朝堂之上,多番擠兌,以報從前被他們多次打壓的仇。
只是旁人倒也罷了,他們對陸晏反倒是不敢做出什麼來了,只因他背後還站着站着長公主殿下與靖國公府。
只要他們不倒,陸晏也就不會倒,誰也不敢保准,從前能夠扶持幼弟即位的李瑤還藏着什麼後手,且陸俞雖早已經將兵權交了上去,可當初,大唐有大半的軍隊,都是以被人稱作陸家軍為榮,可見他在軍中地位,遠遠勝過了當時的帝王。
這個節骨眼,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要等到李洵即位,一切塵埃落定,再回來收拾他也不遲。
更何況,誰人不知他與寧王一向交好,若是這個時候,他站出來為寧王說情,出了什麼岔子,就理所應當了。
眾人等着他為被圈禁起來的寧王說情,好到時候再將他拉下馬,畢竟,誰不知道他二人於公於私,一向交好。
可陸晏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對於李洵做攝政王這一事,竟然沒有半點異議
眾人打量着他每日平靜的上朝下朝,與從前無任何區別,絲毫不見任何的慌亂,十分沉得住氣。
可誰知等着等着,倒是他們自己先慌了。
次年一月,元宵節剛過,李洵竟然提出:陛下久病未愈,國不可一日無君,要讓自己的兒子做東宮。
大家一時傻眼了,這是什麼意思,楚王年紀輕輕的,為何要將一個一歲左右的奶娃娃放到那個位置上去,意義何在。
一日早朝,李洵再次提出了這件事。
從前與他一個陣營的王司徒站了出來,道:“如今世子年紀尚輕,恐不能夠勝任,還請攝政王從長計議。”
他話說完,上首總是面帶微笑的李洵淡淡掃了一眼底下站着的人,目光停留在陸晏的身上。
“卿以為如何?”
陸晏站出來道:“臣附議。”
李洵眼神玩味的看着其他人,然後低頭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又問:“其他人可有不同意見?”
殿下大臣這時皆呼:“臣等附議司徒大人。”
李洵這時抬起頭,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慢條斯理道:“王司徒蠱惑朝臣,結黨營私,致使朝中風氣烏煙瘴氣,如今竟然聽不到任何異言,來人,立刻將王司徒杖殺與殿前,以儆效尤。”
眾人一聽,皆是嘩然。
一直在儲位之爭中保持中立的瑞老爺微微顫顫站出來,還未開口,只聽李洵冷笑一聲:“怎麼,瑞王叔是想與王司徒一樣嗎?”
他說著,揮了揮手,外面守衛的羽林郎立刻進來將一臉難以置信的王司徒拖了出去,沒一會兒傳來了年邁的王司徒凄厲的慘叫聲。
大堂之上,陸晏冷冷看着嘴角含笑的李洵,廣袖下的手捏的咯吱作響。
李洵這時也瞧見了,眼神玩味的看着他,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樣。
一旁的瑞王爺見他面色不對,連忙拉了他一把,陸晏這才回過神來,將滿腔的怒意隱了回去。
於是,次日,朝中一些逐漸看清楚形勢,慣會趨炎附勢的官員遞上了摺子,請求立楚王世子為東宮。
不出兩個月,那個只有歲余,尚不能坐穩的小娃娃坐在他的懷裏,與他一起聽政,而朝堂之上給,單反有人朝中有人提出異議,從前那個出了名的溫潤如玉的君子,竟如同瘋了一樣,隨意的將人拖出去杖斃。
他像是露出了爪牙的毒蛇,吐着信子,審視着朝堂上的官員,只要他們稍微對他有異心,他便將對方拆骨剝皮,吞入腹中。
朝中人心惶惶,各個口不敢言。
宣德殿門口的階梯上不知沾了多少大臣的血,散發著濃郁的血腥味。
而陸晏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姜阮見他每回放衙回來,便將自己關在書房之內,死死盯着案上那塊虎符,心中像是着了魔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