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蜻蜓

8.蜻蜓

那通身青綠的蜻蜓,在蘆葦盪里、水草叢中飛翔,一不注意,砰的一聲就碰到了魚竿,偶爾在紅浮漂上逗留片刻,閃着圓鼓鼓的大眼睛,打量釣者這不速之客。

還有身上塗滿一節節黃黑色彩紋的花蜻蜓,體大迅猛,大大小小、紅紅綠綠的蜻蜓一隻只、一群群,似緩則快的聚攏起來,在水面上盤旋飛舞,溪水卻如同一面鏡子,紋絲不動。

“蜻蜓高,曬得焦;蜻蜓低,雨迷迷。”

“蜻蜓飛得低,出門帶蓑衣。”

不知何時,夫子已經悄然立在垂釣者身後不遠處,垂釣者一身蓑衣。

“綠水滿池塘,點水蜻蜓避燕忙。”

盤旋的蜻蜓群像龍捲風一樣沖向夫子,夫子身子不動,長袖揮舞,

“綠陰滿徑蜻蜓小,正是梅黃欲雨時。”

一道亮晶晶的光乍現,蜻蜓龍捲似被狂風吹襲,倏然崩散,無數肢體殘缺的蜻蜓灑落在荒草間。

碧玉眼睛雲母翅,輕於粉蝶瘦於蜂。

坐來迎拂波光久,豈是殷勤為蓼叢。

垂釣者沒有轉身,身子倒飛向夫子,魚竿向後刺出,直指夫子心口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一片風光誰畫得,紅蜻蜓點綠荷心。

夫子手指點出,手臂筆直,楊信陽有那麼一瞬間以為夫子的手臂變成了一柄長劍,他的手指點在魚竿端上,一聲脆響,魚竿寸斷,垂釣者向前飛出,夫子足不點地,飛身追上,手指直指垂釣者后心。

垂釣者反手一掌,盪開夫子的手指。

兩人這一交手看似輕飄飄,卻掌指相交,卻發出一聲爆鳴,垂釣者身軀一震,頭上斗笠飛出,露出面容,楊信陽一見此人,驚訝得差點叫出聲。

此人正是那日救了楊信陽一命的抑鬱年輕人。

兩人翻翻滾滾斗在一起,一青一灰兩道身影漸漸模糊,楊信陽看得咋舌,想不到這時空的武功打鬥起來如此賞心悅目。

這是那年輕人來來回回只是用一根釣魚竿,周身也無佩劍所在。

“日長籬落無人過,唯有蜻蜓蛺蝶飛。”

夫子高聲吟哦,它和花蝴蝶一起,掌風所至,激起了漫天的喇叭花、扁豆花,飄飄洒洒落在籬笆牆上。

兩人再度交手十幾招,年輕人明顯落於下風,夫子意興風發,大聲呼喝,眼看就要把年輕人逼下小溪。

“總該拔劍了吧,劍藏在地上草堆里?”

楊信陽還在猜測,年輕人一聲長嘯,釣桿直刺夫子心口,夫子怡然一笑,側身,抬腿,年輕人去勢不絕,眼看就要自己撞到夫子這一腳上了。

砰!

噔噔噔!

夫子倒退數步,面露訝色,“這是?”

年輕人確實挨了夫子一腳,但夫子一腳踢出就發覺不對,對方半邊身子輕飄飄若鴻毛,另一隻手卻陡然暴漲,一掌結結實實正中夫子心口。

夫子只覺渾身氣血沸騰,這是氣息被打亂了,年輕人得手不留情,連續幾下重手,招式帶風,夫子只能硬生生格擋下來,擋一招退一步,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

幾掌過後,夫子被打亂的氣息愈加紊亂,終究一跤跌倒在地,咯,吐出一口鮮血。

年輕人上前一步,一腳踏在夫子心口,“姓林的,那人在哪?”

“呼呼,你是何人,為何暗算我,那人又是誰?”

“哼!”

年輕人腳下發勁,一聲脆響,夫子悶哼一聲,心口一陣刺痛,肋骨應該斷了,“老夫不知道你在找誰?”

年輕人臉色陰沉,“姓林的,你是水部中人,怎會不知道姓孔的在哪?”

夫子一陣慘笑,“你是說孔師兄?真是笑談了,他是雲遊四方的大俠,我只是個教書夫子,你看我像知道他行蹤嗎?”

“是嗎?哼,還大俠呢?既然你不知道,那也就沒留你的必要了,那你就……”

年輕人話音未落,夫子驟然發力,一個鯉魚打挺,將他掀開,貼地滾出,年輕人惱羞成怒,一掌拍出,卻不料夫子也是一掌擊來。

啪!

一聲悶響,兩股內力衝撞,一陣風將兩人身邊雜草吹飛,露出楊信陽小小的身子。

夫子臉色紅得發紫,額頭上青筋暴起,眼前年輕人不知來路,上來就是死磕,雖然自己用內力把對方黏住,但是自己畢竟被偷襲在先,又受了傷,就這麼比拼內力耗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放眼看去,只見年輕人臉色先是一暗,隨後眼睛亮起來,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稚子,正跌跌撞撞地向兩人走來。

是賣豆腐的楊家孩子!

夫子也是一喜,這孩子是自己學堂的學生,理當幫助自己,只可惜自己全力與對手比拼內力,沒辦法招呼孩子往對手要害招呼。

年輕人也是心中狂喜,他萬萬沒想到這老頭竟然用內力把自己黏住,雖然稍加時候,自己肯定能壓倒對方,但終究會損耗元氣,眼前這孩子正是自己此前從瘋狗嘴下救出的那個,想來肯定會幫自己。

楊信陽晃晃悠悠走到兩人身邊,只見兩人臉上神情精彩萬分,他頓了頓,揚起手,明晃晃一塊磚頭。

噗!

年輕人一個跟頭翻出去老遠,一張臉因充血而發黑,滿眼是不可思議和怨恨,眼睛射出的精光似乎要把楊信陽洞穿,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被自己從瘋狗嘴下救出來的稚子,居然暗算了自己一把。

楊信陽那一巴掌沒什麼力道,卻出乎兩人的意料,年輕人心神激蕩之下,氣息走亂,被老者趁虛而入,周身經脈被對方內力沖得七零八落,一聲長嘯,身形化作一道青煙,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夫子搖搖晃晃站起來,楊信陽上前欲要扶住,夫子卻擺擺手,一言不發,往相反方向快步離去。

“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

夫子身子一震,回頭看了楊信陽一眼,隨後加快腳步,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倖存的蜻蜓,依舊在飛舞,它俏皮地隨着賞花的女子,落在了人家插滿鮮花的雲鬢髻上,它在池塘邊、在綠蔭小徑低低的飛掠,飛進夏日清涼的鄉愁里。

蜻蜓感知天氣很敏感,每當天氣悶熱,大雨將至,打穀場上、小院裏,成群成片的紅蜻蜓、黃蜻蜓飛來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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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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