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王妃
剛走出皇宮,身後有人在叫她:“大將軍。”
不用轉身便知道來人是誰,伏昭微微蹙了一下眉梢,宿風這個時候找她,定然是不會有什麼好事!
“晉王殿下在王府等您!”
宿風就站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說話的聲音很慢很輕,她轉過身去,見着他倉皇地低下頭去。
伏昭無端心跳加速,“他找我作甚?”
說不清楚,她就是覺得今天容軻忽然尋她,似乎有某種道不明的味道,她能感覺得出來。
宿風一向刻板,此刻瞧着,竟有些憂鬱傷感之態,抬頭看向她時,眼底是藏不住的情緒外露。
這更讓伏昭心亂。
“下臣不知,但求將軍定要雖我走一趟才好。”
伏昭直接拒絕:“回去轉告晉王殿下,公事繁忙,不便前去,待日後得閑,定當邀約。”
這一陣子她忙着處理瘟疫事宜,唐榮已經在侯府等了將近小半個月,再繼續讓他等下去,怕是不妥當。
她抬步要離開,宿風忽然往她前頭走了幾步看住她的去路,出乎伏昭意料的,往日裏對她冷淡的宿風,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來之前,殿下與我說,若您不肯隨我走,就讓我明了說。”宿風的臉色微微發了白。
伏昭蹙眉,下意識便要往後退。
不是擔不起他這個禮,是她根本就不屑宿風的跪拜,他負了她的恩義,不是這一跪可以還的。
她剛做出後退的動作,宿風猛地磕了一個響頭,雙手交疊在額頭下,身體匍匐在了地上。
“王妃,您回家吧!”
伏昭如遭雷劈,三魂六魄盡數離開了身體般,無了魂靈。
這天的天氣很差,明明到了三月,建康竟然飄起了雪,下得很大,長街上覆了白茫茫的厚血,一眼望去,刺得人眼睛生痛。
她恍恍惚惚回過神來,似乎重生回來之後,不只是她身邊的事情和前世變化很大,就連這天,也變了。
三月飄雪,茫白無涯。
她啞着聲音問:“你說什麼?”
宿風的聲音哽咽着,重複喊着:“王妃,您回家吧。”
這一次伏昭真的接受了現實,她沒有聽錯,宿風真的喊她王妃,這是上一輩子,他喊過無數次的稱呼。
可眼下,她明明還是伏大姑娘啊。
伏昭到晉王府的時候,府中清冷寂靜得見不到半條人影,比她當年嫁入王府時,不知道還要凄涼多少。
像是容軻故意遣散了所有人,偌大的王府,現如今已經空蕩蕩的。
除卻舊時風景,再無其他。
午後天色微醺,庭院中容軻煮了茶,應是等了有一會兒了,石桌上放置的棋盤,落了一層雪花。
黑子白子凌亂錯布,他在和自己對弈,每走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火爐里煮着熱騰騰的茶,他跟前的杯子裏茶水已經冰冷,似乎還漂浮着薄薄的雪花。
容軻端坐在石桌前,如此冰冷的天氣,他黑色的狐貂上,滿是白雪,男人舉着棋子,似完全沉浸其中,好久都不落一子。
“殿下。”宿風輕輕地喚了一聲。
舉着棋子的容軻緩緩抬起頭,望向伏昭的眸光,異常的沉靜,冰天雪地,他的眼底卻似乎有一汪清靜的潭。
伏昭忽然心悸,容軻過於平和清寂,和她記憶里的那個人,如此的相似。
彷彿他還是那個,會牽着她的手,陪她安靜地走在庭院花園裏,很少說話,卻總是細心溫柔地,為她撫順長發,整齊衣角。
他多年隱在深深的王府里,清寂淡然,與世無爭。
雖然她後來知道了,這只是容軻披着的一層皮,可是她還是很懷念,他曾經是那樣美好的一個人。
“茶是新摘的雪裏紅,我接了乾淨的血水煮的,你來的正好。”
他一開口,伏昭恍惚又回到了多年前的王府。
容軻還是那個容軻,日子是那樣靜好無波。
在無數個安然美好的日子裏,他會為她煮新茶,煞費苦心,只為了讓她嘗到最好的。
然後,笑彎眉目。
伏昭靜靜地站着,沒有動。
籠罩在她心頭上的,是揮之不去的詭異,就像是此刻,她置身在了一片地獄之中,看不到惡鬼,可她就是覺得冷,害怕。
容軻很平和,薄唇微微帶了笑,柔聲說:“我們今天,就好好說說話,你別緊張,也不要害怕。”
他今天說話可真多。
這是伏昭眼下生出來的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慨。
“殿下。”宿風去而復返,雙手端端地托着一襲白裘,毛茸茸的,潔白的顏色,幾乎和雪融在了一起。
容軻起身接過,順手就搭在了伏昭的肩上。
她下意識便要阻攔躲開,容軻的觸碰對她來說,如同扎在她身體裏的一把劍。
“別動。”容軻沉了聲音,搭着她肩膀的雙手用了力氣,恰到好處把她的動作給按住。
男人細心地為她繫上結帶,上下瞧了瞧,滿意地笑了。
伏昭渾身僵硬,錯綜複雜的情緒迅速蔓延上心頭,恨,又酸楚。
她有一瞬間的迷失,也不知道是因為容軻造出來的氣氛太引人傷神,還是因為其他的,總之這一刻,除了怨和恨,她還感覺到了那麼一些難言的苦澀。
天真的太冷了,冷得她重重地打了一個寒顫。
“嘗嘗,是你喜歡的。”容軻給她倒茶,遞到她跟前的時候,茶水氤氳着白色的熱氣,甘香入鼻。
還是以前的味道。
鬼使神差的,伏昭便伸手去接了過來。
許是天氣太冷,她需要一點熱氣來暖和暖和,在接茶之後,她很聽話地嘗了一口,轉而,一飲而盡,似不覺得燙一般。
容軻溫聲笑:“茶要慢慢喝,才能品出其中千般滋味。”
這話,是她以前和他說過的。
那時候時光悠哉,她以為日子就那樣波瀾無驚地過去,一輩子都鮮少有什麼變故了。
所以,當時才能如此悠哉地說出這番話。
如今想來,是有那麼一些天真的。
心神有了一些迴轉,伏昭緊緊抓住茶盞,終於開口:“你找我做什麼?”
摸不清容軻的心思,她是有一些惶恐的。
要是真如她所猜測的那樣,容軻也是重生的,那麼,她要報仇的事情,他一定是清楚的。
她和他的命運,就如同他正在下的這一盤棋一眼,黑子和白子無休止地博弈,最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沒有兩個贏家。
“這兩個月,過得快樂嗎?”
他一素的溫柔,微笑着,認真又詭異。
伏昭心顫,被容軻吊在了雲裏霧裏,遂即冷聲問:“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只是想要確定,在這個夢境裏,是不是真的能讓你感覺到幸福和快樂?”容軻的目光逐漸虛無,似笑着,又似根本沒情緒,“如果你真的覺得好了,那這個夢,我不忍心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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